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妃脸上满是期盼。
徐清欢接着道:“我也不会为世子爷伸冤。”
郡王妃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下。
“我不会帮任何人,”徐清欢接着道,“我查案只是为求真相。”
郡王妃嘴唇颤抖:“那徐大小姐你觉得我们德芳是杀人凶徒吗?”
徐清欢道:“我知道案情有许多疑点,没有查清之前,谁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
虽然徐大小姐的话听起来十分冷淡,可郡王妃却心中有了一丝希冀:“查清就好,我们德芳没有杀人啊!”
郡王妃心事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徐清欢道:“衙门可查了追杀香翠之人的身份?”
顺阳郡王点点头,神情有些尴尬:“那是我们王府的护卫,他们在王府多年,我一直以为他们忠心耿耿,谁知道……
两个人都说受了德芳主使,我们现在是有口难辩。”
“那两个护卫在王府多久了?”徐清欢道,“是在府上二老爷去世之前进的王府,还是在之后被召入王府做事?”
顺阳郡王思量半晌,吩咐管事进来回话。
顺阳郡王府管事低声道:“这二人已经在府中十多年了,小的记得清楚,是二老爷出事之前就进了府,两个人平日里话不多,做事却很仔细,原本只在外院做些杂活,这些年慢慢被提到了这个位置上,跟着郡王爷一起出去过几次,去年秋天,郡王爷去狩猎遇见了人熊,还救过郡王爷,郡王爷给了不少的赏赐。”
徐清欢接着问:“这两个人可成了家?”
管事道:“娶了,都是府中的仆妇,身下都有幼子。”
郡王妃的手紧紧地攥着,随着她的呼吸不停地抖动:“我知道,他们的媳妇子都在府中管着事,当年成亲时,我还给过陪嫁,真没想到……”没想到身边的人却在这时候背叛他们。
“那两个人可还活着吗?”
管事被问完了话,慢慢退了出去。
顺阳郡王道:“都关在大牢中,已经被审讯了几次……人都活着。”
徐清欢仔细思量,如果事情不是很严重,顺阳郡王和王妃不会来找她:“那两个郡王府的护卫什么都不肯招认吧?”
顺阳郡王点了点头:“正是。”
徐清欢抬起眼睛:“他们越不说,就越像是在为世子爷做遮掩。”
顺阳郡王眉头皱得更深:“他们是想要置德芳于死地,就算我们不到常州来,他们也早晚都会动手,我的性命早就被他们握在手中。”
徐清欢想到香翠在船中时的模样,她突然知晓真相,整个人已经十分脆弱,之后在城中被他们抓住。
在见了慧净大师之后,香翠身上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那模样像是一心忏悔,可到了大牢中她却将所有罪责推给了齐德芳,思路清晰,目的也很明确。
这是为什么?
慧净大师用佛语度她,不该让她回头是岸吗?
徐清欢看向顺阳郡王:“若我查到线索,定会让人禀告郡王爷。”
顺阳郡王点点头:“那就劳烦徐大小姐了。”
说完话,顺阳郡王起身告辞。
将顺阳郡王和郡王妃送了出去,徐清欢与安义侯回到书房中说话。
安义侯看向女儿:“这桩案子听起来就是郡王世子爷所为,世子爷去妓楼绑人你们也是亲眼所见,郡王府却为何如此喊冤?”
徐清欢端茶给父亲:“有些时候即便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事实,”她微微顿了顿,“父亲可知道慧净大师?”
