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子最为厌恶的便是以权压人。
他还说了一桩安郡王府的陈年旧事。
“早年安郡王府有一位辉罗县主,是安郡王妃的嫡女,这辉罗县主也是难得的美人,只在妙龄之年瞧上了一位书生,奈何书生有妻室,这安郡王妃便让那书生休了妻室迎娶县主。”
“谁知却被当今知道了,把这安郡王妃给斥责了一顿,最后这辉罗县主便匆匆嫁了人,安郡王也携了安郡王妃到了淮州居住,只是奈何,这辉罗县主为情所伤,早亡了。”
想着打听到的消息,温和对钟离夏入了安郡王妃的眼并不意外。
米仙仙挺唏嘘的。
堂堂一个县主,金尊玉贵的,做甚偏偏要看上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有人争的男子香么?
“当今圣明。”
她想起了上辈子曾经听到的那些,说这钟离夏会遇上贵人,从此借由这贵人扶持,一路往上,成为别人嘴里美好善良的存在。
想来,那位贵人便是这位安郡王妃了。
可惜,这何夫人的位置是她的,钟离夏再怎么筹谋也是一场空。
温和其实没说,这位安郡王胸无大志,却很是钟爱女色。
米仙仙见他模样便知温和是没那心思找钟离夏当小妾了。
心里当真松了口气。
如今他们关系好,若是真有钟离夏在中间挑拨,天长日久的,这份交情怕也是要破裂的。
枕头风的厉害,米仙仙亲身体会。
她就是吹枕头风的那个。
米仙仙颇有些心虚的抬头瞥了眼何平宴的方向,正碰上他看过来的眼。
到了晌午,厨房置了一桌席面儿来。席间喝了些酒水。
温和不能在柳平县久待,下晌便要往淮州赶。
米仙仙不时给他们斟上,听他们说些往年的旧事。
吃过了酒,温和起身告辞,面儿上只带了微微红晕,脚步稳实,端得还是一副俊美公子哥的模样。
两人送他至门口,温家的下人立马上前,在外侯着。
临走,温和极为畅快的拍了拍何平宴的肩:“上回我与子通通信,他还恼着你,说当年你去州府考秀才的时候,他极为欣赏你,本想着把妹子嫁与你,谁知你中了秀才后不久便回信他说此事作罢,等你往后去了州府,你可得好生跟他说说。”
手下的肩膀顿时僵硬起来。
米仙仙捂着嘴儿笑:“还有这等事的?”
“那可不,子通那妹子我是见过的,温柔贤淑,明理大方,倒是水灵灵的,不过比起嫂夫人来,自是不及的,嫂夫人你可别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米仙仙笑眯眯的,很是大方。
温和往外走,温家的下人上前扶着人。
人一走,米仙仙扬起的笑脸顿时拉了下来,气鼓鼓的抿着嘴儿,提着裙摆就朝房里走。
身后脚步跟着,显得很是凌乱焦急。
“仙仙,你听我说好不好?”
好个屁!
是谁拉着她说他绝没有想娶大家小姐的心思的?
是谁说他绝对没骗她的?
一进屋,人参几个丫头忙上前,被米仙仙挥退:“都下去。”
几个丫头看了看,又见了身后一脸着急的大老爷,心里都是一凛。
“是。”
何平宴向来算无遗漏,何时如今日这般被当场戳穿,他一惯万事握于心中,千般辩词,这会儿竟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直到。
“仙仙?”
米仙仙挽着袖子,气势汹汹的在房里翻来倒去的,很快,她从房里搜罗了出来。
一块板子扔在何平宴脚边。
再是熟悉不过的洗衣板,他面色微微有些发青。
随后,一块又一块相同的洗衣板扔在脚下。
三块一模一样的板子躺在脚边,其中两块儿颜色微微发沉。
“这三块儿洗衣板都是大嫂给的,如今你正好用得上!”
