宜妃晋级手札(清)——抱鲤
时间:2020-03-22 08:57:24

  安亲王府。
  晨音挑眉,灵光一闪,总算想起那是谁了。
  老八福晋的额娘,安亲王府的七格格沉晓,嫁给郭络罗.明尚哪位。晨音从前与沉晓打过几次交道,印象还算不错。
  只是后来沉晓红颜薄命,漫长的岁月里,若不是有与沉晓长相五分相似的八福晋在自己面前走动,她怕是早不记得这号人了。
  这京中,果然处处是熟人啊。
  见过沉晓后,晨音原本一腔玩闹的心思消散不少。对还在叽叽喳喳的伙计表明了身份,被掌柜的迎到后堂去。
  看掌柜的模样,应该是一早接到了安塔穆的指令。知道如今晨音才是铺子的主人,对晨音十分恭敬,主动把账本之类的捧到了过来。
  晨音随意翻了翻,问起从伙计口中听到的闲话,“为何最近铺子里没进新货?”
  “格格恕罪,小的不是不进新货,是码头货运出了点问题,货积在路上呢,隔不了三五日就该到了。”
  这个掌柜是安塔穆一手提拔的,为人还算忠厚,晨音也没怎么为难。说了两句,临走前又给他涨了两个月的月钱。
  出门去隔得不远的纸笔铺子,谁知道刚走进去,又见到了沉晓。
  只不过这次,沉晓没跟那群小姐妹一起,而是独自一人。晨音见她神神秘秘的与伙计说了什么,又递了一角碎银子过去。伙计了然一笑,蹲下身在货柜里掏摸片刻,谄笑着把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沉晓。
  晨音从前跟着皇帝东奔西走去了不少地方,自然知道眼前这两人在做什么交易。摇摇头,无语片刻。
  沉晓看起来娇滴滴的,没想到胆子够大。一个王府格格,竟敢单独溜出来买话本儿。这喜好,倒是与她二哥如出一辙。
  沉晓应当是急着回去,低着头步子迈得极快。走到门口时,与来人撞了个正着。怀里的话本‘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包裹的油纸散开,晨音隐隐看见‘恩仇录’三个字。
  沉晓的脸霎时红了,可在听见对方唤她“沉晓格格”时,立马又白了。捡书的手顿在半空,尴尬的抬起头,与面前的清秀少年打招呼,“真巧啊,李煦!”
  李煦是皇帝的伴读,自小与皇帝一同长大。沉晓身为安亲王的女儿,平时没少去宫里,两人打小时候起,便是认识的。
  撞破沉晓的小秘密,李煦似乎也挺尴尬的,唇角微动。主动把书捡起来,想递给沉晓,似乎又觉得不太好,把手缩了回去,憋了半天,道,“安亲王知道你看这些书吗?”
  听见阿玛安亲王的名号,沉晓的脸色比方才还要白上几分。她阿玛为人肃杀,对待子女也不例外。
  就在沉晓以为自己完了的时候,侧面伸出一只手来,把话本儿从李煦手里抽了出去。
  “这位姑娘不好意思,方才您要的诗集,我给您包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和小的计较。”
  伙计把一本诗集塞到沉晓手里,抱着话本儿,一溜烟儿的跑回柜台后面去了。
  沉晓捏着诗集,睨了李煦一眼,脸上明摆写着‘多管闲事’四个字,抬着下巴走远。
  那神气的模样,半分也找不出方才的狼狈。晨音笑了一下,她总算知道八福晋身上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骄傲劲儿像自谁了。
  与纸笔铺子的掌柜交接好后,这一上午也过得差不多了。晨音打道回府,林姑姑便把王府的回帖递了上来,福晋让她明日去裕亲王府。
  转眼,便到了第二日。
  晨音坐在王府花厅,等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裕亲王嫡福晋西鲁克氏姗姗出现。晨音规规矩矩的行完礼,这才听见西鲁克氏不咸不淡的开口,“平白无故的,格格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坐下说话吧。”
  话是这么说,可晨音知道,这所有王爷福晋中,西鲁克氏最讲究这些繁文缛节。
  西鲁克氏的阿玛是二等侍卫,祖上也没什么了不得人物,在一众王爷福晋里,出生最低。嫁给福全之后,她总害怕别人笑话她出身低微,不得体,恨不得用条条框框把自己束起来,以彰显高贵。
  晨音贴着锦凳坐下,示意林姑姑把礼物呈上来。
  这份礼是钮钴禄氏事先准备的,十分厚重。有适合男子用的砚台,也有适合女子的华钗首饰,甚至连西鲁克氏几个月的女儿也考虑到了,送了不少吉祥如意的小玩意儿,兼之还有各色摆件补药等等。
  西鲁克氏捏着那一长串的礼单看了片刻,唇角的笑意越发深了,对着晨音的态度比之前热络了几分,主动挽留晨音用膳。
  晨音心中其实极抗拒的,但为了道横,不得不强撑着笑脸,回了一句,“恭敬不如从命”。
  席间,侧福晋瓜尔佳氏与几位庶福晋作陪,各种明里暗里斗法,十分热闹。晨音闷声装不善言辞,吃过饭后,坐了片刻,提出告辞。
  这脚还未踏出二门,便听见后院传来哀嚎。片刻之前才与晨音共用过午膳的某位庶福晋死了。
 
 
第19章 
  晨音回府后不过半个时辰,身着侍卫服道横顶着一脑门子的汗,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你中午和庶福晋一起用的膳,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又转脸吼秀珠,“你还愣着做什么,去给格格找个大夫来!”
