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杰尴尬地看着瓷砖铺成的地板,恨不得顺着缝隙钻进去。
“之前确实不知道成为比赛用犬要遭那么大的罪。”齐骥自嘲地笑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李斯杰陪着干笑了两声,打定主意不再戳齐骥的痛处,直接把手里的纸箱递给景醇,“小黑……在里面。”
景醇刚接过纸箱,房门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没一会儿,逛完商场的宴辰泽和小马就一前一后,人手一个大纸箱地走了进来。
景醇:“……”
今天黄历是不是写了“诸事不宜”?这时间赶巧的……完全不给她编排措辞的机会。
小马把手里的纸箱靠墙而放,一边拍着手上的灰,一边朝着景醇抱怨道:“老大,以后这种假就不用给我放了,和宴哥逛个商场比我连续剪三只狗都累。”
“小马姑娘,说话得凭良心啊!”宴辰泽把另外一个纸箱挨着小马的纸箱的放好,“我请你吃冰淇淋喝奶茶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小马:“你不说我都忘了,宴哥,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让我当搬运工才先给我一点甜头?”
宴辰泽:“啧……工作室这边没地暖,哥哥我怕你们工作的时候挨冻才买了两台油汀取暖器,只是让你帮忙抬那么一会儿还不乐意啦?那你以后别用!”
小马:“我……”
景醇被他俩滋儿哇啦的拌嘴声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好啦!声音小点儿,没看到Lucky在台子上吗?当心把它吓地掉下来!”
宴辰泽看了过来,这才发现景醇手里端着个纸箱,“你怎么也拿着箱子?买什么了?”
“……”景醇噎住,憋了好半天也没憋出个所以然。
宴辰泽目光一转,又朝着李斯杰疑惑道:“李医生,你怎么来了?”
然而话才脱口,宴辰泽就猜到了大概,只见他一张俊脸瞬间绷了起来,双颊上的酒窝不见了踪影。
宴辰泽呆呆地看着景醇手里的纸箱,动了动唇,声音轻得像是从唇齿间自动飘出来的一样,“还是没能救活小黑猫吗?”
李斯杰诚恳道:“你发现它们的时候小黑已经有脱水的现象,我……尽力了,还是没能……对不住。”
景醇以为宴辰泽会哭会闹甚至是会沉默,不管怎么着,他至少会有些发泄情绪的突破口,但是宴辰泽却只是愣了一下,继而就走到景醇面前,打开了纸箱,平静地看着里面已经发硬的小黑猫。
宴辰泽:“橘子看过它了吗?”
橘子是宴辰泽给碰瓷的橘猫取的名字,另外两只小奶猫,橘色的叫甜橙,狸花的叫开心果。
然而小黑猫,却没来得及给它取名……
景醇紧抿着唇,无力地摇了摇头。
“给我吧。”宴辰泽托起纸箱,接了过来,“至少……得让橘子再见它一面。”
说完,宴辰泽就抱着纸箱,走进了书房,在场的其余四人连忙跟了过去,站在了书房的门边,没有一个人肯垮过门框,生怕打扰到宴辰泽和橘猫一家。
宴辰泽将纸箱放到两层高的猫笼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橘子,我把小黑猫带来了。”
似乎是闻到了气味,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刚才还躺倒给小橘猫喂奶的橘子站了起来,亦步亦趋地靠到了猫笼边,一双眼直勾勾地瞧着纸箱里的小黑猫。
宴辰泽:“对不起,小黑猫没了,我也不能放你出来,我只能……只能让你这样……这样看看它……”
闻言,小马吸了吸鼻子,豆大的眼泪像断了线一般,一颗一颗地砸到地板上。
宴辰泽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傻愣愣地坐在地上,任由橘子隔着猫笼地看着小黑猫的尸体。
那张扁平的猫脸被猫笼挤出四四方方的印痕,即便画面再好笑,然而任凭谁也笑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宴辰泽站了起来,他伸出食指穿过猫笼,在橘子的头上点了点,继而就将纸箱盖好,抱着转身就走。
“喵……”
橘子先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然而瞧着一去不回的宴辰泽,橘子的声音越叫越响,凄惨而撕心裂肺。
书房门口的四个人摩西分海一般的让到一旁,景醇拉住宴辰泽的衣摆,犹豫道:“我认识一个做宠物殡葬的朋友,要不要……”
宴辰泽摇头道:“不了,宠物殡葬的墓地离我们挺远的,就算给小黑猫建个漂漂亮亮的坟墓,咱们也不方便去看它。”
景醇松开手,不再多说。
齐骥挑起眉梢,朝着宴辰泽的背影道:“你不想埋那么远,那也得火化了再埋吧?”
