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晋级手札(清)——抱鲤
时间:2020-03-22 08:57:24

  晨音莞尔,也翘着唇角笑了笑。
  “咳……若不是今日你我一同前来,那知纳兰对未婚妻的态度这般恶劣。回去后你私下问问他,是不是对朕保的这桩媒不满意。他与我们一同长大,若真是心怀不愉,直说就是,朕岂会难为他!”皇帝板着脸,硬是把窥视风月扭曲成了关爱下属。
  偏偏李煦还一脸正经的配合,“是,奴才记下了。”
  “.…..”晨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掩耳盗铃。
  等等,皇帝说纳兰的未婚妻。
  晨音佯装无意的问道,“方才那人真是传说中的容若公子啊?我没怎么看清楚呢。”
  “嗤——你这么点年纪,就知道公子了?”皇帝想到晨音向来爱装老成,顺口溜了句玩笑话。
  不否认,那就是了。
  晨音心头一惊,卢雨蝉身上穿的是一件粉蓝旗袍。而方才与纳兰容若私会的女子,似乎穿的是月色衣裳。
  还有一点,晨音记得十分清楚。她出偏殿时,卢雨蝉正被人缠着说话。所以,卢雨蝉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出现在御花园内。在她之前出来的年轻女子,唯有沉晓一人,但沉晓穿的是大红衣裳,极好辨认。
  最重要的是,那女子消失的方向是御花园的堆秀山附近,堆秀山周围楼宇众多,稍有不慎便会迷路。普通大臣之女,万万不可能有胆子往里面闯。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与纳兰容若私会的,并非未出阁的贵女,而是后宫中人。
  晨音不由得想起后来民间流传甚广的宫廷艳事——纳兰容若与惠妃有染,为惠妃写了多首情诗不说,甚至还扮成和尚到宫中与惠妃偷会。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且不说纳兰容若与惠妃同出一族,都是叶赫部贝勒金台吉的后代。就以当今皇帝的脾性,他怎么可能容忍身上有污点的惠妃在四妃之首的位置一坐几十年。
  不过,既是捕风捉影的闲话,那自然不排除确有风声。只是,这流言所指怕是另有其人。
  “你怎么不说话了?这么点玩笑都开不起?”皇帝见晨音一直低着头,索性走近两步,垂眸看她。月色朦胧下,小少女的侧颜堪比姚黄牡丹,艳丽逼人,偏生眉角又染了几分不属于她这年龄的凌厉。
  不过月余未见,这丫头的颜色越发好了。
  念及自己方才说过的话,皇帝蓦然觉得脸上发热——好像确实有些轻佻。
  有堕天威!
  晨音的心思都在那女子的身份上,根本没察觉到皇帝眼底的惊艳与羞愤。
  “皇上怎么知道容若公子会在此处……与人见面?”若说那女子的身份惹人怀疑,那皇帝的态度就更令人摸不着头脑了。这是嫌头上帽子颜色太单调,想换个颜色耍耍?
  “容若不甚满意与卢家姑娘的婚事,我特地给他个机会,与卢家小姐见上一见。”皇帝一脸开明。
  “.…..”也就是说,今日这场幽会完全是出自皇帝手笔,但中途起了岔子,皇帝却浑然不知。说白了,就是自找的!
  能在皇帝跟前玩心眼的人,究竟是谁?
  晨音面色复杂,兹事体大,她只凭猜测,手里没有证据,自不好对皇帝多说什么。况且,她就算说了,皇帝也不见得会信,指不定还会给她安个妖言惑众的罪名。
  ——
  没能找沉晓把诗集之事说清楚,反倒是又添了一笔疑惑,晨音回府后表情有些郁闷,梳洗之后正想倒头大睡,林姑姑捏着封家书着急忙慌的冲了进来。
  “为何这般突然?前次福晋来信,不是还说老福晋的身体好多了吗?”
  “奴才也不清楚,只听说老福晋是为了救落水的二格格,跌进了湖里染了风寒,一病不起,如今已是……快不行了。”
  “你赶快去吩咐人准备着,等明日一早城门开了,我们立马回盛京。”
  为了赶时间,兄妹两轻车简从,路上除了吃饭方便,极少休息。兄妹两是在一个霞光绮丽的傍晚回到盛京佐领府的,天光虽美,却无人有心欣赏。
  三官保和钮钴禄氏带着几个庶子候在外间,里屋安塔穆守在床头,整个静园,真的只剩下一个“静”字。看这情形,索绰伦氏怕是不好了。
  晨音心头发颤,她明明记得,索绰伦氏还能再活六七年,怎么会这样……
  索绰伦氏半倚在床上,明明已是八月中旬的天气,她还盖着狐裘,白生生的狐皮越发衬得她面色红润,双眼黑亮,比以往任何时候见她都精神。
  她似乎心情很好,问了晨音兄妹在京城的事,又说起长孙道保,说自他去山西任职,快两年没见了。
  安塔穆安慰她,过年就能见了。她只是笑,却不再言语。
  “你累了,先休息吧,我在这里陪着你的。”安塔穆扶着她的肩,像是握着易碎的冰片。
  她摇头,勉强抬手对晨音招了一下。
  安塔穆扶她的动作略僵,接着若无其事的安顿好她,示意道横跟自己出去。
  晨音缓缓在她床边跪下,握着她的手,半晌才从涩然的喉管里挤出一句话来,“玛嬷,您有话交代我?”
