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仙仙口味偏淡,何平宴很是花了些心思做了顿午食儿,尤其是中间的鱼肉丸子,浮在亮色的汤上,撒上几粒葱花,十分漂亮。常婆子在一边儿打下手,见一道道菜出锅,白的绿的,一道道光表面儿就极是好看。
米仙仙母子吃得满嘴流油。
她给四饼勺了个丸子,吹了吹,待凉了才放他的小碗里,见他勺着丸子啃,肯定的问:“好吃吧。”
四饼奶声奶气的:“好吃。”
她便朝守在外边的当归点了点头:“去跟大老爷说一声儿,就说这饭菜做得不错。”
再接再厉呀。
潜意思被传达了出去,何平宴听了也只能苦笑一声儿,接着任劳任怨的给妻儿们做饭菜。
大饼几个也许久没吃过爹做的饭菜了,都很是给面子。连着吃了好几日,在知道他们爹还在娘跟前儿吃闭门羹的时候,难免同情他。
但谁也帮不了。
夜里,米仙仙给四饼脱了小衣裳,把浑身胖乎乎的小儿抱上床。四饼一动不动,窝在娘亲怀里后才奶声奶气的开口:“娘亲,四饼想爹爹了。”
米仙仙一顿:“不,你不想他。”
四饼:“想的。”
米仙仙轻笑一声儿。
“你爹爹让你这样说的?”
她家小儿甚么性子她还能不知道?他动都懒得动,全靠着哄着吊着,也不是叽叽喳喳爱说话的性子,往日里相公不在时也没听他说想的,这会儿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想爹。
不是他爹使的手段是甚?
都会指使儿子替他说话了。
米仙仙在前几日确实生气,但这会儿早就气过了,如今还端着不肯递台阶放不下面儿呢。
何况,打从他考中进士回来,做官、搬家,处理公务,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耗时耗力,人只有一个,也只有一双手,总是有顾不过来的时候,顾了这头多上一点另一头必然会少上一点。
如今家中便是这般,日日都能见到,但能相处的时辰实在太少,多是清早她还未清醒人已经去前院了,夜里到三更半夜才回也是常有的事,在他百忙之中,米仙仙若出门,他必定会抽出时间来接,但如这几日般事事都围着她,以她的一切重于前边公务之上却是头一桩。
她舍不得让这份心意走得太快了的。
翌日,人参替她梳头,还带来了一支雕刻着花枝的木钗。
花枝雕刻细致,宛若那鲜花一般婉婉盛开。
人参随意说着:“听说前院里边大老爷昨日夜里忙了一夜,就着烛火一直伏于案上雕刻这支发钗,还险些伤着了手呢。”
米仙仙起先随意,听到险些伤了手,顿时急了:“可有伤到哪里?”
人参忍着笑,回道:“那倒是没有。”
她这才放心,见这丫头遮掩不住的笑,忍不住有些红了脸:“好啊你,还打趣本夫人来了。”
“夫人定是不会同奴婢计较的。”人参道:“夫人,你还不准备原谅大老爷呢,奴婢瞧着这几日大老爷似乎憔悴了不少?”
米仙仙本来心里就不气了,只是一直别别扭扭的不肯拉下面儿来。闻言,清了清嗓子:“既然憔悴了,便让厨房给熬些滋补的汤药过去备着吧。”
她下了台阶。
人参高兴的点头:“是,奴婢一会儿就吩咐下去。”
“今日一早,刘家小公子来了,这会儿正在隔壁公子们的院子里呢。”
刘帆母子时常登门,米仙仙不意外:“孟氏没来?”
人参摇头:“并未瞧见,只刘家的下人把刘家小公子送来的。”
米仙仙没有主动过问过刘家的情形,她这人耐得住,不爱打听别人家的事儿,当年带着几个孩子住在村里,没一个说得上话的她照样过日子,把大门一关,在家里好吃好喝的。
倒是孟氏登门,喜欢同她说些家常理短的。比如那刘家表妹刘月娇,说起来,刘月娇这水做的性子去了吴家当日就险些穿帮了,日日处着,哪里能瞒得住的。
刘家还以为吴家会不满呢,没料消息传回来,那吴家夫人确实是有几分微词,但架不住吴刚自己欢喜,吴夫人也无法。
按孟氏说的,那吴刚人物风流,见多了端庄大方、温柔小意的姑娘,但偏偏没见过刘月娇这款动动就掉泪的可人儿,如今正巴心巴肠的疼着呢。
这便叫歪打正着了。
米仙仙知道这刘家表妹日子过得好,她也是替她高兴的。
刘月娇要过得不好,焦氏还不得登门的。
房里流动着淡淡的花香之气,在一室静谧的房里分外香盈,何平宴伏于案上,正在处理公务,他面色平淡,不时提笔点划着。门被轻轻推开,黄芪笑容满脸的端了蛊参汤进来。
这几日大老爷心里不爽,黄芪机灵,甚少往跟前儿凑的。
“怎么?”
