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长歌看着林绵绵若有所思,她半蹲在他旁边,手搭在膝盖上,轻声询问,“你外祖父多久能到?”
“今日落了雪,最迟后天。”林绵绵抬眸看了眼面前的双人棺,灵台上的长明灯离的那般近,光亮都没映到他水蒙蒙的眼睛里。
他爹娘死于雪灾,查无可查,仵作来了都看不出丝毫破绽。林绵绵本来不该怀疑的,可府里管家却催促着要把两位主子早些下葬,除了这些,那个命大幸存的小厮这两日也不见了。
林绵绵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紧,胸口闷疼的慌。在府里他不管事,上上下下都由林管家负责。林绵绵一时间除了拦着便没了其他法子。
好在报丧的信前几日就送了出去,远在外地的外祖父应该快到了。
“鸡汤很好喝。”林绵绵将碗筷递还给路长歌,轻声说了句,“谢谢。”
“少爷喜欢吃就好。”路长歌受宠若惊笑着的摇头,她长的好看,生就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不笑时便招人三魂,笑起来更是勾人七魄。
林绵绵还是第一次在府里见她,对上这张笑脸有些晃神,轻声问,“你叫什么?”
路长歌轻吸了一口气,满脑子放烟花,小、小少爷问她名字了!
林绵绵看着桌上的灵位牌,手指动了动,想捏路长歌一把。他手随心动,还真就轻轻往路长歌手臂上摸了一下。
“?!”路长歌只觉得惊喜来的太快。这边还没报名字呢,那边小少爷怎么就动手动脚了?
路长歌平时最能叭叭的嘴一下子结巴了,眼睛直直的看着林绵绵,见他摸了一下还不算,作势还要换个地方摸,慌忙抱着碗一挪脚蹲的离他远了些。
“摸、摸什么?”路长歌耳根通红发热,这要是摸出事来算谁的?
林绵绵眨巴两下眼睛,“看你是人是鬼。”
“……”在灵堂里听到这话,路长歌未免后背发凉,随即满头黑线,扰乱的心池平复下来。她端着碗纳闷,如今这外头的鬼魂不仅长的有她这般好看还精通厨艺吗?做鬼的要求都这么高了吗?
林绵绵抿了下唇,见路长歌反应这么大也有些不好意思,手指头蜷缩着藏进衣袖里,轻声解释,“府里的人都向着林管家,就你向着我。”
路长歌心道我自然向着你。
“我叫路长歌。”她将胳膊重新伸出来,“不信你摸摸看我是不是人?”
路长歌坦然大方的让摸了,林绵绵反而拘谨起来,低头红了耳根,不知道是该说谢谢还是说对不起。
从灵堂出去,豆子两眼放光的等在门口。几乎路长歌刚抬脚跨出门槛,豆子就一把将她扯过来。
“真有你的,少爷竟然吃东西了。”豆子满脸高兴。
路长歌笑,“那是自然,我都说了我厨艺好。”
豆子攥了下手指,抬头问道:“那你明天还来吗?”他有些担心,“林管家就知道拿着青菜白粥喂少爷,先前还说什么斩衰三日不食……”豆子红了眼睛,“我看她就是想饿死少爷。”
路长歌咬了咬牙,“放心,饿不着。”
谁要是敢拿林绵绵当兔子养,路长歌就让谁夫郎不能生养。
路长歌回了灶房,管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指着她说落,“少爷服丧期间,你竟然给他吃荤腥的。”
“没事,少爷不忌口。”路长歌笑着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她比管事还要高上一头,如今突然俯身过来低头看她,将身后光亮遮去大半,“再说当着林家父母的面吃碗鸡汤怎么了?若是有人天天拿着青菜白粥喂他,这若是被林家夫妇看见了,也不怕他们夜里来找你?”
林家夫妇还没下葬呢。
被笼在阴影下的管事不争气的抖了激灵,像是怕谁听见一样,哆嗦着嘴唇说,“我、我可没这么喂过少爷。”
路长歌气息一敛,直起身后往后退了一步,原本阴森的脸上明亮起来,她说,“少爷吃饱了,这里还剩了些鸡肉,我觉得林管家也是不容易,不如我顺手给她做份宵夜吧。”
“算你懂事。”管事的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头突突的跳,抬手摸了两把。
宵夜做起来很简单,现成的食材。路长歌眼睛一转,做了锅鸡丝粥。熬了个把时辰的鸡汤、撕成丝状的鸡肉混合着米的糯香,掀开锅盖香味诱人。
路长歌将粥盛好,管事的立马接过托盘送了过去,“你就别去了,天色也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路长歌拱手作揖,一作到底,“谢管事体谅。”
等管事出了门,路长歌直起腰,眼睛瞥向锅里还剩了一半的粥,舌尖顶着腮帮子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
鸡丝粥,用糯米熬的粥,用地瓜做的辅菜,用鸡汤熬成一碗喷香的粥。林管家不是胃口大的很吗,那就让她尝尝腹胀的感觉。
地瓜糯米加鸡肉,她撑不起她!
