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兄妹亲昵,恰好见她在这里不分不好,孟玉拆哪敢要,“多谢表哥,实在不必破费,我也不常玩外头的小玩意。”
她这么极力推拒,东西又不在身边,沈珲倒不好劝她收下,想着到时直接给她好了。
流泉馆有山有水,有灯有人,孟玉拆跟沈清芸挤在廊下,院子里的小厮点炮仗,足足响了一刻钟。半边漆黑的夜空映的火光透亮,一闪一闪,仿佛新出生的黎明。
点了天星,回到屋里呼啦啦站了一地的人,先是沈佣带着府里男孙跪了一地给老夫人拜年。老夫人笑眯眯的叫了起,发了红包下去。
大夫人领着妯娌孙女,珠光宝气扑了一地,最后又是府里有些体面的奴仆管事。小辈拜完老夫人又拜府里的老爷夫人,这样一圈下来,跪了半个时辰。
终于开了饭,孟玉拆收压岁钱到手软,尽数交给白露收着。一家人在流泉馆摆了几桌子席面,又在廊下设了席,孟妈妈被叫去吃酒,嘱咐白露好生看着姑娘。
作者: 上来瞄了一眼才发现串文了,毛手毛脚,赶紧改过来啦
今天的晚点
第9章 久违的新年好
孟玉拆孝期不宜饮酒,也没人为难她,姑娘喝的酒纯度不高,乃是瓜蔬酿的果酒,清甜可口。放在小炉子上温热,舌尖品出酸涩的味道。
沈清芸最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前些日子跟沈清柔闹的不愉快,这会儿撒泼要赔罪,拉着沈清柔喝酒。几杯下肚,面红耳赤。
孟玉拆吃的八分饱,叫白露去旁边仆妇的席上捡些糕点填肚子。四下都是府里的人,哪就用时时看着,白露摸了摸肚子,笑着下去了。
孟玉拆端了一杯蜂蜜水,斜坐在栏杆上,望着一湖清波。这会儿外面或许也是有人点天星,隔着国公府层层的楼阁,似有沸腾之声。
无端想起那天在花园里瞧见的那人,小小年纪,寄人篱下,过的潦倒。其实孟玉拆对于赵楚铮的身世知晓的也不是很清楚。
前世她过的糊涂,连番失去父母的打击,叫人提不清对外面环境关注的精神气儿。在国公府也是得过且过,日子平淡,生活乏味。
嫁人之后,在三妻四妾的后宅里沉寂,勾心斗角的事情经历的不少。这重新来过,倒是乐意去瞧瞧人生百味,看看身边人都是怎么过活,如何为人处世。
尤其那个人,她带着一点敬畏好奇,在自己有能力的范围里,还想看顾他一下。这般想着,孟玉拆起身,出了人声鼎沸的流泉馆。
晚间清凉的冷风吹过来,她没穿斗篷,紧了紧领口,院子里黑黢黢的。树上廊下虽挂了灯笼,在这样的夜里,却不能够。
沿着上山的路往下走,渐渐远离喧嚣,忽见前头一道熟悉的身影步履匆匆。孟玉拆看了一眼,也下了山。
沈清兰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她挺直脊背,在院子里七拐八拐,进了一处小风亭。
那四角飞龙的小亭立在桥上,视野辽阔,冷风浩浩。沈清兰面前站了一个人,高高瘦瘦,听不见说什么。
孟玉拆也无意去窥探旁人的私事,她只是认出了那个身影,想他三番四次跟沈清兰联系,或许两人真认识也不一定。她只是也想跟他说一说话。
沈清兰原本想着,想办法将赵楚铮弄出去,再借机帮他认祖归宗。后来发现这件事不是那么好实施的,何况赵楚铮现才十二岁,能干什么呢。
她是打算嫁给他,共谋那至高无上的位子,自然也想他心里能有她一席之地。如今千载难逢的机会,趁他在府里的这段时间,好好培养感情,不愁将来想要的得不到手。
沈清兰笑意清浅,五官明媚,十四岁最好的芳龄。刻意去讨好的时候,谁也不能将她拒之门外,她语调温柔,“今天新年,吃饭了吗?”
