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勾陈九
时间:2020-03-30 08:45:10

  屋里愁云惨淡,谷雨却闲不住,往外头跑了几回。叫孟妈妈瞧见,一顿排揎,谷雨撅着嘴也不敢反驳,等孟妈妈骂完了,这才委委屈屈道:“早间琥珀姐姐不是叫了司文过去,我就想知道她们说什么了。”
  孟妈妈蹙眉道:“作死的小蹄子,老夫人屋里的事情也敢去打听,叫那规矩重的瞧见,给你撵出去不是闹着玩的。”
  谷雨忙又求了几句,白露也帮着说好话,孟妈妈这才消气。
  及至晚间的时候,在老夫人房里,孟玉拆方才听说,沈清兰身边的两个大丫头由老夫人做主,送到老宅去了。说是那边缺人,叫两个丫头过去一段时间。
  话是这么说,在座的却都明白,两个丫头怕是回不来了。姑娘身边的丫头都是留着陪嫁的,沈清兰嫡长女,大夫人自她还小的时候便预备着,如何会在她花信之年调走她的丫头。
  竟然连贴身的丫头都弄走了,不是两个丫头出了极大的岔子,便是沈清兰犯了极大的错处。二夫人兴致勃勃的嗑瓜子,四处打听。
  问到孟玉拆这里来,孟玉拆笑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兴许过几日二婶娘便能再见到她们也不一定。”
  二夫人瘪瘪嘴,打听不出来个所以然,她也高兴沈清兰出事。这不,立马就病了,人也没来,大夫人虽还言笑晏晏,脸上的疲惫却掩不住。
  晚上回了院子,孟玉拆交代丫头们,赶紧收拾东西。需要的日常用品都带上,那些小玩意儿便存放在孟家府邸去。
  谷雨见她心情好起来了,凑过去小声道:“今儿我去老夫人院子,听说大姑娘顶撞老夫人了,气的老夫人要罚她,险些去叫了大老爷过来。”
  孟玉拆静静的听着,良久方道:“往后咱们也算离了这是非之地,你管她还如何呢?”顿了顿又道:“老夫人瞧着没什么大碍。”
  谷雨一时缄默,之前姑娘在她们面前叫老夫人也是外祖母,如今喊的越发少了,“琥珀姐姐叫我告诉你,吃了药便好多了。”
  “老夫人不想咱们打听那边的事,尤其玉佩,你也少过去那院子。”孟玉拆又交代了一句。
  “知道了。”
  没有几日便要出发了,孟玉拆除了去老夫人房里,又去了几位姑娘那里拜别。之后便深居简出,有时候在路上遇见沈望,见他欲言又止,远远的蹲身一福便匆匆走掉了。
  沈望也是愈渐沉默,听闻前些日子与大夫人吵了嘴,气的大夫人心口疼。孟妈妈朝屋里瞧了一眼,孟玉拆正在读西北的来信,笑眯眯的,她也就不拿沈望去烦她了。
  看完了信,孟玉拆恋恋不舍的收起来,怅然的叹口气,盯着窗外的荷花池发呆。
  孟妈妈悄声走过去,收了桌上的书,随口道:“姑娘想什么?”
  “想六皇子……”她随口便答,反应过来,自己先红了脸,臊的不行了。
  孟妈妈假装没听清,以免羞着姑娘,心里却欢喜,道:“咱们要走了,这如何还不曾有人来道别呢?”
  白露恰巧听见这话,便道:“府里的人不是都拜见过了,何曾还漏了什么人?”
  “可不是漏了,还是最重要的人呢。”谷雨声音拔高,回了一句。
  越说越离谱,孟玉拆瞪了几人一眼,起身下地,出去了。
  这一日晚间,屋里的气氛越发低迷,明日便是出门的日子了,赵楚铮却还没半点消息。孟玉拆一个人默默在榻前坐了半下午,后头不知怎地,竟委屈的想哭。
  又不想叫孟妈妈几人瞧见,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草草洗漱完上了床。
  睡的迷迷糊糊的,忽听窗外有人喊她的名字,孟玉拆一个激灵醒过来。
  她好像听见赵楚铮的声音了,打开窗户,逆着瘦白的月光,半张清隽的脸庞隐在黑暗中,不是赵楚铮是谁?
