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娘子抿了抿嘴,又有些不放心,“你来这,家里的孩子谁看着?要不把他们一起叫过来吧?”
陈氏摇头拒绝,“俩孩子都睡了,我婆婆帮我照看。”
于大丫手肘撑在桌子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于娘子想让她回屋睡,她又不肯。
陈氏往于娘子旁边挪了几步,小声问,“你婆婆最近有没有再逼你改嫁?”
于娘子摇头,“没有。”
虽然没有,但她一点也不敢大意。
婆婆和小叔子一家只是暂时搬了进去,只要她手里握着那三间大瓦房的地契,他们就不会放弃。
陈氏压低声音问,“咱们村那些大娘大婶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婆婆担心你婆婆会坏你名声。”
于婆子年轻时名声不好,当了婆婆后,又极为刻薄,跟村里绝大多数人家都有过龃龉。
陈氏所说的,也正是于娘子所担心的。前几天,刘大姐刻意抹黑她名声,虽说当时就被陆时秋给呲了回去,但村子里还是免不了有些风言风语。不少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
甚至有不少好色之徒用那种露骨的眼神看着她。
她这几天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只好待在家里,连赶海都不敢去。
于娘子不知该如何是好,侧头看见大妇儿已经睡了,二女儿不知何时也枕着胳膊睡得香甜。
陈氏帮于娘子一起把孩子抱到里间。
天色已经黑透,陈氏明早还要起来赶海,直接到偏房睡了。
于娘子锅里正坐着热水,要给她端,陈氏摆手,“我在家洗过了,你也早点睡吧。”
于娘子点头应了。
陈氏睡觉浅,到半夜,突然听到院外有声响。
她立刻爬起来,穿好衣服,透过窗户,正好看到有个身影正顺着墙根猫着腰往堂屋方向走。
陈氏从屋后拿了个扁担,刚要打开房门,就听于娘子已经拿着棍棒气势汹汹冲了出去,嘴里大喊,“抓贼啊。”
陈氏开门,就看到于娘子追着黑影跑。
陈氏当即立断用扁担一拦,直接让黑影摔了个狗啃泥。
听到动静的村民们全都吵醒,爬起来看热闹。
等他们进了于家院子一瞧,于娘子和陈氏把一个黑影捆得结结实实,嘴里还塞着抹布,正呜呜咽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谁啊?”有人用马灯照去,不是本村人,瞧着有些眼生。
但也有认识的,“哟,这不是山后面马家村的马老二吗?”
其他人开始围着那人问起马老二是谁。
红树村右面就是娘娘山,娘娘山后头就是马家村,马老二是马家村有名的鳏夫,他娶过两个婆娘,都是被他打死的。
他尤其爱喝酒,一喝酒就发疯,家里有点钱就花出去。
等他爹娘一走,分了家,马老二把分到手头的银钱全部败光,日子便一落千丈。
他这把年纪,没有婆娘,没有孩子,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偏偏他还不知悔改,总喜欢往寡妇家凑。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这些媳妇大娘平时喜欢说人事非,从来也没作过主,当过家。这会子也只知说长道短,并没有谁拿主意。
嗡嗡声此起彼伏,于娘子和陈氏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于婆子和陆婆子一前一后走进来,身后还跟着陆时秋,他身上正裹着陆老头的棉袄。
于婆子进来后,众人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她手里拿着一个铁勺直接冲于娘子挥过去,陈氏眼急手快,把于娘子扯到一边。
于婆子直接摔了个大马趴。手里的铁勺直接掉到地上。
于婆子其他两个儿媳立刻把人扶起来,于婆子想要再打时,陆婆子已经把人拦住,“我说于婆子,你这是干什么?咱们才进门,事情还没弄清呢,你就动手打人,这是打量我家老头不在家,你又开始作威作福了,是吧?”
于婆子撑着腰,指着地上的马老二,恶狠狠道,“这还用问吗?这个贱人,一定是看我儿子死了,就想偷汉子。”她冲着其他人喊,“你们这些人可得把家里的男人看紧了,她连马老二都看得上,可见她那裤腰袋得多松。”
这话可就是居心不良了,不少女人看于娘子的眼神都不对了。
陆婆子呸了一声,“放你娘的屁!”她看向陈氏,“你来说!”
