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琅心下微觉讽刺,哂然失笑,正待告辞,却听外边儿仆婢问安声依次响起,垂帘一掀,进来了个鬓发染霜的老夫人,一见了她,便禁不住落泪道:“我的儿,怎么瘦了这么多!”
燕琅心知这便是陆老太君,忙近前见礼:“外祖母。”
“快快起来!”陆老太君一把将她搀住,又转头去看高陵侯,骂道:“你挑的好女婿,做出这等下作事来,亏得静秋发现及时,否则等你死了,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你妹子?!”
说完,又道:“杀了倒好,免得丢咱们陆家的脸!”
高陵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会儿又被老娘骂,着实难堪,却不敢反驳,只讪讪道:“母亲说的是,儿子已经知错了……”
陆老太君便挽住燕琅的手,依依道:“你既来了,便只管留下,就当是自己家一样。”
陆老太君是真的心疼外孙女吗?是。
可她也心疼儿子,也心疼孙儿、孙女,真到了做抉择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的将沈静秋推出去,现在的慈爱与关切,只是因为她还不知道,沈家与陆家已经站到了你死我活的对立面上。
燕琅对这家人颇觉膈应,自然不愿继续深交,不露痕迹的拨开她的手,婉拒道:“家里边事多,我实在是走不开,等得了空,再来跟您请安。”
陆老太君一把拉住她手,板着脸道:“静秋,难道你要为这点事跟我生分不成?你舅舅是识人不明,可不是有意的,你再推诿,便是记恨上我们了。”
燕琅见她如此,只得道:“恭敬不如从命。”
陆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有些欣慰的道:“这才对嘛。”
说着,又关切道:“你匆忙从昌源回来,可是前线战事不顺?你父亲他——”
燕琅适时的红了眼圈儿:“前世战事何止不顺,父亲此次只怕是凶多吉少,我……”说着,不禁哽咽。
陆老太君听得长叹一声,眼底却是精光闪烁,柔声劝慰道:“好孩子,别怕,你还有舅舅,还有外祖母呢。”
陆明芳陪着她一道进来,闻言也附和道:“正是,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可别见外。”
燕琅方才便注意到她了,也瞧见自己说起沈平佑凶多吉少时,她眼底的幸灾乐祸了,悄悄问系统:“这是……陆明芳吧?”
系统说:“你怎么知道?”
燕琅道:“这搅屎棍的气息,隔着八百米都能闻到。”
陆明芳前半生不顺当,三分怪高陵侯夫妇有所疏忽,四分怪陆明珠坏她姻缘,还有三分,得归因到她自己的性情上去。
打小她就爱争强好胜,偏生是嫡次女,比不得陆明珠身份拔尖儿,又有个金陵第一美人的沈静秋在边儿上比着,时间长了,也就慢慢的变态了,最开始她还能抑制住,等被人退亲之后,遭受打击,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归根结底,一句话就能概括她的秉性:见不得别人好。
前世沈静秋父兄战死,又落入慕容晟之手,惊弓之鸟一样的逃到高陵侯府后,可没少被她欺负,后边儿男女主在一起之后,陆明芳还在百忙之中兼职了个小号boss。
燕琅心里暗暗摇头,脸上却不显,笑着敷衍几句,便叫老管家先行回去打理府中事宜,自己则留在陆家暂居几日。
老管家见她应对之间颇为熟稔,不像是会吃亏的样子,略微叮嘱几句,方才离去。
陆老太君拉着外孙女嘘寒问暖,又留下吃了午膳,觉得倦了,便叫她跟陆明芳一块儿说话,自己则去午睡。
果盘儿里有各式干果,燕琅随手捡了个,拿夹子捏开,抽了果仁吃。
陆明芳见状目光微动,脸上带了三分忧色,故意道:“也不知姑父现下生死如何,只消这么一想,我便觉得提心吊胆……”
要换成原主沈静秋,听到这话不知会难受成什么样,但燕琅毕竟不是沈静秋。
她抬起眼帘,淡淡道:“我也很担心。”
“唉,”陆明芳假惺惺的叹口气,有些责备的道:“静秋,若你也像胤之表哥一样就好了,还能留在姑父身边帮忙,而不是做他的拖累,还要为你分心……哎呀,瞧我这张嘴!”
她停了口,拉住燕琅的手,歉然道:“我是有口无心,静秋,你可别见怪。”
“没关系,”燕琅笑微微的瞧着她,道:“不过你说错了,我也不是什么都不会的。”
“哦?”陆明芳道:“你会什么?”
