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勾陈九
时间:2020-03-30 08:45:10

  她只是在他身上寄托了太多的希望,自认那人一定尽在掌握,却发现事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心里落差太大,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正午的太阳浓烈,沈清兰却仿佛处身冰窖一般寒冷。芙蕖瞥见姑娘狠厉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寒颤,深深低下头。
  听见喃喃的声音,“来日方长,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三夫人从佛堂出来的时候,顺天府正口耳相传一出大风波。说是十三年前如今的永嘉帝南巡,在那边遇见一女子,惊为天人,两人情愫暗生,在一起几个月。
  皇帝龙撵回京之时本想迎那女子进京,偏偏佳人仿佛惊鸿一现,消失的无影无踪。当今圣上满怀失落,寻找数月无果,失意回京。
  本以为今生无缘再见,却不想安国公前些日子南下办公,遇见一人。因缘际会,发觉他是今上失落民间的皇子,当即便带人回了京。
  这故事太粗制滥造,不少人觉的这事太过巧合,见过那位流落民间的六皇子之后,众人都闭了嘴。实在太像了,且不说那双皇家人大同小异的凤眼。
  单单那相貌,与永嘉帝像了个十成十。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赵楚铮更像成王妃,与永嘉帝不过三分相似。
  只是宫里虽有几个皇子,却没一个比他还像永嘉帝,殿里的大人们闭了嘴。云生子上前一步,“恭喜皇上与六皇子骨肉相认。”
  沈佣也反应过来,这件事情里,他可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也早已被划到了六皇子身边,忙跪地高呼。
  一时间,皇帝办事的太和殿跪了一地,永嘉帝心情复杂,摆摆手叫人下去了。再看看赵楚铮那张确实像他的脸,心里难得的消弭了几分认他回来的不快。
  相谈几句下来,见这孩子不卑不亢,眼神端正,心里的不快又去了几分。又有云生子在一旁周旋,事已成定局,还是赶紧准备祭祀要紧。
  永嘉帝这才移了心思,不再纠结这事。果然之后的事情顺顺利利,再也没有出过意外,北方旱灾渐渐平息,天降大雨,终于救了一方百姓于水火。
  只是南方依旧跟倭寇绞着,不输不赢的拖着。永嘉帝心里得了安慰,又开开心心跟云生子炼丹悟道去了,多了个儿子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事儿。
  原本几位紧张观望的皇子,见赵楚铮并不得宠,也不再将他放在眼里。
  宫里多了个皇子,对任何人来说都无甚影响,除了安国公沈家。要知道在这出认亲的戏码中,安国公是出了‘大力’的。
  六皇子与沈府亲近些,也无可厚非。三夫人听了这一出新闻,也没抵消被老夫人处罚的憋屈。
  依她的话说,“那六皇子认回去与我何干,我还不是在佛堂里待够了时候出来的。国公爷攀上了六皇子,于我三房有什么好处。”
  曹妈妈讪讪的笑了笑,“我的夫人,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事对沈家整个有利呢。咱们三少爷六姑娘不还是沈府的人嘛。”
  作者:  啊,逼死强迫症,本来每天六点的,忘了定时!
