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家唇角抽了抽。
到底谁不敢和谁单独在一起?若小姑奶奶你肯离我远一点,我明儿就去城隍庙给城隍爷烧香。
她吓得厉害,娇弱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忍心拒绝,唐婉言便带着她去渭北侯的书房。
瞧见她们一起过来,渭北侯很是惊讶:“夫人,念念怎么来府上了?”
话音刚落,柳念絮放声大哭,“父亲,看在我叫你一声父亲的份上,求你救救我的性命吧。"
渭北侯吓了一跳连忙问:“这……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嚎叫的像在哭丧?
柳念絮只顾着哭,描述问题的任务,依旧交在大管家头上。
大管家道:“侯爷恕罪,小的是柳府的管家,来找孟夫人的。”
渭北侯脸色与一下子阴沉难看:“我夫人早已经和柳大人恩断义绝,你找她干什么?”
“侯爷别误会,不是我们老爷找孟夫人,是为我们大姑娘来的。”大管家心里极苦,还是将柳念絮教的话说了,又问道:“如此,还请侯爷拿个主意,你们是出钱呢,还是看着我们姑娘去死?”
渭北侯也哑声不语,为难道:“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
“这个不要紧。”大管家善解人意道,“我们老爷说,知道侯府或许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那么多现银来,所以无论是古董花瓶,头面首饰,只消能换钱的东西,都按市价折算成银子,给我们姑娘拉回去,凑个差不多就也就行了。”
真是处处都在为对方着想。
渭北侯不舍得那么多钱,当下想要拒绝,可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大管家又道:“当年就是因为侯爷与孟夫人做了不合事宜的事情,才导致我们姑娘小小年纪父母离散,无依无靠,被人欺辱,这笔债,其实算起来正应该渭北侯还。”
大姑娘的嘴皮子可真是厉害,教的这些话,他听着都不禁内疚,渭北侯府这二位听着,恐怕还真觉得自己对不住大姑娘吧。
“若侯爷不乐意,我们也不敢逼迫。”大管家记性还不错,有条不紊道,“只是等我们姑娘出现在你们床头的时候,你们万万别害怕,她一个弱女子,纵化为厉鬼,也不能对你们做什么。”
“住口……”渭北侯素来惧怕鬼神之说,额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十万两,太多了……”
“侯爷,这个真不能商量。”
不是我不跟你商量,是我们大姑娘不肯。
唉。
要骂就骂大姑娘吧。若是不敢,骂我们老爷也可,别骂我就好。
柳念絮哭的伤心,哽咽道:“父亲……”
大管家道:“我不敢多言主子的事,只是侯爷和夫人坐下不要脸的事情了,导致我家大姑娘一生凄苦,如今连她性命都要夺去……”
大管家心中暗暗叹气,偷偷看柳念絮一眼,见她哭的真情实感,也不敢说什么,只维持着阴阳怪气的冷笑:“给不给,侯爷给个准话,我们老爷等着回话呢。”
渭北侯咽了咽口水,亦是心虚,“念念也算是我的女儿,给她嫁妆是应该的,只是十万银子太多,你回去跟你们老爷商量商量,少一点如何?”
当年之时,的确是他和唐婉言之过,才导致柳念絮这十几年暗无天日的生活,他还真无法辩解。
“不如何!”大管家拉过柳念絮,“罢了,大姑娘随我回去吧。”
柳念絮擦了眼泪,苦笑一声,眼眸中带着些许绝望,哀泣道:“父亲,母亲,女儿去了,就此别过……”
“以后女儿无法尽孝,好在好有两个妹妹,请母亲和以前一样,忘了我吧。”
唐婉言此人心软糊涂,极易被人说动,当即就动摇了,小心翼翼看着夫君。
“我们姑娘前程可期,却要被活活作践死……”大管家叹口气,拉着柳念絮朝外走。
渭北侯后退一步。
暗想柳念絮即将做太子妃,若能拿十万银子买一个太子姻亲的关系,说不定日后前程可期,再也不必受大舅子的气。
前程可期……
这四个字落在脑子里,很快就说服了渭北侯。旁人拿着银子都寻不到的门路,放在自己跟前,自己还要往外推吗?
