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让径直把米松放在靠墙位置的病床上,动作轻而缓慢。
女校医坐在办公桌后面,见有人进来,起身探查了一下情况,大致了解了症状,笑说:“运动过度导致的低血压而已,稍加休息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米松喝了一大杯女校医递过来的盐水,指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没什么精神的看向许清让。
她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说话软乎乎的:“医生说我没什么是,你快去比赛吧。”
他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一只手搭在床头柜上,手肘撑着桌面,掌心托着下颚,散漫的语气显得特别无所谓:“我看你睡着再走。”
米松试图跟他讨价还价:“可是待会你就要迟到了。”
许清让无动于衷:“所以你要快一点睡着。”
她只的默默的躺下,拉过被子。
米松缩在被子里,被沿盖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边分明的湿润的鹿眼。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几分遗憾之色,小声嘀咕:“那这次我又不能去给你加油了。”
许清让笑了下:“很想去?”
米松点了点头。
“下次吧。”他淡淡说。
下次?
米松幽幽的叹了口气,
最早也要等下一届运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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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松醒来时,许清让已经不在了。
偌大的医务室里空无一人,连校医也不见人。
她撑着床榻坐起来,无意识的掏了掏口袋,想拿手机看时间。
上下摸了一圈,两只口袋空荡荡。
米松满心无奈的爬下床去。
她在医务室里转了一圈,最终在进门的地方找到了圆形的壁钟。
彼时,时针已经越过了两点,分针夹在6和7的中间,秒针顺时针一点一点朝12毕竟。
居然都是下午了。
她对着滴滴答答转的壁钟发了会儿呆,正打算重新躺回去等人来来,深蓝色的防盗门从外朝内推开,女校医穿了一件体恤推门而入。
女校医看了看门口神情呆滞的少女,自顾自的取下挂衣架上的白大褂披上:“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米松摇了摇头。
除了刚睡醒还有点困倦外,没别的。
女校医坐回办公桌后,拿起病历本写着米松完全看不懂的字体:“你那小男同学过来见你还在睡又出去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你要不在我这再休息一下?”
米松想了想,答应下来。
她坐在椅子上,在这种静谧的环境下有点拘谨。
百无聊赖的在心中数着山羊,约莫过去了那么一二十分钟,她的五脏庙很不合时宜的唱起了空城计。
女校医笑看她一眼:“饿了?”
米松老实巴交的,也不搭话。
她中午都是睡过去的,自然错过了午饭时间。
女校医从卫生衣口袋里摸出一小块袋装的面包,搁在桌上,用笔头拨过去:“你先凑合吃点,垫垫肚子。”
米松看了看桌上的零食又看了看对面的女人,抿着唇冲她笑了笑,嘴角映出两漩浅浅的小梨涡。
“谢谢。”
她这一开口,才发觉嗓音哑得不成样,喉咙还痒痒的。
女校医怕她多想,平静说:“不打紧,过两天嗓子就会恢复。”
米松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她拆了塑料包装,小口小口解决完食物,还未把空掉的食品袋扔进垃圾篓里,许清让大喇喇的推门而入。
他提着一个打包盒,外层套着两个袋子,一双一次性筷子从提手的空洞穿过去。
“过来。”他朝她招手。
米松忙不迭走过去,露出饥饿的小狗看到骨头般的期盼表情。
许清让莫名被她逗笑,不疾不徐的拆开外层的塑料袋,解开打包盒的盖子。
里面盛着色泽鲜明的咖喱饭,满满当当。
咖喱味顷刻间弥漫出来,加速了米松口轻内唾液腺的分泌速度。
他替她剥了筷子外层的塑料薄膜,递给她:“吃吧。”
米松吃东西安静斯文。
除去细微的咀嚼声,没有其他多余的响动。
看似小口小口的扒拉着饭粒,其实吃得很快,仓鼠揽食般,腮帮子里塞得圆鼓鼓的。
这一碗,她消灭了三分之二才停下。
米松主动收拾残局,才恍然意识到这个时间点,学校食堂早已经没有饭菜了。
她一脸狐疑,顺手把盒子连着袋子一起塞进垃圾篓里:“你在哪买的饭啊?”