  庶福晋暴毙时,院子的下人闹腾得太厉害,就算王爷与福晋竭力想瞒,也难免露出口风来。道横得知庶福晋乃是中毒而亡后,吓得脑袋一蒙,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跑到家门口了。
  “二哥你先别急,我没事,咱们坐下说。秀珠,你去上茶。”
  “这时候还喝什么茶,你是不是缺心眼,要亲眼看见庶福晋的尸体你才知道怕是不是!麻溜儿请大夫去!”道横虎着脸,粗声粗气的数落晨音,眼底的关切却似要溢出来。
  晨音心头软了软,原地转了一圈儿,“二哥你看,我真的很好,不用请大夫。庶福晋暴毙摆明了是王府女眷之争,但凡有点脑子的,轻易都不会牵扯到我这个外人身上。而且,我这刚从王府回来便请大夫,若是传到王爷和福晋耳中,他们会怎么想?”
  福全还好,可西鲁克氏却是个敏感脾性。
  “哼,你当我傻是不是,什么叫不会牵连到你身上?今日你头一遭去王府拜访,便遇上这种事,分明是她们欺你年幼,欺佐领府在京中无人,就算吃了亏也不敢声张,故意拿你作伐子。”
  道横越说越气,把腰上侍卫佩刀往地上一扔,“等大夫确认你平安无事后,我便带你回盛京。至于其他人怎么想,与我何干。这王府侍卫,不当也罢!”
  “二哥!”
  晨音捡起佩刀递回去,若无其事道,“二哥,你别说气话了,留在京城当王府侍卫多好,风光又体面。再说,我也不觉得委屈。”
  裕亲王府后院有多乱,晨音又不是不知道,可那又如何,她有的是法子保全自己。对她来说,道横能在裕亲王府的庇护下,避开三官保,安安稳稳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道横怔了一瞬,猛地挥开刀,拽着晨音的胳膊到小湖边上,指着水中的倒影。
  “你变了,晨音。我印象中的妹妹,热烈正直,开朗活泼。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利益至上,瞻前顾后,一脸世故,哪里还有昔日半分影子。别跟我提什么长大了,懂事了,人心变了就是变了!你愿意忍气吞声待在这里,我可不愿!”
  一通发作后,道横气得就近翻墙跳出府。掌灯时分,依旧不见踪影。
  晨音坐在灯下,回想道横离开前那记失望的眼神。蓦然,鼻头有些酸。恍然记得许久之前,她在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眼里见过同样的眼神后,她的翊坤宫变成了冷宫。
  因为,她不再是他记忆中,明媚爽直的宜妃。
  鲜艳的花儿需要沃土、阳光、雨露,还得有人细心看顾。可紫禁城的泥,是冷硬的冻土。紫禁城的天,终年阴暗。时有雨露,可保不准伴着雷霆。
  还好,某些时候,她会得到照拂。那抹柔情,在她眼里,就是光。
  长此以往,她把自己活成了葵花模样。面光时,有最热烈的面孔,只为他多片刻停留。背光时,无尽暗淡。
  哪怕后来,光不再是光,而是化作无数尖刀朝她刺来,她也习惯维持着这幅面孔。
  只有这样,她才安心。
  灯罩里的烛火爆了一下,惊得晨音回过神来。
  “派去找二少爷的人可有消息传回?”
  秀珠摇头,欲言又止,“格格,那个二少爷…….会不会回盛京了。”不然怎会翻遍京城连个影子都寻不到。
  “不会的。”晨音下意识否定,道横哪怕再生她的气,也绝不会把她一个人丢下。
  “时辰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我自己再坐会儿。”
  打发走秀珠,晨音半趴在炕桌上,也不知怎么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隐约听见更声,五更了,道横一夜未归。
  晨音没睡好,心里又记挂着道横,用早膳时精神郁郁。林姑姑进来见了,忍不住叹气,劝慰晨音几句后,说起正事来。
  “这请帖是隔壁大学士府邸昨日送来,说今日是靳辅靳大学士的寿诞,请咱们府上过去见一见。昨日忙着找二少爷,奴才忘了回禀。格格,您看等会儿可要去赴宴?”
