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在长明宫吃惯了夜宵,又随时有点心和果子,晚上还有值夜的婆子,想吃什么吃什么,纵出了毛病,要改。
古扉瘪瘪嘴,不情不愿的喝了些绿豆汤,又吃了小半个馒头,还是没多少。
也难怪会这么瘦,身上都没多少肉,小孩子有青蛙肚,软软的,微微凸出,他没有。
因为不好好吃饭。
以前山珍海味的时候都不喜欢,现在粗茶淡饭更加不喜欢了。
花溪喂过几次放弃了,自己没有自觉的话,别人是管不了的。
花溪吃完就开始收拾碗筷,连同古扉的一起,古扉碗里还剩下大半碗的绿豆汤,她自己喝完了。
古扉心虚的躲在一边,怕被她责问,但是她没有。
喝了汤便将碗端上,头也不回的钻进夜色里,留下古扉一个人。
古扉看了看屋里阴暗的火光,连忙跟上前面的花溪。
花溪先打水,将碗放在桶里洗,没有洗洁精和热水,洗碗变得很艰难。
“花溪,我能帮些什么吗?”古扉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比如说平时花溪都会劝他多吃些,今儿没有,知道他怕黑,每次都会等他,今儿也没有。
古扉搓着小手,不安的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花溪专心洗碗。
“花溪。”古扉又喊了一声,“你生气了吗?”
花溪洗完将碗放在滤水架上。
“我以后好好吃饭。”花溪起变化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所以他本能觉得就是吃饭的问题,他没有听话,花溪生气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花溪擦了擦手朝外走去。
古扉连忙拉住她的袖子,“花溪,我真的知道错了!”
声音已经开始不对了,带了隐隐的哭腔和着急,“你别不理我……呜呜……”
宛如大坝似的,陡然打开,轰的一声,江水直流。
花溪叹息,“过来。”
古扉乖乖的站过去,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抽泣着,被人欺负了一样。
“不许哭。”
哭声顿了顿,古扉擦了擦脸,强忍着眼泪,“我不哭了。”
看在他这么乖的份上伸出手,握着他的,“我们在冷宫,不是长明宫,这里粮食不多,每一口都很珍惜,不能浪费知道吗?”
“没有浪费,花溪吃掉了。”委委屈屈道。
花溪板下脸,“还犟,你以为别人愿意吃你剩下的吗?”
古扉瘪瘪嘴,又想哭,花溪用手指他,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以后不浪费了。”
花溪面色缓和下来,“记住了,身体是你自己的,你不吃,饿的是你,饿坏了以后疼的还是你,没人疼你。”
“花溪疼我……”
“我不疼你。”
“哇……”
“再哭晚上你就一个人睡。”
古扉泪眼婆娑,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太怕黑了,所以老老实实憋着眼泪。
花溪拉着他进屋,让他上床睡觉。
刚惹了她不开心,古扉也知道弥补,就算不想睡,还是安安分分的上了床,衣裳脱完,躺在被子里,两只手抓住被沿道,“花溪以后不可以不理我……”
没等花溪说话,他又道,“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惹花溪生气了,花溪要告诉我,不能直接不理我。”
怀着忐忑继续,“母妃说错一次有改正的机会,你要给我改正的机会。”
花溪挑眉,“那就来约法三章吧。”
正好她也有些话要告诉古扉,“以后不能随随便便哭,不能浪费粮食,自己的事要自己做,知道吗?”
她俩现在处于磨合状态,有问题很正常,坐下来商量商量就是。
古扉掰着手指算,“我只有一条,你有三条。”
“那你再想两条。”也不是那么不讲理。
古扉想了想,奶声奶气道:“你要哄我睡觉。”
“我只能看着你睡,你要自己哄自己。”哄小孩睡觉太难了,花溪不想揽这活。
古扉张张嘴,想反驳,看了一眼花溪又憋屈的把话咽了下去,“知道了。”
“第三条呢?”花溪在给古扉缝袜子,他只有一双袜子,替换都来不及。
花溪打算缝个厚的,里面塞上一层薄薄的棉花,固定在外层上,里头那层尽量不用线,穿着会舒服许多。
“我还没有想到。”他想留着以后再提。
花溪瞥了他一下,看穿他的小心思,但是没说破。
“闭上眼。”
古扉乖乖的闭上眼。
“睡吧。”花溪咬断了线,漫不经心道。
古扉还睡不着,但是怕再惹花溪不高兴,就这么闭着眼,听着线穿过布料细微的声音,格外的有安全感。
他就在这种有节奏的声音下渐渐睡了过去。
花溪给他掖了被子,没有走,就那么坐在床边,边缝,边偶尔看看古扉。
小坏蛋睡的很香,嘴角都是微微勾起的。
花溪拉过线,手突然顿了一下,她听到外面有些动静。
像是踩碎枯叶的声音。
今儿拔了很多草,随意丢在地上,花溪以为是有人踩在上面发出的。
针在发间蹭了蹭,花溪加快速度缝制袜子,还差一个角一面就缝好了。
门外脚步声越发的明显,她听到有人微微的喘-息,很累一样。
花溪的袜子边缝好了,线在指头上绕了一圈,打了结后咬断。
咯吱咯吱,窗户被人推开,有人小心翼翼探出头,朝屋内看去。
桌上点了蜡烛,隐约能看到空荡荡的床和椅子。
???