许清让慢吞吞“啊”了声,言简意赅:“校外。”
“现在不是不让出去?”
许清让不甚在意:“我翻墙出去的。”
这个理所当然的语气就像是在说“我推开我家大门出去的”一样光明傥荡。
米松:“........”
女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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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九号下午,运动会圆满收官。
许清让和米松两人是一起回教室的。
一进门,七八道目光就跟X光扫射齐刷刷投射过来,其中不乏纯看戏而别有深意的,或是带了点各人情感满心嫉妒的。毕竟在操场上那么光明正大的.......
现在的局面完全在意料之中。
饶是如此,米松还是不太好意思。
她并不喜欢这种一直被人盯梢的感觉。
一落座,姜忻先问了米松的情况,两人闲聊了两句,很快便安静下来。
整个下午没有课程安排,一些个不怕事的学生带了手机来学校,还大大方方的拿上桌,拉了几个熟人开了把吃鸡,很快便以玩游戏的那位同学为中心,逐渐围拢了一大波人。
米松还有些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双手交叠,脸颊深深埋进臂弯里。
没一会就传来均匀平缓,低到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姜忻逮着这个机会,开始疯狂揣许清让的椅子。
越不理她越来事儿。
许清让一脸无语,直奔主题:“别揣了,有事说事儿。”
姜忻也没有吵醒米松的意思,刻意压低音量:“许清让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
许清让:“?”
“你真对松果有不该有的心思?”姜忻明知故问。
她、江衍、许清让是从小玩儿到大的,虽不到“撅个屁股都知道要拉什么屎”的了解程度,但许清让近期以来表现得可太奇怪了,如果说他之前对米松是心血来潮就拿着逗猫棒逗逗猫的程度,那么现在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猫奴。
许清让一声不吭,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我劝你尽早点收收心思吧。”
姜忻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打从她见松果的第一眼起就觉得这小姑娘起挺讨喜,长得好看性格又好,她有时候还想这么好的小白菜以后还不知道要被那头猪拱了去。
米松这人打小被人保护得太好,人性的黑暗面都不曾见过多少。
她像个公主,生活在象牙塔的塔尖里。
又单纯又傻。
许清让既不是王子,也没有一座能够护她周全的象牙塔。
倘若两个人真要在一起,其实真挺不合适的。
姜忻定定的看着他,在许清让冷漠到近乎要吃人的神情下咬牙说:“你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顿了良久,声音很轻:“何况你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辽一万
俺在电脑前坐了一整天辽
这一章大概质量堪忧,所以让我休息一晚我明天起来精修好吗!!!
以及,我是甜文作者呀!相信我一点也不虐!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也日万???
