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招釜底抽薪。”柳念絮深吸口气,“殿下上次赞我好手段,实则比不上殿下半分。”
女儿做了太子妃,自己被封了爵,日后便位列外戚,外戚的忌讳有多少,根本不必列举。很多事都不能做,很多话不能说,连要紧的差事都得避忌。
这一招明升暗降,天大的恩典赐下去,就将二皇子麾下第一得力干将给捆住了手脚,贵妃与二皇子多年谋划,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哭都哭不出来。
这等手段才真叫高明呢,任谁都说不出闲话,二皇子将血水咽进肚子里,还得跟着世人夸赞他仁孝敏慧。
“也不止如此。”沈穆伸手将她头上珠钗取下来,“第一次瞧见你在御花园里垂钓,姿容绝世,我不知你的身份便已生了心思,若你生的不好看,我亦不会委屈自己。”
他说着轻轻一笑,“只没想到,我看好的小茉莉花,居然是带刺的红玫瑰。”
柳念絮沉默好半晌,心底松了口气。
既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她便乐得陪他演这一出好戏。至于真心这种东西,她收不起,亦无法付出。
宫门近在眼前,柳念絮脚步一顿,瞧着站在门口的人,陈家两位姑娘站在宫门外,正虎视眈眈地瞪着她,怒火烧在眼眶中,像是要喷薄而出。
周围还站着一群年轻少女,正兴致勃勃地抱着手炉看热闹。
沈穆亦看见了这两个表妹,摇摇头,随着柳念絮一起走过去。
看见沈穆,陈大姑娘瞬间变脸,戚戚哀哀喊:“表哥,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我的吗?”
柳念絮温柔无比,甜甜一笑,扎她的心:“不是来看你的,是来特意送我的。”
“我与表哥说话,你插什么嘴?”陈大姑娘怒道,“表哥,这个女人她不是好人,你不要被她骗了!”
沈穆冷冷看她一眼,那眼神带着警告和冷漠,令人战栗。
陈大姑娘被他的眼神吓住,半晌惊愕道,“表……表哥,我说的都是真的。”
柳念絮弱弱道:“陈姑娘,你不要污蔑我,阿穆他……他对我好,我知道你不高兴,可……”
她挽住沈穆的手臂,咬唇委屈不已:“阿穆,我们走吧。”
幸福的模样,刺的陈大姑娘眼睛生疼。
这个女人要嫁给她心爱的表哥,她却只能嫁给三皇子。
凭什么!凭什么!
陈大姑娘脑袋充血,气的心慌意乱,恶狠狠瞪着她,手指咔嚓作响,拳头便已朝着柳念絮而来。
柳念絮眼神刹那冰冷,唇角却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扑进沈穆怀里,嘤嘤哭泣:“殿下救我。”
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沈穆温柔一笑拍着她的背,声音比她还腻人:“乖,别怕。”
柳念絮从他怀里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回头看向被人扔在地上的陈大姑娘,咬唇哽咽道:“陈姑娘,我们无冤无仇的,你……你为何屡次对我拳脚相加?”
美人落泪惹人怜,她这幅委屈的样子,对比陈大姑娘耀武扬威的模样,任谁都觉得是她被欺负了。
沈穆冷冰冰蹙眉:“送陈姑娘回去,告诉承恩公夫人,给她请个女夫子。”
赤裸裸嫌弃承恩公夫人的教养。
陈大姑娘惊愕地瞪着眼,不可置信道:“表哥,你为了这个女人,竟这般对待我?”
沈穆不理她,只对柳念絮温柔,贴心询问:“我送你回府吧。”
柳念絮摇摇头,十万分乖巧懂事,“阿穆,你只送我到宫门口,就已经惹得陈姑娘生气,若再送我回府,还不知引起何种波澜,算了吧。”
柳念絮笑笑:“我不愿你因我陷入困境。”
又贤惠又乖巧,多好的姑娘啊。
沈穆垂眸看一眼自己被掐的生疼的手臂,温和道:“也好,那你路上小心。”
柳念絮松开手,转身进了马车,情意绵绵地趴在车窗旁瞧着他,眉眼间全是小女儿的柔情蜜意。
可惜,耳边只剩陈家大姑娘的哭喊闹腾。
沈穆收回目光,瞥一眼自己的表妹,“送她回去。”
便径直踏回宫门,冷漠又无情。…
柳念絮撂下帘子,坐在车中冷哼一声,“我们回柳家,再找个人去浔阳侯府报信,告诉外祖母一声。”
第41章 欺压继母
回到府中时已是正午, 太阳明晃晃挂在天空, 驱散清晨的寒气,柳念絮领着人一路走到柳家正厅里, 下人们看着她的身影,皆低眉顺眼地后退一步,半分不敢言语。
就像是看见了煞星。
唯有几个胆大的, 匆匆忙忙跑去书房,禀告老爷,大姑娘回府了。
柳念絮在厅内坐了不过半刻钟功夫, 柳淑人柳珍儿匆匆忙忙的跑过来, 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柳中郎倒是沉稳,八风不动地走进来,第一句话便问:“如何?”