  她刚想欢欢喜喜的迎他进来,忽想起自己下午一个人生闷气来着,怪没意思的。默默的走到床边坐下,也不理会他。
  他跟进来,身上带着一身露气,便离她有一步远,低头打量她半晌。她被瞧的不好意思,扭开身子道:“你来做什么?”
  他笑了一声,低低的语调散进耳里,诱人发痒,“我来送送你。你明日就要走了,往后还不知能不能再见呢,便祝你一路顺风。”
  他是那样无所谓,仿佛她对他来说无足轻重,只是欢送熟人的语气,没有不舍,没有挽留。孟玉拆听的心里突然不是滋味。
  这个时候对她不在意了,分明之前表现的那样喜欢她的。她也不是觉得人家一定得围着她转,只是他稍微露出一点舍不得也好啊。
  她委屈的眼眶发红,狠狠的瞪他一眼,半句话不说。一见她这可怜的模样,赵楚铮突然后悔试探她了,心疼的还不是他自己。
  他忙上前蹲在她跟前,温柔柔的牵起她的手,笑道:“对不住,我哄你玩的。其实我舍不得你走,这几日离你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我越来越焦躁,方才来之前,我甚至问他们,要不我把你掳走得了。这样一来,你不用去西北,也不会离开我。我急的发疯,一想到咱们会离那么远,我看不见你,摸不到你,感受不到你,便越发不知怎么办才好,是以拖到现在才来。”
  他还说了好多,无非舍不得她那套话,孟玉拆先还闷闷的,这会儿又羞的脸红。等他说完了,又想起离别,呐呐的无话可说。
  两人一时都静默,他只是盯着她,看的很是仔细,从眼睛到下巴,一寸一寸的挪。孟玉拆被他露骨的眼神盯的慌了,“你瞧我做什么?”
  “就是想将你记在心里,永远不忘。”他低声道。
  “才不会,等我走了,日子长了,你就将我忘了。”她声音也低低的,自己都没发觉,有掩盖不住的失落。
  犹如喝了蜜,他欢喜的很,“我可是连姑姑给我弄的相亲宴都给搅黄了,就是为了你,你这一走,倒如何赔我呢?”
  孟玉拆一时沉默,若是以往她铁定得指责他胡说了,今儿却难得的纠结。赵楚铮却不管不顾的将她拥进怀里,在她脖颈间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乖乖等我,我会去找你的。在你大伯身边,不准跟其他男人亲近,跟你堂哥也远些。”
  他怎么这么霸道,孟玉拆微微挣脱,被他抱的更紧,听他恶狠狠道:“哪个男人接近你,你敢回应,我就废了他。尤其不准定亲,你要是敢负我,你知道我的手段的。”
  她可什么都没答应啊,跟别人定亲怎么就是负他了?孟玉拆微窘。
  他抱着她摇了摇,催促道:“快答应我。”
  她只得点点头,他不满意,非要她重复一遍,孟玉拆无奈的跟着说了一遍。一时无话了,他抱着她不肯撒手,良久,轻轻吻了吻她柔嫩的肌肤,呢喃一般的道:“我真是舍不得啊。”
 
 
第63章 第63章
  往北去的这一路, 先还能见到繁华的城镇,越深入西北, 见到的场景人文越粗犷。小丫头们从豫章到顺天府, 所见所闻不过婉约清丽的亭台楼院,西北人穿雕裹髦肥硕的像个熊瞎子的场景头回见。
  南方多水, 漕运发达,北边却少有宽大能行船的河流, 是以这一路上只能坐马车。刚开始见稀奇, 白露谷雨几个捞起帘子,看了一路的风光。
  最后坐的越久, 反而晕起马车来, 等到了孟家驻扎的洛郡, 几个丫头已是人面蜡黄, 毫无人色。
  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好时候,风沙虽漫天,街上的行人倒满满当当, 来来去去多见妇女面孔,头上顶着大箩筐,装着货物,沿街叫卖。
