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云霓
时间:2020-04-02 10:35:21

  青年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带着他向上游去。
  那一刻,他想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他曾教导过的孩子。
  魏王世子爷。
  魏王府的人应该对他厌弃而愤恨,为何会来救他。
 
 
第三百零九章 你可答应
  安义侯若是当日能动弹,他不会一直趴在宋成暄背上,眼看着倭人的火炮向这边打过来,他却无能为力。
  在水中负重和在地上负重不同,尤其是在那大海之上,要花费多少力气他再清楚不过,就算是他没有受伤,也无法这样入海救人。
  安义侯想要挣脱,却没有半点的力气,宋成暄将他绑缚在身上,就在炮火中泅水。
  每个人都是一条命。
  当年他没有为魏王府舍命,今日却又被魏王世子所救。
  安义侯心中五味杂陈。
  “父亲。”徐清欢的声音传来。
  安义侯抬起头看过去,只见女儿快步进了门。
  “父亲。”徐清欢靠在床前,望着安义侯憔悴到脱相的脸,一时有些哽咽。
  “没事,”安义侯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已经好多了。”说着他想抬起手去摸一摸徐清欢的头顶,手臂却软软地垂着没有力气。
  徐青安也走进屋子,刚要上前也唤一声父亲,只听安义侯道:“有没有宋大人的消息?”
  徐青安的脸立即垂下来,一颗鲜活的心脏仿佛要化成石头,不过想想那黑脸大汉救了父亲一命,也该如此,他只好先忍一忍。
  “宋大人为了救父亲受了伤,”徐清欢知道父亲听说实情心中会更加愧疚,但她不能在这时候撒谎,“当时恐怕就伤势不轻,又没有时间调养,在甲胄中捂了数日,已经红肿溃烂,人也发了热,现在刚刚上过药,正在军帐中歇息。”
  安义侯听得这话,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叹息一声。
  “来日方长,”徐清欢道,“父亲别急,先养好身子,宋大人冒险将父亲救回,父亲也要好起来放不辜负他的心意。”
  安义侯点点头:“战事如何了?有没有抓到白龙王?”
  “苏纨被押赴入京,”徐清欢道,“宋大人也打了胜仗,如今战船归来修整,不日就会再出征。”
  安义侯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些倭人不是他的对手,我打听过泉州的事,只可惜常州水师疏于操练……否则哎……”
  徐青安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不是已经打退了吗?为何还要再去,兵法上都说穷寇莫追。”
  安义侯板起脸来:“叫你平日里不学无术……现在……唉,也怪我没有教好你。”
  安义侯气息微弱,徐清欢忙阻止道:“父亲还是多歇歇,哥哥从未进过军营,自然不知晓,”说完这话她看向徐青安,“因为白龙王挑衅,我们常州水师损失惨重,即便现在倭人平氏已经退兵,也会有人想要趁着大周损兵折将之际再前来攻打,一旦掌控不住局面,大周半年甚至一年之内都会陷入苦战之中。
  若是大周战船直逼倭人而去,铲除那些见势不好提前脱逃的倭寇,显示我大周雄兵之威,那些人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应付战事还是游刃有余本就是两回事。
  有时候打仗就是这样,不光要打的赢仗,还要把握住士气,若是没有前世种种,她大约也不会知晓。
  虽然此时追击下去会更危险,但防微杜渐本就是有胆识的将领会做的事,宋成暄要的不是功成身退,而是彻底将此次危难化解。
  这也是让她敬佩的地方。
  李煦表面上能够做到,内心中只怕需要提前权衡利弊。
