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御静静地站在门口, 身后是一众护卫, 见到他们也不显惊讶,遥遥地笑了声:“五皇兄, 赏云山一别,数月不见, 近日可安好?”
他话语亲切,气势却凛冽至极, 语气中却毫不掩饰他的嘲弄。
闻言, 温之玉心里啧了一声, 这人估计是听到城内的谣言,特地来讽刺人的。
她看了眼萧则, 却发现他一副神游天外,根本没注意到萧御说了什么的样子。
“……”
萧御自然也注意到这点, 收敛起笑容, 目光有些不善。
这时, 门内匆忙走出来一个人, 见到对峙的几人,立即拱手道:“下官见过两位殿下。”
正是江淮城太守。
此前, 他一直与幕僚商议剿匪事宜,已经到了走投无路之地。这时见了人顿时大喜,自然而然忽略了几人之中的古怪气氛,直接将一行人请到府内,“下官立刻去吩咐下人给两位殿下设宴接风洗尘……”
“不必了。”萧御边走边沉声道:“剿匪之事刻不容缓, 城外亦是大批吃不饱的灾民,我等怎能在此时贪图享受,还是先商讨要事罢。”
说完,他还似笑非笑地问了句:“皇兄,你说呢?”
“好哦。”萧则眼都不抬一下地道。
“……”
萧御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进棉花,心中又气却又发作不出来。
太守只好连声答应,他看到温之玉时还有些迟疑,毕竟剿匪之事不宜让个女子掺合进来。但承王一脸平静地牵着女子的手一路不放,又让他不敢提出这点,只能默默当做没看见。
片刻后,几人落座书房。
“殿下,这是我们搜集来的情报。”太守将一摞文书送到两人面前。
萧御沉着脸,翻开书页,细细查阅。
萧则也接过来,哗啦啦翻完后,一把塞进温之玉的手里。虽然没说话,但他脸上的表情很明显——看完了,该阿玉你了。
默默观察着两人的太守眼角一抽,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按捺了下去。
萧御余光看到两人的动作,手一顿,冷声道:“皇兄,既然你已身在江淮,为父皇分忧,还是仔细一点为好。”
萧则撩起眼皮,端着茶看了看,温温吞吞“嗯”了一声。
“……”
温之玉垂眸看着手中的情报,与昨日王直所言几乎一致,只是又多了几例山匪抢劫村落的事,发生时间都在一两日前,想必是最近才收集到的信息。
她早在昨日就知晓大概,故这次翻开文书,也只是粗粗略过,寻找有用的情报。
但萧御却是初次得知具体情况,顿时勃然大怒。
“放肆!”他怒气冲冲,“这群山匪简直无法无天,直视官府于无物。这山匪不除,我朝威严何在!”
太守惊得顿时大呼:“殿下息怒,三日后便是剿匪之日,那时有两位殿下出谋划策,定能荡平山匪,还江淮一个安宁!”
萧御冷笑一声:“三日?到那时,怕是连半个江淮城都要被那群匪贼抢了去!”
太守睁大了眼:“可……可是……”
淡淡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殿下的意思是要在这两日就出兵剿匪么?”
萧则打起精神,慢吞吞竖起耳朵。
“是又如何,难道还要忍着按兵不动么?”萧御冷声嘲讽道:“此事越快越好,最好明日就出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温之玉翻着情报不看他:“谁领兵呢?顾少将军么?”
“你什么意思?”萧御皱眉。
太守无奈道:“殿下,不是我不愿出兵,实在是前几次的剿匪已经让城内士兵元气大伤,至少休养到三日后,才能有足够的兵力啊!”
原本满脸怒气的萧御听到这,顿时哑然。
“还有一点大人忘了说。”
温之玉指着情报内的一行小字道:“西山易守难攻,就算我们派去了多于对方五倍的兵力,恐怕也很难直接攻下来。”
“的确如此。”
太守颓然地点头,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目露希翼地看向萧御:“听闻殿下随行之中有位将军,不知他可否能带兵攻山?”
顾骁?