柳念絮浅浅一笑,亦不起身,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端着杯水慢悠悠晃着, “爹爹猜猜看?”
柳中郎冷冷盯着她, 神色不虞。
柳淑人口出恶言:“老爷你问这个赔钱货做什么, 若她都能入宫为妃, 那真是上头瞎了眼!”
“姐姐快别卖关子了,纵使没选上, 家里人亦不会嘲笑你的, 爹爹早给你看好亲事, 我们都为你高兴呢。”柳珍儿笑嘻嘻道。
“怕是你们高兴不起来。”柳念絮静静听她们说完, 才温柔笑道 ,十分和善,“让爹爹失望了,女儿选为东宫太子妃,明日陛下颁下诏书,爹爹您就是太子殿下的岳父了,高兴吗?”
柳中郎难得露出三分惊讶:“太子妃?”
柳念絮点点头:“是啊,女儿做太子妃,爹爹还没说自己高兴与否呢?”
柳淑人惊愕道:“你这死丫头在胡沁什么,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肖想太子妃,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满嘴胡咧咧,想让我们跟你一起去死呢!”
柳珍儿亦道:“姐姐没选上便是没选上,何必撒谎骗人。”
柳念絮微微一笑,全然不理会这两个人,任由她们说破嘴皮子,却慈祥又和善地朝着柳中郎开口:“爹爹,辱及皇家女眷,是什么罪名?您身为中书侍郎,掌管天下教化了,不如为女儿解惑。”
“哦,方才淑人还说,上头瞎了眼,辱及帝后是何等严重的罪名,动辄便要抄家斩首,还请爹爹早日大义灭亲,别让我三催四请的。”
柳中郎只冷冷看着她,不理会这些口角,脑子转的飞快,冷冰冰问:“你和太子,你们在打什么主意?”
“爹爹侮辱我便罢了,我叫你一声爹爹,也不好打杀了你,可太子殿下岂是你能侮辱的?”柳念絮蹙眉,“暗指太子殿下为人不光明磊落,爹爹果然胆大包天。”
“太子殿下看上你什么了?”柳中郎只冷笑一声,“无才无德,声名狼藉,若无所求,何必以太子妃之位相酬。”
“爹爹这话说的真真好笑。”柳念絮不屑地看着他,“当然是看上我这张脸,不然爹爹以为呢,人人都和你一样,眼中只有名利?那么多好女孩偏偏挑上我,当然是因为喜欢我!”
柳中郎被她堵了,亦不生气,冷冷瞪着她:“是否与我有关?”
“爹爹好厚的脸皮。”柳念絮歪头一笑,姿容艳丽勾人。
“不过也算是与爹爹有那么三分干系吧,爹爹好歹想想,我虽名声不好,可是我背后站着文官中书侍郎的爹爹,浔阳侯府两个一品武官的舅舅,还有个渭北侯府的亲娘。”
“太子殿下长居应天府,在京中并无根基,自然愿意以亲事多拉拢几家后盾。”柳念絮托腮,不屑讽刺:“爹爹傻了不成,还要问为什么?”
这话合情合理,极为可信,加之她那嘲讽的神情,更添几分可信的程度。柳中郎沉吟片刻,冷淡道:“你倒是好命。”
“瞧爹爹说的是什么傻话?”柳念絮柳眉微蹙,“我有一个你这样的爹爹,命苦不已,堪称天怒人怨,你却还能说出我命好的话。”
“爹爹的脸皮,得比照着城墙的厚度长的吧。”
柳中郎只冷冷看着她:“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爹爹什么不敢做?”柳念絮托腮微笑,趾高气昂地看着他,“可是爹爹也得想好了,我若出事,少说也要抄家,凭爹爹的手腕再爬起来不算为难,可命只有一条,还是慎重吧。”
柳中郎冷冷瞪着她。
柳念絮反瞪回去,父女二人噙着一模一样的冷笑,眼中恶意不加掩饰。
柳淑人在一侧嚷嚷:“老爷,老爷,你就让她大放厥词,也不怕连累了家里!”
她已隐隐觉得柳念絮说的是真的,可却不愿意相信。
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人,何德何能入主东宫?更多的则是不平,若非珍儿年纪小,这场泼天富贵,该落在珍儿头上才是。
柳念絮瞧着柳中郎那张脸,着实腻歪,便侧过头冷冰冰看一眼柳淑人,弯唇浅笑,“柳淑人,说错话是要被责罚的。”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罚我!”柳淑人怒道,“我呸!”
