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断断续续地,好像穷苦人家乖巧懂事的小孩子一样,不堪重负地眨着眼,莫名的惹人心疼。
谢公萱已经在心软的边缘,差点就原地原谅的时候,旁边好心的俄罗斯人友情提出了建议:“没有关系的,等他死了,异能无效化就会消失。就可以用异能复活了哦?”
空气安静了一秒。
谢公萱:“嗯,有道理,你挺挺,挺不过去就算了。”
太宰治:QAQ?!
于是谢公萱安慰性质地拍了拍他的头,再次起身打算认真思考怎么爆破这个飞机让它消逝得美感一点——随着她发尾小小的弧度也安静在光线的那一端,两个不能打架的家伙对视了一眼。
太宰治:很好,你个挑拨离间的白莲花:)
费奥多尔:只是说出了真相而已,比某些装柔弱的家伙要诚实得多吧?
太宰治气地将目光移到了谢公萱的身上,不想再和某个秋后的野绿茶有任何的交集。
反正,他迟早也要凉凉。
至于自己——
【就算是会让你生气……但‘悲剧已经发生,这里只是你为了让所有人还活着而创造的一场虚假的幻梦’这种话——】
【无论如何也无法亲自对你说出口吧。】
……
并不知道自己背后在发生什么奇怪勾心斗角场面的谢公萱只是对着一片纯灰色的天空,轻轻在玻璃表面划了一个小小的圈,正巧把自己视网膜内那架飞机的轮廓留在了里面——
“我喜欢鬼,我从来没听说过死人用六千年时间所做的恶事能超过活人在一天之内所犯的罪过。”
这是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意思是鬼怪最终,没有人自己创造的罪恶那么可怕。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那架飞机的外延出现了黑色的,大片大片的暗影。
但仔细一看,却又不是什么完整的黑色幕布,而是一个个重叠的鬼魅一样的影子,它们慢慢从一整块黑色中分离出来,从飞机的侧边,头部,任何可以穿过的表面和窗门,如同影子一样直接穿了进去。
不知道这个嚣张的黑岩彰人,白日见到这么多鬼的时候,心情会不会和预想中高空赏景一样愉悦呢?
大概不会吧——因为随着越来越多的鬼怪从幕布中分离,好像黑沉沉的墨水一样灌了进去的时候,整个机身肉眼可见的——在很远很远的距离之外都可见地——快速膨胀了起来。明明不是生物,却在外面因为撕扯和开裂而臌胀的时候,出现了青蛙肚皮撑破之前危险的白色——
源源不断地,鬼魅还在朝着里面翻涌着,如同打开的灾难的盒子,将疫病痛苦和纷争全部放出来一样。
它们最终势不可挡地注入了这架飞机里面。
开裂的巨响,旋即是爆破的前奏,暴雨在吸收着狂风的力度一样,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响动——
轰。
最终它还是爆裂开来,里面膨胀的黑色在遇见光明的时候瞬间蒸发成到了空气中,只能看见分裂的零件本身。
无数的碎片纷纷扬扬,是白色的粉尘吗,还是撕裂的光的残破的斑点——本来飞行在空中的那架飞机,就这样相对于普通人而言沉默无声地陨落了。
就如同它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从来没有出现在几千米外的高空一样。
但这并不是他应该拥有的结局。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这是《挪威的森林》,即将把里面的人复活,然后把无辜的人,比如飞机机长扔到应该呆的地方——而黑岩彰人本人的话……
就请过来聊聊天吧。
下一秒,从客厅顶面墙壁那个花型的玻璃吊灯的地方,一个男人被重重地摔了下来。他遇见鬼怪一样恐怖的叫声贯通在了中间——东面是谢公萱和两个勾心斗角的家伙,西边是被铁片层层封锁的他的员工们——
黑岩彰人就这样掉落到了正中央。脸上刚刚被鬼怪追杀以至于飞机开裂带来的恐惧还没有完全褪去,如同碾过一样在他脸上的沟壑注入了一道道死亡的前兆般痛苦的印痕。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们是谁,这里是哪里?!”