 
 
第36章 住我家去
  三夫人因着对待孟玉拆的事上有失分寸, 被老夫人不痛不痒的罚了一通,越加不待见孟玉拆。
  轻易不叫沈清芸再跟孟玉拆来往, 每每发觉三夫人带着沈清芸绕着走, 孟妈妈瘪瘪嘴,“三夫人怎生跟个小孩子没两样, 还玩我不理你的把戏。”
  三夫人出嫁前是家中幺女,又嫁了国公府嫡幼子, 生活顺心, 没遇过什么大波折。心思不难猜,活的也简单。
  “还好是这样的性子, 有什么摆在脸上, 不是那种笑里藏奸的倒好。”
  前头三夫人带沈清芸进了老夫人院子大门, 孟玉拆随后跟着进去。门口两个小丫头在玩翻绳, 瞧见人来,忙收敛起来,规矩的站在原地。
  孟玉拆朝捞帘子的丫头点点头, 提了裙子跨过门槛,屋里清凉凉的。冰样花纹窗格支起,玛瑙河上的风吹进来,卷着屋里冰盆上的冷气, 很是舒服。
  二夫人坐在老夫人下首, 婆媳俩挨着头说话,均是笑容满面的模样。老夫人频频点头,最后方抬头笑道:“去瞧瞧也好, 有机会了,请到家里来我也看看。”
  二夫人笑着称是,老夫人招手叫过去孟玉拆坐过去,“过几日跟你二舅母一道出门去玩,带着丫头婆子仔细些,成日里闷在屋里也不好。”
  孟玉拆朝二夫人行了一礼,应了下来。听闻孟玉拆要出门,可忙坏了孟妈妈,一进门便打点出行要用的衣裳首饰。
  “姑娘来顺天府这么久,还没怎么出过门呢,去逛庙会就好好玩。白露谷雨你们两个好好守着姑娘,一步也不能离,那些街市虽热闹,鱼龙混杂的,也危险的很。”
  孟妈妈一早便分好了工,她老胳膊老腿在家看屋子,白露稳重谷雨机灵,正好跟着出门。孟玉拆看她忙活,就在旁边临窗下读书。
  到了出门这一日,二门上备了三辆马车,孟玉拆随二夫人、沈清柔一辆,后头几个丫头一辆,还有些婆子仆妇。二房就沈清柔一个姑娘,带上孟玉拆不过当个幌子。
  昨儿晚上她才知晓,这次二夫人带沈清柔出门,怕是还要‘偶遇’什么人。自上次李家的事情过去,二房安静了许久,沈清柔马上及笄,二夫人怕是急了。
  车子慢悠悠的驶在官道上,沿途热闹的叫卖声,透过薄薄的窗纱投进来。沈清柔难得端庄的坐着,一言不发,二夫人拉住孟玉拆的手,笑道:“过会儿,你陪你二姐姐去上香,瞧上什么好的,只管买。”
  孟玉拆柔声应了,二夫人又嘱咐了其他的事,今日庙会上人多,不可离开丫头婆子擅自行动,遇到拐子可不是玩的。
  这一路在二夫人的絮絮叨叨中,终于到了目的地,丫头们忙上前来,拿出幕帽给两位姑娘戴上。玉皇庙乃永嘉帝给云生子建造的供奉处。
  享受皇家的香火,背靠玉皇山,前后延伸出去几十里。这一路上遇见的亭台楼阁无不精致、辉煌,香火旺盛。
  庙前三丈高的圆洞石门,巍峨严峻,这一条街上沿途摊摊贩贩数不胜数,烟火气浓郁。庙祝亲自请了二夫人一行人上了石阶。
  百丈高的石阶将满城烟火与清幽的玉皇庙分隔开,大殿底下的四脚铜鼎里满是香灰,还有未烧完的残香,袅袅白烟直上九霄。
  跟在二夫人身后,隔着幕帽看不真切,她扶了白露的手,缓缓前行。左转右转,不知走过了多少廊阁甬道,在三间精舍的小院子前停下。
  丫头们垫了垫子在梨花交椅上,二夫人帕子轻抚两下,坐了。端起刚沏好的茶饮了一口,舒口气,“先歇一会儿,咱们再去烧香。”
  沈清柔全程脸红红的,眼睛晶亮,也不吵着要出玩儿,也不跟孟玉拆搭话。二夫人看看两个姑娘,笑眯眯的坐着。
  等了大概有一刻钟的功夫,二夫人身边的妈妈进来,笑嘻嘻地在二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二夫人便起身理了理裙子,带着两位姑娘出门。
  从厢房转过来,还没到大厅上,迎头遇上一群人。当头的妇人穿着华贵,锦绣玲珑,珠光宝气。
  孟玉拆细细的打量了几眼,那妇人身后跟着一位公子,形容俊俏,只是身子稍显单薄,脸色白皙;还有两位姑娘,只看个头,大的跟沈清柔差不多,小的与孟玉拆无异。
  双方一见面,二夫人便亲热的迎上去,一顿寒暄,两位夫人准备一道上香。拜了正殿的三清四御,一行人便走到那位夫人下榻之处。