方才还在窗户上倒影出影子来着,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又是养娃
也许是藏进了床里头, 床上拉了帘子, 藏在里头他看不见。
想了想,他爬进去, 小心踩着木板接近大床, 拉开帘子,里面没人。
???
去哪了?
他朝身后瞧了瞧, 门从里头杠上了, 屋里什么都没有,一应家具不晓得搬去了哪?空荡荡的,藏人不太可能。
到底去哪了?
方才明明在这里的, 虽说他眼神不好, 但是绝对可以确定,她们就在屋里。
难道是床底下?
他趴下来,陡然掀开垫絮, 床底下微微的黑, 不过还是叫他看清了, 没人。
他正待起身,余光突然瞥见一双绣花鞋,就在他不远处站着。
风吹过, 屋内火光若隐若现,那双绣花鞋也陡然消失。
是幻觉啊。
他松了一口气,又陡然提起,那双绣花鞋居然又出现了!
离他很近很近,近到他似乎感觉到头发丝抚在脸上的感觉。
全身寒毛瞬间竖起, 他脑子冒出很多故事,民间的绣花鞋,宫里的妃子怨。
啪!
桌上唯一的蜡烛掉在地上,滚了一圈后火绳垂下,被里面的蜡油浇灭。
屋内登时陷入一片黑暗,他听到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咯吱,咯吱,声音由远至近,缓缓朝他逼来。
他忍不住了,蓦地起身往一边跑去,他记得不远处就是墙来着,只要他扶着墙,很快就可以摸到窗外。
砰!
他撞到了什么东西,结结实实摔了一跤,伸手一摸,似乎是个板凳。
不可能,屋里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的!
一定是她,是她动的手脚!
他狼狈的爬起来,砰的一声又摔了去,这回似乎是个桌子。
怎么会有桌子?
一定也是她搞的鬼,她不是人,她是鬼!
桌子很大,他好几次磕着脑袋,茫然不知该逃去哪里,索性躲在桌子底下,捂住嘴,眼瞧着外面的绣花鞋走来走去不敢出声。
咯吱,咯吱,脚步声不断传来,在空旷的地方格外明显,她每走一步,便带着滴滴答答的水声,是血,一定是血!
“在哪里呢?”
他听到有人喃喃。
“你躲在哪里呢?”
他胸膛剧烈喘息,活了几十年,第一次那么害怕。
外面突然像静止了一下,没有了声音,他有些迷茫抬头,桌旁不知何时多了一双绣花鞋。
鞋头面对着他。
“原来你在这里啊。”
一个倒着的脸陡然出现,裂着血盆大口,带着寒意看他。
他心脏骤疼了一下,手脚开始抽搐,抖了几下朝一边倒去。
花溪收了桌子,手里多了一把斧头,斧头陡然劈下,倒在地上的人没有反应,那斧子又在砍到人之前停下。
用脚尖踢了踢老太监的脖间,这个位置他如果有什么反应,她会瞬间踩下去,送他上路,但是没有,这人真的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花溪转身去点蜡烛,背对着他,如果他还活着,这是个很好的反击机会,可惜没有。
看来真的死了。
她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脉搏,果然不跳了,毕竟年纪大了,一般上了年纪的人心脏很容易得什么毛病,冠心病啊,心脏病啊,受到刺激,也许一个气没上来就死了。
用脚点了点,将他收进空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内,起身去门外,将他的尸体放在门口,没有碰过他,维持着原来的死样。
死不瞑目,眼睛是睁着的,里面带着血丝,满脸的惊恐,身上没有致命伤,摔了几下可以说是在楼梯上磕的,楼梯上有菱角。
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吓死的,大晚上的,也许做个噩梦吓死了,也许不小心瞧见什么吓死了,年纪也大了,很正常。
花溪抬脚要走,身后突然传来叮当一声,她回头看去,发现是一根簪子,从老太监的袖子里滑出来。
那簪子是金子打造,刻着精致的花纹,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
是娘娘的!
