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表面的,他是要跟楚荷说,他们大房二房跟这两个出嫁的姑姑关系都不太好,甚至连他奶刘氏的娘家都甚少往来,如今还有走动的,只有刘三舅这一房。
“三舅爷膝下有两位表姑,一位表叔,这两位表姑一位嫁在县里,一位嫁在这府城,不过也甚少同我们两家往来,听说上回这位表姑还跑到二叔府上大喊大叫的,让二婶唤人给丢出去了,那位小表叔是二娘子生的,母子两个倒不时去二叔府上,关系处得也不错。”
何家别的亲朋关系便要稍远一些了,都是隔了一层两层的,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派人回去送个礼,相隔甚远,平日里便极少走动了。
“这礼也是二婶备下的,每年年末了统一派人回去送礼,带个信儿,修葺老家的老房子等,还有会给村里捐些银两,用做补贴村里的老弱妇孺,学堂等。”
小梨子沟的学堂是何家出钱修的。
在何平宴当上知县老爷后,小梨子沟村便在十里八乡出名了,村长趁热打铁的在村里建了个学堂,收的束脩极少,主是想让村里的孩子们能认几个字。这是善事,便是米仙仙再不喜村里的人,对这事也说不出个不字。
米仙仙不喜的是村里那些长舌的妇人家,对其他人并无意见。
楚荷听得认真,还问:“夫人把那位表姑给扔出去了,大人就没说甚么?”
这位表姑是大人的表妹,身上也是有些血脉亲缘的,扔她出门,无疑是不给大人面子,打大人的脸。大周女子地位不错,但到底还是男子做主。像她家这般,她二伯这么无赖,每回来闹事的时候能把她娘给气得跳脚,但他爹却总是顾念着一点血脉亲缘。
像这般的事在巷子里到处都是,身为女子,哪怕外人再不好,但只要沾着亲,总是要给两分面子,这面子不是给外人,而是给自家当家的。
何安摇头:“我们何家不一样。”
接下来才是他要说的重点。
“在何家,有一点你一定得记住了。”
他突然面色正经,让楚荷也跟着紧张起来。
“怎、怎么了?”
何安压着声儿:“在我们何家,千万不要得罪了我二婶。”
楚荷一头雾水,“夫人温柔宽和,脾气再好不过了,便是说错甚么也不会同我们计较的,哪会得罪她的。”
“你不懂。”
得罪他二婶确实没甚么,但架不住还有个二叔。
何况,何安还记得打小的时候,他娘跟二婶两人吵架,回回都是他娘落败,二婶跟个斗赢的大公鸡似的回家去了,说她在温柔宽和,脾气再好不过,那是她没见过他二婶凶悍小心眼的时候。
如今温柔了,是因为年长了啊。
年长的妇人家,那脾性定是要变一变的。
当然,这话何安不敢说。
楚荷捧着脸儿:“我常听闻说大人之所以多年来身侧只有夫人一人,乃是因着夫人...”她看了看何安,没好意思说出那两个字。
何安替她说了:“太凶啊。”
楚荷轻轻点头,这也是外边的传言,但楚荷去何家几回却发现这传言有些夸大了,这位夫人分明是再温柔不过的一个人,怎么外边却传言说她性子凶呢,还说若不是夫人压着,何家后院里哪会这么干净的。
都说是夫人的缘故,说她嫉妒,说她嫉妒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生怕大人看了一眼,还在他身边安插了自己人盯梢,只要大人看上那位女子,这些人就去她跟前儿告状云云。
总之,说甚么的都有。
何安身在府城里,自然也是听过这些传闻的,对此,他承认:“二婶在我二叔身边安插了人这倒是真的,我二叔身边那位小厮便是我二婶提拔起来的,二叔一直带在身边的。”
楚荷瞪大了眼,实在是没想到瞧着这般温婉的知府夫人竟然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事。安插人这种事不应该是悄悄摸摸的么,怎么连何安这个当侄儿的都清楚?
夫人就不怕惹了大人不喜么?
她很是好奇:“那小厮当真会同夫人告状么?”
“会啊。”他直接就抖了出来:“当初我叔婶刚来这府城的时候,就是这小厮跟我婶子娘家的侄儿两个联合起来捅到她面前,这才闹了一场的。”
他二婶的名声也是这件事后才打出去的。
当然米仙仙的名声,少不了有城中衙门这些人的推波助澜就是了。
还有娘家侄儿?楚荷觉得换了是她早就得晕了,何安继续说:“后边二婶她那位侄儿去了兵房里,如今二叔身边只有黄芪这小厮一人了。”
“大人就没有不喜?”楚荷还是觉得不敢置信,哪有人明知自己身边有人竟然不发作的,大人瞧着那么不好亲近,并不像好脾气的人。
何安还奇怪:“为甚么要不喜?”