路长歌洗了把手,伸头往外看了一眼,见周围没有下人,连忙将自己藏起来的那个装着鸡汤鸡肉的罐子塞进怀里,她裹紧自己身上破旧的棉袄,抬脚出了府。
今日天冷,她缩着脑袋揣着怀根本没人多疑。路长歌走之前还跟那个胖家丁打了招呼,坦荡的很。
作者:小剧场
路长歌:读书人的事儿,怎么能叫偷呢?
管事:……
回来啦,胡汉三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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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都不是我的
外头的雪停了,天也彻底黑下来,好在地上的积雪映出光亮,四周一片明亮,倒也看的清路。
路长歌揣着鸡汤罐子顺着巷子走,拐过几个小院才到家。一户靠着别人家墙院搭的茅草屋就是她跟路盏茶的栖身之所,远远看去也不比个柴火垛好上多少。
茅草屋里有光亮,路长歌低头快步走过去,“盏茶,开门,是阿姐。”
路盏茶都洗脚要睡了,听着动静慌忙将脚丫子从盆里捞出来甩甩,也顾不得冷,滑下床趿拉着鞋跑出来。
“阿姐你等一下。”路盏茶今年才四岁,身高不够,只能垫脚开门,看见路长歌披着满院银光站在外头,高兴的差点蹦起来,“阿姐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路长歌将怀里的罐子掏出来搁在家里唯一的一张小方桌上,揉了把被烫的生疼的胸口,搓了搓冷硬的耳朵。外头冷怀里热,这滋味不好受。
“这是什么?”路长歌进来后,路盏茶将门掩上,转身好奇的趴在桌子上看着那个漆黑的陶罐。
路长歌弯腰伸手捧着路盏茶温热白皙的小脸,贴在上面揉了两把,趁机取暖,“给你带的鸡汤。”
“鸡汤?”这两个字的冲击力让路盏茶忘了拍掉路长歌的手,他乌黑的眼睛晶亮,直直的看着罐子,伸手去摸,满脸惊喜,“还热乎呢。”
路长歌将罐子搁怀里揣着,就怕它凉了。
“喝吧。”路长歌松开路盏茶,弯腰将弟弟的洗脚水端起来倒掉,她见锅里还剩些热水,就舀出来自己烫烫脚。
滚烫的水漫过脚踝,路长歌舒服的叹慰出声,两只脚在盆里来回踩着脚面,既觉得热又不舍得捞出来。
“阿姐哪里来的鸡汤?”路盏茶打开盖子,浓郁的鸡汤味瞬间飘出来,他馋的吞口水,没忍住低头抿了一小口,香的闭上眼睛缩起肩膀直抖腿。
他都快忘了鸡是什么味道了。
路长歌手揣在袖筒里,看着路盏茶这小模样,笑了,伸手抹掉路盏茶嘴角的油水,“没出息,以后阿姐赚了大钱让你天天喝鸡汤,让你喝到吐。”
路盏茶眉眼弯弯的点头,捧着罐子喝了两口汤,路长歌让他去拿副筷子,里头还有鸡肉呢。
路盏茶嘴里鼓捣着鸡肉,眼睛看向泡脚的路长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转,皱巴起了小脸,将罐子推到路长歌手边,嘟囔道:“这鸡肉怎么是酸的?”
“我又没放醋,鸡肉怎么可能是酸的?”路长歌正要伸手拿筷子尝尝,就见路盏茶两只眼睛跟点了灯一样,明亮明亮的。
“你个小滑头。”路长歌拿筷子的手一转,捏上路盏茶的脸蛋,左右晃动,“你阿姐什么没见过,能被你给骗了?老实喝你的鸡汤,将来要是长不高嫁不出去我可不养你。”
路盏茶嘿笑两声,这才老实吃饭。
“你今日见到小少爷了吗?”路盏茶吸溜着汤问路长歌。
“自然。”路长歌挺直腰背来了精神,脚踩着盆底小腿发劲带动屁股下的板凳往路盏茶身旁蛄蛹两步,方便嘚瑟,“今天他那饭就是我给送的,你不知道绵绵长的可好看了。”
路长歌人前一口一个林少爷,人后对着自家弟弟就一口一个绵绵,喊的热乎极了。
路盏茶两眼晶亮,“是不是跟书里的小仙子一样好看?”