……
大嫂害我!!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五饼,只有四个饼。
第80章
“大人,各地来报,今年粮食收成比往年足足增加了两成,村里边都疯了。”来禀告的下属也激动得很。
柳平县地处偏远,粮食产量并不丰盛,相比州府辖下其他县中,柳平县在其中实在是不够看。
拿稻米来说,往年一亩地产量不过三石不到,如今增了两成,一亩地却有三石多。大周初期推行赋役制,对农民而言十分沉重,高祖几代皇帝经历几代推行,于上月定下新的赋役制度,为田地税。
把赋、役合并征收,把役摊入赋,按田地亩数缴税,可把粮折换成银钱,上交官府,也可上交粮食,均由自行做主。这一新的赋税一出,大周整个上下都跟着震了几震。
按田地亩数缴税,那田多者赋税便多,地少者则赋税少,若是无地者,便只需象征的收少量的役税,这是针对农,其士\工\商不再其列。商税依旧延续旧例。
这赋税新法,收益者直接惠及农,免了各种杂乱税收以及里甲正役、差役等贪污分款、巧立名目之弊端,但对各田地地主们来说,此举却是直接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上层各士家大族更是连着上了无数道折子,在这场拉锯战中,最终当今力排众议,费时五年最终定下。
何家目前的田地尽数都挂摊在了何平宴这个进士老爷身上,在律令下达的第一时间,他便把田地按最初的亩数重新划分归还,有了他这个知县老爷带头,县中身上有功名的老爷们纷纷效仿。
对有功名的学子们而言,这新法对他们虽有影响,却不大。
只是原本能挂在他们名下的田地亩数削减了而已,重新归置了数目,若真是考上功名,仍旧能保得一家能减免大量赋税。何平宴作为知县,一县之长,带头把挂在名下的田地尽数消去。
意味着何家大房便要重新开始缴纳赋税了。
张氏得了这消息,宛如一根棍子打在头上。
还说她占了弟妹米仙仙的便宜,结果反倒是拿出去的更多。
粮食增加,新法推行,老百姓便有更多的粮食,这一桩一桩的好消息一传开,各村家家户户如同过年一般,纷纷说如今这世道好,当今天子好,县大老爷好。
来禀报的胥吏一脸喜色,何平宴面色就稍带着两分沉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如今放在他面前最为重要的是,如何让他的小妻子消气。
黄芪在外边道:“老爷,几位公子来了。”
何平宴一挑眉:“让他们进来。”
黄芪应道,殷勤的推开门儿,请几位公子进门。
打头的是内敛清秀的大饼,身后跟着模样一样的双胞胎,走在最后屁股一扭一扭的是四饼。
何平宴见了几个儿子,问:“怎么来了?”
大饼脸上微微羞赫,看向几个弟弟,二饼三饼跟着看着最小的四饼,只见他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穿着一身蓝色的小衣衫,手中还捧了个小盒子,走上前几步,捧着盒子伸手。
何平宴眉心微蹙:“这是甚么?”
他接了来,打开盒子一瞧,里边是一瓶儿治外伤的膏药。
何平宴:“……”
三饼:“爹,你下回可别惹娘生气了,这瓶儿药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拿来的,是买的!”
外边的药膏好贵的。
面对儿子一脸的稚嫩,何平宴只觉得手中的药膏隐隐发烫。
感情连儿子都知道了。
“你们大堂哥呢?”他问。
在儿子面前丢脸就算了,侄儿面前怎么也得保留些脸面才是。
大饼眼里隐隐有些心虚:“明日旬假,大堂哥回家了。”
何平宴点头。
这会儿,何安回了大房,张氏正满脸愁容的掰着手指头算账,见了他,忙把人拉在身边嘘寒问暖的,一会儿问他吃穿好不好,一会又说起家里零星的小事。
如他大姐何心虚岁已经十四了,如今正在相看人家,张氏挑了不少婆母刘氏那边都不满意,说她挑得人不好,婆媳两个没少为这个头疼。
“还有你二叔,这田地在他名下挂得好好的,怎么说要还回来就要还回来的,他一个大老爷,甚么还不得他说了算的,亏得前两日我还给你二婶两个洗衣板呢,算上头一个,给了足足三个,这可算是白给了。”
何安实在无语。
就三个洗衣板,有两个还是家中用过的,他娘倒也是好意思送出去的。
何况……
想着二婶家拿洗衣板来的用处,何安面儿上顿时有些一言难尽起来。
张氏还在念:“元子,你说是不是咱们好处给少了点?”在何安以为她娘抠门的性子总算有所改进时,她又说了:“你二婶也是奇怪得很,府上那么多下人婆子,连穿个衣裳都有人服侍,偏生喜欢那洗衣板,也不知道她怎的想的?”
一副很是不能理解的模样。
“罢了,大不了我投其所好,我多送她几个洗衣板总行了吧?”
她还知道投其所好的意思。
张氏一副割地赔款,让出大半利益的模样。
何安有些无语,想了想到底说了句:“娘,下回别送洗衣板了。”
“为何?”