赵楚铮的脸色隐在黑暗里,低垂的眸子深深刻着戒心和冷意,“多谢姑娘关怀,芙蕖姐姐送的东西我都拿到了。”
沈清兰点点头,道那就好,她细细打量眼前低头顺眉的少年,心里有点介意他怎么这样逆来顺受。半点没有前世她听到的那样叫敌人闻风丧胆的霸气。
深吸一口气,“你识不识字,我安排你去我大哥身边当书童,以后……总有用处。”
赵楚铮仿佛是惊喜的抬起眼睛,在接触到沈清兰温柔眼神的一瞬间,被烫到一般低下头,声音有些抖,“多谢大小姐。”
沈清兰心里舒服了,在他落魄的时候施以援手,以后怎样她都不会差的。
巡夜的婆子远远的说笑声传来,沈清兰笑意骄矜的转身离开,赵楚铮目光冰冷,嘴角的冷笑意味不明。孟玉拆从暗处走出来,望着沈清兰匆匆而去的背影发呆。
一转头,赵楚铮正看着她,她一怔,朝他点点头。看他脸色青白,身子高而单薄,招了招手。赵楚铮从善如流下了桥,站到她面前去。
躬身行礼,“表姑娘。”孟玉拆不奇怪他认得自己,国公府奴仆遍地,主子屈指可数。奴才会认得所有主子,主子们却不定认得所有奴才。
他的侧脸对着一盏灯笼,夜风徐徐的吹在皮肤上,冻的激起小颗粒。看着都叫人觉得冷,孟玉拆缩了缩脚,粉白的脸藏在竖起的衣领里。
声音在这样寒寂的夜里有一种柔软清甜的味道,“你叫什么名字?”
“楚铮。”
孟玉拆在舌尖滚了滚这个名字,看向他的目光柔软,解下腰间的小荷包,掏出几颗金锞子,“新年好,拿去买糖吃吧。”
虽然他帝王的形象在心里根深蒂固,只是眼前的少年怎么看都是小可怜,孟玉拆不自觉对他柔和下来,将他当成同龄人待。
粉白的手心里躺着几枚梅花型的金裸子,指头修长,指甲圆润,就在他眼前。赵楚铮的心顿时麻了一下,自从家破人亡,多少年没听见人对他说新年好,给他压岁钱了。
他愣了片刻,伸手接过,抬头看她。孟玉拆笑的眉眼弯弯,那么友好,真诚的没有当他是卑贱的奴仆。
两人相望了一瞬,远处的天边砰的一声巨响,炸开漫天的烟花,璀璨的花树那么好看,莹莹的光映亮了半边天。
孟玉拆捧着脸,哇了一声,认真专注的盯着看。彩色的光晕在她眼里流转,他鬼使神差盯着她很久,却在她转头的时候移开视线。
掌心有些湿腻,锞子硌手,他却只有紧紧捏着,才能平复那种迷蒙的感觉。
孟玉拆回到流泉馆的时候,席上已经吃的差不多,老夫人今儿兴致高,既要守夜还要拉着几位夫人摸牌。
收拾器皿的事情便交给大夫人手下得用的妈妈和管事,姑娘们跟着老夫人回了上院,看几位夫人打了一会牌,兴致缺缺。
孟玉拆跟沈清芸还有五姑娘沈清惠在耳房下了一会棋,熬不住了,眯着眼睛叫孟妈妈带回去。此时已过了三更,头沾到枕头便睡了过去,一夜黑甜。
在国公府下人住的小巷子,正是忙碌的时候,府里放了炮竹,要在明早扫干净。上头叮嘱今儿节气,也不可偷摸着赌钱吃酒。
赵楚铮早回了院子,桌上是今日芙蕖给他送来的东西,有布匹有吃食,都是难得的好东西。他扫了一眼,灌了一杯冷茶。
袖子里摸出几个梅花似的金锞子,瞧得出来是府里主子们用来打赏下人的,精美异常。他接过去的时候温热,握着走了一路,手上带出些浅香。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神色晦暗,终究放回袖子。
第10章 两难的抉择
新年过后的初二,年味未散,孟玉拆午间在老夫人房里陪着说了一回话。吃过午饭,大夫人刘氏这个点过来了,琥珀连忙沏上老夫人房里的大红袍。
大夫人端起淡青盖盅喝了一口,跟老夫人说些家长里短、人情往来的话。孟玉拆见如此,便自己出来东次间玩,沈清佳、沈清丽、沈清芸姐妹三个在这里下棋的下棋,解九连环的解九连环。
大夫人见外甥女走了,这才笑笑,按了按嘴角,“前儿兰丫头姨妈来信,说是她姨夫任期到了,马上调到顺天府。大概二月份到京呢。”
老夫人歪着锁子锦靠背,手里轻抚炕几上的雕漆香炉,听这般说,笑道:“这是好事,我记得你妹夫三年前出任彭城知府,这次调进了哪里?”
