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卿若有所思,“大户人家为了打破术士们的话往往都会再三告诉下人们要避免烛火,但是打翻蜡烛这原本就是很常见的事情,主人家越强调,下人们越惊慌,越慌乱就越容易出错,于是蜡烛打翻,也就应证了术士的话。”
“因为越担心就越想避免,但是越想避免在做选择的时候就越容易选择自己害怕的那条路?”
谢世安点头笑道:“担心就会害怕,害怕就会怀疑,疑久必生成真,算命,诅咒,巫术无外乎如是。”
苏文卿狐疑道:“所以你该不会是为了让我安心就都瞒着我吧?”
谢世安骨节分明的手指从苏文卿顺滑的发间穿过,“此事和你有关,给我一点时间,一旦我将事情查证,你若是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
苏文卿放心了下来,她点点头,往谢世安怀中钻了钻,重新进入睡梦。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不太想剧透,但是又怕小可爱们误会,还是简单说一下吧,这篇文就是简单的古穿,不会涉及灵异鬼怪的哈~
第八十章
就像是为了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一样, 原定九月底来京的北蛮使团突然提前了行程,九月中旬不到就递了封书信,说他们的四世子嫌南朝随行护卫的军队行动太慢, 已经带着使团脱离了军队, 快马加鞭, 三日后便将达到安京城。
南朝朝廷收到这封信后上下一片哗然,且不论北蛮世子这种做法是不是失礼至极, 单说他甩开南朝派去迎接的随行人员, 而南朝至今没有收到官员的任何急报这件事情就已经足够引起惊乱了。
数千名精锐都看不住一个北蛮使团, 任由他大剌剌地离开却没能做出任何警示, 反而是北蛮使团的书信先到了安京城。
北蛮世子这一举动不仅是打在南朝朝廷脸上的一个巴掌, 更在文武百官心中留下了恐慌之情,若是数千名精锐都看不住北蛮使团, 一旦使团入京,谁来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要求严查此事,皇帝迫于无奈,只能象征性地罚了主要负责人谢世安一年的俸禄。
然而恐慌归恐慌, 不爽归不爽,虽然是先斩后奏,但是事后北蛮使团毕竟送来了书信,其中言辞诚恳, 充满歉意,南朝泱泱大国,必须要保持其风度, 不好也不便在这种事情上面太较真,于是众人只好憋着一口气,加快做好迎接北蛮使团来京的准备。
原本是谢世安负责北蛮使团来时安京城的防护工作,因为出了这种事情,又加上三皇子派系官员的不断上书与参奏,皇帝不得不顺应众意,让三皇子与谢世安一起负责城防。
秋日的傍晚已经带上几分凉意,沉沉的阴云遮天蔽日,压着四周本就开始夏日生机的山更加喘不过气来。
谢世安和三皇子带领着迎接北蛮使团的官员静静地站在安京城门口等待,空气中飘着毛毛冷雨,不大,沾湿了衣裳却总是令人感觉不怎么舒服。
三皇子狭长的凤眼扫过站在他后侧方半步之远的谢世安,薄薄的嘴唇勾了勾,“一年的俸禄换得安京城文武百官对北蛮使团产生警惕,你这笔买卖做的倒是划算。”
谢世安皮笑肉不笑,“还要多谢三皇子成全,若非三皇子派人对随行护卫的军队下手,又如何能有如今这种局面呢。”
三皇子凤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放倒随行官员和护卫确实是他的主意,因为如果让谢世安完全掌控安京城的城防,往后他的行动会更加不便,但是按照他与拓跋力卢原本商量的计划,是南朝随行官员发现北蛮使团不见,上表朝廷,朝廷惩治负责此事的谢世安,让他参与城防,他再顺理成章地将拓跋力卢的行踪“找”出来,这样既不伤害南朝的颜面,也能达成既定目标。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谢世安将计就计,为了让众人对拓跋力卢心生忌惮、反对与北蛮合作,竟然会派人拦截随行官员的急报,而拓跋力卢更是和他玩了一手金蝉脱壳,直接杀了他派去跟着北蛮使团的暗卫,大摇大摆地送了一封挑衅的书信来安京城。
若不是拓跋力卢恨谢世安入骨,他都要阴谋论地怀疑是不是这俩个人联手摆了他一道,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失去一部分朝廷官员的心,毕竟与北蛮互市是他提意的,而且根据受益人来看,最有可能谋划此事的也是他。
谢世安看见萧延隐隐泛青的脸色,语气如旁观者般不痛不痒,“有驯服豺狼虎豹的心是好事,只是豺狼终究是豺狼,稍有不慎总是容易被反咬一口。”
萧延眼神变了变,最终只是平淡地道:“失去野性的豺狼与家猫何异,与其担心我能不能驯服,你不如想想猛兽出笼该如何应对吧。”