他二叔威风是威风,哪怕是在他们面前那也是不可侵犯的,何安打小就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几个饼饼对二叔也很是敬重,是真正的长辈模样,让人不敢造次。
“我二婶跟我们不一样。”
他语重心长的。
小时候因着这种明显的,半点没有掩饰的差别对待,何安还在别人挑拨下很是不满过,觉得二叔分明跟他才是有血缘的,怎么对二婶比对他还好的,二婶一个大人还要扶着,生怕她磕着碰着了,对他就没这么好耐心的。
“外边那些传言听听也就过了,没几处符合的,像甚么我二婶压着二叔之类的,都是假的。”
要说压,那也是人夫妻俩你情我愿的事儿。
这感情要是假的,他二叔能数十年如一日,能只要他二婶一出门便惦记着,生怕二婶找不到路一般,非要巴巴的把人接了回去才放心。
“所以,你得罪谁都可以,千万别得罪我二婶。”最后,他总结。
楚荷听他说了这么多何家的事儿,心里早就有谱了。外边那些传言自然是被她抛在了一边,很是乖巧的点头:“我知道了,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了夫人。”
“对,就是这个理儿。”
何家人丁简单,其实也没甚好说的,如今两家对外的人情往来都是米仙仙这个当二婶的在打理,大房的账务都是交由二房那边做的。
大房走的是商道,人情往来跟何府有些不同。何府面对的多是衙门的人情往来以及这城里大户人家们的礼和人情,跟商贾人家往来得少,但大房那边因着何家集坊铺子,跟各大铺子掌柜商铺都有往来,逢年过节,人情送礼自是不同。
“二婶要操持两家的账务中馈,很是劳累,我爹整日要忙着铺子的事也甚少归家,府上如今只爷奶和几个雇请的婆子。”
楚荷上回去大房给刘氏请安,便听刘氏三言两语说过几句。
何安跟楚荷还未成亲,不方便多待,如今两人定了亲,只等上几月便能成亲了,板上钉钉的事,是以何安便把何家的情形同她说了说。
他说的也不过是个大概,真正的人情往来,为人交道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何安走后,楚三娘子走了来,悄声问楚荷:“咋了,他说了甚么?”
楚荷便把何安说的跟楚三娘子说了。
她沉吟了会儿,问道:“那他有没有说那大夫人怎么不在的?”
楚荷摇头:“这事儿他没说。”
“不过娘,何夫人走前同我说,以后要带我挑布匹衣料,你说她这话...”
楚荷还有些不大确定,想找楚三娘子定定,楚三娘子已经一口咬定了:“已经挑明了!”她还拍了拍楚荷的手:“儿啊,夫人这话那就是明摆了告诉你,以后你进了门是在她手下学,看来这大夫人的事怕是比我想的还棘手两分,得,他们不说,咱们不问。”
不过楚三娘子到底是有些担忧的,在正经婆母跟前儿学管家跟在婶娘跟前儿学那还是有差别的。
“二伯呢,还闹没?”楚荷问。
楚三娘子撇了撇嘴儿:“他哪里还敢闹事的,大人都来了,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整治整治他也行,免得以为他们三房好欺负。
“以后你见了楚毓走远些,这母女俩个一肚子坏水儿,指不定还存着要抢你婚事的主意呢,你大堂姐被她抢了男人,如今这亲戚是不说,但心里指不定在偷着笑话呢,你要是被抢了,以后这二房怕是要神气到天上去。”
“嗯。”
母女俩达成共识,把楚家二房当贼防,只要这母女两个一旦出现在视线里,立时便换了道儿,不过便是她们母女两个也没想到,就在她们千防万防的时候,楚毓要嫁人了。
楚荷这个堂妹都还有好几月才成亲呢,楚毓这个连亲都没定的就要嫁人了,连喜糖都发了来,日子也定好了,还有半月就嫁了。
说来嫁的还是熟人,便是当日楚家大房闺女的夫婿,被楚毓给抢了,导致人大房的闺女退了亲,楚毓却又看上了何家的公子们,把那公子给抛到一边,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却又把人给哄了回来,都要直接成亲了。
楚荷母女也没见过这种的,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甚好。
楚家的事米仙仙自然是不知道,还是后边听何安提过一嘴,说是以后不用担心再有人偷偷摸摸出现在他面前了,还得做出一副故作娇羞的模样来,在他看来,这人成了亲便不同了,有了管束,知道羞耻,就不会干出那等让人生恶的事来。
米仙仙见不得他那一副眉梢都带着笑的高兴模样,起了个坏心,说:“你怎知她成亲了就变好了?哪怕一时有了管束,万一她日子过得不好呢?万一她又觉得那夫君不如你呢?”