“圣上开恩,迁了京官,说是吏部主事。官职不高,好在天子脚下,又有实权。”大夫人刘氏之父刘奂,从先辈手里接下万户侯的爵位。
两个嫡女一个嫁入钟鸣鼎食的勋贵家,一个嫁入翰墨诗书的清流族。长子自考中进士,外放了几回,两年前回来也任了光禄寺少卿。
有这样一门强有力的姻亲,对国公府也是好事。老夫人道:“即是如此,等她回来,下帖子请她进府玩,我也有几年没见她了。这个年纪,亲戚都是见一回少一回,趁还硬朗,倒是多见见。”
大夫人道:“母亲说哪里话,这府里上上下下还指望着您呢。”
不相干的事情说了几句,大夫人起身将老夫人手边的茶续上一杯,袅袅白烟须弥便散进空气中。老夫人道:“眼瞧着府里小子们要参加恩科,你多看顾着,这样关键的时候,万万不可怠慢。”
大夫人恭敬的应下,想了想道:“不说少爷们若是过了,望哥十七,我瞧着孩子们一年大两年小的,往后的事情要上心了。”
老夫人微眯一只眼睛,看了大夫人一眼,“左右你是望哥兰姐亲娘,还会亏待他们不成。兰姐乃是咱家嫡长女,要开个好头,马虎不得,你瞧着就是了。说定了哪家,叫我掌掌眼,也是我为人祖母的一点心。”
听见老夫人这话,大夫人才松口气,沈清兰十四,她也早早留意着门当户对的公子少爷。只是到底老太太还在,国公爷沈佣万事也喜欢找老夫人商量。
子女的亲事她虽说要把握在自己手里,却不好一点不知会老夫人,如今在老夫人这里过了明路,大方瞧着就是了。
大夫人笑微微道:“跟咱们家亲近的几家勋贵,我瞧着倒有几个好孩子,哪日咱们下个帖子,将人请过来,还要仰仗母亲。”
“嗯,当年的几家铁帽子,就咱们平级往下封,那些降级的,不拘家里如何,贵在人品。”
这会儿院子里萧条,北风吹的紧,丫头婆子都待在正房旁的侧厢里烤火。沈清兰来的时候,门前没人,还是芙蕖打起了大红撒花软帘。
主仆二人悄无声息进了门,在玻璃门屏后站定,老夫人跟大夫人说的话一字不落进了耳里。芙蕖听说是关于大姑娘的亲事,看了主子一眼。
隐隐一张平静的侧脸,也不知什么表情,不过这种事情,女儿家听见一般都是要羞的。沈清兰却是格外平静,前世姨母家表哥进京。
十七岁的少年,面容清秀,身材俊俏,待她又好,沈清兰几乎是立刻沦陷在表哥的温柔里。两人发乎情止乎礼,她努力在母亲面前表现,为自己的幸福争取。
最后终究还是辜负了他一腔心意,她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又是嫁进皇家,万众举目。她却知道,有一个默默喜欢她的少年,眼睁睁瞧着大红华贵的花轿远去。
在阴暗孤独的僻静之所独自舔舐伤口,最后任由家里安排,娶了个平庸至极的妻子,庸碌一生。沈清兰紧紧的掐住手心,那么好的表哥,这一次她总要偿还他的。
沈清兰深深吸一口气,这一次她的亲事自然不能叫家里做主,赵楚铮还要好几年才崛起,她要给他充足的时间成长。
芙蕖本以为沈清兰会假装没听见,而后进去,没成想她一言不发转身出了老夫人屋子。孟玉拆看了沈清芸姐妹几个玩了一会儿,出门透气。
