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晋级手札(清)——抱鲤
时间:2020-03-22 08:57:24

  晨音握着钮钴禄氏的手,声音蓦然哽咽起来,“额娘……”其余的,晨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声‘对不起’卡在喉咙里,与那颗佛珠一般,让人窒息。
  上一世,明明没有流产一事的。虽然后来弟弟也早夭了,可晨音知道,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不一样。
  是她身上的变数,导致事情发生了变化!
  “傻孩子,哭什么,你弟弟和我们没缘分,也罢……”钮钴禄氏想哄晨音,自己的眼泪却先掉了出来。
  晨音慌忙替她擦掉泪水,干巴巴的安慰,“额娘,您别哭,月子里不能哭。没有弟弟,你还有哥哥们和我。”
  钮钴禄氏含糊应了一声,再次昏睡过去。
  晨音在钮钴禄氏房里呆坐了许久,明姑姑悄声进来禀告,“格格,老爷来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晨音处置魏姨娘的事明姑姑听说了,她担心晨音应付不来三官保的怒火,会吃亏。
  然而,事实却是,明姑姑的担心全是多余。
  三官保眼神复杂的望着晨音,半晌才说了一句,“你做得很好。”杀伐果断,比男儿还狠绝。
  这话,也不知道是褒是贬。反正,晨音是不在意的。
  “魏氏她罪有应得,死后也不配进我们郭络罗家的祖坟。从今以后,魏家与佐领府再无瓜葛。还有晚静,你看着给她指个厉害的嬷嬷过去。对了,这是我给你额娘买的雪参,大夫说配在药里,养气……”晨音一声不吭,三官保的独角戏没唱多久,便自己住了声。
  晨音这才开口道,“今日皇后娘娘已经赏了一根老参,阿玛这东西送来得太晚,怕是用不上了。”
  三官保闻言,脸色一僵。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他总感觉晨音话里有话。
  明面上说他东西送得晚,实际更是变相指责他失手造成钮钴禄氏落胎一事,如今的殷切,全是马后炮,毫无意义!
  不会,一定是他多心了,晨音素来敬重他这个阿玛。三官保压下心里那丝别扭,继续说道,“没关系,那就先留着。你看还需要什么名贵的补药,我去找来。”
  晨音闻言,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三官保,仿佛看见了上一世的场景。
  当时,三官保在世袭佐领这个位置上惹了祸事,自己又没能力解决。生怕落个晚节不保的下场,竟想了昏招,把年纪轻轻的二哥道横推了出去。
  二哥咬牙替他顶了雷,又有自己在宫内周旋,郭络罗家才勉强保住世袭佐领的位置。
  后来,二哥为了让世袭统领这位置更加稳固,主动请缨去战场,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可就在二哥尸骨未寒的时候,三官保却提出让四哥他布库袭佐领一职。他布库正是魏姨娘的大儿子。
  多可笑,三官保膝下还有嫡出的大哥和五哥,大哥领着其他差事不能接佐领一职也就罢了,可五哥还在,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庶子袭爵。
  那时她年轻气盛,干脆借着皇帝的宠爱直接给了三官保没脸。三官保立马巴巴的给她回信,说都是魏姨娘母子蛊惑他的,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重来一世,他的行事作风倒是半点没变。晨音忍不住笑了,眼底却是严严实实,化不开的寒意。
  “在您看来,找补药与找补是不是一个意思?”
  三官保愣了,张口就要呵斥,晨音抢先他一步,淡淡说道,“从方才开始,您一直在说如何处置魏姨娘相关人等。可您是不是忘了,您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是您推了我额娘,也是您把魏姨娘捧得无法无天的。方方面面,您都有推脱不掉的责任。”
  三官保的严惩与讨好,与其说是在安抚钮钴禄氏,不如说他在安抚自己。他心里知道错了,却不敢承认,只能用这种虚伪至极的方式来减轻愧疚。
  晨音不愿意陪他演这出虚伪的闹剧,连讥带讽说完这番憋了两辈子的话后,直接离开了正院。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与三官保大吵起来。
  雨还在下,晨音深吸了口气,打发走秀珠,一个人往游廊上去。拐了几个弯,没走多远,随意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廊椅坐下,靠着柱子发呆。
  杂乱的雨声,好似变得安静规律起来。晨音微阖起双眼,脑中走马观花般闪过过往几十年的光阴。
  不敢想象,将来某一天,她脑中的画面全会被另外的光景取代。
  晨音不过怔神的功夫,便发现自己被一阵暖意包裹了起来。
  睁眼,首先看到的是一袭石青色袍子。往上,正撞进男子柔和的眸瞳里。
  “小姑娘,天凉,别在这里睡。”
  方才还在记忆里飘着的人,突然出现在了面前,晨音一时没反应过来“哦,哦……”的应了两声,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他的披风,忙不迭的站起来,把披风递还给他。
  “多谢裕亲王。”这个满身柔和气息的年轻男子,正是当今皇帝的最倚重的二哥——福全。
  “你认识我?”福全接过披风,有些意外的问。
  晨音回答得含糊,“见过。”
  福全只当小姑娘无意在哪里见过自己,也没深究,客气说道,“看你的样子,是佐领府的格格的吧?能不能麻烦替我指个路,从这廊上怎么去大门?”
