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老家的不同,礼不贵重,但每层亲朋的不同,别家的又不同,还有那给村中学堂准备的笔墨纸砚等,每家的度不同,便格外繁杂,米仙仙生怕下边的人采买的东西掺了假,毕竟这些东西样数太多,好些礼是按柳平县老家的礼来的,采买也是按那边走,她身边的下人们许是不会辨认,便只得由米仙仙出面亲自亲点一番。
人参照旧拿着单子同她念:“百子千孙手帕一副,是给老太太娘家二嫂子的贺礼。”
米仙仙从刘家二房的礼中挑出了百子千孙手帕。说起来何家还在村里的时候,跟这几家倒甚少走动的,不过是个面子情,如今来了府城,离得远了,也更是只做些面子了,逢年过节的送给礼就行。
不过便是送礼,米仙仙也是不愿落人口舌,让人挑毛病的。
她挑了这副百子千孙图手帕出来,看了几眼,摇摇头:“这个不行,柳平县里的百子千孙图喜用蓝缎做底,这底瞧着是蓝,但却是青,府城送礼喜欢用这种面儿来做,但县里不行。”
百子千孙图其实是普通的礼,就一方手帕,用绣线绣着图,是专送给那辈分大的老太太用的。
何家没人回去,便只送一礼作罢。两家情分便是再淡,但在送礼上要是送错了也是要遭人笑话的。
接着,除了这手帕,另有一条被子、两匹布料,几本书等被挑了出来,放置在一旁,让他们取了新的来,刚查验完送回乡的礼,米仙仙还来不及休息,把这些事交代吩咐下去,让他们记下多学学,往后也不需要她堂堂一个夫人亲自来了,就见外边冲进来个大喊大叫的丫头:“夫人,出大事了!”
米仙仙:“...”
米仙仙自祤是很会管束下人的,绝对没有这般大喊大叫的时候。
丫头一脸的激动,恨不得飞奔过来,扯着嗓子就喊:“夫人,宫侍来府上宣旨了!老爷说让夫人去大门呢!”
米仙仙通读周律,自然知晓这圣旨干系重大,而圣旨又有类别,分诫教、诰命、敕命、敕谕、谕告、宣告、宣策、敕令。其中诰命、敕命乃是针对官员家眷,大周律法中有提到,六品官员以上妻眷用诰命,六品官员之下用赦命。
示为一品至五品,授以诰命,六品至九品,授以赦命。
诫教有告诫之意,敕谕乃敕谕臣民,谕告则指针对各藩王,只在大周,却并未设立各藩王,只用于外邦君主,而对臣下官员任命多用宣告,宣策与赦令有一些共同,宣有宣扬的意思,宣扬政策,而赦令十分严肃,是各种令中最为正规的,乃是当今发布的命令、法令或是立法用到的。
米仙仙:“真的?”
她很是吃惊。
这寒冬凛冽的,再过几日就是年节了,米仙仙听相公说过,说是明年指不定会有圣旨到,不过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会。
她一脸沉静,跟激动万分的丫头比起来实在是太过冷静:“当然是真的啊夫人,那宫侍已经等着了。”
只不得这会儿就拖着米仙仙去接圣旨了。
报信的丫头恨不得一蹦三尺,但看了看米仙仙,一腔催促的心又只得闭上,心道只怕府上的大小主子们心里早就有谱了。
不怪丫头大惊小怪,圣旨是何等大事,他们许是一生都见不到一回的,整个府城能接到圣旨的,除了朝中大事,便只有深得帝心的大人,一般的官员任命,都是由吏部发了条子来便是了。
米仙仙理了理衣裳,等一身打扮没有不妥之处后,这才带着丫头匆匆朝前院去,又吩咐人参去赶紧备些红封。
她到的时候,何平宴和几个孩子都到了,为首的宫侍面庞虚白,倒是很有几分气势,身侧还站了两个同样的宫侍,后边跟着一行护卫。
为首那位正同何平宴说着话,见了米仙仙,眼一亮,出声儿:“这位便是何夫人了吧?”
米仙仙走上前,微微福了个礼:“大人有礼了。”
她是知府夫人,但却是白身,这些宫中出来的侍者虽是伺候人的,但能来宣旨,身上也是有品级的,米仙仙微微福个礼也是合情合理。
宫侍侧了身,对这夫妻俩就更是满意了,男人不卑不亢,跟他说话既不讨好又不轻蔑,妇人也是,把他当着客人一般招待见礼,便是这一出就让他高看这夫妻俩一眼。
当今重这位何大人,说他是能臣,是难得的实干派,可惜的是早早就娶了亲,娶的还是乡下的妇人,也不知会不会把他给拖累着。
如今看来,这位何夫人好得很呐,不止是这容貌气度,便是规矩礼仪也没出错,当今这回是能放心了。
“既然何夫人到了,何大人便领旨吧。”
何平宴便带着妻儿接旨。
这旨意,是敕告,当今亲自下令招了何平宴回京叙职,连下任知府的调令也一并发出,让他在与新任知府接洽后便赶往京城。
何平宴在见到宫侍时便有猜测,他先是扶了米仙仙起身,把人给迎到了府中,上了熟水点心,又说了些客套话后方才试探着问:“大人可否同我说说近日京城里发生的事?”