  徐清欢刚思量到这里,只听孟凌云来道:“侯爷、大小姐、世子爷,那位宋大人来了。”
  宋成暄不是歇下了吗?怎么会前来。
  徐清欢有些惊讶,安义侯更是半晌没缓过神,只有徐青安像炸了毛的刺猬,总觉得这厮来者不善。
  “快请。”安义侯声音沙哑。
  宋成暄撩开帘子走进来,似是没有瞧见徐青安和徐清欢兄妹,目光径直落在安义侯脸上,神情颇为冷淡:“我有话想要和侯爷说。”
  言下之意其他人都要离开。
  徐清欢看向宋成暄,只见他挺拔地站在那里,脸色不如方才的潮红,反而格外的苍白,嘴唇紧抿着,一双眼睛如墨般漆黑,让人看不出心中思量,仿佛肩头一副重担将他死死地压住,但是他仍旧不示弱地承担起了一切。
  徐清欢知道此时不该多言,看了哥哥一眼,两个人走了出去。
  帘子放下,将他们分隔开来。
  徐清欢和徐青安并肩而立,站了良久都没有听到里面有任何言语,徐青安只觉得心中如一把火再烧,说不出的焦灼,他转头看了看身边静立的妹妹,妹妹不知在思量些什么,整个人格外的安宁。
  不过……
  徐青安忽然皱起眉头,伸手指了过去:“妹妹,你衣衫上怎会有血迹。”那血迹椭圆的,显然不是不小心蹭上或是溅上的,倒有些像是……贴在伤口上,然后……
  徐青安只觉得脑子“轰”地一下爆开了,仿佛什么思量都变得稀碎,什么都想不起来。
  徐清欢低头看去,她竟然忘记了这桩事,几乎立即的她脸颊滚热,仿佛做了坏事被当场抓了正着。
  平日里伶牙俐齿,现在竟然不知道如何解释,看哥哥见了鬼般的模样,恐怕她随便说个理由哥哥也不会相信。
  好在哥哥说完这话也沉默下来。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
  “妹妹,”徐青安又开口,“你应该知道……若是不喜欢,还能始乱终弃吧?我虽然做不到富贵不能淫,但至少……威武不能屈。”
  徐清欢愕然。
  ……
  屋子里,安义侯的情绪依旧不能平复,半晌才声音沙哑地道:“宋大人坐吧,我……”
  “侯爷已经知道我是谁。”宋成暄澄净的双目中不知什么时候浮起些血丝。
  “是,”安义侯点点头,“我知道……当年我……你还屡次救我儿女,如今又救了我,这样的恩情……”
  宋成暄面若寒冰:“侯爷不必谈恩情,今日我是来问一件事,希望侯爷能够如实回答。”
  安义侯未加思索:“好。”当年所有事他都会坦诚布公,懦弱和畏缩都会说出来,只要能给他机会赎罪,怎样都好,他的脸面、性命早就不值一文。
  “只此一次,”宋成暄道,“往后都不会相问。”
  安义侯还没弄明白宋成暄这话的意思,只听宋成暄已经接着道:“当年的谋反案,”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中多了几分阴沉,“侯爷可在知情的情形下,故意陷害我父亲。”
  “不曾,”安义侯脱口而出,“我绝不会……”
  “不必再解释。”宋成暄打断安义侯的话,此时他的眼眸异常晦暗,让人望而生畏,他停顿了半晌。
  当安义侯觉得宋成暄不会再说话时。
  只听宋成暄声音沙哑:“往事不可追,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提,我与徐家依婚约行事,她不负我,我不负她,若你今日骗我或生二心,如同此案。”
  宋成暄话音刚落,一掌拍在旁边的桌案上,那木质的桌面顿时应声而裂。
  “你可答应?”
 
 
第三百一十章 选择
  安义侯愣在那里,他做梦也没想过宋成暄会在他面前说这些话。
  前事过眼云烟,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提。
  我与徐家依婚约行事,她不负我,我不负她。
  若你今日骗我或日后生二心……
  在他听来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
  死者已矣,魏王府血流成河,他却转头在朝堂上接了平叛之功,当年的种种宋成暄真的都不再问了吗?
