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晋级手札(清)——抱鲤
时间:2020-03-22 08:57:24

  额驸孙延龄自以为娶了孔四贞,便是把定南王封地收入囊中。见广西将军卸任,想成为第二个定南王的野心冒了出来。一个劲儿怂恿孔四贞上书请旨,准许自己前去广西。
  孙延龄倒是如愿去了广西,可惜能力不足。但是,想当定南王的意思既露出去了,不怪被人当靶子。皇上容不下三藩,更不可能放任孙延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变成第四藩。
  好一句柿子捡软的捏,说透了皇帝对藩王的态度。安塔穆眼前一亮,激动赞道,“都说女子心细,果然不假。桩桩件件,条理清楚,还能从些许小事中窥一角而知全貌,比你那只会耍懒的二哥强。”
  面上却带了一丝惋惜,这般通透且聪慧的孩子,可惜是个女儿身。
  “多谢玛法夸奖,不过在晨音眼里,二哥很好。”真诚善良,坦率热烈,是个极有担当的男儿。
  而自己,不过是占了重生的便宜,根据后来的三藩动乱琢磨出一二来。上一世这时候,她还窝在竹青居与秀珠翻花绳玩呢。
  “行了,先不提他。你方才话还没说完吧,接着说。”其实晨音接下来会说什么,安塔穆猜得到。但还是想听听她的说法,这个孙女,绝对是个宝藏,值得挖掘。
  晨音点点头,没急着顺着话题说下去,而是问道,“玛法,您在朝为官数十年,认为当今天子如何?”
  安塔穆略显意外,沉吟片刻后,回道,“皇上受宫中太皇太后教导,年少但为政精明,行事果决,锐意求治,颇有明君之像。”
  “玛法慧眼。您说,这样的人,岂能卧榻之侧容他人安眠?我们想得到,那些藩王自然也想得到。”
  安塔穆本以为晨音还有长篇大论要讲,谁知她两句话点明了其中关节,不由得赞叹一笑,“你是个明白孩子。”
  古往今来,皇帝祭祖,要么是国泰民安,要么是风雨飘摇。当今皇帝,自然属于前者。
  大清安稳,再留着这些雄踞一方的藩王,无异于养虎为患。
  藩王肯定比晨音等更清楚这个道理,估计成日里连个囫囵觉都睡不好,就防着皇帝那日来了精神要削藩。与其躺在砧板上等死,不如暗地里搏一搏。
  这不,趁着皇帝祭祖的机会,跑来捣乱了,打定主意不让皇帝安生。
  他们动不了皇帝,便选择当初与皇位失之交臂的恒亲王福全下手。届时再传出流言,说皇帝立身不正,并非天命所归,所以祭祖之时波澜不断,万民必定哗然。
  皇帝要费心安抚万民,肯定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削藩,引得天下动荡。
  福全让晨音暂且按下不彻查,便是为此。前有祭祖之时天降大雨,如今坠马一事实在不宜声张,最好连半点风声都不露出去,让哪位假的裕亲王继续代替福全祭祖。
  躲在暗处的人见‘裕亲王’没事,说不定还有后招。到时候,正好可以来个人赃并获。
  只有彻底证实是藩王们不安好心,蓄意谋害,佐领府才能免受牵连。
  安塔穆心情极好,又连夸了晨音几句,让她近来注意看管府里的人,便十分放心的让她出去了。静园那番暴躁狠戾,仿佛只是晨音的幻觉。
  道横正趴在墙头,看见晨音出来,猛地跳下来,蹿了过去。
  晨音吓得一激灵,瞧清楚是他,好气又好笑,“二哥,你学猫呢?”
