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画七
时间:2020-04-03 09:52:14

  元欢午间小憩睡得格外久,严褚便乘着这段时间,将这两日堆积下来的奏疏过目了一遍,自然也知道了今日发生的这件事。
  元盛一边为他研墨一边感慨:“想不到罗大人也有这般风流逸事。”
  这罗侍郎能一步登天有现在的名誉地位,其夫人和岳家功不可没,两人成婚时便是门不当户不对,算是个倒插门,因着这事,当时还被人耻笑了许久。
  可这罗大人也是个知道感恩的,飞黄腾达之后洁身自好,对自家夫人可谓百依百顺,如今年过半百,却不知从哪寻出了个庶子。
  也不知罗府此刻,闹翻了天没有。
  严褚眼眸低垂,嗤笑一声,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琐碎破事毫无兴趣,现如今他自己的乱账尚未理完,横在心里膈得血肉都发疼,自然没那闲工夫插手臣下的家务事。
  谁惹出来的事谁就把屁股擦好,闹到他跟前一律没好下场。
  严褚停笔,想起如今霸占着建章宫的人儿,到底又分了神,默了半晌后问:“她还睡着未醒?”
  这个她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元盛早就时时派人盯着,就预备着这茬回话呢,他一下都未停顿,点头道:“自未时睡下,便一直未醒,这个点了连晚膳都没用过。”
  严褚这会是真有些头疼了,他推开椅子站起身来,神情冷然,轻嗤道:“还真能睡。”
  元盛低着头笑笑。
  皇上嘴上嫌弃着,心里稀罕得不得了,连晚膳都没传等着那位醒来一同用,他又不是没有眼力见,哪敢凑上去接这话头。
  “皇上可要回建章宫?”
  严褚踱步出殿,半晌无声。
  庭外,冷风拂面,又值月初,天幕上一轮惨淡的弯月悬挂,男人负手而立,身如山岩岿然,不怒而威,银白常服清冷出尘。
  也不知站了多久,他望向元盛,声音温淡:“再有两月,新年一过,朕便踏入而立之年。”
  “太后忧心立后之事。”严褚拇指轻轻摩挲着右手手腕,那上头似乎还残留着早晨与女子肌肤相贴时的柔韧触感和馨香,他的嗓子突然干涩得说不出话来,蹙眉缓了好一会儿,想说的话便化作了一缕青烟。
  严褚抚了抚手肘,又道:“罢了。”
  元盛跟在他身边伺候时间也不短了,猜都能猜到他一二所想,当下就噙着笑道:“皇上春秋鼎盛,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皇后人选慢慢思量也不着急。”
  实则这话说出来,元盛自己都觉着亏心。下边那一帮大臣见天地嚎国不可一日无后,早确立人选早安民心,苏太后更是早想着抱嫡孙,明里暗里不知催了多少回。
  后来退而求其次,不说嫡孙了,就是嫔妃诞下个一儿半女的出来,也是件天大的喜事。
  催到最后,已觉麻木。
  他们见过听过沉迷女色的君王,倒是真没见过视女人为蛇蝎,百般推阻纳妃立后的帝王。
  你再怎么清冷自持,总是个男人吧?
  绝色佳人送进宫里,最后去服侍了太后,这是个什么道理?
  这时候,朝野上下,世家贵族,皆将仇视的目光放在了鹿元欢身上,谩骂声铺天盖地。
  这些,严褚都知道。
  他其实早在那惊鸿一面后就定下了计划,日后鹿元欢跟着他,换个身份,改头换面,没有任何人敢说她一句,她这一生,由他护着,会过得无比肆意。
  千算万算,却到底没算到,他们两人之间,会走到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
  又过了一会儿,元盛不得不开口提醒:“皇上,外边风大,咱们还是进去吧?”
  严褚瞧了眼沉沉天色,突然开口:“摆驾,去建章宫。”
  严褚到的时候,元欢还没从梦中清醒过来。
  因着她素日里的喜好,整个建章宫都换了个风格,原本明黄色的络子床幔也撤下来,换了薄荷绿的轻纱上去,大气的格局下,处处都是别出心裁的用心。
  严褚挑了纱幔,居高临下地望她。这人睡觉时倒是安生,缩成小小的一团,被子便隆起来一个包,元欢只露出一张娇俏俏的小脸,又因殿中暖和,睡得正美,那小脸上漫上花尖尖的红。
  整个人瞧上去,既是香的,又是软的。
  严褚微撩衣袍,在床沿边坐着,幽深的眼神渐渐的褪去了人前的克制理性,翻涌万层巨浪,变得了两口噬人的巨洞,外人瞧着,便是万般情深痴缠,千般眷恋难舍。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她但凡再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几下,他的理智便再也回不了笼。
  他已经忍了许久,再也忍不了下一个许久。
  严褚微凉的手指尖触上若凝脂的肌肤,微一顿后又一路向上,触碰到了姑娘的眼尾,他略略俯身,哑着声极克制地喊了声:“欢欢。”
  无人应答,唯一的动静便是元欢不满地蹙了蹙眉。
  “别再来招惹我了。”
  你知道,我的自制力在你跟前,从来不堪一击。
  你若再敢来撩/拨,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哭着闹着喊离开。
  像是专程回应他的话一般,元欢睫毛微动,而后颤颤地睁了眼。美人桃花眸清澈如洗,眉目如画,半撑着身靠在软枕上,而后伸手抚了抚后脑灼痛处,倒抽了口凉气。
  她好歹缓过了身,下巴微抬,才欲唤人,便嗅到了空气中散淡的青竹味。
  清冷的,叫人心安的香味。
  那张勾魂小脸上顿时挂上温软笑意,元欢下意识地带着些才睡醒的鼻音,软软地唤他的名:“严褚……”
  “你来啦?”
