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在自家地头上！走出四队再去听听, 什么脏的臭的都有！
两个孩子如今就在高桥小学读书呢，接触的都是两个大队的小孩。小孩儿嘛，都是大人说什么他们就传什么，也不太能分辨是非，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家里人说的话啥都能往出传。
就有一回，顾瑾玉听到张大丫和几个其他年级同是三队的小孩儿传她坏话，说得很难听，什么“顾瑾玉的妈妈晦气得很，自家断了根，嫁了人又累得婆家断了根，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诸如此类的话。
都是不到十岁的孩子，其实也不太懂这些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却都知道这是不好的话，所以用来攻击顾瑾玉。
顾瑾玉自己也不是很懂，但她有个优点，就是诚实，知道不懂就问，回家就把这事跟她妈一说……魏淑华能说什么呢？这种事也没办法跟自家闺女细说。
小孩子藏不住事，转身又跟她爸说了。顾春来想着，就自家现在这情况，肯定有几家说闲话的人。
顾家条件本来就好，现在魏淑华又管着合作社的事，合作社赚钱是好事，再加上合作社生产的四件套已经走出国门，为国家赚取外汇，整个小高桥大队都觉得骄傲。
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这么个合作社在，整个大队都光荣。能进合作社干活的人，再怎么也都有几分本事，像是田娇那样走后门进来的，整个合作社都找不出几个。
合作社效益好，每个季度的订单如雪花一样多，只有缺人没有缺钱的说法。也因此，在这里干活的社员们，工分值特别高，每个月拿到的工资跟城里工人差不多，这还是在家门口干活呢，多便利！
这就导致有些人看不过眼，但这些人多半都是又懒又坏的人，有那勤快的，人家哪里找不到活？即使合作社现在不招人，难道以后就不招了？
不为别的，光为这个，也不能跟魏淑华交恶吧？乡邻之间八卦归八卦，要说心肠有多坏，倒也不见得。但一棵树上总归有那么几颗歪瓜裂枣，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想着揭别人的短。
顾春来不爱搭理这类人，你说你的，我过我的日子，只要没欺负到我头上来，我就当没这回事。但他不想叫魏淑华误会，他知道这种事对于女同志的伤害是最大的。
他笑着看向自己媳妇，却见魏淑华羞恼地瞪了自己一眼，搞得他一头雾水。
魏淑华正羞得慌，别人不懂她闺女的言外之意，她却是懂的。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从沈树枝那里听多了类似的话，时不时地念叨着弟弟妹妹的事。
沈树枝是婆母，关心子孙后代的事也是人之常情；顾瑾玉年纪还小，她想要弟弟妹妹更多是想有人陪她玩。魏淑华不止一次听她念叨，等有了弟弟妹妹，她就带他们上山捡菌子……到时候外面的活儿有弟弟妹妹帮忙干着，她和狼弟弟就能把心思放在山谷里了。
这话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在医院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顾春来就借了一辆手推车送过来，上面连垫被和盖被都铺好了。柏青松抱着文姝，魏淑华抱着孩子，顾瑾玉和魏琳琅也没空手，两人都拎着零零碎碎的东西，跟搬家似的往楼下走。
柏青松租住的小院十分近便，出了医院，只走了不到十分钟，就来到一处墙皮都快掉光的平房前。县医院背后靠着一座山，并不算高，山上还有以前那种大户人家修的院子，这里一处，那里一处，零落有致。
这些房子现在也没空子，分给几家单位作办公场所用。柏青松租的房子就在一条斜坡上，房主是一对老夫妻，这两人原是那家大户的佣人，后来政府给他们安排了工作，又把这里的门房分给他们住，才算是安了家。
老两口都是实心人，觉得自己占了国家好大的便宜，在国家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时，把家里的孩子都给弄到乡下去了。他们自己都在印刷厂工作，早先跟单位说好了，等他们退休后，就把工作岗位让给烈士遗孤。
其实国家对于这些烈士遗孤都是有补助的，但工作岗位也确实很紧张。大家表面上都赞这老两口仁义，可心里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
反正顾春来和魏淑华听了这事，都觉得挺震撼的，对这两位老人也充满了敬意。
房子统共只有两间，左右各一间，左边靠着路，是老两口的房间，右边靠着山坡，以前是孩子们的房间，现在暂时租给柏青松。