  “玛法没骂你吧?我不是故意告你状的,后来我想替你挽回一二,可你知道我这张嘴,补刀行,补话那……算了,不提也罢。这次是哥哥对不起你,你说要什么,哥上天入地也给你找来。”道横梗脖子,一脸丧气。
  晨音莞尔,“行,你说的啊。别的我不缺,就缺一个嫂子,你找给我吧。”
  “嫂子?”道横一甩辫子,“你想大嫂了?再等等吧,今年过年大哥要从山西回京述职,肯定会把嫂子和侄儿们带回来,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了。”
  晨音似笑非笑,“我说的不是大嫂,是二嫂。”
  道横一怔,嗤笑出声,“感情在这儿等我呢,额娘教你的吧,她整日盼着给我找个媳妇管我,忒烦!嗳……说起额娘,我问你件事儿啊,不是说她病了吗,我与五弟想去请安,为什么她却避而不见。我们最近没做什么什么惹她生气的事……吧?”道横挠头细想,没注意到晨音面上一闪而过的怒气。
  “没事,你当好你的差,额娘有……有心情时自然会见你们。”
  钮钴禄氏流产一事,是三官保严命瞒着道横兄弟两的。无他,这两兄弟脾性都暴,若是知道是三官保是罪魁祸首,不一定怎么闹腾呢。惊扰御驾,可不是小事。
  不说为三官保,单是为了道横,晨音也不可能在这时候把实情说出来,含糊说了两句,又说起找嫂子的话题来。
  这不是她一时兴起故意逗道横,是心里真真切切的想法。上一世,道横殉国时已经快三十岁,仍旧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干什么都能豁出命去。
  晨音唯恐他走了从前的老路子,希望他能早些成家,有了羁绊,人也不会那般虎实了。
  至于其他促成道横惨死的因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会一一除去。
  道横可不知道晨音的良苦用心,把不耐表现得很明显,催促着晨音快些回去,自己脚底抹油溜了。
  晨音无奈的摇摇头,前去探望钮钴禄氏。谁知,竟在正院门口碰上了李贵人。
  “贵人这是?”晨音其实已经看见了李贵人宫女手捧的锦盒。
  “福晋身体欠佳,我准备了补品。本想打发人送过来的,想来想去,左右院子隔得不远,还是自己亲自来看看吧。”
  晨音哑然,这位李贵人,是真的不知钮钴禄氏‘病’得古怪,还是佯装不知?几位后妃,那个不是对钮钴禄氏避之不及,唯独她巴巴的凑了上来。
  上一世,她入宫的时间比李氏晚,还没来得及与之打几次交道,新进封的安嫔李氏便消失在了后宫中。
  没错,是消失。
  没有灵位,没有祭祀,也不入妃陵,连一片白都找不到。一夜大雪过后,宫中便再未听见安嫔这个名号。与她一同消失的,还有敬嫔王佳氏。
  晨音摸不准李贵人的心思,但钮钴禄氏肯定是不能让她见的,微微一笑,坦然说道。
  “大夫说我额娘这风寒极容易过人,我一般都是隔着帐子探望她的。贵人还要在御前行走,等会儿也隔着帐子看吧。来,我们快些进去,额娘昨天还念叨说养病闷,知道您来了,肯定非常高兴。”
  过人,那她还怎么去御前!
  李贵人猛地后退一步,仿佛晨音身上有虱子似的。
  “唔……格格,我突然想起纳喇氏姐姐找我有急事,我还是改日再去探望福晋吧。这些礼物,就拜托格格带进去了。”
  李贵人踩着花盆底,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正院门口。
  晨音无声的叹了口气,这就是后宫女人。不管愿不愿意,只要进去了,就得认命去争。
 
 
第14章 
  近几日,晨音的注意力全都扑在配合裕亲王布网“捉鬼”上面,心里虽疑惑李贵人的殷勤,但也没精神去管。
  直到马佳氏贵人怀孕二月有余的消息传出时,晨音才隐约反应过来,这宫里……永远都不缺‘热闹’。
  马佳氏有孕,晨音于情于理都该前去探望。刚走进丛梅苑,便见到不少候在原处的宫人,屋子里隐隐传来女子的谈笑声。
  晨音眉心跳了一下,等人通报后,方才进去请安。
  除了皇后,所有的宫妃在。马佳氏半靠在床头,依旧是寡言少语的模样,面上却挂着浅浅的笑意,似柔和的明珠。诸妃坐在锦凳上,与她说着闲话。
  佟妃扫了晨音一眼,笑盈盈的转向李贵人,“你不是一直惦念着要去探望福晋吗,等会儿正好可以与晨音格格一同前去。”
  屋里安静了一瞬,李贵人的脸霎时垮了下来,狠狠剜了晨音一眼,没做声。坐在她身后的王佳氏则垂下头,盯着衣服上的纹样状似走神。
  纳喇氏见状,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佟妃姐姐说什么呢,福晋染病,不便探望。李贵人若是有所求,多来丛梅苑探望马佳氏姐姐也一样的。”
  纳喇氏顿了一下,眼风扫过李贵人的肚子,又指了指了马佳氏贵人。
  “毕竟你看,姐姐这肚子多争气,年纪轻轻便怀第二胎了,比起福晋来也不妨多让。不过啊……姐姐,你这次可要好好养胎,生个康健阿哥,免得偌大一个宫里,我的承庆连个玩伴都找不到。”
  这话,便诛心了。在座谁不知道,马佳氏的长子承瑞阿哥生而羸弱,去年刚夭折。
  马佳氏唇角笑意明显一僵,沉声道,“纳喇氏贵人此言,把皇后的承祜阿哥置于何地?”连声妹妹都懒得唤,可见马佳氏是真的怒了。
  纳喇氏也知自己失言,表情讪讪。李贵人趁机奋起,报刚才被羞辱的仇。
  后宫女人的战争,从来都是不见硝烟的战场。
  从佟妃出声开始,晨音便一直半垂着眸子,安静看戏,被李贵人瞪了一眼也不痛不痒的。她今日主动来淌这趟浑水,只为了求证一件事。