  “我不喜欢土葬,我怕虫子和蚂蚁咬我,一把火烧了多干净啊,但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那个“他”指的谁,不言而喻,晨音默然,不知如何开口。
  索绰伦氏却似打开了话匣子,拉着晨音的手,笑容骄傲,“你知道吗,这几天我很高兴,我用我们那里的知识救了晚静,给她做了人工呼吸,嘴对嘴那种。”
  索绰伦氏不管晨音是何反应,细细的描述了一遍什么叫人工呼吸,又絮絮叨叨的对晨音说了许多医学常识。她需要的,仅仅是一个能认真听她说话,不把她当异类看待的对象。
  最后,她道,“落水不会死,愚昧才会死。”
  这话,似乎大有深意。晨音透过眸底的雾气,仔细看着她的脸,试图从她的表情里找出答案。
  她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轻拍晨音手背,眸底满是期待,“还记得我的名字么?”
  晨音隐隐猜到她这样问的缘由,嗓子哑得厉害,张开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苏若忞。”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说出了这三个字。
  音落,恍惚间,了然一生。
  索绰伦氏的葬礼办得很体面,送葬队伍蜿蜒铺了半个盛京城。晨音看着几十名壮汉把安放她遗体的棺木放进墓坑,视线逐渐模糊。
  她想告诉所有人,苏若忞不喜欢土葬,也不喜欢排场。因为从头到尾,哪怕被困静园半生,她也还是那个遵循本心的苏若忞,从未变成索绰伦.若忞。
  ——
  父母辞世,斩衰三年。
  三官保卸了佐领一职,回家丁忧。道横自然也辞了王府的侍卫一职。只有远在山西任职的道保,由于情形特殊,皇帝夺情,让他继续留任。
  整个盛京佐领府,陷入沉寂。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康熙十三年初,出孝期的日子。所谓三年斩衰,按制其实只有二十七个月。
  不知是三官保门路好,还是皇帝真的惦念佐领府。刚出孝期几日,京中便传来圣旨。恩准三官保重任镶黄旗掌关防印佐领一职,且加三级。虽还是正三品的武官,却享从一品俸禄。
  一般加三级都是死后追赠,到三官保这里还是头一份,足见圣眷优渥。
  与此同来的,还有一道赐婚圣旨。
 
 
第24章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领旨谢恩。沉晓出生安亲王府,秉性容貌皆属上等,又是皇上亲封的和硕格格。从今以后,你便是和硕额驸了。”
  福全唇角含笑,瞥了眼身后立着的御前太监,温声催促道横。清浅的目光却似不经意般,落于道横身后。
  道横僵着脸磕头谢恩,双手接过那封明黄。与父母的欣喜不同,道横就差没把不愿写在脸上。
  福全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单手拍他肩膀,轻声道,“本王知道你生性自由,不爱约束。但你也快到弱冠年岁了,有些责任该是你的,你就得好好担着,不能往外推,明白吗?”
  说罢,也不管道横到底明没明白,径直随着三官保去正屋用茶。
  钮钴禄氏忙着去厨房张罗接待福全的席面,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晨音和特布库务必看好道横。严防他脑子抽抽,做出抗旨拒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兄妹三人去了游廊,道横随意找了处廊椅坐下,双腿翘起,紧锁眉头倚在廊柱上。
  特布库这几年个子窜得飞快,胆子也膨胀了不少,见着周围没人,立马开始嘲笑道横,“让你娶个媳妇跟要你命似的,对我们甩什么脸子,有本事你去抗旨啊,出息!”
  晨音无奈扶额,“五哥,你别添乱了。”道横的性子,可经不起激。
  “晨音,你误会哥哥我了,我这是劝他呢!一个女人而已,娶就娶了,实在不喜欢的话,放在后院当摆设便是。你自去做你想做的,她还能捆住你的腿不成?”