  福全早听说佐领府九曲十八弯的游廊有几分意趣,今日与皇帝商量完事情后,特地冒雨上了游廊。
  谁知这一绕,便是大半个时辰。偏这游廊上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幸好让他遇见个小姑娘。
  “你要出府?直接从这条路过去,转两个弯,便能出回廊,然后朝西边走。”晨音指了个方向。
  福全含笑点头,留下“多谢”二字,转身离去。
  晨音望着他的背影,弯腰从地上拿起一样东西,匆匆追了上去。
  “这个给你。”
  福全握着塞了满手的伞,一怔,莞尔笑开。
  在他还没把伞还回来之前,晨音连忙开口,“我可以走游廊回去,淋不着雨。这个,就当做是……报答你!”
  福全被‘报答’两个字弄得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晨音指的是方才的披风,哭笑不得,“小姑娘,我披风刚盖你身上,你就醒了。”
  “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晨音认真说道。
  福全对她的恩情,当然不是指这一件披风。但是,这一世的福全并不知道。不过没关系,她记得就行。
 
 
第11章 
  入夜后,雨渐渐停了。
  晨音从悄悄从床上下来,绕过睡得正香的值夜丫鬟,出了竹青居,漫无目的的走着。
  直到脚底传来些微刺疼,定睛一看,她正穿着软底睡鞋踩在花园的鹅卵石小径上。在她身边,还有几棵开得正盛的太平瑞圣花。晨音顺手紧了紧披风,快步朝前面的凉亭走去。
  一道人影飞快从凉亭柱子后面闪出来,对着正上台阶的晨音意外道,“又是你?”
  晨音脚下一顿,不用抬头,光听声音她也知道是谁。
  “你杵在哪里干什么,上来吧,省得摔下去哭鼻子。”
  理智告诉晨音应该转身离开,但脚下却像长根了……
  皇帝见晨音不动弹,索性提着她的胳膊把人拽了进来。
  然后抱臂半靠在柱子上,姿态慵懒随意,挑着眉问晨音,“上次你跑什么?朕……我又不吃人。看你大半夜出现在这里,想必是佐领府的人了,你叫什么?”
  突然换自称?
  晨音看了他身上的便服一眼,话到嘴边,生生改了个说辞,“你又是谁,叫什么?”八成和她猜的一样。
  “我是……咳……李煦。对,我就是皇上身边的李煦。”皇帝站直身子,十分肯定的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难道表现得底气足一点,破洞百出的谎话就能成真?年轻时候这么单纯的?
  晨音莞尔,故意疑惑道,“你说李煦李少爷?可我记得,佐领府只住了皇上与诸位娘娘。”为了避嫌,随行官员仆从,全住在佐领府附近的民居。李煦虽与皇帝一同长大,但又不是太监,怎么可能随侍住在佐领府。
  皇帝似乎没想到还有这茬,脸色一僵,迟疑了片刻,倔强的抬起下巴,“我确实不是李煦。”
  这不是废话么,晨音淡淡的撩了眼皮,“嗯。”
  “你这是什么态度?实话告诉你,我是……裕亲王,方才不说是怕吓着你!今日我与皇上下棋,天色晚了,他特地留我在佐领府休息。”皇帝吸取经验,很是机智的给自己圆了谎。
  晨音默然,回想起下午向她问路出府的裕亲王。
  面色复杂的望向皇帝,原来他喜欢隐瞒身份微服出行这事儿,是打年轻时酝酿出的执念!难怪后来一天天的惦记着往宫外跑,跑得江南财政亏空,李煦曹寅等人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你怎么不说话,真被吓着了?”
  “你真是裕亲王?我今日在皇后娘娘哪里听说,裕亲王侧福晋与庶福晋同时有喜,奴才先在这里恭喜王爷了。”演戏演全套,晨音行了一礼。
  “真的?这么好的消息皇后怎么没……不对,你这小丫头是不记错了,有孕的是恭亲王侧福晋与庶福晋!”
