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路长歌正经起来,路盏茶才慢吞吞的靠过来,点点小脑袋,“眼睛都红了。”
路长歌身形未动,眼睑垂下遮住眼底神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路盏茶学着路长歌的坐姿,捧着小脸故作老成的叹息一声,摇晃着小脑袋,“美人落泪,哭的我心都碎了。”
“……”
路长歌扭头伸手提溜起路盏茶的一瓣脸蛋,来回轻轻晃悠,咬牙说道:“少去勾栏听书!省的年纪小小就给我招惹桃花。”
“真的,绵绵少爷哭的伤心极了。”路盏茶慌忙捂着脸,“他蹲在街上哭呢。”
路长歌微微皱眉,手指把玩手里的木棍,随后起身将它投掷出去。她用了点力气,细长尖锐的木棍“咻”的一下戳进地里,没了半截。
路盏茶跟着她站起来,小脸担忧的皱巴起来,“绵绵少爷那么好,阿姐你以后不能欺负他。”
“我何时欺负他了?”路长歌垂眸伸手揉了把路盏茶额前碎发,蓬松凌乱,“没事就回去吧,不许再吃糖了。”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路盏茶,“这个月的零用钱,除了糖,买什么都行。”
路盏茶笑嘻嘻的攥着银子,“知道啦。”他得了银子欢快的跑着回去,“我还要给李叔买东西,你回去好好念书。”
路长歌抱怀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眼睛往身后瞟了一眼,脚才刚往前试探着迈了半步,就听身后门人幽幽询问,“路秀才可有严夫子开的出门单啊?”
那门人五十多岁,书院里的老人了。腰背有些驼,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的抬头问她。
“我不出去。”路长歌讪讪的笑,随手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老实的回了书院。她这边刚进门,那边门人就将大门给关上了。
回了学堂后,路长歌捏着手里的笔托腮坐在位子上,该写的文章迟迟没落笔,她皱眉思索林绵绵哭的原因,心道是衙门处关于林家夫妇的事情有新进展了?
不像啊。
她否定似的摇摇头。马二死了,全身没有丝毫线索,从她嘴里问不出任何东西。上回她着人打听,林管家虽说贪财,却从未参与过马二的事情。
沈大人审问过林管家,她在牢里求饶,将自己偷用林府银两的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那林管家本身已经成家多年,膝下子女都有。可她花心不改,今年又在外头养了个外室。
那外室生的招人,长就一副狐狸模样,将林管家勾的五迷三道,一心只想往他身上花钱。家里夫郎在银钱方面管的极严,林管家就把主意打到林府头上。
她伙同府里账房做假账,偷偷挪用银两。先前林家夫妇还在时,林管家做的隐蔽小心,也很收敛,每次都不敢挪用甚多。
直到林家夫妇去世,林管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府里的小少爷才十三岁,被父母养的不谙世事不问府里琐事,整个林府一下子就落到了林管家手里。
她奴大欺主,在府里头说话比林绵绵还要好用。林管家一边借着办丧事挪用银两,一边想着如何彻底架空林绵绵,成为林府的主子。
可还没等她想好计谋,林绵绵就请来了常家的锦云。这男人手段果决,轻易就把她揪了出来送去衙门。
如今林管家养外室的事情被她夫郎知道,他气的带着儿女去牢里大骂她,口口声声要和离。至于那个外室,从林管家出事后再也没见过了,沈沉醉找人去寻的时候,听说那男子已经携带细软跟一个女人跑了。
到这时候林管家才知晓,原来那外室一直用林管家给的银子在养女人。这边她一出事,那边外室就拿着她给的东西跟着自己的心上人跑了。
这事可把林管家气坏了,家里夫郎要跟她和离,外头男人又给了染了一身的绿。在她愤恨之时,沈沉醉告诉她只要将事情交代清楚便可以减刑。
林管家想出去,便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从始至终没提过马二,想来也是真不知道。
只是林管家讲到最后,倒是随口说了一件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她道,自己曾经收到过尚家主的暗示,说只要她能提供林家夫妇平日里的行踪,便每月都付她一笔银子。
那时候林管家还没养外室,自然不屑,没同意。
路长歌手指捏着笔,舌头顶着腮帮子若有所思。
“路长歌!”赵义从身后探出头来,本来想看她文章,奈何路长歌干坐着走神不落笔。她压低声音吼她,“你想什么呢?”
路长歌回神,没听清她说什么,“嗯?”
赵义探身朝前,手一伸将路长歌摊在桌面上的纸抽了过来。
虽说没写文章,但纸上倒是写了字。
赵义满脸狞笑,胳膊一伸将纸怼到路长歌面前,“这冬季尚未过去,你怎么就开始思.春了?”