黄芪顿时回神儿,上前两步把汤放在桌上,掀开汤盖,露出里边亮堂堂的汤水来,“爷,这参汤可是夫人特意吩咐了厨房熬的。”
何平宴面儿上顿时柔和了下来:“夫人吩咐的?”
“可不,夫人特意让人参姑娘去厨房里吩咐的。”知道他爱听,又说:“夫人虽说生老爷的气,但心里还是惦记着老爷的。”
何平宴心里顿时就如那拨云见日一般。
是啊,她始终是惦记他的。
他立时起身,步履匆匆的往后院里赶。
米仙仙站在窗前,只听一个脚步声,她正要回头,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搂住,高大的身躯紧紧贴着。
她咬着嘴儿。
他温言软语:“别生我气了好吗?”
“谁、谁让你骗我的。”米仙仙噘着嘴。
“是,我的错,我再也不骗你了,我保证。”他一手举着:“我发誓,要是对你再有一丝隐瞒,便……”
米仙仙一把拍在他手上,软着声音,脸上还带点子娇羞朝他嗔道:“你干嘛呀,我不理你了。”
第82章
他眼中满是柔情款款。
声音滴得要出水一般:“好,我不说。”
米仙仙在他怀里,小脸绯红,小脑袋还在他怀中蹭了蹭。
不习惯,想念彼此那份亲密无间的又何止他一人?
她满心依赖,何平宴更是满心安定。
嗅着涌入鼻息的那股清甜,他正想开口,怀中的小姑娘却抬起头,脸蛋上还带着绯红,娇娇羞羞的,却开了口:“相公,你给我说说那位子通的妹妹吧。”
何平宴:“……”
爹娘和好了,几个孩子头一个便感知到了。房间里,三饼学着他爹何平宴的模样,背着手,小眉头还蹙着:“唉,爹也是,哄个人费了多少力气了,到现在才把咱娘给哄好,真是替他着急。”
二饼附和着点头:“就是。”
大饼脸蛋微微有些红,小模样唇红齿白的,他秀秀气气的跟几个弟弟说:“二饼三饼,你们不能这样说爹,爹说了,君子不能在背后说人是非,咱们当儿子的,更不可说爹娘小话的。”
“哦。”三饼不跟他争。
大哥已经被教成了个小书呆了。
二饼出口纠正:“是孩子。”
“咱们不是君子。”
眼见几个堂弟要争辩起来,为了避免他们破坏了兄弟情谊,年纪最大的何安不得不站了出来:“听我说。”
“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些女子们实在太难哄了吗?”
他二叔堂堂一个知县老爷,为了哄二婶,啧啧……
他都不好意思说。
几个饼相互看了看,这才不争了,只三饼好奇的问何安:“堂哥你怎么知道的?”
二饼很是正经的回他:“堂哥虚岁十二,大伯娘已经在给他说人家了。”
何安红着脸儿,结结巴巴的:“没、没有的事,我、我还小呢。”他就是想帮帮他二叔说说话,怎么就引火到自己身上了呢?
二饼三饼还不到七岁,怎么甚都懂的了!
“对了,我大姐虚岁十四了,奶和娘今日悄悄带她去相看人了。”他忙道。
何心是如今何家最大的孩子,已经十二了,两房人就她和妹妹是女孩儿,亲叔叔又是县大老爷,上门提亲的人家很是不少,有家中富贵的人家,还有那耕读人家,刘氏婆媳挑了不少,这回瞧上的便是一户耕读人家出身的。
“我听我娘说,那白家长子比我大姐长上两岁,如今才十四,已经考过了童生试了。”
媒人登门后,刘氏婆媳也觉得这白童生很是有学问,兼之那媒人还说这白童生模样人物长得好,假以时日指不定便是他们县里第二个县大老爷了,因着这点,刘氏婆媳两个商量,便想着先见见人。
左右何心还小,先看再定也是使得的。
“大堂姐要相看人家了?”几个饼很是惊讶。
在几个饼饼的记忆里,何心姐妹还是往日那小小模样,却不时帮着照看堂弟们的大姐姐。
一眨眼,大堂姐竟然都要相看人家了。
“要不,咱们偷偷去瞧瞧。”
不知谁说了一句,这回连大饼一向把君子挂在嘴边的都没有开口反对了。
几个孩子出门,身后有小厮下人们跟着,米仙仙那边也只听了禀报,以为他们是在家里待腻了出去寻同窗等,也并未在意。
大周的风俗多是定了亲后相看人家,这回并非正式,两家便约在了吴家茶坊里。
张氏喜欢把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同儿子何安念叨,是以,何安便带着他们直接过去了,他们到的时候,两家人也到了好一会儿了。
吴家茶坊外边,何安打头,几个小的四处搜寻,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样,正在犹豫着是否要进茶坊里时,就听一旁角落里,一男一女吵了起来,听着年纪应不大。
女子哭着说:“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等你考中秀才便去我家提亲么,怎么你现在竟要同别人相看,那我怎的办?”