  严褚垂眸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心中坍塌一片,他皱眉,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若不是他实在足够了解她,就此时此刻这般场景,他真要以为这是敌国专程送来迷惑他心智的祸水。
  她如此这般勾着软音唤他,严褚哪里做得到毫不回应,他嗯了一声以做回应,又想起她方才压抑的轻嘶声,不由倾身上前,伸手探了探她后脑鼓起的包。
  已消下去不少。
  严褚稍稍安心。
  只是这心还未彻底落下,就见元欢揪着他胸襟前的衣物,小脑袋试探着蹭到了他的怀里,许是觉着满足,她眼尾眉梢都染上笑意。
  见他没有挣脱,她越发大了胆子,先是那张艳若芙蕖的小脸,再到整个身子窝在他胸膛口,不过是须臾之间发生的事。
  严褚克制地抬了抬下颚,分明已是十一月的天,他却觉着分外的热,连带着怀中的人儿也跟火球一样的,一点点蠕动,像是要直接融到他胸膛里去一样。
  “欢欢。”
  他掐着她不堪一握的纤腰,危险地摩挲几下,声音暗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元欢当然知道,并且不明白他为何会问出这样的傻问题来,她睡了那样久,这才刚醒来,自然不是夜游说梦话。
  她歪着脑袋,在他怀中又细细蹭了两下以做回答。
  严褚另一只手搭在床沿外侧,不过稍一用力,便泛出几根显眼的青筋来,他突然低笑了一声,望进那双勾人媚眼里,问:“若你脑后的伤好了,还会记得今日所作所为吗?”
  元欢上下睫毛颤了颤,略略思索片刻,笃定地点了点头:“我都记着。”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尼古拉斯·画
 
 
第19章 第 19 章
  她那声我都记着说出口后,这殿里就更是死寂一片。
  薄荷绿的纱幔被风吹起,如同一双温柔又宽厚的手掌,摩挲在严褚的手背上,也成功地遮住了那几根狰狞毕显的青筋。
  男人坐在床沿上,脊背挺得笔直,眉间清浅,一言不发。
  元欢半晌没听到声响回应,于是试探性地从他怀中抬头,探出个小脑袋。身子如同最柔婉的花枝,严丝合缝地缠在严褚的身上,一路蜿蜒向上,直到含羞带怯的小脸与那素来威严肃清的面庞紧紧相贴,她才歪了歪脑袋,松松垮垮地环了他的脖颈,埋首在他颈后,懒懒不动弹了。
  青竹的冷香格外浓郁,元欢任由他搂着托着,雪白的袖子往胳膊上缩了又缩,露出一截如玉藕若凝脂的肌肤。偏生那娇无力的手腕上又挂了个莹润的翡翠镯子,深幽的祖母绿与嫩生生的皓腕搭配,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是那镯子衬了人,还是人衬了镯子。只觉着像是皑皑白雪里独有的一抹绿芽,又像是苍茫绿色中的一点雪色。
  严褚瞧了,眸色便渐渐深了下去,那腕子像是最柔嫩的花枝,一折便断,他每回都要将这双手腕单手按着置于她的头顶,分明刻意压抑着没使多大的气力,第二日起来,必定是青青紫紫一片。
  他最是知晓里边的销魂滋味,一时之间,喉结都上下滚了两滚。
  元欢实在说不清心里的滋味,这回伤了脑子,她像是也失去了泰半的思考能力似的,心里头再是万般推心置腹,嘴上却似灌了哑药一般,兜兜转转的许多话,没见他时都已打好了腹稿,见着他了,便忘得七七八八。
  但她知道,她是打心眼里欢喜他的。
  哪怕眼睛瞧不见,但凡嗅到他身上的青竹味,心就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捏住一般,刹那之间,呼吸都不能。
  这样的人,在她伤了后脑之前,定也是极重要的存在。
  但那些梦境里显露出来的,都是些不甚美好的回忆。
  往往是他百般纵容溺宠,她千般疏离冷淡。
  周而复始,常态如此。
  元欢纤长的睫毛像是一尾撩人心弦的浅羽,眨眼开阖之间,轻轻扫过严褚颈后的肌肤,温热的呼吸清浅,来回几下之后,严褚再是如何清冷,也不受控制地哑了声音,皱眉问:“你做什么?”