“这房子正经不错，既宽敞又向阳，去哪里都方便，还清净。”顾春来进屋后转了一圈，对房子赞口不绝。自家现在是不缺钱，就是缺房子，要是能买到这样一处独门独院的房子，哪怕面积小点呢。
怪不得房主老两口觉得占了国家的便宜，从这住房条件上看，还真是占了便宜。当然，这老两口也确实是知恩图报的人。
把文姝安顿好，顾春来一家就走了。走之前还跟柏青松约好，过几天去前进合作社拉货的时候顺路送他们回去，想在城里坐月子是不可能的，大队不可能批那么长的假期。
一家四口就这么在大马路上走着，两个大人一边牵着一个，很是悠闲的样子。
“这两年我忙，你也忙，咱们好久没像现在这样，啥也不用想，啥也不用做。”每次进城都很匆忙，不是忙着采购，就是忙着办正事，连带着两个孩子都得为家里的事操心。
孩子们自己都会挣钱养自己了，那他们做父母的还这么忙，究竟是忙什么呢？
顾春来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心亏，他家这个情况还跟别家不一样，别家是没办法，为了吃口饱饭，别说不能跟老婆孩子朝夕相处，就是几年不见一面也是值得的。就像头几年，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他还不是常年都在外头跑。
但现在家里的情况真是好了太多，不说大富大贵，至少衣食无忧。
可他总不能再把现在这份工作卖了回家务农吧，到时候他就成了吃软饭的，连家里孩子都比他能干！
这不成，就算他想有更多的时间跟家人相处，可工作还得继续做下去。至于其他打算，再慢慢筹划。
比如现在，他就领着老婆孩子站在电影院门口，准备看电影。
县城电影院跟省城的没法比，场地简陋不说，片子也没得选，顾瑾玉之前在省城看过的译制片，县城肯定是没有的。
“时间还早，先看场电影，等会儿吃完午饭，你们再回去。”顾春来买好票，又买了一袋子麦芽糖给俩孩子拿着吃。
对于小孩子来说，无论看啥电影都是值得兴奋的一件事，哪怕这部电影看过好几遍，还是意犹未尽。
今天看的是电影《地道战》，这部电影才上映几年，就已经风靡全国，连续几年在乡下轮流播放的电影就是它。顾瑾玉和魏琳琅其实已经看过两遍，却还跟没看过似的，跟其他人一样又哭又笑。
看完电影还跟她爸商量，“我们家只有存放粮食的地窖，跟哪儿都不通，要不，我们也在家挖几条地道？”
挖地窖干啥？跟敌人打仗？那还真用不着！
像小高桥这地界，挨着大山，交通又不便利，就是打仗的时候，也很少能打进来。这山高水远的，有坏处自然也有好处，单看陆兴国和陆明宇爷孙俩在乡下没跟城里一样遭罪，就能看出偏远山区的好来。
山里人穷，但守着这一大片山山水水的，也饿不死。要真有外敌入侵，随便往山里一钻，很难找到，哪儿还用得着挖地道？
顾春来把这些道理都说给两个孩子听，顾瑾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魏琳琅沉思了一会儿才说：“姐姐，我们这里挖不了地道的。你看电影里面，那些地道地质结构都很牢固，土质也很干燥，说明那里缺少雨水，所以地下是干的。”
“我们家的地窖，还不到两米深，到了夏天都进水了。”这要是挖了地道，保管用不了一年就得塌！
“哇！”顾瑾玉瞪大双眼，“狼弟弟你好厉害，什么都知道！”说完还瞅了顾春来一眼，颇有些骄傲自豪的意思。
“爸爸，家里有很多书，你平时要多看！”狼弟弟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学校老师没教过的知识？就是因为他喜欢看书，他涉猎广泛！
顾春来：……不是，他闺女这是啥意思啊！怎么就笃定魏琳琅这小子比他懂得多呢？他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解释地道跟地质结构的关系吗？怎么就被闺女认定成孤陋寡闻的人呢！
不过孩子上进，他心里只有高兴没有不满的，中午去国营饭店还特意点了一份红烧兔丁。小县城的国营饭店供应肯定是不足的，像是猪肉和细粮，都是碰运气买。但靠着大山，兔子肉和鸡肉还是能吃到的，相对猪肉而言，供应更充足。
虽说兔子肉没有猪肉油水足，但处理好了也别有一番风味。兔子肉里放了中指长的青辣椒，又香又辣，两个孩子吃得满头大汗，嘴里发出“嘶嘶嘶”的声音。
这都是重口味的菜，魏淑华也不敢叫两个孩子多吃，就怕伤了胃。
“你们准备哪天走，我找人帮忙订票。”吃完饭，顾春来又问起去南方交易会的事。“我这边看看情况，要是合适，我也能跟着去一趟。”为了私事肯定是去不成的，只能找公事的由头。
他现在多是跑省内，但要跑长途也不是不可能，厂里巴不得他跑长途呢，毕竟整个汽车队里也只有他是跑熟的。
“行，等确定好日期我再给你打电话。”魏淑华想了想，又叮嘱他，“青松和文姝那边，你多注意点，乔主任那边应该没事，就怕……”就怕李丽不依不饶，影响文姝坐月子。
顾春来把娘仨送上拖拉机，“放心，我心里有数。”以前是不知道文姝的来历，现在都知道了，那还有啥好怕的？