陈氏手里拿着扁担,示意大家安静,“我娘说有人趁我公爹不在,连人家的房子都占了,担心有人丧心病狂使计害于娘子,就让我住进来。马老二也是被我和于娘子一起逮到的。”
于婆子涨得老脸通红。这意思就是说马老二是她找来的,她当即骂道,“你瞎说。”
陆婆子拦在陈氏面前,哼了哼,“你也不用担心。我家老头子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作不了主。只能把人送到官府,让他们帮着审案。”
于婆子这下是真的慌了。
其他人看到于婆子这脸色,立刻明白了这人心里有鬼。
大伙窃窃私语,说于婆子这次是倒了大霉。
于氏族人个个脸色难看。要是真告到官府,那他们于氏还有甚名声可言。
于氏族长拄着拐杖,冲着于娘子道,“木氏,你也是咱们于家人,自家人知自家事。要是真告到官府,坏了于家名声,你三个女儿该怎么办?她们还怎么嫁人,你可得三思。”
于娘子果然有些犹豫。
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陆时秋从人群里挤了进来,“我呸!你们于氏还有名声吗?我陆老三在外头的名声还不如你们于家响呢。你还敢拿名声威胁。你个老货,一把年纪不知道主持公道,只知道偏心这老婆子。我看你俩年轻时没少偷腥吧?”
众人都被陆时秋这话给惊呆了。
于婆子年轻时就守寡,养大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本就不容易,少不得做些皮肉生意,赚些银钱花。这种事一点也不新鲜。
但是于氏族长可不是普通人,按照辈份他应该是于婆子的叔伯辈。这两人要是有瓜葛,那就是乱lun了。
于氏族长老眼瞪得溜圆,他确实不是德高望众的族长,只是仗着辈份高,才坐上族长的位子。
平时处事也多有偏颇,族里不少人对他有意见。但他还从来没被别人空口白牙骂不检点。
于氏小辈们举着拳头个个义愤填膺看着陆时秋,“放你娘的屁!”“我打死你个烂嘴!”
这些都是半大孩子,哪敌得过陆时秋这个大人,没一会儿就被制住了。
陆氏族人也过来帮忙,把孩子撵出去。
陆时秋不嫌事大,添油加醋道,“这么激动干什么?我说的不对吗?他俩之间要是没有猫腻,能这样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我陆老三在外头的名声是不好,但我还从来没欺负过老弱病残。你们于家就行。”他指着于婆子,声音老大生怕后头人听不到,“这老货公然抢人家房子,也不见你这个族长出来主持公道。还说没猫腻。骗鬼呢!”
于氏族长被陆时秋气得撅过去。于家人担心闹出人命,也顾不上争辩,着急忙慌把老爷子抬回去。
于婆子也是面红耳赤,她年轻时确实勾搭过不少汉子。老一辈的人都心照不宣。
但年龄大了,也没人再拿几十年前的破事说。
没想到,临到老居然被陆老三这个嘴上没把门的给胡咧咧出来。
而且还是跟叔伯乱搞,这要是传出去,于婆子还有何名声?
于婆子咬牙切齿,冲着陆时秋张牙舞爪扑了过去,“我打死你个小畜生!”
陆婆子挡在陆时秋面前跟她干起来,“你凭啥打我儿子?你以为你那些破事,我不知道?”
接着就把于婆子年轻时勾搭哪些汉子全说了出来。
女人本来就喜欢八卦,这种事又特别敏感,何况当时她还被村里婆娘堵着门捉过奸,不少人都知道,于是大伙七嘴八舌都说了起来。
偷一个也是偷,更何况她还偷那么多。这会没人怀疑于婆子跟于氏族长之间没有猫腻,反而开始回忆两人相处时的异常。
于婆子其他两个儿媳只觉得丢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趁着大伙不注意溜了。
于婆子没人护着,场面更乱了。
最后,于婆子被打得鼻青眼肿。
陆婆子有那么多帮手,脸上倒是没受伤,得意洋洋道,“你是个什么货色,咱们村谁不知道。你自己不检点,就污蔑儿媳,你这种人就该天打雷劈。”
她左右看了看,“马老二呢?”
众人这才想起来,纷纷往后退,只见马老二瘫在地上,身上全是一道道脚印。
刚才她们打架,马老二想趁乱爬出去,没想到被人踩中脊梁骨,再也没爬起来。
陆时秋把人扶起来,马老二只剩下半条命,半睁着眼幽幽醒来,“我承认还不行嘛。是于婆子叫我来坏这家寡妇名声的。我就是想占她便宜,没想偷东西。我刚进院子,连堂屋门都没撬呢,就被她俩逮住了,你们放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放了你?那我可作不了主?”陆时秋看向于娘子,“你打算怎么办?”
