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妃听后反应并不如林辜预想的那样大,而是踌躇了半响,才低声问道:“你也觉得陛下将我们收入后宫,是为了救我们?”
林辜一愣:“什么?”
靖妃也是一愣:“你不知道?”
然后靖妃便把一直流传在他们后宫的说法,同林辜说了一遍,源头自然就是楚言意外纳进后宫的夏嫔。
楚言最初纳夏嫔,不过是时机正好,可以拿来让林辜“吃醋”,继而引发之后带他出宫,给他出宫令牌和扳指的剧情。
谁知道夏嫔就是个喇叭成精,成天叨叨叨地给后宫众人洗脑。
而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认知,皆因他去世的父亲是保皇党,没少给他灌输“女帝所做的一切皆有深意”这样的想法,因此他也深信不疑,不停地散播这样的观念。
若放在后世,小小年纪的夏嫔绝对是搞传销的一把好手。
后宫众人最开始也没把夏嫔的话当回事,奈何夏嫔太能叨了,时间一长,众人心中难免产生疑虑,但又怕自己的疑虑会对现下正在进行的计划造成什么影响,因此这事居然半点没能传到林辜和楚言的耳朵里。
林辜也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传闻,略感不可思议。
按说他与女帝这些年亲密无间,旁人拿不准的事情,他应该最有把握鉴定真假才对,可不知是有意替女帝洗白,还是在添了情爱心思后反而琢磨不透自己的心上人,一时间,他也没给出个定论,告诉靖妃这一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靖妃也不急着要个答案,而是问林辜:“既然你不知道这件事,那又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林辜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对女帝起了私情,便冠冕堂皇道:“我想过了,陛下并非极恶之人,她既聪慧,也不贪恋权柄,只是缺少一个人来教她什么是正确的,才会让她做出许多错事,若有我在她身边,总能规劝她做出对的选择。”
靖妃性格本就温厚,因此也不反对林辜的决策,但性格激进的厉妃等人恐怕就不会这么轻松接受林辜的决定了。
果然在回宫之后,内阁确立之事让众人欣喜,可林辜改变主意,只愿作为臣子辅佐陛下的决定,又让内阁内部划分成了两派。
其中一派的人已经信了夏嫔那套说法,支持林辜,另一派以厉妃为首,觉得女帝今日能宠幸林辜,日后就有可能宠幸别人,万一再来个和三阁老差不多心性,却比林辜还要好看的,鬼知道女帝还记不记得林辜姓什么。
两派各持己见,但在殊文阁还没倒台之前,纠结这个显然有些操之过急,因此内阁内部并没有为这件事起太大矛盾。
春猎结束后没多久,趁着杨、肖二位阁老忙于打压廖阁老之际,楚言掐着时间,封了林辜皇贵妃之位。自此整个后宫,真就成了林辜的天下。
因无旧例可寻,册封之日来临前,尚衣监摸索着女帝的喜好,给林辜制作了华丽奢靡的男式宫装。
宝蓝色的大袖外衣,上绣金色丝线,內着广袖长衫,腰系暗色腰封,头戴镶金玉冠,发间还扣有两枚尾指大小的镂空玉扣……虽无法同女子那般,戴各色钗环配饰,着厚重繁复衣裙,但也极尽奢华之能事,将林辜堆砌得尊贵无匹。
真要说有哪里不妥,便是林辜没有佩带尚衣监给他准备的金丝嵌乌玉扳指,而是一如既往,戴了女帝给他用来号令皇室暗卫的那一枚低调古朴的扳指。
楚言看着眼前的林辜,面上带笑,眼神痴迷,心里却在默默叹息。
春猎回来后,她特地叫来暗卫,这才发现夏嫔干的好事,且听暗卫回禀,林辜似乎是对她动了真心,好好的皇位不要,非要做个臣子,气得楚言差点没呕出一口血来。
但还好她将暗卫安插了过去,所以哪怕知道得晚,也总好过一头雾水毫不知情。
之后她便开始盘算起来:剧情发展到这里,别人怎么看她这个女帝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样才能让林辜在庆国大典上杀了她。
一般来讲,只要把人伤得够深够狠,就不愁激不起林辜的杀意。
林辜最无法释怀的,大概就是最初入宫那会儿的遭遇,她尽可以在这上头费功夫,以此作为对林辜的最后一击,将林辜伤得彻底。
问题是在最后一击之前,她该怎样对待林辜。
厌之弃之那是必须的,如果不提前消磨掉他那点情谊,保不齐林辜会不会把杀意弄错成偏执,到时候自己没被杀死,反而被林辜圈禁皇宫,成了笼中之鸟,那就得不偿失了。
可如今殊文阁已经开始对付起了内阁,光明正大厌弃林辜容易给林辜带来麻烦,那也不好,所以还是得花上些时日,慢慢让林辜感受到她的厌倦,对她心凉。
楚言细细思虑,回过神时,已被林辜揽入怀中。
尝过和没尝过终究是不同的。
以往两人再怎么耳鬓厮磨,感觉还是隔着一层,如今不过只是简单的拥抱,加上林辜低头嗅她颈窝的动作,就让两人之间带上了难言的契合与亲密。
只可惜殊文阁的爪牙还未除尽,所以哪怕杨、肖两位阁老无法阻止林辜成为皇贵妃,林辜也没胆子在这个时候留宿女帝寝殿。
只能像现在这样动动手脚,解解馋。
女帝也食髓知味,甚至比林辜还贪心,根本不满足于现下的隔靴搔痒,催促了他一句:“你也让内阁动作快些,不把殊文阁除了,我连召你侍寝都不行。”