他凄厉的叫声有如刚刚的鬼魅一样,莫名带着戚戚然吓人的色彩。
谢公萱最终从面对着窗外的那个方向缓缓地转过了身,只是简单地靠近他——但是那光的背面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却像带来痛苦和灾厄的神明拖动着他的镰刀,在地上拉出嘶哑的恐怖的音调一样——
谢公萱觉得自己是不吓人的,但是刚刚才见了白日鬼的黑岩彰人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只顾着一个人不停地怪叫着——明明是高级的布料而精心裁剪而成的礼服,上面精致泛着宝石光泽的袖扣都能买下半个城——他却全无仪态地将贵重的衣料在摩擦在地上,甚至失去了站起来的能力。
吓成这个样子啊。是因为做坏事的人普遍比较胆小吗?
“初次见面,我叫谢公萱。”
她没有别的解释的意思,就这么平静地阐述了自己的疑问。
“听说你挺想杀我,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询问着,接近着,没有任何的敌意和针对,就像等待着答案的普通的学子一样——
“你就是!你就在这里——为什么——”他拖长着音调,却又在这么久的怪叫后终于冷静了下来,表现出了上位者本来应该有的智商和反应能力——
“刚刚那是你的异能吗!哈哈哈哈哈,怪不得这么快就能发现我的计划——怎么样,要报复我吗——”
在他站起身,仇恨的目光毒蛇一样投射过来的时候,谢公萱只是提议着:“答非所问的话,你可以看看你背后的景象。如果知道自己的下属已经全部交代了,你是不是可以好好回答一下我的疑问?”
他愣了愣,然后缓缓地转过了身:“什……什么?”
巨大的铁片,缝隙里可见的垂垂老矣的人,是他的被封锁住的下属们——
“这是你的人工异能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两个人果然是自私啊……把这么强的能力给了你!却把我们当傻子一样牺牲!”
他的生长着的仇恨似乎已经达到了顶峰——似乎下一秒,他就要冲过来把仇人亲手掐死那样——毫不掩饰的恶意。
“少扯这些,说出你的故事。”谢公萱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了。
本来以为好歹是一个这么大财团的大老板,亚洲的公司运营模式有很多是这样家族式的企业,基本能当上大老板的,市场制约和员工左右都被限制在很小的范围内——换句话说,他在自己的公司几乎是属于□□者的地位。
还以为能看见霸道总裁小说里面邪魅狷狂的那种反派,没想到是个连话都不能好好说的家伙——
“你什么都还不知道吗?好啊,那我告诉你,告诉你那两个家伙都做了什么好事!”
他张开了双臂,朝着前方走动着,但是下一秒,就整个被定在了原地,无论怎么样使力,都无法移动分毫。
“怎,怎么回事?又是古怪的异能吗?!”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缺席的中也喵给了他一爪子,然后就平静地跳到了电视桌上,黑岩彰人身上橙色的光证明着,已经被控制住重力的他是没有办法再闹出什么幺蛾子的了。
谢公萱疑惑地看了看这只橘猫,最后又简单地释怀了。
奇怪的事情看多了,连猫有超能力都能很自然的接受了呢!
“谢谢你。”她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中也喵动了动耳朵,只是偏过了头,没有回复地将毛茸茸地猫脑阔磕在了桌面上,一副【接下来的事情都和我无关了不要带我玩】的没有斗志的样子。
“那么,你可以开始了。”她这么朝着黑岩彰人提议着。
黑岩彰人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机爬上了狰狞的藤蔓,但说起故事的时候,条理还算清晰——
“这是中国主要的势力提出的计划,要造出时间武器服务于人工异能的创造,这种项目,能让我们所有投资者和合作者都掌握到将来的主动权。所以二十几年前,我们就开始了合作——没有过多久,就是一场金融灾难,所有人都遭到了巨大的打击——”
“就是这个时候,谢明欣和肖驰突然宣布说,他们的研究成功了。我们亲眼所见,十个实验者全部都展示出了惊人的异能力。”
谢明欣和肖驰是谢公萱父母的名字,同时也是这次科研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他们的宣布,代表着这次项目的最终成败。
接下来,黑岩彰人的语气越来越平静,平静到几乎是揭开伤疤的恐怖的疼痛也同时消失了,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压抑。