  皇帝喉头一哽,这小丫头记性不好也就罢了,差点连累他说漏嘴。
  二哥裕亲王与福晋成亲多年,府中也不缺姬妾,可一直没听见喜讯,到今年正月时才添了个小格格。别说宫中太皇太后与太后两位长辈,皇帝这个做弟弟的也忧心得很裕亲王的子嗣。
  若真的是裕亲王府有喜事,不管是裕亲王还是皇后,肯定会立马报给他。
  反应还挺快,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大概是我记错了吧,不过王爷您的态度还挺奇怪的,明明是自己家事,感觉比我这外人还要……”晨音故作欲言又止。
  “咳……我公务繁忙,后宅的事顾及不到实属正常!说了半天我的事,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早在第一次见面,皇帝就领教过这小丫头论‘有心’时的敏锐。再说下去,怕是她得起疑了,当机立断换个话题。
  “我是佐领三官保之女。”
  “三官保家的,那道保是你大哥?”
  “是。”
  “我见过你大哥,你与他长得有几分神似,难怪我上次见你面善。嗳……你还没说,上次为什么跑了?”
  为什么跑?晨音也问过自己,大概是太重视重生这份幸运,不愿意顺着从前的老路子,把幸运走成不幸。所以,在没计划好未来之前,她只能违心的拒绝与皇帝发生任何方面的联系。哪怕,只是一个名字。
  不过,如今两人既然大半夜在花园撞上了,摆明了她是佐领府的人,也没再捂着身份的必要。
  还真是,孽缘啊!
  晨音在心里叹了一声,裹紧身上的披风,回道,“没什么,想走便走了。王爷,夜里风凉,奴才先行告退,你吃完了也早些回去吧。”他爱装裕亲王就让他继续装吧。
  “咳……咳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在吃东西?”皇帝面露古怪的唤住晨音,刚偷吃的半只烤鸭差点呛出来。
  “硌脚”。晨音快步转身离开。
  皇帝眯着眼仔细瞅了瞅,才看清她脚上的软底睡鞋,再一看自己扔在地上的烤鸭骨头。
  “.…..”
  女人就是娇气!
  幸好刚才冒用了二哥的身份,不然让他这皇帝的脸往哪搁!
  ——
  第二日晴,大早起来,皇帝一行便去了昭陵祭拜。
  热闹的佐领府霎时变得安静起来,晨音处理好庶务后,先去看了钮钴禄氏。她精神很不好,这次落胎伤的不止是她的身子,更是她的心。
  自己的丈夫杀了自己的孩子——晨音不由得想起“暴毙”的胤禟。钮钴禄氏的痛,她都懂!
  正因为如此,她才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言语。晨音陪在一旁等钮钴禄氏入睡后,方才离开。
  她没有直接回竹青居,而是去了索绰伦氏的静园。
  索绰伦氏裹着厚重的狐裘,歪在窗前贵妃榻上,精神还不错的问晨音,“想让我出面为你额娘讨公道?”
  钮钴禄氏流产与晨音处置魏家的事她都听说了,唯独三官保这个罪魁祸首一点惩罚没受。
  晨音嗅着满室药香,摇头,“不是。孙女并非有意打扰玛嬷清净,只是有一疑问压在心底,想请玛嬷解惑。”
  “你说。”
  晨音踌躇片刻,低声问道,“玛嬷与皇后娘娘……有旧?”
  端茶进来的方嬷嬷闻言,脸色突变,险些把托盘里的茶碗摔出去。
  索绰伦氏看她一眼,“方润,你去做盘糕点来吧。”
  方嬷嬷抿着唇退了出去,晨音把视线从紧闭的门上收回来。
  静默片刻后,索绰伦氏才沉声开口,“你怎么猜到的?”
  “那日在出云居,皇后与诸妃稍微露了些让我入宫的苗头。我额娘自是不愿意的,叮嘱我少去贵人们面前露脸。第二日,您便召我来侍疾,给我找了个正大光明少去露面的理由。我猜,若不是我额娘出意外,我必须站出去管理庶务。这些日子,您会天天召我来静园侍疾吧。”
  索绰伦氏紧了紧狐裘,半眯着眼道,“这理由,未免牵强了些。”
  晨音微微一笑,站起来关了半边窗,“对,这当然不能构成猜测。但是,若把这些与皇后对佐领府女眷的态度联系起来,便能猜得到几分了。盛京是大清旧都,达官显贵不少。前来拜见皇后的贵妇中,有不少比佐领府女眷身份尊贵的,皇后虽温和却并不热络。”
  晨音顿了顿,“只有对您,我及我额娘三人时,皇后才会真正露出热切来。我们三人之中,我与皇后无关。我额娘应当也与皇后没什么关系,但她却知晓一些您与皇后的往事,对吗?是她求您让我来静园侍疾的,因为她知道,只要您摆出态度不让我入宫,此事皇后便会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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