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温老太太已经认定桑酒就是她的孙媳妇,那么他待会要和温季瓷说的话,也不能当着她的面讲了。
“阿瓷,你等会跟我出来一下。”温顾庭走出了房间,不一会温季瓷就站起身走了出来。
桑酒还陪着温老太太,她安详地靠在摇椅上,吃着桑酒给她敲的小核桃。
房间关上后,温老太太突然睁开眼,靠近桑酒,还特地压低了声音:“小酒,你快出去听听,没准有人要对小瓷做坏事了。”
桑酒动作一顿,没明白温老太太说的话,她笑着把挑出来的核桃放在温老太太手心,解释道。
“奶奶,大伯应该是和哥哥说些公司上的事,你别担心。”
温老太太还是坚持,轻轻地推了推桑酒的肩膀:“你快去听,不听就要后悔了。”
桑酒看着温老太太的脸,有片刻恍惚,她甚至有些分不清,奶奶现在是清醒着,还是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过桑酒向来都会顺着温老太太的心意,她无奈地走向门口,拉开了房门。
此时,温顾庭和温季瓷就站在客厅,离房间不远,他们之间的谈话清晰地传进桑酒的耳中。
温顾庭一开始就直入主题:“阿瓷,你还记不记得李家的二千金,李姒,她前几天刚从国外回来了。”
温季瓷皱了皱眉,他只记得李家是温家的世交,却不记得李姒这个人了。
温季瓷没答,温顾庭也猜到了他的想法。
温顾庭知道温季瓷的性子,也没强求,笑道:“李姒从小就喜欢跟着你,害得我们两家差点定了娃娃亲。”
“不过你的态度实在太伤人,怎么都不愿意,我们才只好作罢。”
桑酒附耳听着,原本她是因为温老太太的要求才会过来,不过听到这样的话,她忍不住又上前了一步。温季瓷之前的二十年都是她没有参与的人生,想到这,桑酒不自觉地心脏一缩。
桑酒下意识透过房门的缝隙,想看清楚温季瓷的神情。
只不过桑酒没能如愿,温季瓷背对着她,他的一切都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听温顾庭这么一说,温季瓷隐约有了印象。
温顾庭是把温季瓷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他知道李家二千金无论从人品还是性格各方面都不错,所以想从中搭个线。
“如果可以,这个星期六晚上六点,你和李姒在知福苑见一面,就算你不喜欢,当做朋友相处也是可以的。”
温季瓷下意识就想开口拒绝,
身后细微的声响,是桑酒开了门。
温季瓷没回头,他想象着桑酒应该透过门缝偷听着,可能她在等他的回答。
这一瞬间,温季瓷突然想知道桑酒心底的想法。
是平静无波,还是嫉妒得发狂。
是好奇探听,还是想冲出来呵斥他要他不准答应。
下一秒,温季瓷尽量把每一个字都讲得极为清晰,一字一句保证能传进桑酒的耳中。
“好,我会去见她一面。”
话音落下,温季瓷听到身后房门合上的声音,他的愿望落空了,桑酒没有出来制止他。
不过温季瓷肯定,桑酒一定听到了他的话。
桑酒一下子合上了门,后背紧靠在门上,她看向温老太太。
温老太太又靠回了躺椅上,合上了眼,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这个难题好像被抛给了桑酒,桑酒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桑酒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第二天还没到温季瓷和李姒约定的时间,她的行动越过了思想,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更甚至,桑酒来的比主人公还要早。
桑酒挑了个角落坐下,即便到了里面,墨镜也没摘下。
侍应生过来,桑酒选了个套餐,就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着,然后频频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差不多快到六点的时候,有个女人走了进来,径直往订好的位置走去。
桑酒视线落在那人身上,她穿了一件长至小腿的长款外衣,却依旧显得她的一双腿长且直,气质极佳。
和古莎、颜嘉那些心机深沉的人不一样,那人看上去直率大方,坦荡自然。
桑酒不禁在想,温季瓷喜欢会是这种类型的吗?
那晚在御承酒店,温季瓷认错的,爱而不得的人会不会也是她?
