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也知道他顺手一把堂弟推出来险些惹了事,拉着他在一边赔礼道歉去了。
张春认不得大饼,总不好再隔着人纠缠他,谁知道张春荤素不忌,见缠不着他转头缠堂弟的了?
何安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
“你这丫头,不是说想挑两匹布做衣裳么,我房里好些布匹,你去挑挑吧。”张氏眼里含着警告,告诫这个侄女安份些。虚岁才不过十二的丫头,学得倒是跟她娘,张氏的弟妹庞氏一样,贼精贼精的。
庞氏坑了她多少回了?如今她的闺女还想坑她?
张春脸上还有些不情不愿的,一会儿在何安脸上看过,一会在大饼何越脸上看过。
她记得来时庞氏的交代:务必要把表兄给拢好了,最好让表兄见到她娇俏的一面儿,对她这个表妹上了心,以后自然就能嫁进来吃香喝辣了,至于张氏这个当姑姑的,很是没必要放在眼中。且,何家大房千好万好,但到底还是不如二房好的,二房也有好几个儿子,大的比她小不了多少,她大一些,可以在面前稳重一些,若是她把这位攀上了,那才是真正得了富贵。
何安跟何越两个被看得都后背一阵发凉。
“还不快去。”张氏也见了,推了她一把。
何家大房,老两口虽说不喜欢有丫头下人伺候,但院子洒扫还是得要人,这会儿张氏喊了在外边的粗使婆子,把张春连拉带拖的给拉走了。
刘氏气得捂着胸口,要不是怀里还有个小孙子,恨不得跳起来骂张氏的。
甚么娘家!
小小年纪,一双眼倒是长得富贵!
只汇成了一句:“赶紧把人给送回去!”
张氏忙道:“娘你放心,相公说了待会儿回来便把人给送走,他亲自送到家,绝对没有二回的。”
刘氏:“我能信?”
“就是信了你还能信你娘家的人?”
两家又没撕破脸,便是关系淡了还能称得上句普通亲戚呢,人家就说来走亲窜门的他们还能把人往外头撵不成?如今两双眼盯着何家的人可多着呢。
说来还是张氏惹出来的祸事。
刘氏又瞪了瞪她。
张氏陪着笑,柳家那事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晌午用了饭食不久,米仙仙便带着几个孩子家去了,这回还带了何安一道回来。
大房没进县里时,何安一直住在二房,如今院子里还备着他的房,只大房在县里安了家,米仙仙也不好留人了,这回回来,刘氏生怕张氏娘家又没脸没皮的倒贴上来,影响了大孙子,便让何安住到二房来。
何安比大饼年长岁多,差得不大,两人又在一块儿读书,他打小性子就活泼得很,村里上下就没有他不去闹腾的,米仙仙也没有不愿,左右之前还住着呢,再者多了他,正好与大饼有个伴儿。
二饼三饼两个虽也是一处,到底两人比他们小了几岁的。
于是,他们这一行又带着何安的行礼乌泱泱的回了家。
何平宴抽空来了躺,见下人们往院子里搬搬抬抬的,问道:“夫人可是置办了甚?”
米仙仙:“是元子的行礼,打今儿起,他住在二房。”
何平宴一听便皱起了眉:“可是发生甚事了?”
他大哥大嫂他是知道几分的,大哥何志忠向来不是个喜欢麻烦人的,大嫂对侄儿何安更是十分重视,都在县里,哪里会让何安到二房来住的。
“嗯,差点你就多了个小儿媳妇了。”米仙仙便把今日的事一一说了,尤其是说到张氏娘家把闺女往何家一仍就跑的事儿,啧啧两声:“这张家人行事我倒是头一回见。”
够干脆,够无耻。
“想来以后挑儿媳妇,我可得认真挑选了,如今的小姑娘家,瞧着半大的年纪,还没及笄呢,就知道挑人了,还知道往高的挑,你是没瞧见,先前她还一口一个哥哥呢,叫安子叫得可甜了,让何安陪她玩,一副小女儿撒娇的模样,等咱们家大儿一出,她那眼立马把她的好表哥给抛弃了,拉着大饼的袖子,一口一个越弟弟的,半点没再管过她的好哥哥。”
膝下没有闺女,米仙仙很是对柳夫人幸灾乐祸了一阵儿。但如今儿子逐渐长大,过几年就要相看人家了,她如今也担忧起来了,生怕以后给挑了个如同张家女这般的,那只怕一家人都没得清净了。
愁啊。
何平宴笑笑,说:“还早着呢,咱们仙仙慧眼如矩,一眼就能看得出好坏,定不会挑这种势利的姑娘的。”
米仙仙被他一捧,心里的忧愁顿时散了。
也是,她眼光好着呢,可不跟大嫂张氏一般算计一场,却霉运倒在自己儿子身上的。
何平宴只坐坐,喝了半盏茶便回前院里继续办公了。
柳平县不富庶,何平宴上任后头一件便是任司农县丞一道在各地勘察,在观之天象、土壤等列罗出适合各地种植的一套来,再发文通告,征召人来修路。
天色晴明,各村都忙着在田地里忙活,他便命各家三日抽一人做工半日,抵换工钱,如此倒也不耽搁田地里的活计。
大周行商人多,因此催生出无数的能人巧匠来,以便利于军营甚至农家耕种事物,农人在田地里忙时,也可借由这些工具节省些时日来,很是便利。
他回了前院,让人去拿了商税册子来。
不一会,下去的人来回了,说柳县丞不在,这征收赋商税等册子都被锁着,钥匙在柳县丞手中,户房其他管事们也没有法子。
“人呢?”