行，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昨天就把乔定邦透露的信息告诉文姝，失忆又不是失智，有些事情，文姝自会分辨真假。
要她说，文姝现在的情况，好似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魏淑华靠在铁皮围栏上，渐渐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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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送礼物
焦春桃的速度很快，只用了两天时间, 就烘好一箱子竹荪, 在顾瑾玉上学路上等着她，拿给她看。
“顾瑾玉你先瞅瞅, 做成这样行不行？”她打开盖子，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竹荪, 又长又大，稍微带点黄, 没新鲜的那么白亮。
乡下地方为了保存食品, 家家户户都会熏肉, 烘竹荪比熏肉更简单，焦家自然会做。
顾瑾玉眼睛一亮, 看的却不是干竹荪，而是装干竹荪的小箱子！
她爱不释手地摸了摸用藤编的小箱子, “好别致的箱子, 这是谁编的？”这箱子是用晚秋的藤蔓编的, 藤应该是经过特殊处理的, 摸着光滑细腻，一点也不割手。形状是长方体, 书箱样式，跟顾瑾玉的军用挎包差不多尺寸，看里面空间大小，应该是能装下书本的。
焦春桃先是一愣，随即骄傲地扬起脑袋, 大声介绍：“这是爷爷给我编的书包……”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往顾瑾玉身上看去，眼底闪过一抹羡慕之色。
自家穷，新书包肯定是买不起的，就算扯新布做个书包也是不成的，只能把旧得不能再穿的衣服拆了做。可是自家这情况，哪有不能穿的旧衣服呢？真到了不能穿的地步，也没办法再做书包了。
上学期她一直是没有书包用的，她跟顾瑾玉和魏琳琅他们学的，放学前就把作业做完，不把书本往家里带。
前天是她生日，她爷送了一个藤编书包做礼物，今天正好用来装竹荪，干净又体面。
但藤编的东西嘛，做得再好也比不上供销社卖的布包，这是所有人的共识。毕竟藤蔓满山坡长着，这玩意儿又不费钱，不花钱的东西，既不当吃又不当喝，还真没几个人稀罕。
但顾瑾玉稀罕啊！
她抱着藤编书包不撒手，跟焦春桃商量：“你这个书包还能做成其他样式吗？比如，比如……”她拿出自己的文具盒，“像是这样的，能做吗？还有巴掌大的小匣子，篮子能不能做？要做得好看的！”
“能啊！我爷的手艺可好了，他还会编草蛇呢，你要不要，我家里就有！”得到否定答复后，焦春桃又继续问，“你要藤编的盒子做什么？”
“装东西呀！”顾瑾玉也没跟焦春桃说得太过仔细，竹荪这东西本来就是用来送礼的，她经常听魏淑华说，送礼不在名贵，只要合适、体面，就是最好的礼物。
她看这藤编箱子就挺合适的，既朴素又体面，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又咨询魏琳琅的意见，魏琳琅倒是没反对，还给她提供一条新思路：“我看咱们大队很多人都会编东西，像这种原材料山上多的是，要是做的好看，说不准还能卖到省城去。”现在家家户户都爱用竹片编制农用工具，都是用来装东西的，藤编工具也一样。
焦春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魏琳琅，你这是异想天开！还卖到省城去呢，就算拿到县城都没人要！”也不是没人要，人家城里也有竹片厂，专门生产这个的。现在又不允许自由买卖，就算自家做了也卖不出去啊。
“笨蛋！”养鸡都养傻了！魏琳琅淡淡地瞥了焦春桃一眼，他这个同学脑子活，人也聪明，就是见识少了些。
“不是，有人要的，只要做得好看！”顾瑾玉笑眯眯地接了一句，这就跟前进合作社生产的四件套一样，手工粗糙的连县城供销社都看不上，做工精致的却能销往国外。
在这边，稍微手巧的人家都会编织箩筐啊背篓什么的，收购站也收，就是价钱便宜，收购量也不大，很少有人去费那个劲。自家用还行，靠这个吃饭？那是真不靠谱！
但要是把东西做得别致点呢？是不是就能卖出去了！
焦春桃双手一拍，“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不过，这玩意儿做出来卖给谁啊，谁收？”卖给收购站？也不知道人家要不要，价钱方面，又合不合适！
“这事跟大人说就行了，我们还是孩子呢，管不着。”顾瑾玉摇了摇脑袋，抱着藤编书包走进教室，“你这书包，我就先不还你了。我的先给你用着。”
“不用，不背书包我还更洒脱些！” 焦春桃摆摆手，见顾瑾玉真心喜欢藤编的玩意儿，她有心想送对方一个，“你要什么样的，回头让我爷再编一个，也不费什么工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