于娘子脑子一团乱麻。
她当然想惩恶除凶,但是于氏的名声也必定因此受损,那她三个女儿以后还怎么嫁人?
陆时秋瞅着她一脸为难的表情就猜到,大手一挥,“行了。这事太大,你做不了主,我来帮你解决。”
说完,不给她求情的机会,直接拎着马老二的衣领出了于家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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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陆时秋把马老二扔到板车上,踏着夜色,独自往村外走。
陆婆子担心于氏族长出事,连觉也不睡,催大儿媳去外头打探消息。
没一会儿,洪氏就回来了,“人已经醒过来了。我看他八成是装的。”
只要没出人命就成,陆婆子也就丢开不管,望了眼外面黑漆漆的天,“你三弟一个人拖马老二去县城还不知道要啥时候才能回来呢?”
洪氏沉默不语。
这种事情四弟不在家,除了三弟,还能谁做?看来娘心里还是有三弟的。
第二日,天光大亮。
全村人都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
于娘子不想被人问来问去,就让大丫在家看着小女儿,自己带二丫上山砍柴。
陆婆子带着两个儿媳去赶海,回来时,又被人拦住问话。
于氏一族听说陆时秋要告官,一个个面色如土,恨不得把于婆子骂个半死。
陆婆子不想当作焦点,带着两个儿媳借口回家处理海货,回了家。
“把门关上吧。吵得我脑壳疼。”陆婆子昨晚就没睡好,又一大早去赶海,困得慌。
洪氏和陈氏把海货倒出来,一边唠嗑一边干活。
“你跟于娘子关系这么好,我看你还是劝她改嫁吧。发生这种事,以后于家名声都臭了。她三个女儿也挑不到好人家。何苦留下来受罪呢。”
陈氏动作飞快,“她舍不得三个女儿。”
洪氏叹了口气,没法再劝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就在这时,大门被人拍响。
洪氏和陈氏不想回答,孩子们还得睡着,放人进来,还不得把他们全吵醒了。
“大嫂,二嫂,给我开门。”
是老三的声音,洪氏立刻起身去开门。
陆时秋把空板车往院子里拖。
洪氏惊讶起来,“马老二呢?”
也就走了两个时辰,应该还没到县城吧?
陆时秋走了一路,身上热得全是汗,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半道上遇到上回抓我的那些捕快,我就把人交给他们了。他们说先去处理别村案子,晌午再过来。”
洪氏看着老三脱下外头那件厚棉袄回了屋,扭头冲陈氏道,“你说官府来了,这事咋解决?”
陈氏想了想,“我出嫁前,咱们村有户人家也抓过小偷。那家人报了官,捕快判那小偷赔银钱给那家人。”
“都上门偷东西了,家里还能有钱赔吗?”
“没有,后来那小偷被打四十大板。那户人家好像还倒搭银子给那些捕快。后来村里再也没人肯报官了。”
不仅没得到赔偿,自己倒是出了血。这是犯到谁头上都得呕。
“也不知新县令咋判?听说他可狠了。”
洪氏头也很好奇。
上回老三参与抢劫,那个行脚商认识他们家,主动说只要赔双倍银钱,就不告他。
他公爹这才给了钱。
看来官府的人还是参照苦主的意愿为主的。
到了晌午,捕快果然来了,陈氏和于娘子都录了口供。两人也成为主告方。
根据马老二所言,他想坏这户女主人的名声。但是里面住着两个女人,所以两人都是主告。
念及两人都是女子,不适合到县衙抛头露面,捕头还特地找来了状师,给两人写状子。
审案时,就不用两人出面。
但是走的时候,捕头居然要把于婆子也带走,于婆子的两个儿媳都惊讶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凭什么要抓走我婆婆?”
捕头表情严肃,却是耐心十足,“据马老二交待,他是受你婆婆主使。案照律法,她坏人名节当判牢狱之刑。”
这话把众人都唬了一跳。竟会这么严重?
不等大家再问,捕头已经带着人走了。
于家儿媳这下子是真的慌了,婆婆这么被带走,等她们男人回来,还不得把她们打死。
这两人开始跪下来求于娘子,“大嫂,咱娘可是你的婆婆,你不能这么做啊。”
陆婆子扯着陈氏往回走,“人家状师不要钱,白给你写状子,你回头再改,不得再花银子啊?咱们挣钱容易嘛。”
这话也提醒了于娘子,她当即摇头,“我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