他沉声问。
好一会儿才有管事回了句:“听闻是柳家来人请了县丞回去,下管们瞧着那柳家来传话的很是着急,怕是真有甚急事。”这最后两句是他想着帮柳县丞描补特意添上去的。
何平宴垂目,唇边勾起抹冷笑来。
左右不过是柳家千金的事。
但这种事,自有典史负责追查,他一个县丞除了监督等着还有甚别的法子?若是有,那也是柳家自己不肯交出柳家千金留下的书信罢了。
魏海身为巡检,已经同他说了好几回柳家朝他施压,督促他尽快把人寻回来了,典史同巡检一般,都是从九品,官职微末,柳家千金的事由典史负责查,巡检在各关津处设下巡检,负责抓捕。
如今人不见了好几日,柳家一直朝巡检典史施压,却不把书信交出,只怕这封留下来的书信中,那柳家千金虽没有写下去处,但总归是写了另一人的形貌特征的。
这封信,柳家自然不能交出来。一但交出,便证实了柳家千金与人有染,何家大房逼迫的事也就不攻自破。
“去告诉柳县丞,他若是不能来衙门当值,便告了假,想在府上歇息多久都可。”
典史官位低,但在县丞\主薄不在时可代他们行使职权。
米康被人赶着贴上门,何家大房被人泼脏水的他一笔一笔都记着的。
何平宴面儿上没有露出丝毫,话也不轻不重,但下边户房的人就是忍不住心中一颤,忙退了出去,与柳县丞交好的已经派人去柳府上通知了。
夜里用了晚食,大饼被何平宴叫到了一旁。
“听你娘说,今日有小姑娘拉了你的袖子。”
他开口,说得肯定。
大饼一听这话,顿时一张小脸爆红,捏着衣摆,眉清目秀的,倒是少了几分男儿的气概。
看来得请个武师傅了。
何平宴心里叹气,不敢把人逼狠了,回头妻子可不高兴的。
便语重心长同他说:“你如今也不小了,需知男女有别,平日里对待姑娘们要远着些才是。”
大饼细声细气的:“我、我推了的。”
那张春力气大。
“君子不能同女子计较。”
何平宴告诉他:“可以计较。”并还向他传授着:“对待不喜的姑娘,不止要离得远远的,还得严厉呵斥,与她们保持着距离才行。”
他拍了拍儿子的小肩膀:“过几年你都得相看人家了,要自己有主意,莫要让你娘为你太操心了。”
大饼:“……”
爹的重点,是最后一句罢。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见。
第69章
朱蓬是一位镖师,曾跟着镖局走南闯北的,在道儿上也是有些威名的,无奈去岁在随着镖局走镖时不慎着了道儿,一只手险些被废了。
这镖是不能走了,只得帮着镖局训练些镖师,一直到今年,朱蓬镖局的大总管暗暗透露出来,说镖局人满,想要清理人的意思,朱蓬自觉,收拾了包袱就离开了。
好在他多年跑镖,虽说孑然一身,到底存了不少银两,后半辈子省着些倒也尽够了,都说落叶归根,朱蓬在外闯荡多年,家中父母早已去世,但他到底是沧州府人,便一路沿着到了沧州境内,又顺着往柳平县行。
他脚程不紧不慢,又过了两日便入了县里。
朱蓬多年不曾归来,在他记忆中,这柳平县并不富庶,甚至说得上是一个穷困之地,平日里甚少有人在街上走动。但等他一入了城门,面前人来人往的一幕让朱蓬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柳平县何时也有这多人了?
怕走错了地方,他拉着一个走货的货郎问了起来:“小哥,这里可是柳平县?”