萧御脑海里回想起这人过往的战绩,剿灭一群山匪想必是绰绰有余,沉思片刻后便道:“自然能行。”
太守喜出望外,恨不得当场就见到顾骁。
“慢着。”
慢吞吞的声音突然响起,太守扭头一看,竟是从进书房开始就懒洋洋不说一句话的承王。
“你确定,他真的能行么?”
闻言,萧御目中闪过一丝不悦:“五皇兄这是何意?顾将军自小习武多年,难道连群山匪都灭不了么?”
萧则眨着眼:“我只是问问,万一他不行呢?”
温之玉:……
呆子,你这样容易招人恨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萧御就觉得荒缪似的笑起来:“那请问皇兄,连顾将军都不行的话,还有谁能带兵剿匪?难不成是皇兄你?”
“我没说过这话哦,”萧则摇头,慢吞吞地说:“我只是想问,要是他也失败了,该怎么办?”
这样的话,他和阿玉回京的时间岂不是又要延后了,萧则忧愁地想。
“不可能!”萧御目光冰冷,“请皇兄莫要胡言。”
气氛顿时凝固起来。
太守这时也看出面前两位殿下不太对付,迟疑地问道:“这领兵的事……”
“自当是由顾将军领兵。”
萧御目光落在又懒洋洋低下头的萧则身上,缓缓笑道:“不过皇兄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不如请皇兄与我一同随顾将军前往西山剿匪如何?”
“想必皇兄为了我晋朝的安危,定不会推辞才是。”
温之玉闻言一顿,冰冷的目光瞬间看向萧御,对方毫不在意地还她一抹笑。
*
太守府客房。
温之玉靠在木椅上:“殿下是知道些内情么?”
萧则眨了眨眼:“阿玉问的什么?”
“顾骁。”温之玉单刀直入:“殿下为何知道他不行?”
说起来,她似乎已有几个月未见那人。原著中,顾骁身为少将军,武艺过人。从他最后能接替二皇子的职位镇守边境来看,这次剿匪虽不说十拿九稳,但也没到绝对不行的地步。
但萧则的话却推翻了她的想法,她了解萧则,若不出意外,今日这场谈话中,他根本不会主动出声质疑。除非,他认为这件事真的影响到他身上。
果然,萧则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道:“他有病。”
“嗯?”温之玉皱眉:“在京中,我未曾听闻顾骁得了什么重病,这才多长时间,竟然已经不能领兵了么?”
话一出口,她就喃喃地反驳自己:“不对,他若是有病,为何陛下与萧御都不知道,还要派他来江淮?”
萧则一边听一边将头默默低下去。
温之玉将他的模样看在眼里,冷不丁问道:“殿下是不是有秘密瞒着我?”
萧则:“咳咳……”
温之玉挑眉:“心虚?”
萧则一脸茫然,一副不知道阿玉在说什么的样子,并企图开始转移温之玉的注意力。
*
第二日,顾骁被萧御请到府中密谈。
“承王也要跟着去剿匪?”顾骁面色阴郁。
萧御端起茶盏,“怎么,皇兄做了什么,惹得你这般这般不耐?”
顾骁冷笑一声,“我与他之间,势不两立。”
萧御似笑非笑,“那我岂不是做了坏事,让他随着你一同去西山?”
“殿下,”顾骁看着他,似是随意地问了句,“你真的只是想让他与我同去剿匪?”
萧御脸上神色不变,轻笑道:“这话从何说起?他是我皇兄,为江淮城操心,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看来殿下还是不信任臣,臣与殿下早就在一条船上,有些事,大可不必拐弯抹角。”
萧御的笑意慢慢淡去,却是直接转移了话题:“我昨日见皇兄时,见到温之玉在他身边,两人像是没带多少护卫。如今城中混乱,两人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我看了也是十分忧心啊。”
“温之玉?”顾骁听到这个名字,更像是听到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一般,狠狠地皱起眉,“她跟着来江淮做什么?”
萧御笑道:“也许是帮着皇兄出谋划策。”
“出谋划策?”顾骁嗤笑一声,若说他对萧则是愤恨,对温之玉便是鄙夷,“殿下是在说笑么,温之玉是什么样的人,殿下似乎比我知道的更多。”
萧御抿了口茶,不在意他暗含嘲弄的话:“将军可不要随便小瞧一个女人,说不定哪天,这个人就能要了你的命。”
“无关紧要的一个人罢了……你想做什么?”