  而且,他竟然提起了当年的婚约,他要娶清欢。
  安义侯知道自己应该立即说些什么,可他空张了张嘴,震惊和诧异让他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答应还是不答应。
  好半天,安义侯才哑着嗓子道:“宋大人是说我答应将清欢嫁给你,你才……”
  “无论徐家答不答应依照婚约行事,那件事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提。”宋成暄的声音低沉而平静,让人听不出喜怒。
  “为什么?”安义侯不明白,“我……”宋成暄的意思是,他要娶欢儿,不是要徐家赎罪。
  安义侯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明知不该有迟疑,宋成暄都可以不再计较前尘往事,当年的婚约又是两家定好的,若说公平只该有魏王府厌弃他们的份儿……他该答应的,而且宋成暄说出既往不咎的话,也是表出了他的诚心。
  “此战过后,我会让宋家长辈前来求亲,”宋成暄道,“那时侯爷想必已经有了答案。”
  宋成暄说完话转身从屋子里离开,丢下了那还没平复心情的安义侯。
  徐清欢看到宋成暄走出来,目光相对,只觉得他的神情比往日更加平静,所有的波澜都被那双眼睛抚平,没有多做停留他就向自己的军帐中走去。
  徐青安方才听到里面传来响动,就要去查看情形,却在这时被妹妹拦下,宋成暄在危难时救过他们父子性命,应该不会对父亲不利,想及这里徐青安硬生生地忍住了。
  等到宋成暄离开,徐青安急忙走进去看父亲。
  安义侯果然好端端地躺在那里,徐青安刚要松口气,却瞄到了旁边的桌案,那结实的坚固的榉木桌子竟然裂开一个偌大的缝隙。
  徐青安睁大了眼睛:“父亲,这是那宋大人做的?他……他要干什么?我们安义侯府也不是好欺负的。
  小爷我在京中惹过那么多事,现在还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妹妹……”
  说着他将徐清欢挡在身后,想必妹妹是一时糊涂,难不成他还想要什么补偿,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那么小气做什么。
  安义侯仿佛没有听到儿子的说话,整个人仍旧沉浸在震惊之中。
  “父亲,”徐清欢低声道,“他都说了些什么?”宋成暄和父亲说话时,她拉着哥哥走开了些。
  安义侯望着女儿,半晌发散的目光人聚合起来:“他说既往不咎,当年的事他不会再提了。
  还问我,是否答应将你嫁给他。”
  前一句话徐青安没听明白,后面那句话……让他忍不住吞咽一下:“当然不答应,父亲,我们当然不能答应了。”
  徐清欢转头看向哥哥:“哥哥,你先出去一下,在外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然后她与安义侯对视,“父亲,我想听宋大人方才对您说的原话。”
  ……
  薛沉负手站在沙盘旁,公子再度出征表面上看已经胜券在握,其实彻底击垮倭人,围剿脱逃的倭寇也是一场苦战,而且他担忧公子有伤在身。
  可能是因为在徐家这桩事上他有诸多疑虑,时时刻刻都想着要阻拦公子,公子出征时他对徐大小姐也有防备,不曾礼待于她,所以公子回来之后,他明显感觉到公子与他有了些许的隔阂。
  薛沉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军师,公子来了。”赵统进门禀告。
  薛沉立即抬起眼睛,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一丝欣喜,忙抬脚迎了出去。
  宋成暄大步走了进来,此时他穿着一身常服,看起来和平日里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仿佛多了几分坚毅的神情。
  薛沉的心一沉,每次公子露出这样的神态都是有重要的事要对他说,而且这件事是不容任何人质疑的。
  难不成是关于徐大小姐?
  宋成暄坐下来,见薛沉一直站在那里,开口道:“军师坐吧。”
  薛沉这才点了点头。
  宋成暄目光落在沙盘上:“军师辛苦,现在还在推演战术。”
  “公子冲锋陷阵在前,我们能做的也只是这些,”薛沉说道这里话锋一转,“公子疲累多日,却还未休息……”
  声音中已经透出几分担忧。
  薛沉接着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交代我去做吗?”
  宋成暄看向薛沉:“只有一件事,我经过了深思熟虑已经有了结论,希望军师能够信我。”
  这句话说出来已经有了分量,薛沉不敢轻怠,立即道:“自从决心跟随公子,就拿定主意,会尽心竭力为公子筹谋,若见公子有失误时,必定直言劝谏,可……一旦公子心意已决,我也必当遵从。”
  宋成暄颔首道:“我已经与安义侯约定,从今往后不会再提起当年的事,泉州从上到下都不要再提及安义侯种种,更不要怠慢安义侯府的人。”
  果然如他所料,薛沉只觉得喉咙如火炙,不提起当年的事,自然就不能再对安义侯府有怨言。
  如果他们一直如此,他日徐大小姐真的嫁入泉州,必然会有人生轻慢之心,公子是在为将来迎娶徐大小姐做安排吗?
  薛沉静静地等着公子说后面的话,既然公子做了这样的决定,想必安义侯府定然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就这些,”宋成暄起身,“军师不要太操劳,也早些休息。”
  薛沉瞪大了眼睛:“公子,您是不是……还有别的没交代……徐大小姐……”
  宋成暄默立片刻:“这次战事结束之后,我会请宋家长辈上门提亲,成与不成与今日我和你说的话无关。”
  难不成公子做了这么多,还要问徐家愿不愿意嫁女。
  薛沉不禁道:“若徐家不答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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