柳念絮那双眼睛平素便阴森森的,这会儿带着笑,却让人有种笑里藏刀的恐惧。柳淑人不禁后退一步,朝着夫君求救:“老爷……”
柳中郎冷淡无情道:“你尽可以杀了她。”
柳念絮嗤笑一声:“瞧爹爹这话说的,真真叫女儿不知从何驳斥,无情无义就罢了,我知道爹爹是怎样的人,也不从敢有所奢望。”
“可是我的傻爹爹,杀了她我还得守孝,我岂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柳念絮假笑,“爹爹别忽悠我,我可不是你身边那些大傻子小傻子。”
她带笑的脸忽然耷拉下来,冷冷道:“杀人这种事儿应该爹爹这等恶人来做,我这种好人,向来只打人。”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身侧跟着的侍卫:“赏她三十个嘴巴,她女儿年纪小,二十便足以。”
她身边的侍卫出身浔阳侯府,自然只听她的话,闻言便上前去拉柳淑人。
“你敢……”柳淑人色厉内荏,偏过头去看一旁的柳家下人,“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过来拉住他们。”
柳念絮阴森森一笑,伸手拔出身旁侍卫手中的刀,拎着手中慢慢看着其上寒光,“我手里没个准,谁敢过来一步,死了残了的,可别怪我。”
柳家的下人们被她吓的齐齐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大姑娘早几年就敢杀人,现手里拿着刀,又比以往更有权势,谁敢触她逆鳞,不要命了。
几个得用的管事只顾着磕头:“大姑娘饶命,大姑娘饶命……”
柳念絮嗤笑一声,将刀立在身侧,冷硬道:“给我打。”
柳中郎坐在一侧,只冷漠看着,仿佛被责罚的不是他的妻女。
柳念絮心中冷笑,泛起一阵恶心。
就是这样,冷漠无情,不管是谁都不放在心上,眼中只有和权势利益。这个男人才是罪魁祸首,终有一日,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身边的侍卫得了她的话,直接按着柳淑人母女跪在地上,反剪双臂,拿着木板子朝脸上扇。
只一板子下去,养尊处优的千金妇人脸上便已泛起红肿。
柳淑人和柳珍儿哇哇大哭,边哭边喊柳中郎。
啪啪的声音中,夹杂着一声声“老爷”“爹爹”,女人的哭喊声尖利难听,吵的人耳膜发疼。
柳念絮在一旁悠闲道:“仗势欺人的感觉,可真好啊。”
她十分孝顺地给柳中郎添了杯没热气的茶水,“爹爹喝水,你要是眼红的话,女儿也能赏您几个。”
“后宫不得干政,不得责罚前朝官员。”柳中郎漠然道,“你没有资格责罚我。”
“女儿知道,所以这不是想顺爹爹的意,孝敬您老人家吗?”柳念絮遗憾地叹口气,“要是现在挨打的是爹爹,我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柳中郎端起杯子,将她倒的冷水尽数泼在地上,冷漠道:“我劝你,做人留一线。”
“爹爹当年就是做人留一线,为了博一个宽和大度的受害者名声,留下我的命,所以现在才被我欺负呢。”柳念絮甜甜笑着,“若是爹爹不这么想,如今也不会看着妻女被我掌嘴,却不说话了。”
“不过爹爹别急,等我婚后,让太子殿下帮我孝敬您,您高兴吗?”
柳中郎漠然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柳念絮脸色冰冷下来,“我就是要得寸进尺,不行吗?”
“姑娘是太子妃,莫说是对臣子得寸进尺,纵使登堂入室,亦是他们的福分。”身边的侍女连忙附和。
柳念絮满意地点头:“爹爹听到了吗?”
柳中郎将杯盏撂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柳念絮并不怕他,亦随之撂了茶杯,淡声道:“打完了把人拉起来,我今儿回来,还有别的事,不是听她们鬼号的。”
柳淑人还在苦苦哀叫 ,被掌嘴的剧痛和羞辱感充斥内心,让她恨不得扒了柳念絮的皮,却因为生理的疼痛,根本说不出话来。
再看身侧的柳珍儿,年纪尚小,哪里受得住这般侮辱,只哭哭啼啼跪倒在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柳念絮顺手拿起桌子上未喝完的茶水,浇在她头上,冷漠道:“闭嘴!”
茶水浇在红肿出血的脸上,刺痛难耐,柳淑人痛呼一声,不敢再多言,只恶狠狠瞪着柳念絮,若眼光能杀人,柳念絮早已被她千刀万剐了。
柳念絮亦不在意,只转头随意道:“爹爹,女儿出嫁,你这个做父亲的,是不是该出些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