  都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白露谷雨掀起一边的窗帘, 偷偷朝外头望。孟玉拆借着光也看了几眼,孟妈妈轻拍谷雨的手,嗔道:“眼瞧着就到了, 一个个没规没矩,大夫人见了,不定笑话。”
  谷雨摸摸手背,难受了几日好歹松快些,又不敢放肆,“我瞧这街上来来去去的妇孺不少,咱们不过看一眼,哪里不规矩了。”
  初次见孟家人,孟妈妈不肯叫人瞧出半点她没教养好姑娘的地方,便是几个丫头,也想展示给人体体面面的一面。
  先前,孟家大少爷孟植在延平接到孟玉拆,孟妈妈规矩严的险些没叫兄妹两个见面。若不是孟玉拆劝道人家远道而来,诚心来接,不见她这主人家的面,瞧着不像话,真就叫人笑话了。
  自从离了顺天府,孟玉拆的心情是一日好过一日,人活泛了,话也多了,笑道:“边疆民生粗犷,不似京城规矩严,大姑娘小媳妇在外头抛头露面养家糊口常见的很,都说入乡随乡,妈妈何必苛责。”
  孟妈妈顿时皱起一张脸,“也要规矩些,落在人家眼里,还只当咱们自来便没教没养的。”
  孟玉拆笑着摇摇头,外头孟植的声音传来,“咱们从西城门进城,再走半个时辰,便到家了,妹妹可还好吗?坐了上月的马车,想必乏了,暂且忍忍。”
  孟玉拆谢过孟植好意,见他忙前忙后的指挥车辆人马,也就安安静静坐着,至少少添些麻烦。孟妈妈给孟玉拆倒了杯水,语气赞叹道:“我也有老长时候没见过孟家人了,咱们这位大少爷倒长得像大老爷。”
  孟玉拆道:“若论长相,我倒觉得大堂哥像大伯母,二堂哥更像我爹。”
  “可不是吗?”孟妈妈接口道:“先前老爷还在的时候,也说二少爷像他,不止脾性像,便是读书上的天分,比之国公府的那位大少爷也不差的。”
  提起沈望,孟玉拆也默了,倒是谷雨兴趣盎然道:“咱们这回虽是走了,也好歹见了那些心思不正的下场了,可算出了口气。”
  谷雨话里指的乃是沈清兰,再一次对孟玉拆耍手段,被老夫人逮个正着。这一回,不管国公爷大夫人怎么护,老夫人坚决要叫沈清兰涨涨记性。
  不顾家里众人的反对,要带沈清兰去应天府老宅住,无论如何要煞煞她的性子,将那不良脾性给掰回来。
  孟玉拆走的时候,老夫人也收拾了行李,说是晚几日,便也出门。家里众人拿老夫人没法子,大夫人心疼女儿,急的上火。
  孟玉拆却再不管那边的事情,任他们闹的人仰马翻,她只准备出行。依她看,沈清兰那性子,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好歹她已经离开,往后任何岔子,与她也无干系。
  谷雨说完,白露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孟妈妈警告道:“咱们既然已经离了那里,便将那些事忘了,可不兴到处搬弄是非。我要在孟家谁嘴里听见国公府的隐私事,仔细你们的皮。”
  这却是没错,不管在国公府受了什么委屈,经历了什么糟污事,是不好拿去孟家说。孟玉拆也道:“妈妈说的,听着就是,可不许搬弄是非。”
  几个丫头一一应是,孟妈妈又交代到了孟家该如何行事说话,不能坠了姑娘名头。
  说话的功夫,孟家大宅便越来越近,上十辆车马缓缓停在红木雕漆大门前。南方人喜欢用石狮子镇在门前,北方不兴这个,两扇大门宽宽敞敞,门前站着一众女眷。
  正是孟大夫人家里仆妇,不想孟夫人亲自来接,孟玉拆忙就着谷雨的手,下去拜见,跪到半路,被孟夫人一把拉起来,笑道:“自家人不兴这些虚礼,马车上坐这一路,想必极累了,快随我进去。”