他二婶欢喜,但他二叔不欢喜啊。
何平宴不知,他的亲侄儿已经知道了,这会儿正在竭力帮着自家叔叔。
“反正娘你以后别送洗衣板了。”
张氏看他一眼:“神神叨叨的,不就是块儿洗衣板么。”
何志忠难得提早回来,听母子俩这话,一语定了下来:“行了,元子叫你以后别送洗衣板就别送,这自有他的用意,你照着做便是。”
一家之主都发话了,张氏也只得打消送人洗衣板主意了。
“二弟既然把田地归还了来,往后这几亩地的赋税便由我们缴纳,咱们姓何,理应在前头支持二弟推行新法,你往后可千万不能再说甚不让挂的话了。”
作为大哥,何志忠对二弟何平宴的言行举止自是维护得很。
又隐晦的跟儿子打了个眼色。
洗衣板的事他们自个儿知道就行,万不能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
“知道了。”张氏没好气的。
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洗衣板都不让送,那她送些别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嗯,我看跨年晚会忘了时间了……
第81章
何平宴想了好几个法子。
这回小妻子生气生得久,到如今都没理会他,大有夫妻分房而住的架势。
这可不行!
他任她打骂便是,确实是他对不住她在先,反正他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的,经得住。但若要分房而居,岂不是要伤了夫妻感情?
他第一个法子是唤了县中各家铺子来,让他们把所有漂亮的珠宝首饰和漂亮的纱罗奉到仙仙面前,换她展颜一笑。
小妻子喜爱华服美衣,胭脂水粉。
米仙仙也确实爱这些。这大周的娘子姑娘们,有谁不喜衣衫首饰的?
她收是收了,但照旧没给他点子好脸色。
他手头才几俩银子?还是她给的零花,哪儿来的勇气让她挑的?
她手指在华服美衣上尽数点过,大气得很:“就这些吧,全留下。”
掌柜们心里一松。
还没等收了笑,米仙仙已经交代起来了:“我让人带你们去前院,你们挨个找大老爷收钱吧。”
大、大老爷?
找大老爷收钱?
掌柜们还没从这话回神儿,米仙仙已经转去了里间,让玉竹带他们去了前院里边。
“玉…玉竹姑娘,我、我没听错吧?”
大老爷是谁?
那可是知县大老爷,整个县就他最大,是朝廷钦点的官老爷,翻手间钦点的都是关乎整个县里的头等大事,说句抖一抖县里震三震不为过,大老爷气势浑厚,无人敢在他面前撒野。
如今竟要他们亲自去大老爷面前拿收银子这桩小事叨扰,几个掌柜都忍不住一哆嗦。
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要、要不下回收也是可以的。”
“是呀是呀,给夫人穿的用的甚么时候结不是结。”
玉竹脸上的复杂一闪而过,当先领头:“走吧,不用怕,大老爷脾性随和。”
可再是随和也没人敢拿这么点小事去大老爷面前啊。
无法,见玉竹走远,几个掌柜只得跟上。
何平宴早早便吩咐了黄芪注意着后院的情形,听他说夫人看上了翠楼甚衣衫,珍宝阁的首饰,瞧着很是高兴的模样。
她高兴了,何平宴不由得放了心。
但这会儿。
“你说什么?找我收银子?”何平宴难得失去了一贯的稳重,瞠目结舌的,神情满是不敢置信。
黄芪:“是、是呀,玉竹姑娘是这么说的,带几位掌柜找老爷结银钱。”
身子往后斜斜靠着,他面儿上先是震惊,不一会儿平复下来,嘴角竟然勾起一抹笑,眼里又是宠溺又是无奈。
黄芪急得很。
都被人找上门要银子了,大老爷怎么还坐得住,还笑得出来?
“你去……”何平宴起身,一手负在身后,抬腿朝外走:“算了,还是我来吧。”
也不知他怎么解决的,总之几位掌柜很快便离去了。
米仙仙得了信儿,鼓着脸儿哼了哼。
她是存心给何平宴找些小麻烦的,也知道难不住他。
谁敢在他的地盘找他麻烦呀。
何平宴这头一个法子算是失败了。
他又想了第二个,亲自下厨去了厨房里做了她爱吃的饭菜。
何平宴从前在家中时,厨房都是由他进的,只如今成了知县老爷,要处理公务,着实没了时间亲自下厨,上一回厨房里,还是一家人刚搬来县里,他下厨给米仙仙和孩子做了顿早食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