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盖一打开,更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行了,”
噔一下,火钳丢了出去。
察觉到背后一阵风,陆志城眼中划过一丝笑意。看来是真饿着了。
宋明宝两只眼睛都盯着锅里,若是知道他在笑自己,早就炸毛了。
陆志城拿起勺子,往里一挖,饱满的白米饭黏着熏肉,粒粒香浓。
“我不要青菜!”
眼看着他夹起先前水煮过的青菜放在碗里,宋明宝急忙忙去拦,好似陆志城放的不是青菜,是毒。
陆志城放下碗,“肉要吗?”
宋明宝瞪着眼盯他,这不是废话吗?!
“我只要肉,我说了我不要青菜!”怕他听不懂,宋明宝一字一句地盯着他说道。
“行吧,”陆志城放弃给她夹青菜。
凡事要适可而止,不能把她逼急了。
宋明宝蹭地上前,警惕地避开她,端起其中一碗。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女主是会干活的,只不过家里没人使唤她,她也舒服习惯了,一切当作理所当然。会改会改!绝对会改!女主再作个两三章,她那种瞧不起男主的情绪会转向别扭的情绪。啰里啰嗦了一通,作者也不知道说啥……
第26章 跟我们一样的人
熏肉煮一通变了颜色, 金灿灿的让人食欲大开,吃上一口正是想象中的那种感觉, 不失望反而让人惊喜。
宋明宝吃了一口, 手下速度加快,甚至还有心思在那想:乡巴佬煮的饭菜还挺香的。
但又琢磨, 乡巴佬从小住这种地方, 有啥不会的。
想了一会,她将之抛之脑外,专注碗里那碗饭。
陆志城从容不迫地握着筷子, 时不时不落痕迹扫她一眼,他吃饭动作慢条斯理的。
夫妻俩碗里一样的量。
宋明宝来这的第二顿吃到这么香的饭菜, 还未意识到这么一碗饭菜, 平常人家过年都不一定舍得吃。
打一巴掌, 给个甜枣,让她吃饱喝足了, 吃完饭后碗筷是陆志城洗的。
宋明宝吃饱饭又底气十足了, 但仍不敢惹他, 回屋继续收拾嫁妆去了。
她心不在焉地收拾着, 一边偷摸摸瞥向门口。
身形在门口闪现时,宋明宝故意低头留给他一个后脑勺,打定主意不理他,他爱干嘛就干嘛。
“衣服洗了吗?去洗?”陆志城半靠着门,他是反问的口气,好心提醒她。
到了宋明宝耳朵里, 她接收到的讯息反而成了‘去洗衣服’。
是洗‘他的衣服’!
宋明宝先入为主,毛都炸起来了!
陆志城平日是个爱干净的,但今天在地里忙活一上午,裤腿上不可避免地沾了泥土。
宋明宝扫了眼他的裤腿,鸡皮疙瘩一下起来了!
她的印象始终停留在那天,穿着灰布衣服的陆志城,裤子和上衣补了又补,衣服湿漉漉黏在身上,身材又瘦肤色又黑,整个跟逃难似的。
全身都是抗拒的,“我不洗,一身破衣服有什么好洗的!你要洗自己洗去!”
洗个衣服这么抗拒?难道他矫正过头了?陆志城的念头闪过瞬间,脑中一闪,他瞬间了然。
“那我洗?”
宋明宝浑身的此都竖起来了,结果那人碰都没碰她的刺,躲开了。
话音一落,陆志城踏进里屋。
宋明宝躲着他后退。
两秒后,她瞪大了眼睛张嘴喊,“你拿我衣服干啥?”
陆志城坦坦荡荡,“你不是不洗?”
“谁,谁说我不洗了?!”宋明宝跟拿了她命似的,使劲拽回她的衣服。
得,拽了两下没拽动。
“你松开!”宋明宝吼他。
陆志城站在那,如柱子般一动不动。
“谁的破衣服?”
“你的!”一生气,胆子就容易大,“就你身上穿的,不是破衣服是什么?!我家抹布都比你衣服好!”
她是夸张了,宋明宝家里也有破衣服,缝缝补补的,冬天穿里面的基本都补过,只不过最近两年,到了要相看的年龄了,她外穿的衣服得体起来。
人一吵起架来,就是为了要赢,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
她的话就好像一排利箭,若陆志城是个计较的,早自卑无形的。
陆志城唇角的弧度收拢,漫不经心的表情消失,眸光渐渐平静而幽暗。
她的脾性处于一条线内,中间有一个界线,往左走一些,便是收敛,还有救;往右走,就是放肆,狠狠地伤了别人,一并可能连道德也丢弃了。以伤害别人来得到赢的可能。
现在她就踩在那条界线的左边,但她已经试探着往右走了,慢吞吞地伸出自己的触角,试图推翻中间的界线。
怎么办?那就把界线右边的坎了!或者竖起高高的界线,让她迈不过去!