此侍寝非彼侍寝,林辜当然听得懂,同时也欣喜于楚言对自己的痴迷,于是他便越发用心地对付起了殊文阁。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专注于一件事的时候,难免就容易忽略另一件事。
所以直至夏末,专注和殊文阁勾心斗角的林辜才惊觉,女帝找自己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林辜略感不安,在一日午后,未经通报就去了女帝夏季最爱待着的飞瀑轩。
飞瀑轩外头那间屋子已经没有了殊文阁的人,林辜穿过空荡荡的房间与长廊,一眼就看到了里头躺椅上的女帝,以及吴泽。
竹帘被打起,水瀑也停了,因此他看得清楚,女帝就枕在吴泽腿上小憩,一如曾经,枕在他腿上那样。
第48章 女帝·13
吴泽已经很久没有被女帝召见过了。
可即便是在没有联络的情况下, 吴泽依旧谨记最初和女帝的约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对林辜施以援手。
他不懂朝政也不懂军务, 旁人只当他通些医理,他便自觉替内阁众人把关饮食, 以防殊文阁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内阁众人把他的用心看在眼里, 也因此许诺, 若来日能得自由, 必会带他一块离开后宫。
春猎后内阁内部分作两派,靖妃来吴泽这里换药的时候也问过他, 想知道他更支持哪一方。
结果出乎靖妃的意料, 向来斯文和气的吴泽这次居然站在了厉妃那边。
因为让女帝退位, 就是吴泽的初心。
之后女帝多次召吴泽,吴泽也是立刻就明白了女帝的用意——
女帝对林辜的好,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吴泽自己设身处地想想,便知道林辜是因为女帝的纵容和宠爱, 对女帝动了真心,这才会突然改变主意,甘愿为臣。
如何才能割裂一颗真心?自然是要以薄情为刃。
于是吴泽便配合女帝, 演起了戏。
但可能是入戏太深, 看着女帝枕在自己腿上的睡颜, 他突然想到:日后女帝退位, 或许自己能助她诈死, 带她离开都城,远走高飞。
只是女帝娇气,他日后怕是不能随着自己的喜好来接那些买卖人命的生意了,他得好好挣钱,不然可养不起这么一只非梧桐不栖,非练食不食的金凤凰。
就在他默默畅想之际,林辜的衣摆出现在了他低垂的视线里。
吴泽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林辜明白女帝根本没有真心,可没等他开口,不过才抬起头,他就被林辜眼底的幽暗吓了一跳。
那种感觉就像是潜伏在丛林里的猎人,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迎面撞上了一双毒蛇的瞳仁,惊悚而又危险。
吴泽呼吸一滞,在林辜俯身靠近的时候甚至无法动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林辜弯腰,抱起了枕在他腿上闭眼小憩的女帝。
身着暗红色华丽衣裙的女帝就这么被一袭宝蓝色拥住,站在景致如画的飞瀑轩中,显得分外融洽。
“送邱嫔回墨竹阁。”林辜淡淡扔下一句,然后就带走了女帝。
吴泽愣愣地看着,直到林辜抱着女帝穿过那间空屋子向外走去,他才蓦然回神,并站起身想要追上去。
谁知留在飞瀑轩的宫女太监拦住了他,还强制将他送回了墨竹阁。
那些宫女太监离开时还关上了他的殿门,导致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想当初,林辜不过是个小小的答应,和尚佳彦一块站在他的墨竹阁主殿,被女帝当成物件似的打量。那会儿他就坐在女帝身旁,因为女帝怕热,还一直握着他冰凉的手。
可如今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林辜不仅成了皇贵妃,还摇身一变成了内阁的掌权人。
若哪天殊文阁真的被内阁取代,那林辜的地位,应该就和曾经只手遮天的三位阁老无异。
想到这里,又思及林辜刚刚的眼神,吴泽突然打了个冷颤——林辜当真会因为女帝薄情而放下情爱吗?若他放不下……
这边吴泽被送回墨竹阁,那边楚言明明已经醒了,却还在装睡,任由林辜抱着她回了寝殿,将她放到了寝殿的床上。
为了不让她难受,林辜还特地替她脱去了外衣。偏偏楚言铁了心要伤林辜,故意不老实,装作半梦半醒的模样,在林辜俯身的时候,勾住了林辜的脖子。
林辜动作一顿,然后便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楚言没躲,还故意启唇,任林辜施为。
林辜本就被刚刚飞瀑轩里的一幕气昏了头,急需做些什么来证明女帝是自己的,现下被楚言这么一撩拨,便再也忍不住,将人压在了身下。
如今殊文阁已呈颓势,昔日三位阁老留在后宫的耳目也被林辜尽数拔除,致使林辜彻底没了顾忌。
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退出殿外,垂下的纱帘被吹进屋内的清风扬起,飞舞如同女人的裙摆。
楚言先是装出一副迷糊的模样,闭着眼迎合,然后在林辜兴致最好的时候“醒来”,睡眼朦胧间,作死地唤了句:“邱嫔?”
