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小鹿撞死了——讳
时间:2020-03-26 09:18:26

  九个月后,霍连庭再回来的时候,桌上摆着他那封被退回的信,以及秦枝寄给他的好几封,说自己怀孕了,问他怎么没有消息,她在等他。
  那时候,秦枝已经入土。
  许鹿喃喃:“你知道她怀孕了?”
  “知道。”
  只是除了痛苦,没有什么意义,霍连庭当时花了很长时间找到秦枝老家,才得知她已经因为胃癌去世,秦枝家里人没有提过孩子的事,想必秦枝要治病,也没办法留住孩子。
  但也因为知道她怀过孕,所以在第一次看见许鹿时,霍连庭心中大动。
  查出结果的时候,霍连庭在书房坐了一夜。秦枝明在明知自己病重的情况下,没有入院治疗,而是选择了把孩子生下来。
  再后来,霍连庭退伍,受战友临终前的托付,照顾他体弱的妹妹,为了少些闲言碎语,跟那个姑娘结了婚,随后领养了霍思思。
  而他和秦枝的女儿,流落在外。
  霍连庭有时候想,秦枝大概会怪他。
  许鹿摇头,轻声说:“我爸爸妈妈,把我养得还行,她不会怪你的。”
  秦枝在联系不上霍连庭的那段时间里,或许心灰意冷过,但最终还是凭着一腔勇气与爱意,将许鹿生下来了,对于她,秦枝唯一的希望,大概就是能过得平安快乐。
  “你养父母很好,是我对不起你。”霍连庭看着秦枝的照片,“二十多年,我没有对你尽到半分责任。”
  那表情沉痛的太过刺眼,许鹿想,或许他每一次来给秦枝扫墓,都很孤寂而自责。
  造化弄人,就像当初她和陆俭明之间的重重误会,对霍连庭,许鹿理解又心疼,秦枝抱憾而终,之后的二十多年,甚至今后更长的岁月里,霍连庭想必都从未安稳。
  她眨了眨眼睛,语气轻松道:“没关系的,毕竟这二十多年我也没叫过你一声爸,咱俩也算扯平了。”
  霍连庭笑起来,对上那双酷似秦枝的眼睛,他试探:“以后,我担起这份责任?”
  那目光满是希冀,许鹿天生有点儿圣母心,看不下去,瞅瞅陆俭明,在他含笑的目光下,摸了下后脑勺,要他担责任,就要给他个名分……她羞涩:“我不好意思开口。”
  霍连庭笑容更盛,哪怕没听到那声称呼,也得一份少有的好心情。
  许鹿更加待不住,她见旁边陆俭明还在笑她,拉着他胳膊转移话题:“来,看望下我妈。”
  拜祭完秦枝,出了墓园,陆俭明还要应对剩下三位家长。
  去酒店的路上,许鹿幸灾乐祸,完全没了去墓园前的紧张,得意又嘚瑟:“以后你要敢欺负我,我先去秦枝妈妈墓前哭,然后再让我两个爸、一个妈一起找你算账。”
  陆俭明挑着眉睨她:“这就两个爸了?刚才不是不好意思叫么?”
  许鹿顿时脸热,恼羞成怒地探身掐他:“陆俭明,你真欺负我是吧?”
  陆俭明嘲笑着应声,一身梆硬的肌肉掐都掐不动。
  许志平和陈美珍等在订好的酒店里,许鹿在车里惨遭羞辱,一见面就冲陈美珍喊:“妈,陆俭明他——”
  陆俭明迈着步子的长腿瞬间僵住,背上刷地冒出一层冷汗,今天人齐,对他就算是正式的见家长,要是一上来先被告一状,今天这顿饭他也不用吃了。
  高大的身形明显绷紧,许鹿憋着笑挑衅地看他一眼,大喘气地说:“请你们吃饭!”
  陆俭明深吸一口气,感觉早晚得被这个睫毛精折腾死。
  说是面对三位家长,其实陆俭明已经无形中搞定了许鹿嘴里的两个爸爸,就是至今没过陈美珍这关,毕竟她亲眼见过他刁难自家女儿。
  果然,在霍连庭和许志平聊天的时候,陈美珍笑着感慨:“我还记得那次去你家,你跟小鹿互相开玩笑。”
  这话已经算好听,直白点就是你当时欺负我女儿,我还记着呢。
  许鹿含着果汁噗了一声,偷眼看陆俭明。
  陆俭明身上那点儿少爷架子消失的渺无踪影,既没洒脱,也不霸道,只剩谦逊沉稳和少见的窘迫,他硬着头皮咳一声说:“当时是看小鹿可爱,跟她闹着玩的。”
  许鹿给他发微信:分明是看我可恨吧?!
  陆俭明放在桌上的手机一亮,他目光扫过,在桌下抓住她的手,让她别捣乱。
  陈美珍问:“俭明以前交过女朋友吗?”