纸上写的全是“林绵绵”三个字。
字迹潦草字体飘逸,显然是走神时下意识落笔写的。
路长歌一阵心虚,好在她脸皮厚,随口叹息一声,动作自然的伸手将纸从赵义手里夺了过来,折叠起来隔着一层中衣塞进怀里贴身放着,“你懂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路长歌拍拍胸口放纸的地方,微微挑眉嘴角带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便是颜如玉。”
是书中的美人。
“去你的颜如玉!”赵义差点一口唾沫啐在路长歌脸上,险些暴躁的站起来,“你当我不认识这三个字呢还是不认识林绵绵这个人?肖想人小公子你直说就是,还想诓骗我?”
路长歌深吸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眼,“你可别毁人小少爷名誉,我没肖想。”
“紧张了?”赵义挑眉,饶有兴味,食指指尖戳着路长歌藏纸的地方,用气音说她,“不是肖想,难不成你还馋人家身子?”
她探身抱着胳膊肘压低上身趴在桌子上,面对面离路长歌很近,笑的不怀好意,“都是女人,我懂。毕竟十八了嘛,就是心不馋身子也该馋了。”
“你以为我是你?”路长歌一把推开赵义的脸,满脸鄙夷,“别污了这满屋的圣贤书。”
“那你就是馋他家银子!”赵义就势顺着路长歌这一推往后坐下,抱怀眯起眼睛打量她,意味深长的说,“林家夫妇去世,你殷勤的跑去林府帮忙,回来还跟尚安杠上了……我说你怎么这么好管闲事,原来竟是看中了林府的家财啊。”
“……”路长歌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总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想她路长歌也有无言以对的时候。
她咬牙切齿,笑的危险,“你不去写书真是屈才了。”
赵义立马举起双手,笑,“不逗你了。”她语气认真,探身询问,“那你为何对林家的事情这般上心,今日有时间细说,想来也该给我个正经理由了吧?”
赵义见路长歌挑眉,警惕的直起身子伸手指着她,咬牙说道:“不然下回你前脚翻墙我后脚就去告诉严夫子,我让她放狗追你!”
“……为了报恩。”路长歌叹息一声,轻声将当年的事情说给赵义听,“间接来说,我现在能坐在这儿念书跟盏茶能平安健康的养在我身边,全要谢谢林少爷。”
“竟有这般过往。”赵义捏了捏手指,见气氛低落起来,不由抬眸看路长歌,勾唇笑,“报恩也不耽误你馋人家身子啊。”
“去你的!”路长歌扭身回去,懒得再理赵义。
虽说看不见赵义的脸,可她的话始终在心头盘旋。路长歌抬手攥了下胸口衣襟,那里有轻微揪疼,不由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吐出。
那是她的小少爷,是她心中最干净纯粹的光,她怎敢肖想。
第21章 招管家
年底,林府在各地的茶庄铺子纷纷将账本送来给东家过目。等审核无误后,东家再根据情况进行具体赏罚,每年都是如此。
以往这些都是由林母一人查看,如今林府就林绵绵一个主子,这事只得落在他头上。
厚厚的账本叠摞在书桌上,险些将坐在椅子上的林绵绵淹没。
豆子见林绵绵端坐着翻开账本,眼睛不由一亮声音略显惊喜,“少爷竟然还会查账!”
“不会。”林绵绵面容平静的摊开账本,有模有样的用指尖点着上头的数字,见书房没外人,抬头跟豆子眨了下眼睛,倾身朝他小声说,“我就是装装样子。”
省的被送账本的人看出来他不懂,日后生出胆子忽悠他。
豆子恍然大悟,手拢在嘴边压低声音说,“少爷好聪明,竟能想到不懂装懂的法子。”
林绵绵莹润粉白的指尖在账目的数字上划拉,秀气的眉头拧着小结,“我属实没学过这些。”
他自幼体弱,被父母当成掌心宝似的养大,丝毫不舍得让他劳累。莫说账本了,他就连书院都没去过。
当时林府之所以跟尚家定下娃娃亲,也是希望给林绵绵找个有能耐的妻主,等林家夫妇百年之后,便将这产业交到她手里,继续护着林绵绵继续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林母之所以选择尚家,主要是两家大人知根知底,未来儿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断然不会存在人品上的问题。
尚家也是从商,虽说忙活的是大米生意,可尚安出身商贾之家,从小耳熏目染,即使不能将茶庄生意做大至少也不会关门。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林家夫妇唯一的失误便是算漏了人心,太过于信任尚母,事后再想补救已经没了机会。
林绵绵叹息一声,脑袋歪着,掌根托起腮帮子,眼皮耷拉下来,长睫扇动,小声嘟囔:“我就是把它们全吃了也看不懂啊。”
“那咱们就找一个能看懂的。”豆子来了主意,“这样少爷也不至于这么为难了。”
林府一直缺个管家跟账房。本来林绵绵定的人选是路长歌,奈何人家路厨子是个秀才。
林绵绵回来后失落了好久,葱白的手指拨弄着桌子上的银锭子,整个人没了精气神,脸贴着桌面,声音恹恹的说,“我就只有银子了,可她不稀罕。”
以路长歌的才能,将来若是金榜题名做了大官,还不是想要多少银子就有多少银子。
林绵绵见着路长歌后丝毫没跟她提这事,怕的就是耽误了她的前程。
林绵绵愁的额头抵着账本,想着能吸收多少是多少,声音软糯嘟囔,“若是招人,她们不是惦记着我,就是惦记着我的银子,我怕招来一只狼。”
“那咱们仔细防着就是了。”豆子看着书桌上的账本,心里也愁,“要是不找人来看账的话,咱家茶庄可就要完了。”
林绵绵犹豫了一会儿,重新抬起头,“说的也是,若是茶庄没了,那我就连银子都没了。”
林绵绵心里下定决心,若是来者图他的钱也就罢了,若是敢图他的人,定要一棍子打出去!