趴在耳房外的游廊朱栏下,瞧着屋檐上拇指粗的冰柱,试探的吐出一口气,白雾瞬间散进空气。然后就看见沈清兰带着丫头匆匆从正房门口走掉。
沈清兰一步没停,进了院子便将自己关进屋子。她得好好想想,怎样才能躲过母亲安排的相看婚事。
最好便是赶紧嫁出去,毕竟皇子们年纪到了,马上要出宫建府。依她的身份,当皇子妃绰绰有余,可是嫁给五皇子,难免走上前世的老路。
一想起五皇子后院的莺莺燕燕,后来夺嫡失败,幽禁冷宫,独自一人过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岁月。沈清兰猛的打一个寒颤,不行,那样的日子她一定不会再尝试一遍。
沈清兰紧紧的抿唇,也不能先嫁给别人。即使赵楚铮前世最后只是个闲散王爷,那也是个有兵权、战无不胜的王爷,怎么会娶再醮之人。
嫁给表哥,毕竟他们两情相悦……
沈清兰狠狠的将这个念头甩出脑海,这一次她是要成为人上人的,表哥顶多能让她衣食无忧。那些尊贵、敬仰、权利,他一样都给不了。
终究还是要对不起他,沈清兰挣扎了数秒,叹口气。
正月的好日子,府里三位夫人带着各房姑娘出门走亲戚,拜年过府好不热闹,院子里冷冷清清了好几天。
孟玉拆想着给父母做一场法事,正瞧正月里,京城不论皇家贵宦,还是黎明百姓都有上香的习俗。依着尊卑贵贱排下来,国公府在正月七号这一天,可以去城外的济远寺上香。
到了出行这一日,连同老夫人,府里内眷几乎全员出动。早上辰时初从家里出发,孟妈妈带着白露、谷雨随孟玉拆出门。
穿过顺天府几条主街道,渐渐远了城内的喧嚣,出了西城门,视野宽阔起来。车马咯吱咯吱碾压官道,一路浩浩荡荡,沈佣带着府里的少爷领着护卫管事骑马开路。
老夫人携了孟玉拆跟沈清兰同坐,走得慢而平稳,陈妈妈倒了三杯花茶。孟玉拆掀起一边帘子,一缕冷风灌进来。大公子沈望从前头来问了老夫人安,叮嘱两个妹妹注意,打马走开。
第11章 做赌
济远寺位于顺天府城外二三十里处,初七这日不止有安国公府能上香,京城里的永平侯府、昌寿公主府、吏部尚书王大人家眷先安国公府到来,已经被主持迎进去。
因为刘姨妈先前来信,这次沈清兰小姨夫右迁到吏部,往后便在吏部尚书王大人手下。既然有这样的机会,自然该去拜见一番。
三位夫人带着七位姑娘陪老夫人从正殿上香一路到后殿,老夫人春秋已高,济远寺的监寺准备好了客房,自去歇息不提。
大夫人带沈清兰去见过永平侯太夫人、公主,最后去拜见王夫人。王夫人迎出门,笑眯眯的带着大夫人进去,“自前些时候在郡王府老夫人寿宴上见过,有些日子没见你了。”
“谁说不是呢,又是年下,府里事情一大堆,忙的脚不沾地。我也说去瞧你呢。”大夫人笑吟吟的说道。
王夫人年过四旬,双下巴夹出一条褶皱,眼角爬上细纹,面容松弛。身上淡紫色直筒褙子,罩一件沙白细袄,笑的慈祥,牵住沈清兰的手,“大姐儿越发长开了,等闲了跟姊妹们玩去。我瞧着你家大姐儿气度,也只你养得出来,哪日我肚子里爬出来个这们娴静的姐儿,睡着也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