  看眼前这情形,果真是有人故意恶心李贵人。
  刻意对李贵人隐瞒钮钴禄氏流产消息不说,还怂恿她去找多子有孕的钮钴禄氏‘沾福气’。
  如果那日晨音没在正院门口拦住李贵人,想必此时,钮钴禄氏流产的消息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
  往小里讲,这可能是妃嫔们间争宠的小手段,故意害李贵人丟面子,让她与圣眷正隆的佐领府交恶,引得皇上厌弃。
  若往大了说,就目前这波涛暗涌形式……
  晨音唇角微动,眸底多了一层深意。有裕亲王坠马的事情在前,让她不得不怀疑恶心李贵人其实是个幌子。幕后之人是想借李贵人的手,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钮钴禄氏流产这事儿抖出来。
  届时,没人会信三官保杀子。世人只会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比如说——皇帝祭祖之时驻跸臣子家中,骄奢淫逸,极不好伺候,累得臣妇流产。又或是,皇帝此行不吉,与臣妇相克。越往深处想,晨音越觉得后背发凉。这等暗中中伤的手法,与陷害裕亲王坠马一事的性质差不多,只是更加缜密精细,让人防不胜防。
  枉她近来一直在暗地里规整府邸,没想到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这个空子,到底出在谁身上?晨音不动声色的抬起头,暗地里观察起几位妃嫔来。
  纳喇氏正与李贵人打嘴仗,马佳氏比较内敛,没有掺和进去,只冷眼看着纳喇氏,面露不悦。
  王佳氏依然垂着头,毫无存在感。
  佟妃抿了口茶,唇角噙笑看着眼前吵闹的场景,习以为常的模样。
  这五人中,纳喇氏、马佳氏、佟妃三人都是晨音熟悉的,彼此之间还算了解。再除开的李贵人这个‘被害者’,晨音首先把目光放在了王佳氏身上。
  康熙十六年大封后宫之时,这位家世不显,为人中庸,不算得宠,且膝下无子的王佳氏,越过纳喇氏等有家世、宠爱、儿子的妃嫔,受封为敬嫔。七嫔之中排第二,第一则是家世显赫的李贵人。
  这样的人,必定不会简单。
  王佳氏很敏感,晨音的目光刚落在她身上,她便察觉到了,抬头对着晨音微微一笑。
  晨音回以一笑,主动问道,“贵人这对耳珰十分别致,是御赐的吗?”
  王佳氏似乎没料到晨音会与自己搭话,面上闪过一丝意外,摸着耳垂温温和和的答道,“这是我未进宫时的东西,留在身边算作念想。”
  佟妃笑着插话进来,“妹妹素来是个有心的。”她一开口,那边纳喇氏几人跟着看了过来。
  晨音本只打算暗中试探两句,没想到佟妃把众人都吸引了过来,未免打草惊蛇,只好草草结束话题。借口府中还有事情未处理,先行告退了。
  晨音正准备悄悄从府中偏门去素心苑找裕亲王商量今日的事,冷不丁接到了皇后的传召,让她去出云居。
  请安过后,皇后和善的拉着晨音坐下,先是与她客气了一番,接着口风一转,说起裕亲王来。
  前些天裕亲王向皇上请旨,暂且按下坠马一事不查,静待时机。皇帝明白裕亲王的好意,被劝了一通后,勉强同意。
  但身为天下之主,被人算计了还要忍着,心里憋屈得紧,转头便找皇后倾述。所以皇后很清楚裕亲王的打算,也知道晨音暗地里借着管理庶务之便,在帮着裕亲王做事。
  “咱们皇上与裕亲王手足情深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所以才在发生坠马一事后,立马派人彻查。他自己心里不忿是有的,更多的还是想为裕亲王讨个公道。眼看再隔几日祭祀典礼便要结束了,可这事儿连眉目都没找到。皇上有心重新彻查,可王爷看似温和,实则是个倔性子,一直拦着皇上……”
  皇后叹了一声,面色为难。
  原来是催不动裕亲王那尊大神,所以只好来催催自己这个打杂的人。
  晨音笑了一下,“娘娘与皇上不必为难,这暗地捉鬼的事情,八成已经有了头绪。”晨音言简意赅讲了一下李贵人被算计之事。
  “我们急祭祀典礼快结束了,对方未必不急。这越急,就越容易出纰漏。”接连两次出手,两次都没取得半点成效,对方一定比他们着急。
  “你说得也有道理,只不过事涉皇上与王爷,不得不慎重啊。特别是王爷那边,皇上极为看重与王爷的手足之情……你很聪明,懂本宫的意思吧?”
  晨音对上皇后明亮的眼,怔了一下,先是摇头,接着又缓缓点头。
  难怪皇后一再提起‘兄弟之情’,这才是皇后找自己来的目的吧……
  虽是裕亲王自己主动提出按下不查的,可皇后担心若真什么交代都没有,裕亲王事后万一觉得皇帝轻视自己,心里起了龃龌。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天家兄弟情,可远比不过河上的堤坝。
  皇后是想让自己三不五时的提醒着裕亲王,皇帝对他一直是看中的。切莫因为偏执己见造成的后果,怨怼于皇帝。
  皇后这是在为皇帝留后路啊……哪怕,她明知道裕亲王就算存了怨气也绝对不敢对皇帝发,却还是一心一意想要维护皇帝。
  不,她也许并不是在维护皇帝,而是在维护自己的夫君。心心念念只有一个,所作所为只为一人,不因他的身份、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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