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真公主就是第一个请谢如冰到府上做客的夫人。她给书院所有的夫子都发了邀请函,请至公主府赏春宴。
第26章 小玩意
陆安澜也接到了临真公主的请柬。
就在接到请柬的前一刻,陆安澜得到了一个消息:谢明时病倒了。春寒未退,乍暖还寒,苦役劳累,他就病倒了,卧床不能起。
“卑职等发现,有其他人也在关注谢明时。追查下去,是出入于太子门庭的人。”赵双道,“圣上虽然修佛,却也未曾荒废国事,谢明时劝几句,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何殿下如此愤怒,竟是贬官夺职、苦役终身呢?”
陆安澜脑中闪现太子三番五次出现在谢如冰面前,突然道:“莫非……竟是太子设下的陷阱?”只为了得到谢如冰?
若非自己及时出手,谢如冰当日慌乱之下,是不是已经入了太子的套?
此外,圣上又素来好名声,对太子要求颇为严厉,前几年又添了两三个年幼的皇子,太子心中有所顾忌,也不敢明抢。
这次谢明时的劝谏,显然是关涉到了武德帝的逆鳞。他想了想,嘱咐赵双道:“你派宫中的人留意着宫中的佛寺,看看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武德帝登基后,将宫中几个院落改建成了佛寺,以便清修。据说,为免凡间尘扰,里头只有寥寥几个老仆,一应人员与内廷皆无干系。
连中宫李皇后都未能进去过。
或许,其中另有隐情。
待赵双出去了,管家陆午就拿着临真公主的请柬进来,“这是临真公主和驸马回京以来,开门宴客。大人您去是不是?”
“都有何人?”
“请柬上不曾细说,问了送贴之人,说是京城重臣及女眷都有邀请。”
陆安澜颔首,道:“我知道了。再看看吧。”
其实,送信之人还说了公主会邀请集雅女学的夫子们,但陆午不想让陆安澜知道。
谢家女儿红颜祸水,他心中颇为不喜。去年搬了出去,大人竟时不时地还与她偶遇,也不知大人心中怎么想。自今年春节至今两三个月,开春大人公务繁忙,总算不用见到这谢家女。他正高兴着,临真公主的帖子就上门了。谢家女儿也在。
却说陆安澜拿着请柬,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谢明时病倒,这对他而言,是个好消息。孟津条件艰苦,病重而亡实在是稀松平常。
可是,不懂为何,他并不想此刻动手。
以前,他告诉自己,是因为当年家族灭门的全部真相还未曾查清,谢明时是知情人,有朝一日与他对质,或许能知道更多信息。
可是,自从元宵节那日后,他数次梦到谢如冰,各种姿态,美不胜收。
梦里有多蚀骨销*魂、逍遥忘情,醒来之后,他就有多么恼怒不快。
他不希望有一个人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影响。
她该是他的小玩意儿,他高兴的时候,撩拨撩拨,不高兴的时候,晾在一旁。
也因此,他打元宵节后再也不与谢如冰碰面。
然而,此刻,他隐隐意识到,自己迟迟不对谢明时动手,谢如冰是一部分原因。
他为这个认知而更加不痛快,心中也生出歉疚来。
他的母亲和妹妹,十几年下落不明。他却对谢家女儿照拂有加。若是她们得知,是否会怪他?
陆安澜从未觉得有如此棘手之事。
很快,就到了临真公主设宴的这一日。阳春三月,春光明媚,草长莺飞,花红柳绿,燕儿呢喃。
临真公主是武德帝长女,生母蒋贵妃。蒋贵妃乃是武德帝潜邸里资历最老的妃子,比皇后还先到武德帝身边伺候。临真公主幼时,深得武德帝的宠爱,及笄后嫁给了归德节度使鲜于桑翰,如今育有两子两女。鲜于茴便是长女。
此番回京,乃是蒋贵妃生病,缠绵病榻,思念女儿。武德帝特下了诏令,让他们夫妻二人回京。
因此,公主府的这一场宴会,是群贤毕至,济济一堂,热闹非凡。
谢如冰是和郭慕梅一起去的。临真公主还请了好些个夫子,都是教授鲜于茴课业的。
她见到谢如冰,面上尽是欣赏与感激之意:“我的女儿呀自从去了女学,回来是三句不离谢夫子,都说你不仅人美,教书也教得好。我那女儿,向来眼高于顶,自以为聪明能干,几乎从没见她称赞过谁。如今,她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才终于下定决心要好生投入精力。我可是感激你!”