第24章 二十四口
于许清让而言,喜欢不喜欢和离开不离开, 他从未认真想过。
未雨绸缪、居安思危什么的在他这里从来没有。
他的生活向来随心所欲, 做事随心而动。
活在当下,走一步算一步。
姜忻觉察许清让的脸色, 不禁质疑自己多说这一嘴是对是错。
他从不再这些,多说也无意。
许清让不再看她, 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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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松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的,天都灰了。
十一月的天像女人的脸说变就变, 上午分明还一副要把大地烤成焦土的架势, 现下却平地生出一块青黑色的云。
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下沉, 黑云压城。
云层里隐隐闪着雷电,平息几秒后闷雷诈响。
带起一串轰鸣声, 刺眼的雷纹将天空四分五裂。
米松从熟睡中惊醒。
走廊上拿着抹布值日的学生被吓得双肩一颤,一边加快脚步一边骂了句粗鄙之语, 心有余悸说:“我去, 刚才那一下真是赫死劳资了。”
没一会儿功夫就跑得没影。
米松发了会儿呆, 才慢蹭蹭的支起上班那身, 撑手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乏力的四肢,肩上倏地有什么东西垂落。
她旋过身去。
椅子上, 一件皱皱巴巴的校服外套躺在那。
米松指尖勾起衣领边缘,还带着些许余温。
应该盖在她身上有一段时间了。
她拎着衣服双肩的位置,将其抖开。
整体看上去又大又宽松,袖子粗大得能容下她两只手臂。
柔软的布料上还残留着反复搓洗后都未能洗去的蓝色墨星子,清清浅浅的几点, 不仔细看都看不出。
她正疑惑是谁盖在她身上的,鼻尖嗅到了点淡淡的雪松香。
混在洗衣粉的馨香中,微不可查。
哦,是许清让的。
米松百分百肯定。
但身边的位置空荡荡,他人不在。
她思忖片刻,伸手把敞开的拉链拉上,把这件过于宽松的外套一下一下叠成方正的方块,端端正正的摆在许清让桌上。
做完一系列动作,她又左右看了看。
姜忻日常趴在桌上打盹,消极怠工。
米松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发呆。
此时,天空像是被巨人戳了个窟窿,大雨倾倒。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飘进走廊内侧,还有雨丝顺着风向飘进教室里。
她出神时,一只大手抵在玻璃外壁上,分开的修长的五指按压着平面而泛起充血的黄白,却又能真切的看清那只手的主人指腹上独一无二的小漩儿。
大敞的玻璃窗让人从外面关上。
夹在细雨扑面的凉风连带着雨滴坠落声一同被隔绝在外。
人影从窗前晃过,许清让从前门绕进来。
他踱步至她桌边,背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曲起的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发什么呆?”
明明是疑问句却用着陈述句的语调。
米松捧着脸颊,担忧却不见愁眉苦脸:“我在想待会要怎么回家。”
她话音落下,站起来让许清让进去。
“没带伞?”
米松微微颔首:“我昨天看天气预报可没说会下大暴雨啊,”她再度瞥了眼被雨水模糊的窗户,天空却仍然一个色调,甚至比之前更沉了沉:“天气预报也不靠谱。”
结果她今天好巧不巧的连之前那把小阳伞都没带。
许清让扯过桌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止住了抖开穿上的念头转而将它放进桌洞里:“我带了。”
他顿了那么零点五秒,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耷拉着的眼梢衬得他面容愈发清隽柔和几分:“今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
米松迅速在心中权衡利弊。
两家住的也近,何况雨下这么大,看上去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怎么算都是百利而一害嘛。
一起回家就一起回家,又不会少一块肉。
米松许是因为解决了不用淋雨的这一大患,她一双清澈宛若星子的鹿眼眨呀眨:“好呀。”
许清让这会儿就觉着自己书那把无论晴天雨天都装在书包里的伞可算还有点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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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晚自习取消,所以放学格外的早。
没有晚课,但有作业。
米松“奉命”去搬作业的空档,许清让敲响了宋融的桌子。
宋融从游戏里抬起头来,手机屏幕里抱着M416,身穿二级甲,头戴三级头的人与角色自动向前跑。
他分心露了个笑:“让哥,有什么吩咐?”
许清让摸了摸鼻尖,指关节抵着唇瓣清咳两声:“我想问你一下......”
他话音忽而戛然而止,莫名觉得词语匮乏。
他该问什么呢?
问——“什么是喜欢?”,或者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宋融等了半天不见下文,不由被勾起了几分好奇:“问什么啊?你问啊。”
许清让背脊靠着身后的墙,一手搭在自己桌上一手搭在宋融桌上,坐姿松松垮垮大爷似的,他缄默半响,摇了摇头:“没什么。”
这下宋融不干了,游戏也不想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