这并不是不会发生的事,一个人的性子若非有了大变故,哪里是轻而易举改变的。
何安被吓住了:“二婶,这是真的?”
他颇有些急得不知怎生是好,一想到那情形,脸都泛着绿。
如今已是深冬,衙门里更是忙碌,何平宴连着几日都带着人在各地巡视,查看道口水流,连各地的人丁户薄都要赶在年前排查一遍。何府中,已经烧起了暖炉。
城中书院已经闭了门,学子们都归家了,何安是奉了他爹的话送账册到二房来,陪着米仙仙这个二婶在房里喝着熟水,吃着点心,房里窗户半掩着,还能见到那独立在寒风中的梅枝,枝上朵朵红梅开得正艳。
几个饼饼也在下坐陪着。
四饼挨着何安,见他这副模样,在他肩上拍了拍,很是不当回事的:“大堂哥,你怕什么?”
“她要是再来,你再踹她一脚不就行了!”
都踹了一脚了,还得了个不知怜花惜玉的名头,再踹一脚不就行了。
房里顿时轻笑出声儿。
何安面儿挂不住,没好气的:“都说了,我那是不小心!她偷偷摸摸躲在背后,又偷偷摸摸出来,一副做贼的模样,我才不小心踹了一脚的。”
说起来,他还冤枉呢。好好说着话,突然从背后冒出来一个人,这脚下意识的便先了一步。那楚毓要是没存了偷偷摸摸的心思,光明正大的,他哪里踹得到人的。
四饼:“那再上一个呢,那位周家姐姐呢?”
他斜眼看他,一副任由他解释的模样。
那周家女当初只是想去书院外边偷偷看看他,动作柔弱了点,换了一般男人,有美人投怀送抱只怕早就顺水推舟了,他倒好,一脚把人踹了个狗吃屎,射箭都没他这个准头的。
后来那周家女更是火速的定了亲嫁了人,生怕被他给看上了。
何安没法解释,又见其他饼饼,包括他二婶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梗着脖子:“那也是不小心的!”
“四饼,你小小年纪怎么甚么都懂了,莫非是想娶小媳妇了?”
第145章
两人相互看了看,同时撇开头冷哼一声。
四饼已经是个不一样的四饼了。
如今的四饼,小小年纪,见识颇多,能说会道,一张巧嘴伶牙俐齿,在家里已经是没有敌手的了。
为了让字画摊稳住脚跟儿,几个向来只会读书的学子不得不学着那市井婆子的手段,为了一个铜板都要跟人争辩巧说,多日下来,已经练成了一副能说会道的嘴皮子。
在街上待得久了,连眼都尖了不少。换成往日,四饼还得问上一句为何那楚家堂姐要偷偷摸摸,这会儿却是开了窍一般,甚么都懂了。
都是日子给催出来的啊。
且他赚的银子还分文不留的全数上缴给了他娘,对着米仙仙这个当娘的四饼没法子,对着何安这个当堂哥的可就不客气了。
他哼着:“我以后肯定不踹我媳妇。”
何安:“...”
踹人这个事儿它是过不去了是不是?
大二三几个饼饼虽说没开口,但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们不过是碍于薄面儿不好开口罢了,实际上个个都恨不得拿这事儿来笑笑他的,四饼小没这顾忌,他们也不拦着。
何安记着他婶子说的话,没甚心情跟四饼好生掰扯。
他觉得他现在就是一块儿肉骨头,很是惹人惦记。
都成亲了还不放过他么!
米仙仙也不逗他了:“行了行了,婶子跟你说笑呢,就你踹了她那一脚,哪怕她以后过得不好了也不会来找你的。”
人姑娘还怕再被他踹一脚呢。
何安又信了:“真的啊!”
四饼没眼看。
“这可不一定,大堂哥你要是以后对她和颜悦色的,没准她就忘了你踹她一脚的事,又来寻你了。”
他说得煞有其事,还自顾自的点点头。
“你又知道了?”何安笑他:“小小年纪就甚么都知道了,你知道甚么是娶媳妇么?”
惹得四饼很是不屑。他怎么不知道了,他如今可受欢迎了,因为长得好,继承了父母样貌的优点,又是个读书识字的读书人,外边那些婶子不知多少想给他说亲呢。
都不用娘亲给他相看的,以后多的是姑娘想嫁给他,才不跟大堂哥一般,相个亲还能把姑娘给吓跑了的。
“是是是,你风流倜傥英俊无双玉树临风世上难寻...”
深冬不久便是年节,米仙仙也没得空闲让儿子侄女来陪着她喝茶吃糕点了,给老家的年礼米仙仙是要亲自过目的,至于这城中各府上的人家,她只要看下单子,余下自有人按着往常的份例规格去置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