秀才哪里是这么好考的。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男声开了口,安慰她:“你放心,我说过一定会娶你的,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情分岂是旁人能比的,”他顿了顿,又说:“只是,你也得理解我才是,我家中不过普通人家,科举一途如同那上青天一般,艰难至极,只有娶了她,我才能成为那人上人,也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几个饼饼们面面相觑,何安更是呸了一口。
不知那男女又说了甚,没一会儿两人便低声细语起来,瞧着似是和好了一般。何安几个也没心思听别人的墙角,忙拉着人进了茶坊里边,寻了茶坊掌柜打听起了何白两家在哪间雅间里边。
在他们进了茶坊不久,一道身影也匆匆进来,熟悉的上了楼。
他们是何家人,是自家人,掌柜也没隐瞒,同他们交代了,在楼上的桃花间。
“走!”
到了门口,把他们几个给为难住了。
这进,还是不进?
按说该进,但这等非正式的相看,哪有这么多人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何家是那等极为挑剔的人家呢,何况他们还小,这等事家中长辈一般也不会告知他们的。
里边的声音听不大真切,只隐隐有笑声传来,像是彼此都很是满意一般。
里边,张氏瞧着这白童生确实很满意,模样斯文,小小年纪便考中了童生,比起二叔当年都差不了多少的,假以时日还不得平步青云呐,到时候她可就是大官丈母娘了。
“我去叫人再上壶茶水来。”她起身,正要去门口唤人,一开门,却跟门口一排几个大大小小的人打了照面儿。
“你们怎的在这儿!”她声音一下拔高。
里边的人也尽数看了过来,见几个孙子,刘氏瞪了瞪何安,何心则是满脸娇羞的垂着头。
这事儿她们连米仙仙都没知会,能找上来的,除了何安不做它想。
“这几位是……”白家的夫人开口。
白夫人中等样貌,面儿上有几分沧桑,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衫,头上特意插了两支金钗压门面儿,在她身边的则是一位少年,身着白衫,模样斯文,满身的书卷之气。
“这是我几个孙子。”刘氏说:“还不快些进来。”
张氏也反应了过来,忙放了人进来,关上门。
有外人在,也不好当着他们的面儿数落自家人,刘氏便给白夫人母子介绍起几个孙子来:“……让你见笑了。”
白夫人慈眉善目的,一直说着没关系,待听刘氏介绍了几个饼饼时,眼中一亮,“几位公子生得真好,这一看就知不凡。”
她让白童生给他们打招呼,还说着:“我儿大上你们几岁,如今已考过了童生试,院里的先生都说他学问好,以后你们若是有那不懂的,找他便是。”
府上便有堂堂进士老爷,去问一个童生?到底没好回绝,几个也客客气气的应下了。
白童生这才开口同他们打招呼。他眼底颇有些倨傲,带着些高高在上。
“先生说我资质上佳,如今已学了四书,不知你们学到哪里了?”
在白童生眼中,面前这些金尊玉贵的小公子们,不过是投了个好胎罢了,论真本事,自是不及自己半分的。
他刚一开口,何安几个顿时面面相觑。
这个声音,不就是方才在楼下听到的那个跟一女子拉拉扯扯的男子么。
进了茶坊后,何安还跟他们说过,让他们以后千万别学了这等做派。
“就是他!”三饼跳着脚一指。
何安心头火气,端了桌上的凉茶朝他掷去:“好你个不要脸的,方才在楼下还跟别的女子拉拉扯扯的,现在还敢跟我姐姐相看!”
白童生压根躲避不及,被泼了满身的茶水,还有茶渣尽数打在他的白衣上,整个人狼狈至极。
“甚么!”刘氏沉着脸。
何心面色一下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