这可是太子的岳父啊……
渭北侯咬牙:“我给你们。”
柳念絮眼中泛起一丝冷笑,并不意外,只脸上带了惊喜之色,抬头道:“多谢父亲救命之恩。”
第44章 月色清亮
大管家闻言瞬时惊呆了, 脸上还不敢表现出来, 只在心中暗暗震惊。
今天大姑娘带他前来讹钱,张口就要十万两, 他从没想过能要到,还以为只是为了恶心这二人一把,万万没想到……
那可是十万两银子, 京郊一个庄子,一年也才收入几千银子罢了。
大管家陷入了恍惚之中,乃至于拉着一口两口大箱子回去的时候, 还没回神。
那箱子里, 可全是黄金。
明晃晃,金灿灿的黄金,一箱就是五千,两箱一万,折合下来正是十万银子,半分不少。
本以为渭北侯府早已成了个空壳子, 没想到十万银子, 说拉出来就能给拉出来, 比他们府上还要富庶几分。
大管家恍惚道:“大姑娘怎么知道, 他们会出这笔钱?”
柳念絮漫不经心垂眸:“十万银子罢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大管家咽了咽口水, 战战兢兢, “姑……姑娘……”
柳念絮悠闲地坐在车上。柳家新富十来年而已, 家中积累有限, 在柳家时她亦觉得十万银子很不少了。
直到住进浔阳侯府,见识到侯门公府的奢华富贵。姐妹们几百几千的璎珞珠钗用不完,一年花费就得几万两,方知这点子钱,对这些百年望族而言,只算得上是九牛一毛。
渭北侯府虽则没落,家底尚在,不至于比柳家穷,十万银子对他们而言,不算少,倒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最要紧的是,唐婉言心软糊涂,活脱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威胁一通就足够让她失去思考的力气。孟庆阳又是个没本事的,官职地位一概没有,许以虚假的富贵前程,就足以令他心动。
从渭北侯府要钱,柳念絮从来就没有要不到的打算。
“今日之事,敢透露出去一个字……”
大管家瑟瑟发抖,连忙道:“今日是孟夫人主动给女儿添妆,哪有什么事儿。”
柳念絮温柔娴静一笑,“大管家今日辛苦,回头拿两锭回去喝茶。”
“谢大姑娘赏赐。”大管家连推辞的胆气都没有,抹了抹汗水,“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小人这就去办。”
“将这两箱金子锁在我房中,任何人都不许进去。”柳念絮淡淡道,“然后柳家那些东西,大件的物事挑挑拣拣都卖了,给我换成银子。”
吩咐完,柳念絮并未回柳府,反而让人驱车去了浔阳侯府。
瞧见她来,老太太很是高兴,欢喜道:“我们太子妃过来了。”
唐家三姐妹也很高兴,齐齐围在她身侧。
柳念絮解了披风在老太太跟前坐下,“回家忙碌了一阵子,才来得及亲自向外祖母报喜。”
“急什么,改好好歇息才是。”
“今日特意来看看外祖母,”柳念絮笑笑,“另外还有件事要请教外祖母。”
“什么事儿?”
“我母亲嫁入柳家时,说是嫁妆加起来有十万两之多,可我今日看单子,粗粗一算,只有五万,想问问外祖母,是否我父亲家人吞了?”
“你说这个。”老太太恍然大悟,“不是他们做的,是我做的。”
“当日婉言和柳大人和离,我让你舅舅出面,把那些古董首饰都留给了你,如同田庄铺子这些,想着你年纪小,出息白白便宜了柳家,待你长大亦算不清楚,就干脆带回来了。”
老太太回头道:“把我屋里暗格里头的那个匣子拿来。”
“既然是你母亲的嫁妆,也该给你添妆用,不然孤零零的一个人,你爹娘都想不起来给你置办,你该怎么办。”
“不用。”柳念絮摇摇头,“我有二十万嫁妆银子。”
这话出口,满屋子人都惊呆了,老太太不可置信地问:“多少?”
当年她嫁唐婉言,才给了十万,如今柳家给念念准备二十万?怎么可能?