安义侯稍加思量道:“那是位颇有名望的高僧,几年前还曾在太后娘娘寿辰时进宫祈福,在皇上建造的佛塔旁念了三天三夜的经文。
三天三夜滴水未进,若是寻常人必然已经体力不支,三天之后,慧净大师却安然无恙地起身离开了慈宁宫。”
徐清欢知晓慈宁宫中有座佛塔,却不知为佛塔开光的是慧净大师。
既然皇家都如此尊崇慧净大师,民间百姓这般虔诚也就不足为怪。
安义侯道:“你为何问起慧净大师。”
徐清欢摇摇头:“女儿见到了慧净大师,对这位高僧十分好奇。”慧净年纪并不太大,只是身上散发的那种法相庄严的气质,让人觉得已经不在世俗之中,仔细想起来,这么年轻就有如此声望的僧人委实不多。
周人虔诚奉佛的人多,皇室贵族中也是如此,不过他们都更尊崇僧人中的年长者,虽然慧净大师声望很高,但定然有比他更合适的僧侣,慧净大师能出入慈宁宫,定然还有其他的理由。
“侯爷,大小姐,”管事进来禀告道,“宋大人来了,人就在门外候着呢。”
第三百五十一章 再次拜见
徐清欢透过小轩窗向外看去,只见宋成暄穿着一件宝蓝色直缀,沿着青石板路向这边走来,他肩膀宽阔,身姿颀长而挺拔,目光清亮,那久战沙场留下的肃穆,敛在那如墨般的眉眼之中。
他神情淡然,有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和迫人的威严扑面而来,寻常人若是见了定然不敢直视。
他又变成立于人前那个沉稳、威慑的宋侯了。
徐清欢很想唾弃他,刚刚那被子底下伸出来的手,仿佛不是他的,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八成也不会相信,他人前人后的两张脸孔。
安义侯显然很吃这一套,起身就迎了出去。
与上次在军帐中相见不同,宋成暄这次登门是为了明日宋家宴请、议亲,见到安义侯迎出来,他就躬身向安义侯行礼。
安义侯不禁愣在那里,他心中虽然知晓两家婚事说成之后,魏王世子爷就是他的女婿,可因为有那件事在,他没想过世子爷将他当做岳父看待。
此情此景让安义侯想及魏王爷,当年两家定下婚约时,只想着等到孩子们长大成人,再热热闹闹地为他们操办婚事,如今这婚事是要提起来,可魏王夫妻却已经不在了。
安义侯不禁心中一酸,立即道:“不必这样多礼,我们去书房里说话吧!”
宋成暄起身跟着安义侯向前走去。
徐家的小院子虽然不大,也没有修葺贵重的景致,却透着几分的安宁和雅静,书房窗外的翠竹,在风中轻轻摇摆,廊下挂着徐青安买来的鸟儿,鸟儿不时的叫两声,仿佛生怕旁人忘记它的存在。
宋成暄坐下还没有说话,安义侯已经吩咐管事:“将那鸟儿拿走。”
那鸟儿仿佛能听懂人话一般,立即激烈地闹腾起来,扑闪着翅膀飞来飞去,将笼子弄得来回摇摆。
“侯爷不必那么麻烦。”宋成暄道。
安义侯一脸尴尬,现在他怀疑这鸟笼是徐青安故意摆在这里的,这不肖子专门给他惹祸,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关键时刻就不见了人影。
“明日宋家长辈会向侯爷提亲,”宋成暄看向安义侯,“还盼侯爷能够应允。”
安义侯点点头:“我准备好了清欢的庚帖,会一并带过去。”
宋成暄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会前来接侯爷和大小姐过去。”说完这话他就准备起身离开。
“宋大人刚刚凯旋而归,今晚应该犒赏将士吧?”安义侯准备将宋成暄送出门。
宋成暄停下脚步:“我与薛总兵已经安抚过营中将士,今日的犒赏宴就由总兵大人主持。”
这倒是让安义侯没有想到,他也是武将出身,心中知晓打了胜仗归来,此时此刻是笼络将士的最好机会,除非是有更重要的事做。
莫不是,宋成暄就为了拜见他说明提亲之事,才会错过了犒赏。
“宋大人还没有用饭吧?”安义侯脱口而出。
宋成暄目光幽暗而深沉,让人看不出喜怒。
安义侯立即道:“不如就留下来,让清欢吩咐厨房准备些饭菜,我们也算为宋大人接风洗尘了。”
这话说出来安义侯又有些后悔,以他们两家人的关系,宋成暄必然不会留下,今晚前来已经出乎他意料……
安义侯刚思量到这里,却看到宋成暄微微点了点头。
安义侯差点没有反应过来,宋成暄这是答应了?他顿时欣喜若狂,立即看向堂屋旁边的侧室:“让大厨房准备些饭菜送去书房。”
徐清欢看到父亲投过来的目光,就知道父亲如今定然满心欢喜,都忘记了应该有所遮掩,父亲这样一看,岂非就等于告诉了宋成暄,她正偷偷躲在侧室里。
徐清欢不禁叹口气,干脆径直从堂屋里走出来,上前去向安义侯和宋成暄行礼,然后看向安义侯:“女儿这就去筹备。”
徐清欢说完话望向宋成暄,那男人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英俊的脸上神情淡漠,四目相对时,他的唇角似是微微上扬,不过转眼的功夫却又恢复如常。
那分明是一种耐人寻味的笑容。
他仿佛与父亲说了句话,袖子里的手背也露了出来。
徐清欢不知那被自己咬的压印还在不在,他若无其事地这般,是在向她暗示些什么?