  他对人说话严厉惯了,一时之间,又没能收住调子,倒是显出七分责怪语气来。
  元欢闻言抬眸,可怜巴巴地缩回来他的怀里,小小的身躯立刻僵了下来,片刻之后,她拽了拽他的衣袖,蕴着哭音控诉:“你朝我凶什么?”
  不等严褚接话,她便用小手掩着那双湿漉漉的眸,从喉间深处溢出两声破碎的哽咽,“你以前,是从不凶我的。”
  严褚才伸出的想要抚她背的手顿在了半空中,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她这句从前,究竟是何意思。
  她脑后淤血显然还未消散,那么这从前的事,便只有从清茶和桃夏口中听得。
  最要命的是,元欢下意识里,是知晓如何拿捏他的。
  她第三声哽咽还未落下,严褚温热的手掌便落在了她的脊背上,一下接一下地安抚,声音温和下来,“朕并未凶你。”
  只是想叫你乖一些。
  还是为了你好。
  元欢骨子里许就是个得寸进尺的,又正正摊上成武帝服软,这股子劲便越发高涨了,她甚至无需酝酿,那大颗大颗的晶莹便自眼眶滑落,还要命地滴落在严褚的袖口、衣襟上,很快就晕开一朵朵深色的小花。
  娇气包委委屈屈地控诉:“从我前日醒来,你就对我爱搭不理的,从前你喂我喝药时还笑着同我说些趣事怪闻,现在你……你动不动就冷着脸不说话。”
  这越说,她越觉着心口绞痛,连带着后脑那个要命的大包也跟着凑上了热闹,元欢声儿颤颤,越发哀婉起来,“昨日夜里,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自个摸索着去找了你,才睡下没一会儿呢,就叫你喊醒了,还冷声质问我为何躺在你的榻上。”
  元欢说得急了,小脑袋一点,牙齿上下一磕,正正咬上舌尖尖上的软肉,她疼得说不出话来,眼泪水淌不尽似的。
  严褚将人拉到跟前,下意识地眉心一蹙,沉声道:“怎么说话也毛毛躁躁的不注意着点。”
  他顿了顿,轻轻抬起她尖瘦的下巴,开口道:“让朕瞧瞧,磕出血了没?”
  元欢脸本就只有巴掌大的一点,这会子纠成了一团,就更显得小巧,瘦得出离,严褚目光细细扫过,不由心里一痛。
  她总是不懂得珍惜自己的身子,可着劲地糟蹋折腾,三天两头的就出毛病,太医早早就同他暗示过,再这般下去,怕是年寿不永。
  可身子是她自个的,他便是再如何震怒,也无济于补。
  元欢将委屈一股脑都说出来了,便也就平静下来,她乖乖地将下巴磕在他的手掌心里,任他托着,又伸出小半截舌尖,上边被咬破了皮,渗出点点血丝来。
  她的表情甚是无辜,可怜兮兮的脸颊两侧还挂着两条未干的泪痕,只是那嫣红的舌尖,对男人来讲,到底是非同一般的诱惑。
  偏偏这人还不自知,凑到他跟前吐气如兰,又纯真又妩媚,勾人心魄,“我知道我从前有些事做得不对,日后定不会了,你也别再冷着我了,可好?”
  严褚听完,再正经不过的神情也变了一层意味,他掂了掂手里的重量,想着原来在她心里,竟是他冷了她?
  鹿元欢这人当真是没有丝毫道理可讲,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不由分说的就将他缠死了去。
  但不得不说,她这轻轻巧巧的两三句,竟真的叫他生出苦尽甘来之感。严褚拉过她一只小手把玩,眸子低垂,意味不明地问了句:“说这话,可想好了?”
  你既然今时今日说了这话,做了这事,也承诺了会记在心里,便是日后想起了从前的事,也再不能说忘就忘,说弃就弃。
  元欢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又亲亲热热地环了他劲瘦腰身,沉在那雅静清淡的竹香里头,许是怕他没瞧见自个点头的动作,又重重地嗯了一声。
  恰似冰雪消融,枯树又发新芽,严褚眉间寒意退却,他又本生了极好的相貌,此刻摇身一变,便极像京都里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严褚蓦地从喉咙里低笑几声,伸手抚了抚怀中毛绒绒的小脑袋,声音温和缱绻,噙着七八分宽纵,“听你的。”
  他虽统御天下,但在有些方面,一直都在听她的。
  留下程双的性命讨她欢心,光明正大养在宫里,请最好的启蒙先生,甚至任由她出了宫生活。
  多少次太后不满,群臣参谏,她冷清清的一句话,他便信了,事情伊始查都无需查,自替她出了头。
  轻纱帐暖,元盛轻手轻脚进来的时候,正正瞧见了这一幕,他心底感叹了一句不易后,又笑着开口,道:“皇上,公主,晚膳备好了,可要传来?”
  严褚低眸,替她理了理褶皱的衣裳,眼也不抬地吩咐:“另备些清淡的粥与羹汤一同呈上。”
  元欢登时有些不满,她自然知道那清淡的菜是给谁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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