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不解的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那糕点总归是咱们的吧。”出来一趟丢了荷包不说,连糕点都没了。
等跑了有一段距离了林绵绵才扭头去看路长歌,他见路长歌往自己这边看,就朝她笑了一下,眉眼弯弯。
他脚步轻快的往前走,声音甜软,“糕点也不是我的。”
豆子:“……”
路长歌的思绪就定格在林绵绵那时的笑脸上,干净温暖。
身旁路盏茶翻了身,路长歌撩开挡在两人之间的帘子看了他一眼,伸手将被角给他掖严实。
正是有了那十两银子,路长歌才把路盏茶拉扯大。
第二日醒来,路盏茶熬了面糊糊,路长歌喝了一碗才回林府。
她一连旷了两天的课,严夫子知道了怕是要吃了她。可明日林绵绵的外祖父才到,今日若是不去林府路长歌不放心。
林绵绵在林府里头就跟掉进了狼窟里的小白兔一样,虽说没几两肉,可他身后的家财招人惦记。
她得去帮他护着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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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护主
清早,天边就一丝光亮,一开门寒风就呼啦啦的灌入袄里。路长歌裹紧棉袄出门,找到昨天藏衣服的柴火垛。上头落了一层雪,她用脚将雪拨开,从里头把衣服掏出来,避开风哆哆嗦嗦的换上。
今日有严夫子的课,她得去请个假才行。
路长歌从书院门口进去,直奔学堂。这个时辰学子们都已经起床晨读了,严夫子手持戒尺背在身后,板着脸在堂内缓缓踱步,但凡碰到捧着书本打瞌睡的,上来就是一尺子。提神醒脑。
赵义前头的座位上空荡荡的,原本该坐在这儿的路长歌正猫着腰站在门口呢。
严夫子从路长歌的位子旁来回过了好几次,每次都吓的赵义挺直腰板心脏停跳,这大冷的天硬生生出了一身的汗。
终于,严夫子的戒尺杵在路长歌的桌子上,凌厉的目光看向赵义,“她人呢?是没起来还是没在书院?”
严夫子今年五十有余,身体硬朗手劲又大,为人当真对得起自己的姓氏,书院里的学子都怕她。
来了来了,她终于要问了。赵义紧张的舔了舔嘴唇,轻声说,“路长歌去茅房了。”只是至今没出来罢了。
严夫子手里戒尺往桌面上狠狠一戳,“我就刚从茅房出来,怎么没在里头见着她啊?说实话,路长歌人呢?”
原本朗朗的读书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捏着书偷偷往赵义这儿看。
严夫子目光往学堂里一扫,所有跟她目光对视的人都像被针扎了一样,慌忙用书挡着脸重新摇头晃脑。
赵义头皮发麻,正要说话就看见路长歌站在门口跟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什么。赵义碍于严夫子在面前,不敢光明正大的看,脑筋一转,索性直接用手指着门口说,“夫子,路长歌来了。”
严夫子扭头往后看。
路长歌立马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冲她弯腰鞠躬,“严夫子。”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夫子啊?”她抄起戒尺背在身后朝路长歌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学堂中学子们的心上,紧张刺激等着看好戏。
路长歌脸冻的生疼,吸溜两下鼻子,声音有些低,“夫子,我跟您告两天假。”
严夫子眼里的火气差点喷出来将她一把烧了,“怎么着,一夜的时间不够你蹲茅房的,你还得专门请两天的假在里头好好感受?”
此话一出,全堂哄笑。
严夫子脸色一沉,扭头往后看,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路长歌低头看着自己一脚泥雪的鞋尖,“盏茶不舒服不愿意吃饭。”路盏茶昨晚鸡汤喝撑了,今早的面糊糊全进了她的肚子里。
她声音有些低,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能被严夫子听到。
路长歌家里的情况书院是知道的,严夫子一顿,眉头拧的死紧,半响儿后松口说道:“就两天,两天后赶紧给我回来念书。这离明年秋闱也没几天了,你再这么吊儿郎当的不务正业,怎么考举人?”