宫侍也知道他的意思,眼里还带了两分赞赏,没直接问他京城中有甚大事发生,这位何大人也着实是个聪明的。
他们这些人,嘴皮子是最严的了。
也顺着说:“左右不过是各家闹哄哄的,今日偷鸡摸狗,明日闹出笑话的,贵人们事儿多,累得宫中也多请了两回子太医们。”
他话题又一转:“说起来,何夫人的大名儿在京城却是有几分响亮的。”
何平宴招待这些宫中的侍者,米仙仙便没凑上前,带了那旨意回去,命人把圣旨给归置妥当,人参那边的红封也已经交到了黄芪手中。
何平宴眉心一挑,眼中似深邃了不少:“还请大人直言才是,我夫人出自乡野,平生最远之处便是这平城了,如何有那本事传名去了京城里。”
侍者却没回答,只说起了别的:“何大人是有所不知啊,如今京城的风向可不同,尤其是那些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个的可有主意了,前边宣德侯府家的小姑娘定了亲,后边却不知怎的看上了个公子哥儿,非得闹着退了亲嫁过去,说是啊这是追求幸福,你听听这些话的。”
他笑着摇头,但眼里却很是不以为然。
何平宴已不需再问。
这些宫侍只在何府坐了坐就告辞了,临走,何平宴一人包了个红封过去。
米仙仙是得了信儿才过来的,厅里只有何平宴一人在,不知在想些甚么,她撇了眼桌上的熟水都已经凉透了,她重新给斟了一盏,靠在他身上:“怎么了这是?”
“陛下怎会提前让你回去啊。”
这一道圣旨确实打得他们措手不及的,这立时便是年节,衙门前日已经封档,而上边却是等不及,旨意是让他与信任知府交接后便立时赶往京城,而如今这位新人知府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按往年的章程,这无论是接任的还是调任的都空出了日子给他们携带家眷,告祭祖宗的。
何平宴揽了揽人,宫侍其实已经给他透露了,不止是宫中大事,还有关于小妻子的事。
宫中多请了两回太医,便是当今身子骨有异。他不欲让她多操心,只道:“没事,原本便猜想是这两年上边会有动作,不过是提前了些月罢了。”
米仙仙想想也是,他们也早知道有这一出,其实早早也做了些准备,若真是急,便收拾些行礼轻车上马就是,左右这宅子是自家的,留了人慢慢收拾便是,总好过前几年来府城时,那县衙后院要给人腾地儿,他们一家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如今可不怕了,她手头有的是银子。
这些年的银钱米仙仙可都攒着呢,到京城后买个宅子,请人洒扫归置,从一身衣裳头面儿等到府上各需,只要舍得砸钱,要不了两日就能安稳下来。
这个年节,何家是注定过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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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首当其冲的便是何安的亲事。
楚荷已经及笄,两家商量的日子便定在开年不久,开春之后。这两家的亲事一直是米仙仙操办外边,婆母刘氏操办大房院子,如今他们等不及开春便要上京,她这个主持者一走,这亲事几乎是断了。
两家人坐到一块儿,面儿上又有何平宴高升的喜悦,又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弄得怔得回不了神儿。
何安几乎要掉泪了。
他娶个媳妇容易么!不是避他如蛇蝎,如今都要娶了,眼看着又出了问题,简直就是一波三折。
“好事多磨啊。”路过他身边,四饼还似模似样的感叹了句。
何安眼巴巴的看着米仙仙:“二婶,那我们这两家的亲事怎么办啊!二婶,你一定要想个法子啊。”
除了楚何两家的婚事,何家其他的事多少受到了冲击,不过问题都不大。米仙仙看了看脸色不大好看的何平宴,柔声道:“行了,你的亲事我会照看的,定然让你娶成媳妇。”
何安顿时大喜,跟他相比,他二叔向来不喜形于色的脸上已经黑如锅底了。
这是他们夫妻俩商量好的,等新任知府接任后,何平宴先带着人去京城叙职,她留下操持何安的亲事,以及入秋的乡试。
大饼何越今年要下场参加乡试,这也是何家的头等大事,因着要下场的学子都需返回原籍赶考,这个时候,他是万不能跟着去京城的,不说这一路的路途奔波,便是这路途往返日久也会影响到他的学业。还有二饼三饼两个要参加院试考取秀才,也是不能去京城。