燕琅道:“我会变戏法儿。”
陆明芳心下微奇:“什么戏法儿?”
燕琅道:“我能让你忘记你是一头猪。”
陆明芳听得眉头一跳,不悦道:“我本来就不是猪!”
燕琅道:“你看,你忘得多干净啊!”
陆明芳心知她是在取笑自己,又恼又气:“我好心劝你,你却这样戏弄我!”
“有吗?表姐,你太多心了。”燕琅笑吟吟的看着她,道:“这样吧,我再给你表演个对着猪笑,表姐你就别气了,好不好?”
陆明芳怒的脸都红了,腾的站起身来,指着她想骂一句,动作太大,却惊醒了内间的陆老太君。
她坐起身,道:“你们俩说什么呢?嫡亲的表姐妹,可别吵嘴。”
“您快劝劝表姐吧,外祖母,”燕琅叹道:“她说担心我父亲,整日里提心吊胆的,非要斋戒茹素,抄一百遍《法华经》祈福,我劝她,她还生气了。”
陆老太君欣慰道:“明芳是个好孩子。”
“……”陆明芳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原本我也该这么着的,只是在外祖家这么做,倒显得做作,心思不诚,”燕琅面露愧色,道:“明芳表姐真是令我自惭形秽。”
“是这个理儿,”陆老太君闻言颔首,看向孙女儿,欣然笑道:“你有这份心,便是难能可贵,我哪有不成全的道理?”
陆明芳:“……”
敲里吗,听见了吗沈静秋?敲里吗!
燕琅欣赏着她脸上的扭曲神情,笑嘻嘻的问系统:“我与表姐孰更皮?”
系统道:“君甚皮,表姐何能及君哉!”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抽二十个送红包~
第11章 我要做皇帝11
陆明芳吃了个哑巴亏,又无法加以辩解,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燕琅半天,愣是没说出话来。
燕琅笑吟吟的瞅着她,道:“表姐,你也别太急,明天再开始抄就行。”
陆明芳勉强假笑一下:“哦。”
“你那儿有《法华经》吗?”燕琅体贴道:“要是没有的话,我叫人送过去本。”
陆明芳敷衍的假笑一下,道:“你高兴就好。”
“不,”燕琅道:“我想叫你跟我一样高兴。”
“……”陆明芳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
陆明珠是受了刺激才晕倒的,身体倒没什么大碍,大夫帮着扎了几针,便悠悠转醒,一瞧见守在自己身边的母亲,眼泪便流出来了。
高陵侯夫人心疼女儿,却不好再刺激她,只得劝道:“没事儿,孟寒风没了,也还有别人,我们明珠这样出众,还怕没有好夫婿吗?”
自己在金陵是个什么行情,陆明珠心知肚明,先前能找个秀才入赘,已经是幸事一件,现下死了丈夫,肚子里还拖着个孩子,谁知道还能不能嫁的出去。
她心下酸涩,又恨又怨:“说到底,都怪沈静秋,若不是她咄咄逼人,死咬着不放,寒风也不会……”
说到这儿,陆明珠忍不住又掉起了眼泪。
她心里恨,高陵侯夫人何尝不恨,平白丢了个女婿,还得跟小辈儿低头道歉,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上哪儿说理去。
沈静秋的生母还未出嫁,她便进了高陵侯府,姑嫂俩相处的不甚愉快,再想起今日燕琅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新仇旧恨之下,免不得狠狠咒骂几句,没等说完呢,就听外边儿有人来找——高陵侯请她过去。
高陵侯夫人应了一声,替女儿讲被角掖好,匆忙到了正厅,迎头就挨了个雷。
“二十万两?想钱想疯了吗?”她双眼圆瞪,尖叫道:“沈家怎么不去抢?!”
高陵侯将手中茶盏狠狠砸了出去,“砰”的一声脆响,高陵侯夫人一个哆嗦,却见他神情阴鸷道:“是沈家要,又不是我,你鬼叫什么?!”
高陵侯夫人见状,不禁生出三分惧怕来,略顿了顿,才低下声音,既委屈,又不平的道:“寒风生生被她给逼死了,她还想怎么着?就算是陆家对不住她,一条人命也该填平了!”
她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可怜我们明珠,惊惧之下,这会儿还起不来呢。”
她不说这事还好,一说起来,高陵侯却是火冒三丈。
“你当孟寒风是个好东西?他从沈家掏出来整整五十万两,到了我跟前,却说只有二十万两——足足三十万两的亏空!”他冷笑连连:“即便静秋不说,我也要剁了这个狗杂种!”