  于是,孟玉拆便被拉着,众星捧月簇拥着进了门。在孟夫人起居院子的正房坐下,孟夫人极是温柔,好一顿关怀,说话的时候一直拉着孟玉拆的手。
  又跟她解释,“你伯府出门巡视去了,不然今儿也在家里等你。”孟玉拆忙谢过。
  孟夫人又轻抚她头发,“先前你父亲母亲去了,我本也想随你伯府南下去送送他们,偏生那时候你大哥忙着娶亲,二哥又要出门拜师,我这一脑门官司,实在脱不开手。好在,如今你来了,往后咱们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在一块儿,你就安安心心住在家里,万事有你伯府伯母呢。”
  听罢,孟玉拆又要跪下给孟夫人磕头,孟夫人出自将门,性子颇为开朗,“我说不兴这些虚礼,你这孩子。我好容易躲出来,远了顺天府那些繁文缛节,你可别给我带过来。”
  孟夫人这一席话,说的屋里顿时笑起来,仆妇们毫不掩饰开怀,可见家里规矩是真放的松。孟玉拆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孟植的妻子曹大奶奶笑道:“娘可收着些,好容易妹妹来了,可叫您给吓跑了——下头都准备好了,可是这时候摆饭呢。”
  孟夫人又问曹大奶奶,孟植将孟玉拆带来的人和车马可安置妥当了,曹大奶奶说都好了。于是孟夫人便叫摆饭,一面拉孟玉拆入席,“本想着今儿给你接风洗尘,一来舟车劳顿,恐你身子吃不消,二来你大伯父不在家,他是最盼你来的,便不忙活了。等过几日,我邀洛郡的官太太奶奶们来玩,叫你认认人。”
  虽不明白这时候叫她认人做什么,孟玉拆也乖乖听着,吃完饭本想着许久没见,孟夫人该有好多话问她才是。不想,孟夫人是个体贴侄女的,只叫曹大奶奶先领她去歇着。
  确实累的很了,腰酸肩痛,孟玉拆便没推辞。曹大奶奶倒是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她是土生土长的延平人,顺天府的繁华风光从未见过,不免向往。
  只是孟夫人都叫孟玉拆歇了,她不好意思逗留。将人领回屋子,前前后后交代了一番,便走了。
  孟妈妈原还担心孟家架子大,孟玉拆受拘束,如今见孟夫人亲切大气,曹大奶奶也温柔可亲,放下一万个心来。
  领着丫头们,将孟玉拆的院子收拾的妥妥当当,不过两日功夫,里里外外的东西便归置好。
  闲来无事,在等着孟长雄回家的日子,孟玉拆便去孟夫人跟前打发时候,与曹大奶奶越发熟识。虽才来孟府没几日,却是难得的日子清闲。
  家里爷们儿就孟植在,其他的两位堂哥不是领兵在外,就是游学,暂时还见不到。
  孟夫人原先也担心孟玉拆适应了南方的繁华,西北的糙日子过不惯,却见她适应的极好,改变了心里对她娇小姐的看法。
  慢慢放下茶杯,“可还习惯吗?有什么缺的只管找你大嫂嫂,或者找我也是一样的。这就是你自己家,千万别拘束。”
  孟玉拆放下茶杯,谢过孟夫人好意,忽听曹大奶奶笑道:“我刚从前头进来,说是朱家太太过来看望您呢,可要见见?”
  孟夫人道:“不年不节的,怎么这时候来了?请进来吧,左右我也无事。”
  “总是她家大公子在咱们老爷麾下,跟咱们亲近些也是正理。”曹大奶奶回了一句,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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