面对临真公主的溢美之辞,谢如冰面露羞色,笑道:“殿下客气,都是我份内的事情。”
围在临真公主一旁的各家夫人,有不少在去年的冬日宴上见过谢如冰,只觉得容光更胜,仿佛也随着着春天的到来如花儿般绽放。
去年冬宴,因她乃罪臣之女,虽则当时武德帝和皇后未曾怪罪,但一众夫人小姐都持观望态度,不太与她说话。
待到了这一回,情况大不相同。不少夫人都纷纷与她交谈。
一来,她冬日宴上救驾有功,确确实实得了圣上赏赐。二来,不少夫人的女儿都在集雅书院,她们听了谢如冰许多故事,恨不得自家娇女能学了她几分功夫,将来主持中馈可无忧也。
这般想着,言辞中对谢如冰就真的多了几分对师者的尊重。
鲜于茴也都在一旁。她性情鲁直,从前言语多有不逊,被谢如冰教训后,反而打心底佩服起来,处处维护谢如冰,竟是在一众夫人面前说起当日为难谢如冰之事:
“谢夫子叫我心服口服,待我回到归德,也效仿设立女学,教女子读书识字。”
临真公主笑道:“茴儿这个计划,都说了好多遍了。长这么大,总算想着正经事儿了。”
夫人们拉着谢如冰说了一会话,才放了她出去。
鲜于茴道:“我家有一处风景绝美之处,谢夫子,我带您去看看。”
第27章 将计就计
谢如冰回头问郭慕梅:“郭姐姐,一起过去?”
鲜于茴这才跟着问:“郭夫子,要不要一起?”
郭慕梅袖中的手不由得攥紧了,稳了稳声音,道:“不了,我不去了。”
打从进入公主府,谢如冰就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去岁冬日宴,明明她和自己一样,只能坐冷板凳。可是,今日,人人仿佛都忘记谢如冰是罪臣之女,对她和颜悦色。
她郭慕梅成了陪客。人人都是笑容可掬地问完了谢如冰,然后礼貌地顺便问一句:“郭小姐好啊!”
就如同刚才鲜于茴一样。
她不想跟谢如冰站在一起。
她有些后悔,去年告诉谢如冰石家闺学的事情。可是,如果谢如冰当时没有去石家闺学,此刻恐怕又还住在陆府,与陆安澜不知该如何亲密了。
这更加叫她不可忍受。
究竟该如何,才能让陆安澜对自己青眼有加?
谢如冰不知郭慕梅这一番九曲回肠的思量,跟着鲜于茴出去了。
前厅里,归德节度使鲜于桑翰正在招呼太子和陆安澜。另还有好些朝中大人也在此喝茶。
鲜于桑翰得意非常,自己回京头次开宴,太子和枢密使都如此赏脸。
鲜于桑翰一脸络腮胡,他有胡人血统,一只蓝眸,高大英武。
“这次宴会,太子殿下和枢密使大人赏脸,鄙人真是受宠若惊啊受宠若惊!”鲜于桑翰嗓门洪亮,声量极高。
太子是一贯地温雅,笑道:“从前我们常在一起骑马游猎,好容易总算盼到你回京!”
楚家称帝也就是十八年前的事情,在前朝闵帝时,鲜于家和楚家都是重臣,常有往来。当时,鲜于桑翰和太子早已熟识。
鲜于桑翰仿佛也回忆从前,笑道:“转眼这么多年了。这回我在京城待上些时日,殿下您可不要觉得我烦人才是啊!”
陆安澜先前与鲜于桑翰寒暄了几句,此刻便不在言语,只垂着眼睑,喝着茶,不动声色地看着太子和驸马二人。
谢明时贬官夺职,十有八九是太子的诡计。谢明时为人端方,定是太子设法传了些什么消息,他才会去劝谏武德帝。
谢明时此番生病,确实来势汹汹,然而孟津之中,确实也有人暗中保他性命。
难不成,太子想来日与谢如冰邀功?好叫谢如冰感恩戴德地入东宫去做妾?
这如意算盘打得是真好。
正想着,听到厅中有位大人抚着胡须赞叹道:“鲜于大人,都说虎父无犬女,贵府小姐爽朗聪慧,在课堂上也想着如何抵御契丹人啊,在下敬佩。”
鲜于桑翰一听,笑道:“小女不过无知小儿。倒是她的算学夫子,谢明时的女儿,真真聪慧。”说着,将当日课室之事略略说了,“单就这份胸襟见识,多少男儿都比不得。”
说着,看向太子,状似无意地问道:“殿下,您学识渊博,觉得如何?”
太子早已听说了,恨不得立时将她虏到身边来,在书房里红袖添香,既能给他出谋划策,又能暖床逍遥。当下微笑道:“确实是佳人难得。”
语气之中,激赏之意尽显。
陆安澜捏着茶杯,想,今日,就借着公主的赏花宴,叫太子知道,谢如冰是他陆安澜的人,看他楚元茂又待如何。
喝了一会茶,鲜于桑翰便请众人至宴饮之处。宴饮的高台设在后花园中,居高临下,正可观赏院中如云的桃花,以及影影绰绰还可见到前来赴宴的女眷,妙不可言。
春光融融,春风醉人,酒香四溢,很快,酒过三巡,人人有微醺之意。
正在此时,外头仆人通传声响起:“崇华公主驾到!”