几个孩子不能动,何安大婚又临近,更不提还有早前就商议好的,等楚荷过门后要跟着米仙仙学习管家,她根本丢不开手。
何安没看他二叔的脸色,只知道这媳妇是能娶的了,顿时神气起来,得意的看了眼幸灾乐祸的四饼一眼。
便是刘氏等人也放了心,几个人都没看何平宴的脸色,尤其是刘氏,她知道这个儿子不高兴,但他不高兴也只能这么着了,这两家人总是要有个能说的上话的妇人,楚荷没过门,米仙仙这个儿媳妇要是走了,这家里还不得乱成甚么样的。
何平宴见状,更气了。
何平宴这个知府接了圣旨要赴任京城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整个平城都知道。他上任几载,勤政惠民,一改先任知府不作为,虽大权在握,却从来不曾收刮民脂民膏,相反,他亲力亲为,下达的各项措施让平城上下受益,除了被他压制的姚同知等人,普通百姓又是为他高兴又是为了以后忧心。
换个知府,若是再跟前任知府一般不管事就不是甚好事了。
尤其是跟着何平宴的几位下属们,这两日都有些神思不定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前任知府大人的手下,下任知府必然会全部换掉安插上自己人的。
何平宴收回了各种调令,正让人把他上任这记载的文书等归置档案,等着新任知府到后好接洽,见状,倒是给他们透露了些:“新任知府是世家子弟出身,傲气十足,一心为民。”
这就是在间接告诉他们了,这位新来的知府出身世家,可是有背景后台的,有脾气,可不是前任知府那般容易被收买压制的,这些世家子弟见识多,寻常之物哪里能打动他们的,更不提这位是奔着一心想做出成绩来,跳出世家子弟这个名头来的。
下属们眼一亮:“大人...”
何平宴摆摆手,这些人跟了他许久,他自然少不得去打听打听。
寒冬凛冽的,行路十分艰难,别说养尊处优的公子们,便是老百姓们若非必然也躲在家里烤火取暖,这时候还能赶路的,其心性可见一般。
凭这点,何平宴便觉得下一任知府大人,这位世家出身的公子,哪怕能力不足,但守着如今平城的根基繁荣却是行的。
有了他这番提点,一众下属们放心了,但一出门,谁也没提起。
新知府的消息,除了何平宴这个现任知府外,便是姚同知等人都是不知道的,只有在新任知府上任后他们才能打听,这对姚同知等人来说无疑是不利的,只有提前知道了新任知府的身家背景,他们才能提前想好对策,把人拉入阵营里来。
他们三番两次在何平宴跟前儿试探,却都被他给唬弄走了。
知府乃一府之长,官阶正四品,与京中各部少卿品阶相同,而这回调任,并非是前两年传得沸沸扬扬的吏部任职,而是任正三品大理寺卿。
正四品与正三品只一级,但这鸿沟却是天壤之别,多数的官员们,终其一生也跨不过这道鸿沟,汲汲营营几十年,而何平宴正当壮年之时便接手大理寺卿这个位置,未来入阁高升并非难事,姚同知等人不敢得罪,哪怕气得咬牙切齿的,从他嘴里得不到信儿也不敢使出甚么强硬手段来。
有这么一位,他们除了认栽也没法子!
楚家那头也得了信儿,楚三娘子更是急得嘴上都冒了泡儿。想去问,又觉得自家这巴巴的上赶着不好,又怕何家二房当真举家搬到了京城,把如今这两家的亲事给撂开。
出个知府大人他们家都是高攀了,如今成了那京城的大官了,那他们家不更是祖坟冒青烟了,楚三娘子就怕何家觉得楚家门第太低,突然给反悔了。
这府城人人都知道他们楚家的闺女要嫁到何家去的了,要是何家反悔,他们家怕是得被全城的人笑了。
好在没两日何家那边送了礼来,给楚家定了亲,两家的亲事又准备起来。
年节不久,何平宴便收到了信儿,那位接任的知府大人不日便要到了。他这边在各文书归档后已经鲜少去府衙坐镇了,以姚同知等下属请他去饯别宴。
这饯别宴是特意为他办的,何平宴拒绝不了,只得去了。
倒是米仙仙不大高兴:“饯别宴,别又是甚么给你送美人佳人的吧。”
就这些衙门里的,还还意思到处宣扬她这个何夫人嫉妒成性,目中无人,就他们这做的这些事,想让她有甚好脸色,下辈子都不行。
上回那俩美人被他们怂恿,以为嫁到知府府上来是来吃香喝辣的,后边被米仙仙送回去没两日就嫁了人。
她现在脾性好了不少,不然一听这甚么宴就不让他去了的。
米仙仙决定给他们一个机会。
让他们好好办一场饯别宴,别整些幺蛾子。
她抬着下巴,一副娇矜的模样,何平宴含笑:“哪能啊,就是一个饯别宴罢了,不过夫人若是说不去,为夫不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