  这题还算简单,陆俭明答:“没有。”
  许鹿瞬间想到了她跟陆俭明的那一晚,怪不得那么……
  不仅许鹿意外,陈美珍也没想到,她之所以问,是下意识觉得有钱人家的孩子不说乱搞,也肯定有过几段情史,怕许鹿一张白纸,以后吃亏。此刻面对这个回答,她忍不住追问一句:“为什么不交女朋友?”
  都二十九了,却没交过女朋友。
  这话就有点内涵了,许鹿刚以为自己明白了什么,听见这个问题,不禁又产生怀疑,难道陆俭明不是因为第一次才那个,是因为那个才一直没交女朋友?
  陆俭明忽视旁边找揍般的目光,对上陈美珍时坦荡又诚恳:“喜欢她之前,忙着工作,没往感情方面想,之后她去上海,我没抓住机会。”
  这下轮到陈美珍惊讶,她以为许鹿跟陆俭明,也就是今年的事儿。
  不过转念一想,要不是之前就喜欢,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快走到一起,陈美珍问:“鹿鹿要是没有回北京呢?”
  这个问题有点太犀利……许鹿打岔:“妈,你是不是准备了好多问题啊?”
  胳膊肘往外拐得倒快,陈美珍嗔怪地瞪她一眼:“妈妈问问怎么了?”
  “是,阿姨您随便问。”陆俭明笑了笑,他捏一下许鹿的手,说:“我跟小鹿的确差点错过,以前我不懂事,让小鹿伤过心,如今能跟她在一起,我很珍惜,她在我这里,分量很重,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把她弄丢。”
  许鹿收拢手指,扒着陆俭明的手背微微用力。
  陆俭明含着一点清浅的笑偏头看她。
  陈美珍瞧着对面两人对视时,彼此眼睛里涌动的光,微微笑着低下头喝汤。
  家长都见了,许鹿留在北京再无悬念。
  一场风波把KCS推向市场中央,有思曼和TS的续约加持,各公司的签约意向纷纷涌来,郭胜意高兴地找不着北,许鹿却还记得在南边的上海。
  周恒因为陶悦的事,自罚了半年的薪水,他腿养得差不多了,主动提出过去。
  许鹿同行,跟过去做交接。
  她在上海租房子住,交接完搬回北京的话,这两年里买的东西也得带回去,收拾起来劳心费力,光衣服和小物件就装了好几个小时。
  许鹿出了一身汗,洗完澡正琢磨着点份宵夜,门铃响了。
  今天周五,公司同事下班都去嗨,谁会找她啊。
  等门一开,许鹿呆了。
  陆俭明站在门口,修身西装裤配淡蓝色棉麻衬衫,挽着袖口抄着兜,勾着一点唇角,朗目星眸地微微冲她一挑眉。
  许鹿心里狂跳,她结巴:“你、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陆俭明就喜欢看她这副傻样,门轻响着关上,他将人抵在门板上,伸手掐她被水汽蒸的泛红的脸:“刚洗完澡?”
  “嗯。”许鹿缩着肩半靠在门上,有点反应过来了,“你不是在西北出差吗?”
  许鹿来上海处理交接的事儿,陆俭明也不闲,前几天飞去西北跟项目,今天下午两人还发过消息,他明明说晚上要跟那边的负责人吃饭。
  陆俭明玩弄似的拽着她半湿的长发,散漫道:“吃了两口,突然想来看看你。”
  许鹿心里一悸,咬着唇抬眼看他。
  两道目光对到一起,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快进到了六月,泛着热、发着黏。
  陆俭明的拇指一下下地蹭她细滑的脸蛋,对上她小鹿一样晶亮的眼睛,声音低下去:“想我么?”
  许鹿被他蹭的脸颊发麻,心里打颤,小半个月没见,她有点儿舍不得遮掩,小小声地哼:“嗯……”
  陆俭明眼里的笑意往外涌,他低头,拉近两人的距离,轻声问:“多想?”
  许鹿一张脸比在浴室里时还红,她瞪他,泛着水光的眸子潋滟又勾人,陆俭明低笑一声,搭在她腰上的手往后移,将人扣紧在自己怀里,偏头吻上她的唇。
  许鹿轻唔一声,踮着脚跟他接吻。
  小两居的房子里静的只剩唇舌纠缠时的水声,许鹿两手挂在陆俭明的脖颈上,在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轻推他,贴在门上喘气。
  陆俭明埋在她散着头发的颈窝里同样气息不平,他偏一点头,贴着许鹿耳根低声说:“宝宝,你好香。”
  许鹿耳畔的酥意大片地扩散,她耸着肩膀说不出话来。
  陆俭明刚才就看她一直在缩肩,抱她的时候,她弓着背,他抵上她额头,感受那脑门上的温度:“你冷?”
  许鹿穿着真丝睡袍,脸红成一片,她摇头,在陆俭明冲她挑眉时,轻轻贴到他耳边,蚊子一样地嗡嗡:“我洗完澡没有穿……”
  陆俭明眼神瞬间变了,隐忍着克制着,却又管不住地垂眼。
  许鹿揪着他衬衫,边挺直背边小声问他:“陆俭明,你要办我吗?”