众人抬头,就见崇华公主盛装打扮,春衫薄软,一袭月华裙将她身材勾勒得极好,乍眼看去也是艳光逼人。
崇华一进来,一双眼就直勾勾看着陆安澜。
自从元宵节暮云台上陆安澜拂袖而去,崇华就再没有见过陆安澜。每次,她想堵他,却总也堵不到。且开春以来,他天天出入枢密院和京郊大营,崇华再大胆,也不敢闹到这两处地方去。
今天,听说他出席临真的宴会,她打扮一新,就匆匆而来。
不枉费她一番功夫,陆安澜就在席上。
崇华立刻就吩咐:“去,给本宫摆张案几在陆大人旁边。”
这么大半年来,朝中人人都听说丧夫寡居的崇华公主心慕枢密使大人。此时一看,果然如此,纷纷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鲜于桑翰当即叫人摆了案几上来。
陆安澜波澜不惊,只是淡然地喝酒。
待案几摆好,崇华刚刚坐下,陆安澜起身,道:“这酒有些上头,我且出去走走。”
崇华傻眼,忙又起身跟了出去,“陆哥哥……”
“微臣去净房,公主也要跟着不成?”陆安澜问道。
崇华的脸刷地红了,站在原地,只得看着陆安澜去了。
行路到一半,陆安澜问那领路的小厮:“我有些乏困,附近可有什么地方给客人歇息?”
那小厮面露诧异之色,顿了一下,旋即道:“有的,有的,大人请随我来。”
走得没多久,在桃花林边,就有一处极为雅致的院落,里头小小两间房,干净整洁。
陆安澜进去,小厮就告辞而去。陆安澜站在窗边,看外头如云的桃花。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陆安澜定睛一看,竟是谢如冰。
他早已察觉鲜于桑翰的用心。鲜于桑翰此次回京,想的是浑水摸鱼。不遗余力挑拨太子与自己对立,待自己与太子两败俱伤,渔翁得利。只是没想到,连谢如冰这般小女子,也在他们的计策里。
若是来的是太子,谢如冰岂不是羊入虎口。
谢如冰看到陆安澜,呆了一瞬,很快就想退出去。
然而,陆安澜快步上前,啪地一声关了房门,背靠门站着,问道:“怎的来了此处?”
谢如冰道:“我刚才一直和鲜于茴在这里赏花。只是荷包掉了,出去寻了下,回来就不见人了。你看到她了吗?让我出去。”她眼睛清凌凌的,丝毫不曾有一丝怀疑。
陆安澜不由得叹气,谢如冰从来不曾遇到这种后宅手段,半分不懂其中凶险。
他想,根本不需要他出手,只要冷眼旁观,谢如冰就会下场凄惨。
可是,他竟然舍不得。
既然自己救了她,那么,让她体会一番凶险也好,也趁这机会,叫楚元茂知道,谢如冰是他陆安澜的。
楚元茂固然好美色,却更看重那个位置,此刻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女子和自己撕破脸皮。
他这般想着,将谢如冰搂入了怀中。
第28章 耳光
谢如冰一怔,想要推开陆安澜。却如何推得开?
陆安澜身上的酒气,瞬间就充盈了她的鼻间,她心头砰砰一阵乱跳,一时忘了言语。
美人在怀,仿佛比梦中的更为柔软更加香甜,陆安澜凑在她嫩白的脖颈边,低声道:“以后去别人家做客,可别单独一人随意走动。深宅大院的,危险的人多着呢。”
谢如冰快要哭了,连连推他:“你快放开我!”
可腰间男人的手臂越发紧了,叫她越发心慌意乱。
更要命的是,此时院外隐隐约约传来了脚步声和人声。
“有人来了,快放开我!”
“看见了又怎样?”陆安澜无所谓地问道。
此时仍有大唐遗风,男女交游不禁,宴会上私下见个面不算什么大事。
“你……”谢如冰红了眼眶,急道,“崇华公主会知道的!”
“我和崇华半分关系也无,她知道又如何?”陆安澜奇道,这已是谢如冰第二次提到崇华公主,他想了想,缓缓道,“难不成,她威胁你?”
“她会杀我的!”谢如冰的声音几乎带了哭腔。
陆安澜听得此话,心头一软,连声安慰道:“她不敢!她若敢,我便将她碎尸万段。”
“不要叫她看见!我跟你明明半分关系也无!此刻若是看见了,就再也解释不清楚了。”谢如冰央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