顾骁面色突然变得狐疑,他面前之人不是一个在要事之前会去随意讨论女子的人。
再加上之前种种暗示的话,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这个人对他而言,有特殊的用处。
“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看少将军想要做什么。我的那位皇兄,可对她言听计从。此番皇兄前去西山,独留她一人在城内,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少将军你说呢?”
顾骁陡然瞪大了眼睛:“你……”
萧御站起身,意味不明道:“后日便是剿匪之日,将军把握好机会。”
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开,独留顾骁一人陷入深思。
*
剿匪的日子很快到来。
这日,温之玉将萧则送上前去太守府的马车,转身走了几步,却走又回来,“要不,我和殿下一起去太守府罢?”
不知为何,从今早开始,她心中就有股隐隐的不安。
尽管,萧则一再向她保证,自己会在剿匪时,悄悄躲起来,她也没能放下心。
“阿玉忘记了么?春宴狩猎时,我也躲起来了,他们都没找到我。”萧则企图唤起她某些记忆,让她安心。
温之玉:“……”
这个呆子难道以为是他躲得好?
她摇头散去某些不好的想法,严肃地再一次叮嘱萧则:“这次剿匪,是顾骁领兵,我已经派人探查过消息,他根本没病。所以,这场战最少要打三日,这次你千万别乱跑,我让侍卫都跟着你过去,记住了么。”
她与萧御都明白,让萧则参与剿匪简直是胡闹。但萧御的话说得太冠冕堂皇,根本没办法让人拒绝。
萧则皱了皱眉:“留一个保护阿玉。”
“我就在客栈内不出去,会出什么事?”
比起萧则,她安全的多。
萧则不依,固执地将一个侍卫留下来,然后扭头慢吞吞上了马车,还认真地给她挥了挥手。
萧则离开了,温之玉看着客栈里唯一的侍卫,想了想,决定去一趟城门,那里有她安排的人在散粥。
第四十六章
天色还早,马车一路驶向城门。
一刻钟后, 温之玉看着马车外人越来越少的景象, 淡淡地问:“今日是换了一条路么?”
“夫人,原来的大道被太守府占用, 我们要出城,必须从小路走。”
挺合情合理, 温之玉垂下眸子,慢慢按住了袖中的匕首。
又行了一刻钟左右, 侍卫逐渐放缓速度, 最终在一处僻静的宅院前停下来。
热闹的街道早已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片死寂。
许久,才听见女子清淡的声音:“怎么, 现在连城门也换了么?”
侍卫掀开车帘,表情格外平静:“对不住了, 夫人, 请下车罢。”
*
这是一间封闭破旧的屋子, 整个房间空荡荡的, 只有一张床榻。
微弱的天光从墙壁巴掌大的小孔里钻进来,勉强照亮一小方天地, 正好能看清屋内的女子。
她靠在床榻上一动不动,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整个人看不出任何额外的情绪。
“姐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温团子在她脑海里哇哇大哭:“美人哥哥去打坏人, 留下的这个侍卫也是个坏蛋,没有人能来救我们啦。”
虽然坏蛋碰不到它,但是它还是好怕。
温之玉面上神色未变,只在脑海里安慰它道:“别哭,就算我死了,他们也伤害不到你。”
温团子一顿,哭得更狠了,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喷涌。很快,温之玉就感觉脑子里仿佛进了水。
“……”
她默默闭上嘴。
几个时辰前,她还笃定自己没事,结果转头就翻了车,只能说打脸来得太快。
过了好一会儿,温团子才止住点眼泪,两眼汪汪地问:“姐姐,会是谁绑架了我们啊?”
侍卫是元帝安排的,自来江淮城后,从未出过半点差错,这次却在两人分开后突然选择背叛,只怕事情追究起来不简单。
温之玉短促地笑了下,“不知道,等着罢。”
温团子:“等?”
“他们蛰伏了这么久才绑我来,总不可能只是为了让我体验一场被绑的滋味。要财要命,还是要其他的,总会当面说清楚的,不急。”
“哦。”温团子抽抽搭搭地应了,然后开始反过来笨拙地安慰温之玉:“姐姐,你不要担心,美人哥哥一定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