  陆俭明眼里的火,顷刻燎原。
  第二天下午,许鹿才从卧室里出来。
  四月的上海已经热起来,她在收拾好的行李箱里翻衣服,翻半天不知道穿什么,好不容易找到条长袖小立领的及膝连衣裙,陆俭明在旁边看着她比划,建议说:“还是别穿这件了吧。”
  许鹿瞪他:“这个好歹能挡住点脖子!”
  陆俭明目光扫过她膝盖和脚踝,咳了一声:“要不穿条裤子?”
  许鹿跟着低头往下看,看清上面青紫交加的指痕后,气得把裙子往他身上扔:“禽兽!都怪你!”
  “嗯,怪我。”陆俭明含着笑,神清气爽地照单全收,任劳任怨地给她点外卖,帮她收拾刨的到处都是的衣服。
  许鹿浑身酸疼地歪在沙发上,拿着抱枕砸他:“你还笑!我怀疑你有毛病!”
  陆俭明拾着她的衣服瞥她:“有没有毛病,你昨晚不是已经知道了?”
  那叫昨晚吗?从晚上一直到早上五点,天都亮了!
  中间有一次她侧着身马上睡着了,陆俭明从她身后按着她小腹欺进去,然后捞过旁边的手机,点开秒表拿到她眼前,让她点计时。
  许鹿不肯点,他就使劲撞她,等她哆嗦着点了,他更来劲了!
  一晚上都不知道死过去了几次,后来许鹿受不住,哭着求陆俭明快点让秒表停,陆俭明发着坏地让她盯秒表,说再来一分钟,漫长的一分钟结束后,又哄她再一分钟,许鹿被他撞得目光涣散,差点砸了他手机。
  许鹿想起来就牙根痒痒,又朝陆俭明扔过去一个抱枕:“太久也是病!”
  陆俭明哄傻子一样:“好,下回你说停就停。”
  在屋里闷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吃完饭,陆俭明带她出去消食。
  许鹿最后认命地穿上长裤衬衫,倒意外跟陆俭明的一身凑成了情侣装,一个灵动漂亮,一个高大英俊,走在外滩那种全是人的地方,格外地招眼。
  许鹿大方惯了,跟陆俭明牵着手任人看,领着他去自己经常待的位置凭栏看夜景。
  “漂亮吧?”许鹿撑着栏杆冲他显摆眼前的一湾江水。
  多稀罕的景,陆俭明站她身后,怕人多挤到她,漫不经心地说:“又不是没看过。”
  “看过你也可以夸它漂亮啊!”许鹿说,“难道你看过一次,再看就觉得不漂亮了?”
  “就那样吧。”陆俭明敷衍道,“不喜欢上海。”
  许鹿扭头看他:“为什么?”
  陆俭明垂眼对上她的目光,没说话。
  许鹿突然想起来:“那天你说,你来上海找过我?”
  陆俭明揉揉她脑袋,应了一声,那天下着雨的上海,让人生不出一点好感,他以为她有了男朋友,在一个远离他的城市,有滋有味地过没有他的生活。
  当时他俩只隔着一条街,却是陆俭明觉得跟许鹿最有距离感的时候。
  许鹿回身倚着栏杆,抓着陆俭明的手玩,她问:“你说,如果我没有来上海,咱俩都在北京,会很快在一起吗?”
  陆俭明温声问她:“你觉得呢?”
  许鹿摇摇头:“我觉得不会,我那会儿还挺天真的,也浅白。”
  没经过风浪,有孤勇却没有心境,那会儿被陆俭明一拒绝,她就心灰意冷,像是刚从壳里探出触角的蜗牛,一遇到阻碍,就赶紧调换了方向。尤其还有陈美珍和许志平离婚的事,她当时既没有抵抗意外的资本,也没有能承受变故的心态,就算不来上海,估计也会回怀城。
  而那时的陆俭明,在感情上,也还只是一个笨拙的新手。
  身后的江面上,响起船只低回悠长的鸣笛声,许鹿仰头冲陆俭明眨了眨眼:“我们哪怕分开了两年,最后也还是在一起了,你说这叫什么?”
  陆俭明伸手将她抱进怀里,低头亲了下她发顶:“叫命中注定。”
  许鹿闷闷地笑:“你居然猜对了。”
  陆俭明也缓缓地笑起来,说:“再扭头看一眼你喜欢的景,我们回家了。”
  “不看了。”许鹿拉着陆俭明手往马路上走,没回头,“你不在的时候我才喜欢这景。”
  进步总是需要契机和时间,许鹿意识到她虚度了许多光阴,而陆俭明学会了如何坦诚地面对一份感情。
  陆俭明庆幸她心里那只小鹿还会对他乱撞,让他有机会用今后的人生去更好地爱她。
  而许鹿庆幸无论陆俭明是否会表达,从始至终,他所有的温柔与爱意,都是给她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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