徐清欢感觉自己仿佛又处在了那密不透风的薄被中。
安义侯将宋成暄请去书房。
徐清欢转身向大厨房走去,凤雏上前来道:“大小姐,要让大厨房筹备些什么?”
凤雏话音刚落,就与徐清欢四目相对,凤雏的心不禁一沉,大小姐眼睛中分明带着几分的杀气。
难道……
大小姐。
“大小姐,我们家中有巴豆、老鼠药、还有断肠草……”
凤雏急小姐所急。
“要不要,药翻了他。”
徐清欢停下脚步,忽然觉得凤雏聪明起来。
……
徐家门口,徐青安一直守在那里,他一路跟着宋成暄回到家中,见到家门他偏偏不进去,他就不给宋成暄这个颜面。
也算给他一个下马威。
徐家少了他,就像是丢了半壁江山,宋成暄必然会遭受冷遇。
徐青安想着抱紧了手臂,今晚的天气好像有些凉意,一阵阵的风吹得他有些发抖,他咬牙坚持着。
身为男人,威武不能屈,他仿佛已经预见到,在那一阵阵鸟鸣中,父亲和宋成暄不能达成共识,两个人大打出手,打得难解难分。
对,一定出了大事,否则孟凌云怎么一去不复返。
再等一等。
他们就快来找他了。
徐青安闭着眼睛,鼻端忽然传来一阵阵香气,好似小炒肉的味道,还有厨娘最拿手的蹄髈。
徐青安不由地吞咽一口。
“世子爷,”孟凌云终于走过来,“您回去吧,大厨房里在做菜了。”
“什么?”徐青安一脸惊诧,“为谁做的?”
“宋大人。”孟凌云干脆地回答。
“呸”徐青安再也耐不住,他要回去在宋成暄吃的那盘菜里吐一口,让他尝尝厉害,竟然敢在他家中蹭吃蹭喝。
孟凌云眨了眨眼睛:“我听凤雏嘴里念叨着巴豆还是断肠草……”
徐青安的眼睛亮起来,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还是巴豆吧,你回去说……一两巴豆就足够了。”
他就在这里蹲着,等着宋某吃了巴豆发作,那时候他再出去,将宋某撂翻在地。
徐青安思量着又蹲下来缩进角落中:“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
孟凌云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黑暗渐渐将安义侯世子爷吞没。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一团火
书房里推杯换盏。
安义侯渐渐有些不支,对面那英俊的青年面不改色,仿佛那些酒对他来说,不过就是清水而已。
安义侯年轻时跟随先皇入军营,武将们冲锋陷阵在前,平息战事之后,必然会有犒赏,在犒赏宴席上,男人们提着酒坛喝着烈酒,他走在营地将士中间,也是千盏不醉。
现在与宋成暄比起来,安义侯感觉到自己的确实老了,不像这青年英姿飒爽,风华正茂。
窗子开了一个小缝,徐徐清风飘散进来,吹散了安义侯眼睛中最后的清明。
安义侯从怀里拿出一块圆圆的小石头推到宋成暄面前:“我还记得那时候……”话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
石子光滑,在桌子上滴溜溜地打着转。
仿佛回到了当年,小小的孩子,反反复复在院子里丢掷石子,那些石子已经被他摸的发亮。
每当安义侯见到他时,他都会停下手中的动作,规规矩矩上前来向安义侯行礼,这位小小年纪就被封为世子的魏王世子爷,是宗室子弟中最为乖顺、守礼的孩子。
安义侯嗓子里说不出的干涩,他吞咽一口:“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们……这些年你定然受了不少的苦。”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一滞,淡淡的酒香中仿佛都夹杂着一丝的血腥气。
“侯爷喝醉了,”徐清欢的声音响起,“扶着侯爷去歇息吧!”
管事立即上前将安义侯搀扶起来,安义侯本要拒绝,却看到女儿到了跟前:“父亲去侧室里歇歇,我让厨房送来了两碗醒酒汤。”
安义侯这才点了点头。
安置好了父亲,徐清欢这才回到书房中,桌子上还剩下半坛酒,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将酒杯换成了酒碗,她不禁叹了口气,两个人虽然没有说几句话,但酒却委实喝了不少。
徐清欢将醒酒汤摆在宋成暄面前:“宋大人喝点醒酒汤吧,天色不早了,我让人将您送回去。”
他抬起眼睛望着她,双眸亮如皎月,没有多说什么,端起醒酒汤,一口气喝了下去。
“让永夜备马吧!”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徐清欢没想到宋成暄今晚会这么痛快的离开。
宋成暄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徐清欢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