齐骥不过是出于私心地看不过眼才多这么一句嘴,但是他没想到宴辰泽会停下来。
宴辰泽转了过来,直愣愣地瞧着齐骥,良久,才松了口,“你说的对。”
随后,景醇联系了做宠物殡葬的朋友,约好明天一早带小黑猫过去火化。
五个人交谈甚少地吃完一餐饭,又随便聊了会儿,就各自告辞回家。
压人的黑笼罩着大地万物,夜已深。
景醇洗了澡,穿着睡衣一身清爽地半靠在床上,滑着手机和荆彩取经。
[景醇:他在我面前表现得难过一些都好,可是他这样过于理智……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
[荆彩:要不你揍他一顿,哭出来就好了。]
[景醇:……人干事?]
[荆彩:依我看你就是小题大做,这世界上一天得死多少只流浪猫?宴辰泽又不是普度众生的白莲花,你们有没有尽力,他心里能没数?不哭不闹才是正常反应好吧?]
是吗?
景醇歪着头,细细地想着荆彩的话。
小黑猫死了,她没出现过激的反应,是因为她早就知道小黑猫情况不容乐观,早就做好的心理准备。
李斯杰没有反应,是因为他身为兽医,见惯了生死离别。
齐骥没有反应,是因为他和橘猫一家老小感情不深。
小马……她哭了是受了宴辰泽的感染。
宴辰泽……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那个尽心尽力的铲屎官真的不应该有一丁点的反应吗?
“我去一趟楼下。”
宴辰泽的声音响了起来,景醇紧张地看着他,不自觉地问:“你去干嘛?”
宴辰泽扬起唇角,印在双颊上的酒窝又大又深,“回来前我开了油汀取暖器,就这么开着没个人在楼下我不放心,我去盯一下,温度够了就关了回来。”
景醇沉溺在宴辰泽的笑容里,一时间便放下心来,由着他去了。
然而一到楼下,宴辰泽的脸上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宴辰泽坐在猫笼前,木着一张脸地看着笼子里的橘子。
“对不起……”
如同蚊子振翅一般的声音从宴辰泽的嘴里飘了出来。
“对……”男人的声音暗哑而哽咽,顺了一口气才把话补全了,“对不起……”
他憋了一肚子的话,然而却像是卡开头的创作人一般,颠来倒去地就只有这三个字。
“对不起……”
一遍又一遍。
说着说着……竟是泪流满面。
第50章
第二天, 小黑猫的尸体经过专业的火化, 化成了一盒骨灰,宴辰泽带着小黑猫的骨灰来到胡奕文的别墅,那个开垦完了以后就没人打理过的前院,刨开铁栅栏边的泥土, 将骨灰细细密密地撒了进去,又撒了一袋不知道从哪儿买来的爬山虎的种子,这才认认真真地把土盖起来。
整个过程就像只是在虔诚地种植爬山虎一般, 没有立碑, 也不显悲情。
参与这场特殊葬礼的景醇,小马和齐骥倒是一声不吭,没有任何异议,只有被宴辰泽骗了才提供“墓地”的胡奕文,脸色不太好看。
胡奕文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看着铁栅栏边那一排翻开又被盖上的泥土, 朝着宴辰泽阴阳怪气道:“你昨天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怎么不翻流水账的讲明前因后果了?”
此时此刻,胡奕文才想起昨天的那通十秒钟都不到的电话, 可能是认识宴辰泽以来, 说过的最简短的一次话, 简短的只剩一句看似有头有尾, 实则没头没脑的话——
[宴辰泽:我买了点种子, 明天过来种到你家前院里。]
也许是当时宴辰泽的气场太强, 口吻生硬, 以至于胡奕文只能深思却没敢细问,直到现在,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之后,胡奕文才生出“昨天这货是故意诓我”的念头。
宴辰泽腆着一张俊脸,将手里还没来得及扔掉的爬山虎种子的包装袋在胡奕文的眼前晃了晃,大言不惭地道:“我讲的很清楚啊,我确实是买了种子,你也亲眼看着我种到了你家的土里,有问题?”
“……”胡奕文憋了半天才按捺住揍他一顿的想法,“种个爬山虎还要撒骨灰的吗?”