“我所有的亲人都在这场金融危机中损失惨重,他们全部都接受了这次人工异能的开发。但是当我刚出生的侄女进入那台机器的时候——”
“仪器爆炸了。”
“无论是时间机器,还是人造异能的仪器,统统变成了粉末,我的侄女和它们一起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
到目前为止,还不至于他仇恨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但是黑岩彰人的最终一句话,终于让谢公萱窥知到了一直困扰她的问题的真相——
为什么父母不愿意和她见面,为什么无论是什么样的通信很快就石沉大海——为什么他们总是在重重的人墙和防护网之后,为什么有人带着这样的怨气,想要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她推到死亡和痛苦一端——
他说:“之后,所有接受人工异能移植的人,全部死去了,包括我所有的亲人。”
第60章 此情不渝
所以是为了报复,才一定要杀掉她。杀掉他们两个唯一的亲人。
所有答案终于汇集到了一个交点,将所有人的行动归到了合理的那一端。
复苏的记忆随着他讲述故事的进程慢慢在谢公萱的大脑里沉淀,一页又一页翻过的书页把过去的事情重新书写在了脑中。
莫名想起来一些——之后她调查的细节。
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后,她亲自进入了那间实验室,被近距离封锁在里面和父母一起接受保护的时候,看到的里面最高等级的文件——
“我好像想起来什么事情。”谢公萱迷茫地睁眼,终于将自己回想起来的东西汇集成了完成的语句。“这个项目的投资方一共有三边。中国的恒檐集团,日本的黑岩财团,美国的布莱克集团。”
“但是参与到了这次试验的只有你们。”
“那个时候,所有的仪器,都只是半成品。”
黑岩彰人猛然一动,试图挣扎让他脸上的肌肉线条显露出撕扯的痕迹。但是由于被控制住重力,整个身体却不能移动分毫。
“你的意思是——”
他的语气带着惶惶然的惊恐。
白羽飘落到平静的水面,太宰治的声音也这样飘到了他们的身边。
他似是轻松地说着:“而且,这个项目的投资者不仅仅是你们,还有很多国家的官方势力。”
国家的……官方势力。
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一切也都不言而喻了。
这是一个政治阴谋,或许那时候的黑岩集团太过如日中天,招致了其他组织的联手对付,利用还没有完成的项目,将他们全部送给死神当祭品了。
或许当时的情况远远比这还要复杂,但是结果却是很简单却明显的——
他们成为了斗争的牺牲品。
“……”
黑岩彰人整个人再次定在了原地。虽然身体很早之前就不能移动了,这一次的错愕更像是把他的灵魂停留在了原地,再也无法对外界的刺激做出任何应对。
他在呢喃什么吗,但是什么也听不见。
“是吗。我一直觉得,政治是没有直接武力的人选择的一种让世界变得更好的方法,通过制衡和协调的方式,让本来纷争的人冷静,让世界的资源配给到应该的人的身边——是一种温柔的,调和的艺术。”
谢公萱轻轻抬起眼睛,似乎在盯着头顶漂亮的水晶灯看,看那明灭的被分裂成万千星点的光旋。
“但是我忽略了调和的必然结果就会牺牲,既然牺牲,那就一定拥有不幸。只是为了更多人的利益,而把少部分的痛苦忽略,原来我一直憧憬着这种残忍的东西……”
太宰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公萱。”
谢公萱突然朝着黑岩彰人走近了:“你以为我会这么想吗?”
她说:“不可能的。”
黑岩彰人像是被抽掉的灵魂一下子回到了他的身上,让黑色的眼睛一瞬间被惊愕充斥着。
“无论是面对什么样的结果,选择的权利始终在我们自己身上。你可以选择不贪图,不恶欲,不疯魔,不去牵连无辜的人——这样你们的悲剧在十几年前就可以终止,甚至根本不会发生。”
“但是你还是这样选择了。”
谢公萱对上对方那逐渐酝酿着风暴的眼睛,能感觉他不自然的颤抖——中原中也应该逐渐放松了对黑岩彰人的控制了吧。
“任何借口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落到如今这个结局——错的不是这个世界。”
“错的是你。”
一声凄厉的大叫。
“啊——!”
随着中也放弃了控制,黑岩彰人最终从束缚中抽身,然后这样好像哭泣一样地悲鸣着,一声一声,伴随着他仓皇的脚步声——他奔向了身后的倾斜的铁片。
刺——
□□和铁片的刀锋相撞的声音,几乎就在这个瞬间,黑岩彰人的身体分成了两截,一半留着痛苦的瞪着的双眼,另一半是已经失去生机的,瘫倒在地的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