“比仙子还要好看。”路长歌一脸正经,回想起今日见到的林绵绵,心口发热微微叹息,“就是太瘦了。”
那斩衰裳披在他身上都撑不起来。
路盏茶斜了路长歌一眼,“那你还偷人家的鸡汤。”
“你也不胖。”路长歌说,“再说我这哪里是偷了。”若不是因为她,这鸡汤可全都进了林管家的肚子里。
“绵绵少爷是好人,阿姐你不许欺负他。”路盏茶喝完最后一口汤,摸着滚圆的小肚子打了个饱嗝。
路长歌伸手往他肚子上一戳,路盏茶捧着肚子笑嘻嘻的躲开。他去将洗筷子,路长歌重新将手揣在袖筒里。微弱的油灯下,路长歌眼里眸色是自己从未察觉到的温柔。
她怎么会欺负他。
家里就一张床,姐弟俩一人一半。平时路长歌住在书院里,只有放假才会回来住。
路盏茶蹬掉鞋子爬到床上,将挂在床尾的布帘子从床尾拉到床头,将床一分为二,如此两人谁也看不见谁。
路长歌笑他人小鬼大,才四岁的年纪就知道跟她划清男女界限了,“前两年你尿布还是我给换的呢。”
“我不记事,我不知道。”路盏茶一捂耳朵,圆溜溜的眼睛瞪向路长歌,“你都十八了,再说这话小心娶不着夫郎。”
路长歌咬牙伸手捏他脸。心道这小嘴够毒的。
今日一天路盏茶都在邻居家里帮忙做活,刚才又喝了碗热乎乎的鸡汤,如今胃里正是舒服,浑身暖和,没一会儿就舒舒服服的睡着了。
路长歌裹紧被子,听着弟弟熟睡的呼吸声,思绪不由飘到三年前。
路母喝酒误事,将人家酒楼厨房烧了大半个,自己醉醺醺的也没能跑出来。人家酒楼可不管你出没出人命,点名了要路长歌赔,路家原本的小院就这么被赔了出去。
家里能卖的东西路长歌全卖了,自己抱着才一岁的路盏茶举目无亲没有去处,手里连半个铜板都没有。
路盏茶饿的哭,路长歌也没比他好上多少。看着怀里嗷嗷待哺的弟弟,路长歌心如死灰,抱着睡着的路盏茶往巷子口一蹲,不知道今天晚上该去哪儿睡。
今日外头阳光好,她靠着墙坐着,仰头闭上眼睛。
若是她自己一人还好,可路盏茶才一岁,山长铁定不允许她带个孩子去书院。旁人都劝她把一岁的路盏茶给卖了,一是能给他找个能吃饭的人家,不至于天天跟着她挨饿,二是不能因为个男孩耽误了自己念书的前程。
路长歌仰头长吁了一口胸中郁气,这是她亲弟弟,她怎么舍得。
路长歌就这么坐在墙角阳光下,怀里又抱着个孩子,路过的都以为她是来乞讨的,心善的还掏出铜板放在她身前。
路长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身前都攒了近十枚铜板。她眼睛一亮,想着今日饭钱有了。路长歌伸手探身拿铜板,就在这时候眼前掉了个荷包下来。
绣着荷叶的青色荷包,沉甸甸的砸在地上。这动静砸的路长歌心里一颤,没忍住抬头去看,只能看到一个白色背影欢快的往前走,扭身进了糕点铺。
路长歌打开荷包数了数,至少有十两银子。她怔在原地,看着手里的荷包,想着如今乞讨都能赚这么多银子了吗?那她还读个屁的书。
还没等路长歌在乞讨跟读书间做出抉择,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
路长歌的目光顺着面前那双鞋尖绣着梅花的银白短靴往上看,就看到一个十岁模样的男孩站在自己面前。男孩长的跟个糯米团子一样好看,肤白唇红,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正看着她手里的荷包,红润的嘴唇微微抿着。
这人正是林家小少爷林绵绵。他刚才走的急荷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都选好了糕点准备付钱时才发现自己荷包丢了。
好在掌柜的认识他,说下回付钱就是。林绵绵带着豆子一路找回来,就看到坐在墙角的那人手里攥着他的荷包。
林绵绵对上路长歌跟她怀里的孩子,缩在袖筒里的手指头动了动,没开口。
“少爷,那不就是你的荷包吗?”豆子一脸惊喜,提着糕点指着路长歌的手。
路长歌怔了一下,这才明白这荷包不是旁人施舍的,而是面前这小公子掉的。
她抬手将荷包递还给他,“你的?”
林绵绵迟疑了,眨巴两下眼睛呐呐道:“不、不是我掉的吧。”声音听起来软软糯糯的。
豆子目露惊讶的看着他。林绵绵一抿唇,伸手将豆子提着的那两包糕点都拿了过来,弯腰往路长歌怀里一塞,也不管她什么反应,扭身拉着豆子就跑了。
“少爷你跑什么?!”豆子扭头看身后的路长歌,“她不是都还给咱们了吗?”
林绵绵跑的有些喘,抬手朝豆子比划一个“嘘”的手势,“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