高陵侯夫人原还垂泪,听到此处,不禁变色:“怎么会?是不是静秋故意夸大,诬赖寒风?”
“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高陵侯神情嫌恶,不耐烦道:“沈家人去搬运金银财物的时候,当场就清点了,只那处宅院里,就屯着三十万两银子,跟他禀报的二十万两根本对不上!从沈家掏了五十万两银子,给陆家二十万,他自己个儿留三十万两……”
他冷冷一哂:“孟寒风好大的胃口,也不怕撑死自己!”
“他怎么能这样,真是丧了良心!”高陵侯夫人亦是怒道:“陆家有什么对不住他的?竟贪到自家人头上了!果然该死!”
夫妻俩气恨交加,将已死的孟寒风骂了个狗血淋头,却忘了自己对沈家做的事儿,跟孟寒风也没什么两样。
高陵侯想起自己写的那张欠条,心头疼的在滴血:“去凑二十万两银子出来,找个空还给静秋。”
高陵侯夫人就跟屁股上被人剜了两斤肉似的,疼的都坐不住了:“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再则,府上现银又不多……”
整整二十万两银子,摞起来也是一座小山了。
高陵侯何尝不痛,神色略一迟疑,不禁松口道:“那便再等几天吧,左右静秋一惯是好性儿的……”
“还有,你也别摆这副脸子出来膈应人,”他看不上妻子那副贪婪模样,哼道:“沈平佑父子凶多吉少,偌大的沈家,不全都是静秋的?届时请母亲做主,将静秋许给远东,照样是咱们家的。”
他口中的远东,便是高陵侯夫人的幼子陆远东,只比沈静秋大几个月。
“沈家都没什么人了,怎么还叫远东娶呢,”高陵侯夫人本就不喜欢小姑,想着要叫儿子娶她留下的女儿,更觉膈应,嘀嘀咕咕道:“平白失了一门得力的岳家。”
“那是柱国大将军府留下的孤女,我亲妹子的孩子,难道还给你儿子做妾?”高陵侯没好气道:“你的脑子呢?当脑花儿下锅了?!”
高陵侯夫人给骂的不敢吭声,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一句,算是默认了此事。
……
陆明芳压根儿就不是个能吃苦的,抄了几天经,便称病停了,显然是打算拖下去,将这事不了了之。
燕琅听人提及后,便专程登门探望:“表姐这风寒来的也太巧了,刚开始抄经,就病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想躲避抄经呢。”
“怎么会呢,”高陵侯夫人守在一边儿,假惺惺的擦眼泪:“大夫说是肺热,不知要将养多久才能好……”
“没事儿,”燕琅关切的笑:“多喝点开水就好了。”
高陵侯夫人听得眼皮子一跳,陆明芳脸色也黑了,瞪她一眼,勉强忍着没骂出来。
燕琅见她为了装病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脑门儿上都冒汗了,心下实在怜惜,帮着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谆谆嘱咐道:“多冒点汗是好事,等表姐好了,又能继续抄经了。”
陆明芳看她的眼神儿活像是要吃人,高陵侯夫人也微露怒色:“我们这儿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静秋若是无事,便先回去吧……”
她这话还没说完,便见燕琅紧盯着陆明芳压枕的玉如意瞧,不像是再看玉如意,倒像是再看什么稀世珍宝。
高陵侯夫人给唬住了,小心翼翼的瞅了眼,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妥的地方大了去了!”燕琅紧盯着那柄玉如意,刻意压低声音,道:“舅母,你看那柄玉如意,像不像你们家欠我的二十万两银子?”
“……”高陵侯夫人。
她咬紧牙根,一字字挤出来:“明天我就凑齐给你!”
……
燕琅人在陆家,却半分都没有松懈,一边叫人打探边关动静,另一边又叫老管家帮着找了几个教习师傅,修习沈家枪法。
沈静秋身手原就不弱,燕琅更是个中强手,两下里一融合,自然学得迅速。
几个教习师傅都是沈家人,想来也被老管家叮嘱过什么,见她进步这般神速,又是欣慰,又是哀叹:“姑娘资质无双,不比大公子逊色。”
燕琅听了不过一笑,训练时却愈加努力。
系统看她挥汗如雨的苦练,颇觉钦佩,还劝了句:“差不多就行了,别太苦着自己。”
燕琅笑道:“多学点东西总没坏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