  “我这里近些,咱们坐会儿,再去后殿瞧瞧。”那位华服夫人如是说。
  孟玉拆不清楚对方身份,跟在最后进了门。二夫人笑道:“柔丫头,玉丫头快来拜见窦夫人——这是我家那个姑娘,你还没瞧过呢。”
  拉了沈清柔的手给窦夫人看,沈清柔早把幕帽摘下来,此刻微垂着头,不胜娇羞的行礼,声若蚊蝇。窦夫人拉着沈清柔看,从手上滑下一只苍翠欲滴的手镯,套在沈清柔手上。
  “今儿出门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千万莫嫌弃,拿去玩罢。”窦夫人对二夫人道,将目光转到孟玉拆脸上,定了一瞬,脸上展开笑,“哎哟哟,这是哪家的姑娘,这样的标志,我活了这些年,倒是头回见。”
  一时间屋里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脸上,孟玉拆微微一笑,白皙嫩粉的脸上爬上一抹嫣红,水灵漆黑的眼珠。清清灵灵的站在二夫人身边,满室生辉。
  二夫人将孟玉拆推到窦夫人跟前,“你不认得她,这是我家老夫人外孙女,回来之后不大出门的。”
  窦夫人帕子按在嘴角,想起来同辈的沈家大姑娘,一阵唏嘘,“几年不见,姑娘这么大了——你该叫我一声姨妈呢,这镯子也拿去玩罢,不值当什么,千万不要嫌弃。”
  孟玉拆便偷偷去看二夫人,见她点头,这才受了礼,拢进袖子又行礼退下。窦夫人带来的两个姑娘也上前来给二夫人行礼。
  想必两人都是嫡出,长相很有些窦夫人的影子,大的那个鹅蛋脸,鲜眉靓眼,笑的和善。小的那个皓齿明眸,干净俏丽。
  二夫人给了见面礼,拉着两位姑娘的手,是夸了又夸,直把人夸的脸红了。孟玉拆微微笑着,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朝她眨了眨。
  窦夫人身边一子两女,那位少爷名叫窦靖轩,行了礼便退下了。大姑娘窦萱拉着沈清柔说话,二姑娘窦雁便擎住孟玉拆的手,笑嘻嘻道:“你跟我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每个人都不一样啊,孟玉拆便道:“你跟其他人也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窦雁反问,孟玉拆眉头轻挑,“哪里都不一样。”
  “你真是有意思极了。”窦雁笑眯眯的。
  笑的声音引的其他人都看过来,窦夫人便道:“今儿庙会热闹,咱们带姑娘们去逛逛,不枉费跑着一趟。”
  于是两家夫人,外围丫头婆子小厮,浩浩荡荡一行人融进了人流一般。今儿天气灰阴,不见日头,伴着凉凉的风,吹佛着淮江岸堤上的青柳。
  窦雁叫摊上的小零碎玩具眯了眼,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落后一大截。孟玉拆被她牵着,对这些小东西也极感兴趣。
  有一家小贩摊上卖的香木雕的十二生肖极有意思,栩栩如生,憨态可掬。孟玉拆正要叫窦雁来瞧,一转眼不见了人。
  白露与谷雨只顾着她,还要注意来往的人,也没注意,“姑娘莫急,窦姑娘身边也有几位姐姐看着,还有窦家下人,丢不了。”
  人不见了,她也没心情逛了,便放下手上瞧了半日的弯角水牛,准备走。
  “既然喜欢,就买啊。”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拿起水牛,笑吟吟的看着她。
  孟玉拆四下了望望,不见窦家人也不见沈家人,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那人哼了一声,“想来就来了。”一下抛起手中的木头牛又接住,叫小贩将十二生肖都包起来。
  然后将包装的小盒子送到她面前,“这个挺好看,你拿回家去。”
  孟玉拆低头看了一眼,下意识好好抱着。赵楚铮舒坦了,护着她往路边走,“今儿怎么有空出来了?”