  晨音也是到前日京城后,使人去给邻居送拜礼时,才知道隔壁住的是后来赫赫有名的治河总督靳辅。算算时间,靳辅如今应该是武英殿大学士兼礼部侍郎,正一品的官职,可谓位高权重。
  他家送来的请帖,必是要去的。
  晨音回房换了身新衣,等了半上午,还是未见道横回来,正准备独身去隔壁赴宴。就见秀珠匆忙跑来回禀,“格格,裕亲王来了,正在小花厅。”
  晨音眼皮一跳,福全这时来,莫不是和庶福晋暴毙有关。
  “格格,几日不见,在京城住得可还习惯?听闻道横今日因水土不服告了病假,本王左右无事,来看看他。”福全仍旧是那副温文模样。
  道横今早本该轮值,但他不知所踪,晨音只好派人去王府告假,没想到竟引得福全前来。
  晨音干巴巴回道,“多谢王爷关怀,我二哥他不碍事,估摸已经睡着了。”
  “哦?”福全眉梢微挑,脸上带着几分了然,却并不戳破,“既然如此,那便让他在家中多休息几日吧。”道横的个性,八成是心里膈应王府,才不愿去当值。
  福全欣赏道横兄妹,自然不会为难晨音。
  不过,有件事他越发好奇了。
  “格格,当初本王让你提条件,你为何一定要让你二哥到本王……”
  “王爷!”道横从外面阔步而来,打断了福全未说完的话。福全无意捕捉到晨音眸中的紧张,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面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来。
  晨音只觉得脸上发热,尴尬的喊了一声,“二哥。”
  就道横的模样,只有瞎子才会信他病了。
  道横没搭理晨音,态度冷淡的给福全行礼。
  福全也不介意,反而笑说道,“你来得正好,本王有些话想当着你的面说。昨日之事,是王府疏忽,惊吓到了格格,本王今日特地带了礼物来赔罪,还望你们兄妹二人不要往心里去。”福全带来的仆从依次捧着礼盒进来。
  堂堂亲王,若有意道歉,派家仆送份礼物便可表明态度,何至于亲自上门。道横脸上的冷淡被诧异取代,“王爷折煞了,属下与舍妹担当不起。”
  他说不出那些虚伪迎合的场面话,只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就冲福全的态度,他也不能小气了。
  “不必多礼,你我本就是以朋友身份相交。”福全托了道横手臂一把,“本王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你明日记得来王府点卯。格格,告辞!”
  晨音对上福全眸中那抹深意,略怔片刻,电光火石间,全明白了。
  在盛京时,福全曾答应她,道横永远是裕亲王府的人,受裕亲王府庇护。
  今日道横告假,以福全的心智,想必猜到了道横对王府心生龃龌,不愿再入王府。所以特地亲自上门,当着道横的面向她致歉,悄无声息化了道横心中那团气不说,也免了她为难。
  难怪他方才会问她,为何一定要让道横入王府。
  因当日一句承诺,能做到如此地步。这等气度与为人,当真无可指摘。
  大学士府邸离家里极近,但为了避讳,还是得乘车过去。
  路上,道横偷偷瞥了晨音好几次,欲言又止。晨音半阖着眼不理他,到了大学士府前,男客与女客走的不是一道门,两人分开。
  晨音随着婆子走侧门,入了内院。一位约摸二十左右的圆脸夫人笑着迎了出来,晨音定睛一看,又是熟人。
  “这位可是隔壁新搬来的佐领府格格?我是靳家大少爷的夫人,与格格同姓,只不过我们这支从前跟着圣|祖爷入了京城,倒是与盛京本族生分许多,格格若是不介意,可以唤我一声姐姐。”
  晨音含笑点头,“承蒙姐姐不弃,我闺名晨音,姐姐直接唤我名字就是。”
  从前,因老八与老九关系亲密,不知情的人都传八福晋郭络罗.念稚是宫中宜妃的亲侄女儿。其实不然,她们只是同宗,并不同支,若硬要拉上关系,得往上翻许多页族谱才行。
  眼前这位笑容满面的年轻夫人,才是念稚正儿八经的亲姑姑。和硕额驸明尚的亲姐姐明纷,其夫是靳辅嫡长子,靳治豫。
  明纷直接带着晨音去了花厅,大学士夫人坐在主位,下首坐了几位贵妇与年轻姑娘,大半都是熟面孔。早在晨音进门前,众人便知她出自圣眷优渥的佐领府,因此,对她态度还算热络友善。
  晨音规规矩矩的与众人见礼,一圈儿下来,腕上多了三四个镯子不说,头上也添了几样足量的发簪,扯得头皮生疼。好在今日是小宴,人不算多。
  离开席还有会儿功夫,大学士夫人怕晨音无聊,特地叫了自己的小女儿靳述清过来,让她领着晨音去花园逛逛。
  靳述清与晨音同龄,天真活泼,开朗健谈。一路叽叽喳喳,随便扯着一朵花儿都能和晨音说半天。晨音面带微笑的听着,时不时搭上一句,让述清能顺利讲下去。
  “你不觉得我烦啊?平时我额娘听见我这样讲话,恨不得拿帕子塞我嘴里。还有其他的姑娘,也总嫌我话密。”述清噘嘴,两颊越发显得肉嘟嘟。
  小五幼时也是个话密的小胖子,脸颊鼓鼓的全是肉。晨音非但不觉得烦,还觉得十分可爱,每次在太后宫中见了他,捏着他的小胖脸就舍不得放手,恨不得能抢回自己宫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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