柳念絮便将自己今日的丰功伟绩絮叨一遍,含笑道:“我进库房拉银子的时候,看着有一排箱子,渭北侯府家底挺厚的。”
老太太叹为观止,震惊半晌才道:“这是自然,他们家如今是没落了,瞧着排场地位皆不如以前,放在三十年前,是京城中的一等世家呢。”
丫鬟已经拿了个匣子出来,老太太低头看看,沉吟道:“罢了,你既是嫁进宫,自有宫中赐的田产俸禄,再带这些不妥当。”
说着吩咐唐兰嫣:“让你娘去库房取些银票过来,要一百的五百的,拿个一万两也就罢了,给念念平日里使。”
“用不着。”柳念絮失笑,“外祖母,我今日就是来问问这个事,不是来要钱的,既然知道了也就罢了。”
只要那些钱没落在柳家,她心里舒坦,比什么都强。
“你是我外孙女,你嫁人我不该添妆,你舅舅舅母不该添妆,一万两银子摊下来,我们一家才三千,也就是兰嫣几个一年衣裳头面的银子,给你你就拿着。”
唐兰嫣笑嘻嘻道:“念念你就拿着吧,光我自己的小私库就不止这么多银子,你再推拒就生分了。”
柳念絮闻言便不再推拒,只含着温柔笑意,欣然接下,回头却道:“我从柳家的库房里头找出一些积年的旧物,估算着大约是外祖母的东西,回头让人给外祖母送回来。”
“外祖母别推辞。”柳念絮拿她刚才的话堵回去,“不然岂不是显得生分。”
老太太哑然失笑:“你这丫头……”
“那本就是外祖母的东西,我用不着,若留在柳家,只有给人糟蹋的份,不如拿回来还给外祖母。”柳念絮叹息道,“外祖母不缺这些,但旧年的东西,留个纪念也就罢了。”
老太太点点头,忽而叹息一声,感慨道:“难为你有这个心,比你母亲不知强了多少去。”
唐婉言是她亲生女儿,却一点都不懂得珍惜母亲的心,将母亲的旧物留在旁人家里糟蹋,还要念念还回来。
时隔多年,老太太还是觉得,这个女儿真真算是白养活了。
提起唐婉言,念及今天那十万两银子,柳念絮难得为她说了句好话,可惜说的十分含蓄:“母亲还是又优点的,很大方……”
幸亏她大方,若换个抠门的,今天任由她怎么忽悠折腾,恐怕都抠不出这十万银子。
老太太想了想,也忍不住笑了。
在浔阳侯府用过晚膳,柳念絮坐车回了柳家,发现自己院子前面站了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把弹弓,正瞄着她的窗户。
柳念絮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胖子,你还敢出现在我跟前呀?”
小胖子吓了一大跳,猛然蹦起来,看见柳念絮之后,像看见鬼一样,扔下弹弓,拔腿就跑。
柳念絮不屑一笑,举步走进院子里,慢悠悠道:“今儿有人来找事吗?”
“回大姑娘的话,今天太太和小姐来过一趟,被小人劝走了。”大管家尽职尽责地回答,“太太想搬一箱金子回去。”
柳念絮笑了笑,歪头道:“淑人还是在异想天开,怎么一天天的就不长脑子呢?”
事关主子,大管家并不敢说话。
柳念絮也不指望他回答,看着满院子的东西,满意地点点头,指着一个箱子道:“明儿把这箱东西送去浔阳侯府,给她们老太太。”
“是。”大管家答应的极快,心中却在奇怪。大姑娘从老爷和孟夫人手里夺了二十几万两的嫁妆,却要给浔阳侯府送东西,这是个什么道理?
浔阳侯府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吗,连他们家神憎鬼厌的大姑娘都能给收服?
柳念絮无心回答他的疑惑,又吩咐道:“明儿圣旨下达,你别忘记摆香案……罢了,你去问我爹吧,接旨的事情他比我清楚。”
“是。”
“没事了,你退下吧。”
“大姑娘早些休息,小人告退。”大管家骤然松一口气,脚底抹油一般,二话不说便流溜的不见踪影。
柳念絮波澜不惊的眼神收回来,带着些许淡淡的冷寒,映着深夜的月光,寒意入骨。
满园珍宝搁在眼前,彷佛都不能使她高兴起来。
月色寂静,一夜安然,风儿瞧瞧吹过窗棂,发出阵阵轻响。
翌日清晨,在柳家人的目光中悠闲吃完早膳,柳念絮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看着柳珍儿,慈和地关怀:“珍儿的脸还疼不疼?可得好好养着,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若是留下伤疤,日后可怎么说婆家呢?”
听见这话,纵使柳珍儿涵养再好,也忍不住了。脸上的伤拜谁所赐,竟然还敢对着她假惺惺说这话,不怕雷劈吗?
可是哪怕是不平的话,她都不敢说。
昨儿的教训如在眼前,柳珍儿当真是害怕,万一这个疯女人让人再打她嘴巴怎么办?
挑衅无人接,柳念絮有些淡淡的失落,喝了口水,漫不经心道:“胖子,昨儿在我院子前干什么呢?”
小男孩颤了颤:“没……没干什么?”
“你知道的,姐姐不是个好人。”柳念絮温柔道,“不说实话,姐姐不会放过你哦。”
在柳家人眼里,她越温柔就越吓人,真正温柔似水的时候,能把人活活吓死,当下小胖子就被她吓得哭出来,“我……我……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