林辜微微一顿,随即发起狠来,咬住楚言的耳朵,声音低哑地告诉她:“陛下,臣不是邱嫔。”
林辜等着女帝将他推开,但是女帝没有,明明上一刻还在问邱嫔,这一刻就把人抛到了脑后,失神地享受起了自己给她的欢愉。
林辜想象过无数次,等把殊文阁斗倒了,他就能肆无忌惮地拥有他的陛下,想象中那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但此刻,他的心却像是被女帝用她那双金尊玉贵的手狠狠掐住了一般难受。
——陛下确实是喜欢他,但陛下也喜欢别人。
停歇后,林辜抱着体力消耗过大昏昏欲睡的女帝,不厌其烦地哄着,让她说出那些自己想听的话。
楚言累得要死,却还是努力打起精神,思考要不要顺着林辜的话说,还是再刻意说些什么他不爱听的,伤他的心。
短暂思量后,楚言决定顺着林辜的话说,而且是林辜让他说什么,她便说什么。
果然说完之后,林辜并没有高兴起来,他将落在女帝脸颊上的一缕长发挽到耳后,自言自语似的问道:“如果现在抱着你的是别人,你也会这般乖巧吗?”
淡淡的语调,隐约透出了几分无望的哀戚。
楚言心下微动,升起一股子莫名的慌乱,却又因困意席卷,很快便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殿内灯火通明,收敛好所有情绪的林辜叫醒楚言,让她起来吃点东西。
楚言晕晕沉沉地坐起身,两个力气大的太监搬来桌榻,然后林辜不假他人之手,摆好饭菜,伺候女帝用膳。
女帝一口一口地吃着,看起来明显没什么精神。
林辜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是臣的错,不该拉着陛下陪臣胡闹的。”
女帝笑着蹭了蹭他的掌心,没羞没臊道:“确实是你的错,但却不是错在拉朕胡闹,而是朕都说了不要了,你还没完没了不肯停不。”
林辜在这方面的道行始终不如女帝,顿时就红了脸。
女帝却还不肯罢休,继续逗道:“上回也是,朕还从没遇到过敢这样忤逆朕的,你说你该当何罪?”
林辜只能放下筷子,配合着女帝,正儿八经地向女帝请罪:“臣任凭陛下处置。”
楚言原本想好了台词,要让林辜给近日忙碌军务的靖妃腾出时间,好叫靖妃来她这里侍寝,可不知道为什么,向来敬业又没心没肺的楚言突然犹豫了。
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能是百年难得一遇地心软了,也可能是本能察觉到了危险,提醒她不要操之过急。
反正最后话音出口,完全变成了另一番模样:“你近来总是忙碌,今晚你不许走,留下陪我。”
林辜果然十分开心地应下了。
用上帝视角观看全局的系统则十分遗憾。
它不知道楚言心底也曾对林辜起过心疼,只当楚言作为穿越者,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所以才会临时改变决定,没有进一步刺激林辜,从而完美规避了一条通往任务失败的道路。
要知道,林辜现下看着正常,实则整个人就只剩下一根代表着理智的弦没断。
而且这根弦还崩得非常紧,稍有不慎,等着楚言的就将是一世的囚禁。
只要林辜起了囚禁女帝的念头并付诸实践,那不用等到庆国大典,楚言这次的任务就会失败。
偏偏楚言躲过了。
系统虽然不喜欢自己的意识碎片,但也分得清轻重,知道只有楚言任务失败,自己的目的才能达成。
万千任务世界之上的主神空间里,有着一双金色眼眸的男人躺在一张大沙发上面,金色的长发如同昂贵的绸缎,折射着柔顺耀眼的光芒,随意披散。
有的头发落在他的肩头和沙发上,也有的就这么垂落在冰凉剔透的地面,还有的头发直接穿过了地面,不停向下,最后就像是一条又细又长的接驳线,连接有穿越者在的世界。
系统的中央处理器无比强大,能同时处理很多信息,因此他并不需要特别专注于某个穿越者——唯独楚言是个例外。
就比如现在,他眼前晃着数不清的人物资料,全都是楚言现在所在的任务世界里的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