宴辰泽:“你要觉得别扭,就当它只是有机肥料。”
“你你你……我……妈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胡奕文到底是要面子的,吞吞吐吐半天也没顺出来一句合适的说辞,只好泄气道:“那……也种点有品味的植物啊!”
闻言,宴辰泽瞧着那一片新翻的泥土,好一会儿才道:“我看过的很多小说里,在掩埋尸体时刻意或者不小心埋进了一颗种子,之后便发芽,长成苍天大树亦或者是开出稀奇古怪的花,我不信这些,但是我听说爬山虎生命力极强,不需要劳心照看就能活,这样,才不枉费小黑猫最后的价值。”
胡奕文抱着手,学着宴辰泽的模样,眯着一双眼,出神地看着那一片新翻的泥土。
或许过不了多久,那一片土里会冒出嫩绿的芽,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出纤长而纠结的蔓,晃晃悠悠地攀上铁栅栏,蔓延直至满墙,每每路过,那富有生机的绿色便自然而然地映入眼帘。
又或许……
胡奕文撞了撞宴辰泽的肩膀,忧虑道:“我读书少你别骗我,冬天种下的爬山虎能活吗?”
宴辰泽兀地一拍大腿,“操!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
一时之间,在场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那一块撒着骨灰埋着种子的土地,又齐刷刷地看向那虽然出着太阳但是却感觉不到温暖的冬日天色,尴尬的气氛瞬间便弥漫开来——他们每一个人都由着宴辰泽操办这场特殊的葬礼,全然忘了老祖宗总结流传下来的“春耕秋收”的自然规律……
宴辰泽不好意思地搔着后脑勺,干笑道:“要不……再搭个大棚?”
景醇连忙拉着他往大门外走,“算了算了,事在人为。”
小马帮腔道:“是呀,宴哥你不是说爬山虎生命力极强嘛,说不好有了小黑猫的骨灰加成就逆天改命了呢?”
齐骥朝着脸色黑成锅底的胡奕文微微点头,“打扰了。”
被众人架着跨出大门的宴辰泽又挣扎着转了回来,朝着胡奕文大叫道:“记得隔三差五浇一次水啊!”
顾莹莹目送着一行人离开,继而转头朝胡奕文道:“老大……我们就这么由着宴哥把……那东西埋在这里?”
“不然呢?”胡奕文看着那一片泥土,那幽怨的光棍气息,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埋都卖了,你还能挖开一点一点地把骨灰筛出来?”
顾莹莹:“那……这个天气也种不活啊!难不成真要搭个大棚?”
“醒醒,这儿是哪儿?云弄市房价最高的别墅住宅区,左右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搭个大棚……我不要脸的?”胡奕文叹了一口气,一边背着手地往屋子里走,一边郁闷道:“下午没事儿你去花鸟市场买个浇水的喷壶和肥料农药什么的,能不能活就看爬山虎的造化了。”
……
又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距离CKU犬展成都站开幕还有两天。
景醇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朝宴辰泽问:“你真的不去吗?”
宴辰泽摇了摇头,“嗯,古人云‘猫狗在,不远游’,以前还好,能把舒克贝塔扔胡奕文那儿待两天,现在还多了橘子一家三口,更何况前几天我才坑了胡奕文,近期内我和他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景醇扯了扯唇角,她还以为宴辰泽把骨灰埋到人家前院花园里这事儿,他压根儿没觉得理亏呢。
宴辰泽:“你们就安心去吧,后方的大本营就交给我了!”
“又不是去送死……”景醇白了他一眼,“好吧,那你照顾好自己,不用管工作室,我贴了联系电话,有人摸上门会联系我的。”
“嗯。”宴辰泽点了点头,巧妙地避开了景醇的视线,掩藏住嘴角上,那一记不怀好意的笑容。
工作室的事他确实管不着,但是……门还是要开的。
……
隔天一早,荆彩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一辆商务车,任由不知道她从哪儿拐来的帅气小伙儿驾驶着,悠哉悠哉地来到景醇家楼下。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荆彩摇下车窗,朝着等在路边的一行四人挥手打招呼:“嗨!”
景醇朝着驾驶位上的小伙儿点了点头,又莫名其妙地觑着荆彩。
一丝不苟的妆容,质感极好的杏色大衣,短裙,过膝袜还有那双包裹出小腿玲珑曲线的长靴……
景醇是让这位平时也干不了几件正事闲地发慌的死党送她去成都参加犬展,然而荆彩却让景醇觉得她们其实是要去时装周走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