  这些年钮钴禄氏大半心思都花在了特布库身上,虽没能彻底扳正他喜好美色的根子,但也算小有成效,至少他没有用纳妾这样的混账话语来劝说道横。
  “哼,说得倒轻巧。走远些,我不与你这没脑子的说话。晨音过来,二哥有事问你。”道横翻身坐正,顺便踹走特布库。
  晨音调侃道,“二哥总不会想问我沉晓格格的事吧,我也只见过她两次,送诗集是个意外,没想到能促成你两的缘分。”
  道横却没与她玩笑的心思,“一封普通的赐婚圣旨而已,你说皇上为何指名让裕亲王前来宣旨?”道横生性散漫,却并不是蠢笨之人,他越琢磨福全方才那句话,越觉得大有深意在里面。
  偏偏,他又有些拿不准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本想去找玛法安塔穆解惑。可安塔穆自索绰伦氏去世后,一个月里有大半时间住在庙里,平时难得一见。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问询安塔穆最欣赏的晨音。
  “皇上让裕亲王来,当然是因为知道二哥你与裕亲王私交甚密。”晨音理所当然的笑道。
  “对着我你也打哈哈,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晨音很想翻个白眼,她挺认真的,是道横没领会到她的意思罢了。
  道横略显烦躁,“如今三藩叛乱,大清形势紧急,安亲王前不久刚被重新启用为定远平寇大将军,领兵出征讨伐吴三桂。紧接着皇上又下旨把安亲王的女儿封为和硕格格,赐婚给我。并且在赐婚之前,特地让咱们阿玛官复原职不说,还恩加三级。”
  道横敲了栏杆几下,目色幽深,“若说这两者之间没有关联,打死我我都不信的!对了,还有王爷亲自前来宣旨,这事儿我琢磨着也不太对……”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道横思路没捋顺,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好在晨音足够细心,抓准了他的疑惑,“二哥是想问,安亲王府,佐领府以及裕亲王之间存在什么关联?”
  “正是。我记得几年前在京城时你曾对我说过,安亲王有意把沉晓格格定给明尚,皇上赐婚之前,想必也听过这些风声的。皇上既要赐恩安亲王,为什么不直接顺了安亲王的意,反倒是不声不响的给我与沉晓格格赐了婚。虽我与明尚都是郭络罗氏的子孙,但到底支系不同,家中官职与亲眷至交也各不相同,安亲王怕是不会满意这桩婚事。”
  “二哥分析得没错,但答案错了,你会是安亲王最满意的女婿。”晨音满脸笃定。
  “为何?”道横剑眉飞挑,“你这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因为将来你会接替阿玛的位置,成为镶黄旗掌关防印佐领,盛京武官里打头的实权人物。而明尚资质平平,唯一能让安亲王看上眼的,只有他与靳家少夫人那一层姐弟关系。说白了,安亲王想透过明尚,搭上靳辅靳大学士。你与明尚摆在一起,高下立见,安亲王只要不傻,肯定会选你啊。”
  此言一出,别说道横,就连倚在一旁掂石子儿玩的特布库都惊动了。
  “哎哟,小姑奶奶,话可不能乱说,大哥是咱们府的嫡长子,又受重用,这佐领位置将来肯定是他的啊。还有安亲王想搭上靳大学士这话,也万不可往外说知道吗,要掉脑袋的!”
  特布库佯装生气的在晨音头上拍了一把,“哥哥给你讲个老黄历,你好生听着。当年顺治爷驾崩前,一度想传位于安亲王,好在最后被西洋姓汤的传教士给劝阻了。但这事儿啊,还是成了当今皇上的心病,所以皇上亲政后,一直有意冷着安亲王。你这么大刺刺的说安亲王意图结交重臣,不是等同于说他谋……”
  特布库把最后一个字咽回肚子里,递给晨音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你难得说句人话。”道横显然也是认同特布库看法的,只不过表达方式很让特布库很受伤。
  特布库愤然的脸色引得晨音笑起来,她很喜欢这种吵闹又不失亲密的氛围。
  “好吧,既然你们觉得我的推断有问题,那我就借用五哥一句话吧。”
  晨音扶了扶被特布库弄歪的珠花,“五哥方才说大哥很受重用,那两位哥哥可有想过,若皇上只想培养一位出色的镶黄旗掌关防印佐领,又何必让大哥去山西等地任职,直接让他在盛京跟着阿玛学习处理事务岂不是更好?我记得阿玛年轻时就是跟着玛法这样过来的吧。”
  特布库沉思片刻,利落倒戈,“如此说来,好像也挺有道理。”
  道横恨铁不成钢的睨他一眼,“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
  晨音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耸耸肩继续道,“安亲王奉命征讨三藩,皇上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与他为难。赐婚之前,定是与安亲王通过气的。若二哥你只是佐领府的二少爷,铁定是入不了安亲王的眼。但如果你将来能袭佐领一职,那就不同了。”
  “你的意思是,皇上已经对安亲王默许了我会是下一任佐领?”
  晨音笑眯眯的点头,讲了半天,道横总算是绕出来了。其实道横很聪明,只是他从最开始便钻进了死胡同,认定佐领一职是大哥道保的,所以才会纠结困扰。
  晨音要做的,便是替道横把症结点出来。至于其他的,以道横的才智,早晚能猜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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