路长歌低头乖乖被训,严夫子摆摆手,“告假的条子先压我这儿,你先回去吧,家里没个大人不行。”
“谢严夫子。”路长歌深鞠了一躬,扭身就往回跑。严夫子看着她的背影叹息一声,看给这孩子担心的。原本她今日有事要出去一趟,还打算带上路长歌一起呢。
“赵义。”严夫子将她喊出来,低声说道:“早读后跟我出去一趟,林家夫妇去世,你随我去吊唁。”
……
路长歌一口气跑到书院门外,舒舒服服的喘匀了气。她这演技当真是越发的炉火纯青了,今年过年就带上路盏茶去戏院里唱曲去。
轻车熟路的换了身衣服,路长歌揣着手往林府走。今个林府格外热闹,报丧的帖子已经送出去,今日各路吊唁的人陆陆续续赶来。
昨日还散乱的摆在院内的木头今日已经被搭成灵棚,不少人正坐在棚内说话聊天。
路长歌才抬脚进门,后脚就听到惊天动地的哭喊声。扭头看去,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男人仰头闭眼嚎啕大哭,被人扶着胳膊才勉强能站起来走两步。
哭丧者身披布衰裳,应该是林母的兄弟之辈。
来者正是林母的堂弟陈氏,听闻林家出事,连夜从外地赶来,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姐夫,哭的真情实感。
“别嚎了,先去看看绵绵。”一女人不耐烦的从他身后走进来,低声呵斥,“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说话的是林母的妹妹林杉,跟陈氏一起过来的。陈氏闻言抬头看去,全院的人都在看他俩。
陈氏这才讪讪的抬手捏着袖筒将眼泪擦掉,小声抽噎。乡下若是家里死了人,不管真情假意都是先哭为敬,哭声越大哭的越凶代表感情越深,如今来了寿眉县,他哪里知道大户人家办丧事原来是这样的。
林管家出来迎接两人,提起林家夫妇突然去世,陈氏的眼泪说着说着就掉了下来,林杉手交握在身前,眉头拧的死紧。
也不知道三人后来又说了什么,林杉突然抬头,拔高嗓门,眼睛瞪圆,“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他一个孩子做主?他懂个什么。”
林管家低头叹息,“家主跟主君去了,我们总得听少爷的。”
“听我的,我去劝劝他。”林杉说罢就往正堂走,陈氏慌忙跟在她身后。
路长歌直觉不对劲,正要跟过去,厨房的管事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把握住她的小臂,“还好你来了,今个府里人多,你就别回去了,帮忙做饭招待。”
管事的拉着路长歌往后院灶房走,“看什么看,前厅的不是家主的朋友就是家主的亲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路长歌眼睛一转,跟在管事的身后问她,“这怎么突然就办事了?少爷昨天不是还不同意吗?”
“这都三天了,大殓结束也该下葬了,少爷年龄小不懂这些,哪能事事都听他的。”管事的嘴一呶,往正堂方向撇去,“你看家主的妹妹跟堂弟都来了,今日肯定是要下葬的。”
今日不行,绵绵的外祖父还没来。
路长歌脚步猛的一顿,转身就往正堂走。管事的一把薅住她,“别乱跑,今日来了那么多客人,你可别惹事。”
路长歌被拉进灶房切菜,林绵绵被围在众人中间。
林杉跟陈氏进了灵堂后,也不磕头也不烧纸,直接质问林绵绵,“绵绵你闹什么呢,怎么不让姐姐跟姐夫入土?”
林绵绵跪在蒲团上,面前是个铜盆,里头火苗旺盛他正拿着纸钱往里头放,闻言不由抿紧了唇。
“你语气别那么冲,再吓着孩子。”陈氏跪在林绵绵身旁,手轻柔的搭在他肩膀上,柔声说,“绵绵,姐姐跟姐夫去世我这心里头也难受,但人死了总归是要入土为安的。”
林绵绵红着眼眶看向两人,“我爹爹说他要等个人来看他。”
他这话说的满脸认真,陈氏心里一哆嗦,搭在林绵绵肩膀上的手慢慢缩了回来,“等、等什么人?”
“他爹爹,我外祖父。”林绵绵烧纸钱的动作不停,长睫低垂,“外祖父一日不来,我爹娘一日不入土。”
“胡闹。”林杉沉着脸说道:“家里的事情岂能听你一个孩子的?我说今日就入土,按着规矩,三天后大殓下葬,一切按祖宗规矩来。”
林绵绵不理她。
林管家表面一脸为难的看着林杉,“这——”
林杉说,“听我的,让吊唁的人先来叩拜,下午就下葬。”
“姨母,棺里躺的是我爹娘,林府是我家,我说了才算。”林绵绵眼睛通红,却还是扔下纸钱站起来稳着声音拿出气势说,“我说不行。”
“你说的没用。”在林杉眼里林家夫妇死了,这整个府邸就是她这个林姓人说的算,至于林绵绵,那就是个孩子。
谁会听一个孩子的建议。
林绵绵固执的站在棺材旁不动,任由谁来吊唁他都站在那里。吊唁的人进退两难,上前对着棺材前面的林绵绵烧纸磕头吧不合适,可若是不吊唁也不妥。
林杉气的让人把林绵绵拉一旁去,豆子心里着急,手绞在一起,眼见着下人就要跟少爷动手了,突然想起一个人。
他提着衣摆就往后厨跑,身后林绵绵呵斥住众人,“府里谁是主子?”