陆志城唇角扯出一个笑容,转瞬即逝,若熟悉他的人看到,便知道他是生气了。
摧毁一个人固有世界观和固有的坚持最快捷最残忍的方法是什么,那就让她亲自去面对这个世界的所有,包括残酷。
他早上还准备拘着她,怕她得罪人。是,她得罪的人是他。
陆志城眸中的情绪越来越深,仿佛汇聚成浓浓的一片深海。
“你去洗吧,出门左转,五分钟左右,有一条河,能洗衣服。”松手的刹那,陆志城提醒她。
宋明宝一个惯性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他,并未意识到她自己的话有多过分。
“我下午要出门,钥匙在木箱上,肥皂在院子那块大石板上,你如果要洗衣服,出门前先把门锁了。”
陆志城态度很温和,仿佛真的是在指点她。
“你有这么好心!”宋明宝一字一句说道。
陆志城身形非常放松,他笑了一下,抬手试图去摸她的头发,被她躲开了。
他也不介意,“行了,我先走了。”
宋明宝说话难听,她的话是像把利刃,将人一下了结,痛是痛,也非常快。
而有些人不一样,她们是钝了的刀刃,一下下磨着人,磨你的每个角度都是最疼的,磨着了还要评头论足。
慢的才是最痛的啊。
柳树村洗衣服分成两个时间段,一个是早上五六点,另一个是中午午饭后。
经过柳树村的那条河是省内某条大河的小小支流,一道露出来好几处天然的沉积岩,风吹雨打变得光滑,是个洗衣服的好去处,但还不够将队里的人安排上去。
不知谁先起头的,怕挤着又浪费时间,干脆默契安排开了。
早上不洗的就中午去,总能洗完。
宋明宝犹豫来去,最终还是锁上门出去了。
迎面就是烈阳,扑面而来的热气。
她按照陆志城所说,一直往左走,经过几处人家,看到远处一排排的竹子,风一吹,沙沙作响。
走近了,是一条小河,两岸不齐平,高的那边稀稀落落地长了高低不一致的树与竹子,树的阴影投下来,刚好可以遮阳。
宋明宝松了口气,她对水有阴影了,幸好是条小河。
宋明宝四处挑剔才勉强找了个干净、水稍微清点的地方,挑好石块蹲下准备洗。
刚泡湿衣服,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来人声音还挺大的,操着一口地方口音,不至于让人听不懂。
一开始那两妇女未注意到宋明宝这头。
直到其中有一个妇女没带洗衣果。
洗衣果,当地人习惯叫它皂夹。
成熟了呈现紫红色,味道有些淡淡的酸味。洗的时候两手一搓,起泡泡后抹到衣服上,效果与肥皂相同。
“孙红英,我就带了三个,刚好够洗的,给你了我拿啥洗衣服?”
每年能分到一把,也就几个,省着刚好能用到第二年夏天收获时,能省个肥皂钱。
能省钱的东西,谁都不会乐意往外送。
“瞧你给小气的,”胖胖的妇人孙红英翻了个白眼。
她顺其自然看到了旁边动作不甚熟悉的宋明宝,落在她衣服旁边的小盒子上,眼睛一亮。
“喂,那个谁,你皂夹借我用一下。”
宋明宝低着头,泡衣服动作生疏。
孙红英从背影就能判断这是个年轻的闺女,或者谁家的媳妇。
那更好了,年轻的脸皮薄好欺负。
“皂夹借我几个,”孙红英真当是自己家的东西,一点不客气地伸手来拿。
嗬!一打开,哪是啥皂夹,一整块光滑四四方方的肥皂,还是块新的,带着淡淡的香味,可比皂夹好用多了。
宋明宝低着头,视线之内,一双又粗又黑的脚趟过河停到她眼前。
她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弯腰激动地拿了她的东西。
旁边那人还在说话,宋明宝蹭一下站起来,二话不说抢了过来。
“你谁啊?怎么乱拿人家东西?”
胖胖的妇女孙红英还沉浸在欢喜中,她就年轻时用过一次肥皂,到后面结了婚有了孩子,恨不得一分钱掰着花,肥皂这种奢侈东西就更不能买了,如今再次看到,能不惊喜吗?