谢世安笑了笑,不再言语,没过多久,众人便看见北蛮使团浩浩荡荡地从商道的拐角处缓缓而显。
蛮族本就是游牧民族,所骑的马匹比成年男子还要高上一些,四腿粗健有力,“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再配上外围数十名身着兽皮铁甲、腰系弯刀、脸带半狼面的勇士,远远望去便已足以令人丧胆。
骑马走在使团最前方的男子年纪不大,不过弱冠,苍白的面容仿佛能看见血管,鹰鼻吊眼,内穿一身圆领劲装,镶有玛瑙的黑色马靴上插着两把乌黑漆亮的匕首,白狐皮制的虚袖披衣随意地披在身上,银色的弯刀挂在腰间,一道深深的刀痕从嘴唇延续到下巴,给他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平添了几分阴郁。
他远远地瞧见站在安京城外迎接的南朝官员中的谢世安,冷漠冰冷的眼神中突然闪过某种炙热嗜血的光芒,像是欣喜,又带着残忍又扭曲的凉意。
他骑着马站在南朝官员面前,任由马蹄不断蹄动带起滚滚尘土,他看着人群前的谢世安,带着刀痕的嘴角划过一抹难以言喻的笑意,语气亲昵却像是吐着信子从后颈游过的毒蛇,无端令人升起一股寒意,“谢大人,好久不见啊。”
谢世安面色不变,他礼数周全地向拓跋力卢微微颔首,然后摊开掌心向拓跋力卢示意站在他面前的萧延道:“这位是我朝的三皇子殿下。”
拓跋力卢灼热的眼神一眨不错地盯着谢世安,“距离你我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四年八个月零七天,多年未见,谢大人可安好?”
谢世安:“贵部此次来安京城,一应事务皆由三皇子负责,若在吃住之上有任何不习惯的地方,皆可派人告知三皇子。”
拓跋力卢食指划过嘴唇上的刀疤,如毒蛇般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幽怨:“这些年你一步都不成踏入北疆,怎么了,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谢世安:“三皇子为了促成两边互市费尽心思,此次允你入京,也是三皇子在今上面前金口玉言做了担保,望贵部能够珍惜,千万不要辜负了三皇子的一番心血。”
拓跋力卢笑了出来,残忍的吊眼中带着几分孩童似的天真,“不过没事,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便来找你,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随行的官员面面相觑,站在谢世安与拓跋力卢的枣红色坐骑之间、代天子出迎、却一直没有被拓跋力卢多看一眼的三皇子面色铁青,他摁了一遍手中的关节,抬头看着坐在马上的拓跋力卢,忍着额头间跳动的青筋,“贵部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随我去行馆休息,晚上父皇已在宫中设宴,想要为诸位接风洗尘。”
拓跋力卢像是才发现他和谢世安中间隔了一个人似的,他骑着马后退了几步,眼中露出几分迷茫,他看着谢世安,莫名其妙道:“这人是谁?”
谢世安笑容不变:“这位是我朝的三皇子,贵部的一应事宜皆由他来负责。”
拓跋力卢眯眼打量了一番萧延,“我知道你,”拓跋力卢拔出腰间的弯刀敲了敲萧延的肩膀,“那日给我送信......”
“大胆!放开三皇子!”城下城上所有南朝的军士见状皆如临大敌地拔出武器。
萧延不躲不闪,负手而立,目光微凝,看着拓跋力卢。
拓跋力卢勾了勾嘴角,把弯刀轻抬,丝毫不在意引起的轩然大波,狡黠将话锋一转,“商量......那个你们叫做什么来着,对,互市,我没记错吧,找我商量互市。”
萧延笑容不达眼底:“世子好记性。”
拓跋力卢没什么表情地笑了笑,不再搭理萧延,转头饶有兴致地冲谢世安道:“听闻谢大人不久前大婚,此时过来我还特意带了一个礼物。”
拓跋力卢歪着头笑道:“算是祝贺你新婚之喜?”
谢世安:“有劳四世子费心,好意我心领,但是礼物就不必了。”
拓跋力卢翻身从马上下来,披着白狐皮制的虚袖披衣,一步一步向谢世安走来,“哎呀,别叫我四世子,说得好像我的哥哥们还在似的,谢大人你应该最清楚啊,除了被你派人护着逃跑了的七弟,我的其他兄弟们都已经被你害死了。”
谢世安笑道:“四世子真会开玩笑,你的兄弟姊妹们不是被你亲手杀死的吗?”
拓跋力卢苦恼道:“对啊,因为我很生气,凭什么他们能够联系到你,还能收到你的回信,你知道的,这人啊,一不高兴就容易想要杀人,所以他们都死了,你说这怨我还是应该怨你?”
谢世安面色不变:“我朝大皇子出事的事情想必四世子这几日在路上应该有所耳闻。”
拓跋力卢歪着头想了想,“按照你们南朝的习俗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句节哀顺变?”