货郎看他一眼:“这里不是柳平县哪里是柳平县的。”
不对呀,七八载前的柳平县分明不是这般的。
“哎哟,你这都多久的老黄历了,咱们先前那刘知县虽说没办成实事儿,但在他的治理下,咱们县下如今可添了好几位秀才公举人老爷的,甚至还有进士老爷的,有这些老爷们带着,可不越来越热闹了。”
“再说,咱们县里如今的知县老爷,就是那位进士老爷可是个勤快的,咱们这县里县外的在他的整治下可是不一般了,不说了,我还得赶着去卖香油嘞。”
朱蓬退开些许。有些恍惚的找到了家的位置。
朱家倒是没甚差别,左右还是那些邻里,只住着的人都添了些年纪,见了他,好一会儿才敢认下,帮着把朱家给收拾了妥当,才问了句:“你爹娘在时听说你是跟着走镖的,如今可还做这营生?”
朱蓬摇摇头,说如今不走镖了。
邻里的婶子就说:“不走镖?那感情好啊!”
朱蓬一脸懵。都不能走镖了还好?但好歹是看着他长大的隔壁婶子,他也只能问:“蒋婶,这……”
蒋婶拍了拍她,手指往别处一指:“知道那边住的是谁么?”
“是咱们知县大老爷!”不等他问,蒋婶已经说起来了:“前些日子就听说咱们知县老爷有意为府上的几位公子寻个武师傅,教公子们打打拳甚的,昨儿一早那何府外边就贴出了告示,你会些拳脚功夫,如今又不走镖了,不正合适去何府上做个武师傅么?”
“若你在何家当了武师傅,往后再给你说门亲事,往后媳妇孩子都有了,你爹娘走了都能安心了。”
武师傅呐。说实在的,朱蓬听了并没有喜色。
想他们一个镖局里边都很是龌龊了,何况这官家老爷府上,但蒋婶热心,朱蓬也不好推拒,只说明儿去瞧瞧先。他打定了主意明日过去走个过场便是。
“瞧瞧好,瞧瞧好,不早了,你歇息吧。”
次日,朱蓬在路边摊子上买了碗面吃了,这才拐了弯去了县衙大街何府,只准备瞧一眼便走,却不料倒见这何府门外热闹得很。
何家的管事在门口摆了张桌子,旁边还有人登记呢,挨个问着这些人姓氏名讳,甚至连喝酒与否,身体是否清洁都要过问。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何府是在挑服侍县大老爷的丫头呢。
“下一位,你,叫甚么?”
管事指了指朱蓬。
“我?”朱蓬指了指自己,想说自己不是来应这武师傅的,但被四周的人给盯着,这话反倒是不好说出口了。来了知县大人门前,说不来应这武师傅,不是瞧不上知县老爷么?
他在外多年,心里一转便笑着说:“我姓朱,叫朱蓬。”
“喝酒否?”
“喝的。”走镖时夜里要守夜哪有不喝酒的,尤其是大冷的天,越烈的酒越是能暖和身子的。
“酒后可曾发疯?平日可有勤洗身体?几日洗一次?会甚?之前是做的甚?哪里人?”
一一登记了后,管事便叫他们过两日再来一回。
何家选武师傅,那人的模样性情在筛选后自是要好生调查一番的,瞧瞧出身是否清白,所言是否事实。县衙里便有薄册,只消一查便知晓真假。
是以,等两日后,只堪堪留下了四五人。
管事便带着人入了何府里边。
朱蓬走在最后,听着前边两人在咬着耳朵悄声说:“这进去后能定下来的人只怕是何夫人。”
“是极,何大人勤政,这等事情只怕并不会亲自过问。”
“没料咱们却要被个女人给挑挑拣拣的了。”
那管事并没有带他们去后院,只把人带到了前厅里边。稍许,这两位应武师傅口中的何夫人便到了。
朱蓬才回来,倒还没怎的打听何府的事,只隐约听人提起过,说这位知县夫人心肠好,当初一人掀起了那衙门里头一桩案子,替受了委屈的妇人沉怨昭雪,只为人有些小性善妒,把持着知县大老爷,不让他纳妾,若说模样,倒是极少有人见过。
是以,当下人婆子们簇拥着这位知县夫人来时,朱蓬眼中却是不住闪过惊艳之色。
这位何夫人,却是生得极为貌美的。
在她脚边还站着个小娃,正仰头看着他们,眼中很是好奇。
“便是这几人了?”她开口。
管事便点头称是。
那双如秋水般的眼眸一下便打量了过来,分明是如娇花一般的美人,却在看人时,让人觉得很是压迫。半晌,她才收回了目光,仿佛只随口问了句:“你们觉得这习武练拳是为了甚?”
“扬名。”几人都下意识说道。
都习武了不叫人知道还习甚的武呢。
米仙仙看向唯一一个没开口的人:“你呢?”
朱蓬瞧了瞧自己的手,或许以前他也是觉得习武应扬名,闯出一条道儿来,但在一只手险些被废了后,心头那些心思才蓦然消去,抬头回道:“强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