她惊喜的笑容还在唇角。想着洗上一回,衣服都能香不少。
结果手里的东西就没了。
不满地抬头起,看到的是个陌生面容。
“你?”胖妇女拉着脸,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
宋明宝眉头皱成死结 ,厌恶地看着这种随手动别人东西的人。
胖妇人干脆不想了,“借一下你肥皂怎么了?小里小气的。”
宋明宝一抬头就能看见远处堆满的衣服,入目的都是黑灰二色,衣服最下面,有两只裤腿随着衣服漂流,裤脚上的黄泥头一下下随着水流漂走,似乎怎么冲也冲不干净。
旁边水浅点的地,搁着几件贴身穿的衣服。
拿她的肥皂洗那一堆脏衣服?宋明宝脸都黑了。
别说是洗,不经她同意乱拿东西,她就不乐意了。
经历过流言蜚语,她现在最讨厌莫过于这种人 。
“我小不小气关你什么事?这是我的东西。”
孙红英以为年轻人脸薄,可惜了,宋明宝除了在陆志城那吃了几个瘪,啥时候吃过。
孙红英直视到了她眼里的厌恶,不是,她厌恶什么?啊?
眼看着要闹起来了,先前与孙红英搭话的钱来娣忙丢了衣服过来劝。
一抬头,惊讶道,“你是陆老二家的?”
她昨天还去帮过忙,最后在吴队长媳妇那拿了一碗油水十足的饭菜回家。
“什么啊,原来是陆老二的媳妇啊,我说你,你刚才那眼神嫌弃啥呢?你还不是嫁给我们村里了,有啥好嫌弃的,都是跟我们一样的人。”
所以别动不动就嫌弃,谁嫌谁丢人啊。
得知是陆老二的媳妇,孙红英知道这小媳妇有背景,但一口气不吐不快。
不知道哪句话踩到她了,宋明宝炸毛,“我不是!”
宋明宝歇斯底里地想骂人,结果喉咙跟堵了一样。
“嘿!”胖妇人还要跟她争论,被人拉下来。
她嘀咕了两句,瞧着她受刺激的样子,脾气去得也快,“我就说个实话而已,至于吗?谁都别嫌弃谁。”
作者有话要说: 来吧,现实让你懂事。
人都是咱们村的人,你嫌弃啥啊还?
第27章 负责煮饭
孙红英脾气一下没了, 站那自言自语两句,叫钱来娣帮她收着衣服, 别被水流顺走了, 她看了眼宋明宝,匆匆忙忙离开回家拿皂夹去了。
钱来娣, “早就该这样了, ”
别人家便宜有啥好占的,占不着回回捡人骂。
钱来娣还在心里嘀咕,她面前的人忽然蹲了下来, 慢吞吞地拿起肥皂抹在领口上。
嗬,还是件白衬衫呢!果然是城里人, 穿的都跟他们不一样。
不过, 刚才还红着眼呢?不生气了?钱来娣一头雾水。
生气?宋明宝现在都不知道生气二字怎么写, 她的心情就像树上掉下来的柿子,摔了个稀巴烂。
谁跟你们一样的人?!你们怎么能跟我比!就你们这个破地方!
手里的肥皂对准领口也不知擦多久了。
钱来娣不知该说啥, 随便找了个理由安慰她, 结果越安慰越糟糕。
“我们村其实挺好的, 村里以前有几个女知青, 跟你一样都是城里来的,盼着回城去没个盼头,嫁了村里的汉子,现在都结了婚,娃都生好几个了,日子过得也挺好的……”
宋明宝身体抖了一下, 死死咬着牙没出声。
“算了,你一个‘土生土长’的城里人,肯定要时间适应的,诶!你这么洗太浪费了……”
见她肥皂就往上面怼,碎屑都捏出来了,不是自家肥皂,她都心疼了。
宋明宝无动于衷,仿佛跟她多说一句,她也变成她们这样的人了。
见她没反应,钱来娣闭了嘴。唉,算了,这是刚嫁过来不懂事啊。得磨炼磨炼啊。
哗啦啦几声,她回到堆放着自家衣服那边,蹲下身手脚麻利地洗起来。她洗完还要回去上工呢。可不能跟新媳妇比。
哗啦啦啦,沙沙沙。
一安静下来,水流声,竹叶声夹杂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胖妇人匆匆忙忙回来了。
她气喘吁吁的,扫了钱来娣一眼,“呦,你都快洗完了?”
钱来娣催她,“你快点洗,还能赶上上工时间。”
胖妇人气都没喘匀就蹲下了下来,几乎同时,宋明宝端着盆站了起来。
胖妇人抹汗抬头的瞬间,撇撇嘴。
尤其坏心眼地对那挺直的背影喊了一句,“陆老二家的,你慢点走啊。”
宋明宝没反应过来是喊自己,她还不知道村里人管乡巴佬叫陆老二。
直到走到半道,遇上上工的妇女,昨儿才吃了喜席面的倒是认出她来了,好心地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