场面一时间僵持住,吊唁的众人分成两波,一波劝林杉一波劝林绵绵。
豆子着急忙慌的冲进后厨,站在门口往里看,一眼就瞧见那个身着灰色棉袄的人。他过去握住她的手臂,红着眼睛哽咽道:“快去帮少爷,他被人欺负了。”
豆子没来由的相信路长歌,也许整个林府里就她是真心对少爷好了。
路长歌正在洗菜,闻言一把将手里的菜扔水里,盆内水花四溅。
她就说林家人来者不善!
路长歌咬紧后槽牙就往外走,都走到门口了又突然折了回来,从案板上摸了根趁手的擀面杖,握紧了朝正堂跑去。
路长歌到的时候林杉正自己动手拉林绵绵,她冲上去一把推开林杉,扯着林绵绵的胳膊将人护到身后,握紧手里的擀面杖,跟只护食的狗一样凶,“我看谁敢动我家少爷!”
严夫子来的有点晚,带着赵义走到正堂的时候,看到的正好是这幅场面。
第7章 她护着
严夫子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扭头问赵义,“这是路长歌吗?”
赵义声音打飘,不太敢承认,哆哆嗦嗦的说,“应、应该是的吧,瞧着挺像的。”
“呵。”好样的,真是好样的。她易峰书院排名前三的好学生竟腰间系着围裙给人当起了厨子!
事到如今路长歌还没看见严夫子,她盯着所有想靠近林绵绵的人,擀面杖握的死紧。
林杉被人猛的推了一把往后退了两步,气的鼻孔冒火,“哪来的下人这么没规矩!”
“你还想不想干了,正堂是你来的地方吗?”林管家呵斥路长歌,“下去。”
“少爷在哪儿我在哪儿。”路长歌擀面杖往肩上一扛,昂着头眼神蔑视,声音痞痞的说,“这府里头的主子是少爷,我只听他一人的。”
赵义闻言捂上眼睛,不敢再看,光听着严夫子喘粗气的声音就知道这顿打路长歌跑不掉了。
府里的下人不敢去动林绵绵,但是却敢去拉路长歌。林管家给了个眼神,原本就围在林绵绵身旁的人蠢蠢欲动的朝路长歌逼近。
俗话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书生,偏偏路秀才是个另类,打架群殴她就没怕过。自己若是软弱了,将来有人欺负路盏茶谁替他出头?
严夫子眉头拧的能夹死只苍蝇,板着脸从人群里走出来,“大家听我一句。”
严夫子是当地的大儒,桃李满天下,在寿眉县威望很高,如今一听她开口,众人不自觉的安静下来,像是终于开了个能主事的。
看见本该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路长歌猛吸了口凉气,手里的擀面杖差点掉下来,慌忙扯起袖筒遮住自己的脸。赵义欠欠的拖着步子走到她面前,手搭在她肩膀上,“别藏了,你刚才威武霸气的一面夫子全看到了,路长歌你可以啊,还会逞能救美了。”
“……”路长歌低声问赵义,“夫子刚才说什么了吗?”
赵义挑眉,“她说了声‘呵’。”
“……”凉了。
“祖宗规矩,死者为大。”严夫子站在众人面前,侧头看向林绵绵,这个林家唯一的遗孤,他正红着眼睛看着自己,跟只被人扯疼了耳朵的小白兔一样,可怜的让人心疼。
严夫子心里叹息一声,再扭头时话就拐了个弯,“可祖宗又说,为人子者,以孝为大。既然林小公子不愿意让父母今日入土,定然有他的道理,我跟林家主是忘年之交,今日在这灵堂上还是能说句话的,大家不如给我个薄面,咱们听林小公子安排。”
陈氏眼神闪烁,用胳膊肘拐了林杉一下,她站出来说道:“严夫子,这、这不合适吧,绵绵就是个孩子,做事任性全看心情,这种大事听他的不妥当。”
“林公子是林夫妇的儿子,是林府的主子,听他的最是合适。”严夫子看向众人,“大家觉得呢?”
这话就是白问,众人自然以她马首是瞻。
林杉下颚紧绷的看着严夫子,却无可奈何。
今日不下葬,来吊唁的人烧完纸后就陆陆续续的走了,林管家跟在后头送客。林杉跟陈氏直接在林府里头住了下来,准备好好“劝劝”林绵绵。
等众人走完后,严夫子跟林绵绵说,“我相信你有自己的主意,若是不能应付尽管差遣人来书院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