谢世安不理会拓跋力卢,他继续公事公办地道:“我们在大皇子遇害的地方附近发现了一把狼族使用的弯刀,为证贵部的清白,也为还我朝大皇子一个公道,还劳烦诸位在进城之前将身上所佩戴的弯刀先交由我们保管。”
萧延微微皱眉,“此事我怎么不知道。”
谢世安转头恭敬道:“今早刚刚收到的奏报,情况紧急,只来得及禀报今上,如今简报应该已经送到三皇子你的府上了。”
拓跋力卢嗤笑了一声,“一把狼族的弯刀?呵,恕我直言,你朝大皇子死得可真惨,死都死了,还要被利用来构陷我这个无关之人。”
谢世安笑道:“听四世子这番话倒是像知道我朝大皇子死因似的。”
拓跋力卢瞥了一眼萧延,似笑非笑:“这就要问问你朝的三皇子殿下了。”
萧延凌厉的凤眼微凝。
谢世安笑了笑,吩咐军士上前来取拓跋力卢的弯刀。
拓跋力卢抚摸过手中的银刀刀刃,眼神天真却又带着嗜杀,“我若拒绝呢?”
谢世安笑道:“我朝的大门只为遵守我朝规矩的客人开放。”
一抹杀意从拓跋力卢的眼中划过,但是很快就被少年人的天真所取代,他将银刀回鞘,递在谢世安面前,“我为了见你不惜从北蛮来到安京城,只一面哪够,至少要给你留下一个终生难忘的回忆啊。”
谢世安笑容不改,“来人,替四世子保管好他的银刀。”
拓跋力卢似笑非笑地看着城门守卫弯腰恭恭敬敬地将刀从他手中抽走,他大摇大摆地往城内而去,与守卫擦肩而过时拍了拍守卫的肩膀,“好好替我保管着,这把刀可是我的心爱之物......”
拓跋力卢看了一眼谢世安,拇指划过嘴角上的刀疤,笑容冰冷,“毕竟我曾向狼神发过誓,要用这把刀亲手挖出你们谢大人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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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谢府中, 苏文卿正半死不活地任由嬷嬷和丫鬟们替她梳妆,以往正宴她都是能推就推,反正她与谢母“身体不好”是安京城众女眷们心照不宣的事情, 然而这次迎接北蛮使团是两国之间的大事, 以谢家的地位, 她和谢母总得去一个人才行。
谢父不在安京城中,她就是脸皮再厚也做不出让谢世安领着他妈去参加宫宴这种事情。
苏文卿看着身上繁重的华服叹了一口气, 她就不明白了, 设宴迎接他国使团为什么一定非要带上女眷, 舞娘乐姬不香吗?带着女眷怎么让众臣光明正大的欣赏放松?
谢世安一回来就看见苏文卿正苦大仇深地在练习走路姿势, 他看着苏文卿头上顶着的摇摇欲坠的瓷碗, 实在没忍住手欠,轻轻戳了一下。
瓷碗应声碎裂的声音炸起了苏文卿的毛, 苏文卿看着离她还有半步之遥的终点线,怒而回身龇牙去挠谢世安的脸。
周围的嬷嬷和女使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辛苦了近一个时辰的发髻和妆容在自家少夫人和公子的打闹中被毁,只能收起心中难以言喻的复杂之情,认命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簪花上面的珠坠, 回房替自家少夫人重新准备一套服饰。
谢世安笑吟吟地搂住苏文卿,“怎么好端端地练起走路仪态?”
苏文卿没好气地道:“正经的宫宴,所有人都在,我这不是不想在你那些同僚面前给你丢人吗?我这边争分夺秒地练习, 你那边竟然还给我捣乱,你是人吗?!”
谢世安格外喜欢苏文卿这种张牙舞爪炸毛的模样,感觉每次都能从中获取不少精神, 他虚压在苏文卿的肩膀上,笑得非常无辜,“临时抱佛脚也没有用啊,宫宴要持续两三个时辰,还不如先好好歇歇。”
苏文卿闻言怒了,她狠狠地踩了一脚谢世安,“你什么意思?!我说我丢人那是自谦,自谦懂吗,你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
谢世安的头埋在苏文卿的颈侧,低声笑了起来。
苏文卿松了一口气,“爱妃可算是笑了,你若再不笑,我都要怀疑朕的江山是不是要亡了。”
谢世安捏了捏苏文卿的脸,“这种话可是大不敬。”
苏文卿非常惜命,并且从善如流,她反手摸了一把谢世安的脸,“夫君你可算是笑了,你抑郁寡欢这几日时常让妾身惶恐自己是不是年老色衰没有吸引力了。”
谢世安低声笑了几声,“什么叫可算笑了,我什么时候和你在一起板着脸了?”
“带着了一张假笑的面具在脸上就算是笑了?”苏文卿吐槽道,“糊弄大傻子呢。”
谢世安挑眉,“我平日在外面都是这么笑的。”
苏文卿也挑眉,“所以你是在骂他们都是大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