正当桑酒这么想着,温季瓷从外面走了过来,她立即低下了头。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温季瓷走进来的第一个眼神,没有放在李姒身上,而是轻轻地飘过了角落的桑酒。
温季瓷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然后落座。
“李小姐。”
李姒也跟着点头:“好久不见。”
温季瓷从一开始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李姒脸色僵了片刻,很快恢复了过来,不说失落是假的。
她小时候追着温季瓷跑,闹出不少笑话,在国外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关注温季瓷的消息。
可从没有听到过温季瓷的恋情,所以她以为自己还有机会。
以前和温季瓷相处过,她多少也能明白温季瓷的态度,这次温季瓷过来只是为了和她表明而已。
不过李姒也不是那种强求感情的人,她重拾起笑容,竟有些好奇到底是谁能让温季瓷这从不动心的人爱上。
“我有点好奇,你也会有喜欢的人?”
想到桑酒,温季瓷一向疏冷的眉眼,此时却难得柔和。
光影中,他与生俱来的寡然傲慢也在这一刻,为她甘愿臣服。
“我喜欢她很久了。”
关乎桑酒的问题,温季瓷第一次可以堂堂正正地在别人面前说出口。
“但是她却不知情。”
听到温季瓷的话,李姒都有些怔住了,这下她是真的想看看那个把温季瓷迷得七荤八素的女人了。
李姒注意着温季瓷的神色,她发现即便温季瓷还没赢得那人的心,她却没从他的眼中看出半点勉强。
“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能看见她?居然会有人能让你用情这么深。”
面对李姒的调侃,温季瓷倒是神色如常,他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静默了片刻,仿佛意味深长。
“以后有机会的话。”
餐厅另一端,桑酒气得差点把碗里的点心给戳烂,原本她最爱吃的东西也完全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
现在,桑酒满心满目,都只剩下了温季瓷的笑。
温季瓷竟然还敢笑!
她还从来没见温季瓷对别的女人笑成这样,这说明温季瓷现在心情肯定特别愉悦。
如果不是桑酒足够了解温季瓷,才知道要让温季瓷这么笑是如此难得。
温季瓷一定对眼前这个相亲对象极为满意。这么一说,那个女人还勉强算是温季瓷的青梅竹马。
再往之后设想,李家的二千金会成为温季瓷的妻子。
她会有一个嫂子。
她将会叫一个人嫂子。
那人能轻而易举地分享温季瓷接下来的人生,参与他之后的每一分一秒。
她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叫他温季瓷。
只能乖乖地,划出一条清晰的界限。
他是哥哥,也只会是她的哥哥。
桑酒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她对温季瓷的占有欲变成了一种病态的执着。
难道她不知道温季瓷迟早有一天会结婚,他迟早会逐渐疏远她,让另一个女人占据他的生活。
这分明是最稀疏平常的事情,为什么到了现在,就变得这么难以接受呢?
温季瓷本来就是她的哥哥啊。
她对温季瓷的占有欲是不正常的,是不被允许的。
桑酒瞬间慌了,她对这一刻的自己感到恐慌,感到厌恶,感到害怕。
现在思绪乱得像蛛丝一般缠在了一起,她理不清,想不通,她需要时间来慢慢消化。
桑酒一秒都没法在这里久留,她甚至没把视线再往温季瓷那里停留半秒,就立即起了身。
她的动静有些大,身旁的人看了过来。
桑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几乎是落荒而逃。
温季瓷一直将余光放在桑酒这边,他注意到桑酒的离开,立即看向李姒。
“不好意思,我突然有急事要先离开,下次有机会再见。”
李姒表示理解,坦坦荡荡地说道。
“以后还是能做朋友吧。”
温季瓷点了点头:“当然。”
当温季瓷付完钱出来的时候,连桑酒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他眉头一紧,站在街口给桑酒打了电话,电话竟显示占线。
桑酒在和谁通话?