  “二舅母来见窦家的人,我跟着出来玩。”她老实的回答。
  赵楚铮摸摸下巴,沉默了片刻,“窦家的人啊,温成伯家的?”他施施然的背起手,随口道:“见到他家公子了?怎么样?”
  虽说的漫不经心,指尖轻轻捏住,耳朵侧着听的认真。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头攒动,叫卖声吆喝声盈耳。
  被他护在里边,只感觉周身的安宁,孟玉拆甩着腰上的穗子,“还行罢,长相挺周正,瞧着是个温和易相处的人。”
  他定定看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哟,才见了一面,看的挺仔细的。我看你二舅母给沈清柔找婆家,你是不是也想了?”
  孟玉拆气的目瞪口呆,抬腿就踹了他一脚,“你胡说八道什么?”
  说完就气冲冲走了,赵楚铮懊恼的跺脚,抿唇跟上去。白露和谷雨方才叫赵楚铮的人挤在后面跟着,这个时候连忙撵上去。
  “姑娘,咱们跟二夫人走散有一会儿了,怕是到处找呢,还是赶紧回去罢。”
  简直是顶着赵楚铮冷飕飕的眼神说完这段话,连忙消声躲到孟玉拆身后去。
  “是该回去了,叫上谷雨,走罢。”
  赵楚铮堵在前头不让,硬邦邦的道:“你那个小丫头跟小德子买东西去了,怕是还有一会儿。”
  孟玉拆笑盈盈的往后退一步,“那我先回去,劳烦六皇子过会儿将谷雨送到玉皇庙门口。”
  赵楚铮脸色有些黑,咬牙道:“不送!你不在乎你的丫头,丢了就丢了。”
  “我要是回去晚了,我二舅母一定以为我丢了,国公府都不会要我了。”他不配合,只能好言好语的相劝。
  赵楚铮一听这话,眼睛反而亮了,笑道:“他们不要我要啊——啊不是,我是说你不能再住国公府可以先住我那里去,反正我那屋子多,多你们几个不算什么。”
  她脸上是一种‘你是不是傻’的神色,颇有些无言的看他,
  他从来在她面前都笑的很甜蜜,仿佛毫无负担,纯良无害,眼睛里的期待也不是骗人的。孟玉拆心里一阵感动,“你快些叫你家侍卫将谷雨带回来,我真的要走了。”
  他一阵泄气,郁闷道:“为什么?我真心邀请你去我家住,还没人管你,没人欺负你。国公府有什么好?”
  “我的亲人都在那里啊,自然该跟他们住一起的。”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难道要拿出那副‘男婚女嫁’的说辞。
  说出来倒好像在提醒他什么,她素来心宽,却也不好直言。已经知晓他的一点隐晦心意,可不想将他往更深处引领。
  她执意要走,赵楚铮只好派人去叫了小德子与谷雨回来。谷雨手上提了一个食盒,能闻到一种清甜的香气。
  赵楚铮道:“前头有个糕点铺子,还不错。你应该喜欢,带回家去。”
  小德子擦了下额上的汗,主子嘴里‘还不错’的糕点铺子可是给宫里供点心的,全城再找不出比他家东西还精致美味的了。就得了个不错的评价呀。
  孟玉拆蹲身一福,“多谢,我走了。”
  也就不再看他,转身朝玉皇庙大门口去,到了石阶上方反应过来。做什么要收他的东西,一匣子生肖木雕,一匣子名贵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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