主仆两人商量好了之后,林绵绵亲手拟了个招人的告示,就贴在林府墙上,着下人站在旁边敲锣吸引人来观看。
林府如今就是个香饽饽,林家小公子长的跟个天仙似的,全寿眉县像他这般年龄的少年,没一个能比他出落的更好看的了。而且父母双亡,家里又有万贯家财,如今这张招人告示搁在众人眼里,这就是张招妻告示。
招人启事,莫名成了重金求妻。
她们想着,只要能混进林府里,甜言蜜语的哄了林绵绵,不管是要了他的身子还是得了他的家财,那都是赚的。
左手美人右手金钱,岂不是神仙生活?
林府告示才刚贴出去,就有不少人围观。来的都是女人,十几二十岁的居多,若是有些年龄大的人围上来便会被这群年轻人排斥出去。
“想什么,老牛吃嫩草?”
一些人是实心实意想应聘管家,奈何被人用言语讥讽,气的拂袖而去。
胖门人在林府门口旁边摆了个桌子,上面放着笔墨。想要进林府的门,首先便是自己在上面登记上姓名住址。
有不少应聘者连怎么握笔都不会,这种人直接出局。还有一些人,只认识几个字,写自己名字时都写的歪歪扭扭,怎么可能会看账本?
豆子眉头拧的死紧,想着这来的可都是什么玩意!
他身后站着四个家丁,手里都拿着手腕粗细的木棍,若是有人想要硬闯林府,直接乱棍打出去。
这群人心思不纯,岂肯轻易放弃?她们见自己的名字被胖门人用朱笔划去后还不死心,手扒拉着拦路的家丁伸头朝林府里头高声大喊,“林少爷你看看我,我身体好长的好,主要是活好!将来咱俩在一起,定能三年抱俩!”
说话的这个叫乌三,街头出了名的泼皮无赖。
豆子听的脸皮一阵红一阵白,气的嘴唇哆嗦,直接让家丁将她撵走。
像这种无赖不在少数,得亏林绵绵没出来,否则被她听了这些污言秽语,能气红了眼睛。
林府门口闹哄哄一片,好好的招人现场都快成了菜市场,这群女人比鸭子还能叫唤,聒噪烦人。
就在豆子愁的头都快大了的时候,衙门来人了。四个带着官刀的衙役往林府门口一站,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林府众人疑惑的看着这四名官差,她们将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冷着脸说,“若有敢在林府门前滋事者,统统以聚众闹事处理!”
聚众闹事者进了衙门,二话不说先打一顿,随后再细细询问缘由。
来的都是普通老百姓,谁没事想去官府衙门喝茶?顿时个个老实如鹌鹑,没一个敢大声嚷嚷的。
豆子心里一阵感激,上前跟她们道谢。
为首的一个抬手拒绝,“我等听大人吩咐行事。”
豆子这才知道,原来是沈沉醉的意思。
乌三不敢在官差面前放肆,只得灰溜溜的走了。
她手揣在袖筒里,边走边往身后看,没好气的朝林府的方向啐了口唾沫,语气酸人,“谁稀罕似的。”
乌三往巷子里走,嘴里哼着在勾栏里听来的艳.曲,心情正美妙的时候,眼前的天突然黑了?
“谁?谁敢阴你奶奶!”乌三被麻袋套住半个身子,气的原地大骂,“你也不打听打听奶奶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