娘娘用的东西,自然不一样,一时半会不好脱手吧?
他或许以后会找个融金的,将金子融成一块,或是改成别的样式再出手,所以这东西还在他那里。
花溪抬手拿起来,又放了回去,她不能拿,拿了就说明有人凶杀,为了这根簪子,不拿别人才会觉得是意外。
这根簪子如果被他拿出去炫耀过,有人记下来的话,就算找不到东西,也会怀疑。
她希望别人纯纯粹粹当它是个意外,不会调查,就那么简简单单的结案,一丁点的麻烦都不想惹。
所以那簪子被她塞回了老太监的袖子里,掉在地上如果被路过的人捡了去也很麻烦。
一调查,肯定会先排查长锦宫内,因为长锦宫最近。
花溪不希望那样。
况且那根簪子已经被弄脏了,不属于娘娘的东西,娘娘也用不上了,所以随他便吧。
花溪把门从外头锁上,翻墙进的长锦宫,进去后第一时间回屋,检查了一番地上的痕迹,确定什么都没留下之后才进空间,把浑身上下洗了一遍,因为她担心宫内有搜查犬。
时代不发达,没有监控器,便用搜查犬,被犬嗅到味道也很麻烦。
换了一套衣裳,头发擦汗才去看古扉,古扉还睡着,她在外面顶多耽误半个小时,等于大半天的样子,应该过一会儿就该醒了。
花溪把他送出空间,外面才过半个小时,天还是黑的他就醒,她会很为难。
屋里窗户打开通风,冬天冷,风吹的厉害,一晚上外头的气息就能散完,倒也用不着担心。
花溪头发还没干,这个时代也没有吹风机,大晚上顾不上了,她直接全部撸到枕头后,被子一盖,安然去睡。
猜测的不错,古扉果然没多久就醒了,她刚睡下,那边又传来滚来滚去的声音,古扉小声喊她,“花溪……”
第一遍花溪只是蹙了眉没说话。
他又喊第二遍,第三遍。
“再喊就自己去外面玩去。”
古扉瞧了一眼黑乎乎的窗外,安静了,老老实实躺她旁边,又睡不着,睁着眼睛数花溪的头发。
花溪很体贴的留了蜡烛,有一点光照进来,他数的还算顺利,这一数,数到了大半夜,生生把自己数困过去。
花溪睡眠浅,他在旁边动来动去,她一直都知道,他不动了她才能睡着。
唏嘘一声,感叹带孩子真不容易。
花溪给他掖好被子,没多久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自然又是被古扉吵醒的,他睡了很久了,醒得也很早,天一亮就迫不及待踩着她下床,打开门朝外头跑去。
屋里暗,他不喜欢,他喜欢明亮的东西和地方。
花溪这边终于可以清净了一会儿,没睡多久,古扉进来说他饿了。
花溪不理,“谁让你昨天不好好吃饭,饿了就忍着。”
古扉有些委屈,“我那是第一次嘛,第一次你要给我机会改正。”
没睡好,心情有些烦躁,“嗯,出去跑十圈我就给你机会。”
耳边没有声音了,眯起眼瞧了瞧,古扉跑出去了。
虽然还小,但是长锦宫也没多大,十圈对他来说绰绰有余。
花溪闭上眼,又继续睡了起来。
这次睡的久,许久没见古扉有什么动静,花溪不放心,撑起身子爬起来,穿了衣裳随手拢了拢头发走出去,古扉趴在院子里跟草说话。
他拔一个,就跟草说,不疼的,一下就好了。
像个安抚患者打针的护士,然后嗖的一下扎下去,把患者疼的嗷嗷叫。
草自然不会叫的,但是它能叫的话肯定要跳脚骂人。
我好好的,你给我□□,还骗我说不疼。
花溪也不打扰他,就看他一路拔,一路絮叨,就像她一开始想的一样,是个黏人外加烦人的小朋友。
可爱的时候你恨不得亲死他,烦的时候恨不得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