从餐厅里出来的时候,桑酒担心温季瓷会看到她,她特地拐进了小巷,穿到了另一条街道。
天色将晚,冬夜来得又急又暗。上一秒天光还亮着,下一秒遍大半的天已然黑透。
这条街上的行人稀疏,寥寥无几,桑酒漫无目的地沿着街边走着。
一些片段在她脑海中闪现。
刚才温季瓷唇边那抹散漫的笑。
缆车上温季瓷在她耳边温柔地说出“别怕。”
……
甚至她回想起她第一次进温家时,温季瓷那漫不经心高高在上的一句话。
一点一滴,尽和温季瓷有关。
桑酒的心蓦地乱了,有一个念头似乎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
下一秒,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桑酒的思绪,原本触手可及的真相被再次掩盖。
桑酒小心地喘了一口气,低头看向手机,是宗遇打来的电话。
桑酒稳了稳心神,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你好。”
宗遇一贯温柔包容的声音响起,他的语气带着抱歉。
“桑酒,一直忘记和你说对不起,不知道今晚我可不可以邀请你来我的生日会?我想郑重地和你道歉。”
似乎是怕桑酒拒绝,宗遇很快又补了一句:“生日会来的都是你认识的人,绝对不会再出现上次那种情况。”
“我也邀请过楼月,不过她拒绝了我,如果你愿意可以带她一起过来。”
上次演唱会事件后,桑酒就再也没和他见过面,戏也杀青了,绯闻也澄清了,实在没有见面的必要。
但宗遇的语气说得极为诚恳,好像他的粉丝给桑酒造成困扰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不知道是不是想逃避此时的情绪,桑酒强打起精神来:“没关系,你不需要太在意。”
宗遇听出桑酒话中的意思,立即说出了生日会的地点和时间,然后进退有礼地挂了电话。
刚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桑酒看到上面的备注时,瞬间慌了,完全没办法用上刚才对宗遇的冷静态度。
她先躲到了巷口处,背紧贴着灰墙,然后深吸了好几口气。
铃声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桑酒做好准备后,接起电话。
“哥哥!”
桑酒的声音最寻常不过,她伪装得太好,也可能是温季瓷心也乱了,一向敏锐的温季瓷也没有察觉。
温季瓷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开口:“你在哪里?我刚才在餐厅好像看到你了?”
桑酒握着手机的手一直发着抖,声音却笑着。
“我就是去那里吃个饭,用完餐就走了。”
和桑酒一样,温季瓷站在和她一街之隔的小巷中。
天更阴了,墙角的梧桐树落完了叶,狰狞的树影倒映在温季瓷的背影上,时间沉默地流过。
两人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神情,脸上也都带着笑。
温季瓷忽的开口,低笑一声,打破仿佛无边无垠的寂静。
“早点回家,小心点。”
桑酒也甜甜地应了,很快这通电话就结束了,桑酒握紧手机,腿都差点站不稳,猛地撑住了墙。
她也说不上来,她在害怕些什么,隐瞒些什么。
直到楼月打来了电话,桑酒才卸下了伪装。
“你在哪?过来接一下我吧。”
楼月来得很快,看到巷口脸色苍白的桑酒,以为她身体不舒服,立即上前扶住她。
桑酒坐上车的时候,还走着神,她甚至问了楼月一句。
“我们去哪?”
楼月震惊地看了桑酒一眼:“你忘了,我们不是要去宗遇的生日会,宗遇打电话通知我的。”
半晌,桑酒才哦了声:“我忘记了。”
楼月察觉到桑酒状态不对,没急着追问,继续开车往前,想着待会找个机会问个明白。
温季瓷被蒋少游的一个电话叫走了,去了云玫会所。
他似乎自暴自弃般,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累极了的模样。
蒋少游看出温季瓷情绪不对,为了活跃气氛,忍不住说了个新奇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宗遇喜欢桑酒的事情?”
一听到桑酒的名字,温季瓷的视线立即瞥了过来,他眯了眯眼,身上的气息在这一刹那变得危险起来。
蒋少游愣了愣:“你不知道吗?今晚宗遇要在生日会上和桑酒表白,我看这事应该能成。”
话的尾音未散,温季瓷就站起了身,沉着脸往外走去。蒋少游看到温季瓷这副样子,连拦都不敢拦。
黑夜中帕加尼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像车的主人一样,冷酷疏离。
一路上,温季瓷心一寸寸地往下沉。
即便温季瓷能看出桑酒对宗遇没有想法,即便宗遇对温季瓷来说,根本不足以构成对手。
但是万千的可能性在他脑海中转了又转,皆化为苍白的无力。
他和桑酒之间隔出的阻碍比旁人要多得多。
温季瓷始终明白,桑酒的第一选择绝对不会是他。
温季瓷素日的冷静顷刻崩塌,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带桑酒回来,不能让她过去!
帕加尼驶进黑夜里,温季瓷薄唇抿成直线,眸色阴沉冰冷,他没想到宗遇竟敢和桑酒告白,宗遇竟敢肖想他的桑酒!
他不提对桑酒的感情,是对她的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