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巷12号——勖力
时间:2020-04-05 08:53:09

  大儿子五六岁就跟着爷爷奶奶过活了,老大眼里也没父亲。
  
  所以,这也是后来章郁云同梁京说:圆圆,所有人都可以不理解我这份感受,唯独你不可以,
  原则上,他们都是没有父母缘分的人。既然没有父慈,又为何反过来要求子孝。
  
  章郁云眼见着梁京又陷入无端沉思里。她总是这样,话少,但又好像思量得多的样子,他看着她的时候,仿佛老是要叫出她魂灵般的诡异。
  
  “你比我想象中智慧些,我相信你能找到活命之道,无论职场还是家里。”他这句听起来才更像场面话好嘛!
  怪腻歪的。
  
  梁京甚至想冲口而出,章先生是不是也这样招惹过斯嘉?
  
  和他说话的空档,碗里的馄饨都凉了,她尝过原汤了,就想放点辣椒酱里,快速结束这顿宵夜回家去。
  章郁云看着她挖了一勺辣椒酱混到馄饨汤里,他即刻就觉得胃疼。
  
  问她,“你这么能吃辣?江北那边和咱们这里饮食习惯没差多少啊。”都是清淡口的。
  “……”
  她不作声,一个个地吃着馄饨,章郁云再问她,“好吃嘛?”是想问她,跟我来这里,是不是不后悔。
  梁京误会他的意思了,笨得出奇地领会成,问她加了辣椒酱这样好吃吗?
  
  她从汤里舀出最后一个,是想分到他手边的空碗里的,“你尝尝。”
  话出口就后悔了,汤她喝过,汤匙她也碰过,这样递出去,太失礼,太轻浮了。
  
  谁知对面的章郁云比她还“厚颜无耻”,他见梁京如此殷勤,干脆探起身,想就着她的汤匙吃那个辣馄饨。梁京慌地,手收回头,风卷残云地把馄饨送到自己嘴里,没嚼就咽下去了。
  二人,一个多想多错;一个是见招拆招。
  
  到头来,还是梁京到了下风。因为她给章郁云吃了这个馄饨,顶多就是轻浮欠考虑,可是给了又收回去、自己吃掉,就更像是女孩子面对男人耍小花招。
  尤其是章郁云一副很满意她行径的样子,她更是气得心血倒流。
  
  “我要回家了!”即刻发作的孩子气。
  章郁云委屈颜色,“我一口还没吃呢!”
  
  不管。她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章郁云没法她,只能草草喊老板结账,桌上的菜让打包,“你带回去给你奶奶尝尝罢。”
  “奶奶吃不惯这么大荤的烧腊。”
  “那留着你明天吃!”章郁云为难她,“是你答应过来,我才点这么多,哦,你一口没吃就要走,梁家的姑娘都这么娇纵的嘛?”
  “都这么的意思是,我和姐姐嘛?章先生觉得我姐姐娇纵?所以才不愿意和姐姐结亲?”她到底问出口了。
  
  章郁云隐约听出了些酸意,“嗯,反正我是觉得你姐姐蛮娇纵的,但拒绝你们梁家的结亲压根不是什么娇不娇纵,而是,我不喜欢你姐姐那种,无意冒犯你的家人,但我自己的太太,得我自己满意,圆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什么无意冒犯,他分明就是冒犯了。梁京被他阴阳怪气的腔调气到语塞。
  她恨不得警告他,请你不要叫我小名,你没资格。
  
  菜打包完毕。章郁云悉数交给梁京,这二小姐气地鼓鼓的,有眼睛的都瞧得见,章郁云觉得有趣极了,到底年纪轻,经不住激。
  末了,他不想今晚这顿夜宵到头来还不欢而散,有意和她交心几句:
  
  “我第一次见你,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答,圆圆,那时你才三岁。”
  “我问你哪个yuán.”
  “你还太小,说不明白。之后,我就放你走了,不成想,我前脚走,你后脚就落水了。爷爷为这事,怪罪我好久,好在你后来没事了。”
  
  “说真的。好在你没事,不然我一定懊悔。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孩在我们章家没了,太叫人唏嘘了,尤其她名字和我母亲名字还那么像。”
  
  就此,章郁云才认真同梁京抱歉,他不敢多叫她‘圆圆’这个名讳,总觉得冲撞了已故的母亲。
  他母亲姓江,单名一个沅字。未出阁前,家里人也都喊她沅沅。
  
  梁京听后好久没说话,像是在消化,又像是质疑这人话的真伪。
  章郁云干脆拿问她,“喂,小孩,你该不是忘记我救过你的命罢?还是你奶奶没同你说,那我可不依,我这人计较得很,做了这种功德事,岂能不留个名的。”
  
  梁京无由地心痛起来,微微绞着地疼。她知道小时候落水的事,也知道是章郁云救她的;
  但章郁云不知道的是,也许这个落水救起,是一种还报,而不是功德。
  
  还某一世里,他欠她的粉身碎骨。
  
  *
  从这无名馆子里出来,夜色到了最浓的阶段,明月皎皎,星群密布。
  星在遥遥,人在咫尺。
  
  梁京确实要回家了,章郁云也从来没想强勉她什么,但还是招她不快地上了她车子。他不要她送他回去,只知会她,“你是和我一道出来的,我有必要看着你安全到家。”
  他所谓地安全到家,就是坐在她车上,看到她安全抵达。
  
  梁京才想怪他多虑没必要,没想到章郁云早就安排好了,叫她无从拒绝:
  
  “放心,我的司机已经在你们小区门口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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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要说抱歉,先前那版太跳脱了,也太仓促了,实在不满意,以这版为准。
 
第八章、无关风月(1)
  
  章郁云母亲是江家正经嫡出的姑娘,但外祖母生育一女后,再无所出。江家想要一个男孙,多年未遂愿,最后从外祖父出嫁的阿姊家里过继了一个同岁侄儿回来。
  江远与江沅。
  
  对外全模糊为龙凤双生子。
  
  但知晓的还是知晓,江家无嫡出男孙,江远原是姨娘家的孩子。
  沅沅自幼无心家族里的事,而远哥儿却是十来岁就能跟着舅舅出门历练、料理生意,
  
  江家最后也是毫无疑问地把家私担子全交给了远哥儿,沅沅在二十二岁那年与章家独子订了姻亲。
  好景没有几年,留下一个儿子就惨烈去了。
  
  幼年失恃的章郁云除了继承了母亲的相应遗产,与母亲娘家并无多少甚笃来往,即便拂云楼的股东会上,他见舅舅也无多少尊卑礼遇。
  倘若说,他恨父亲的话,那么恨他这娘家舅舅的也大差不离。
  
  两个男人,一个脸朝里,一个脸朝外地逼死了个痴人。到头来,尘归尘土归土,死人到底不作数了。
  
  *
  如今章家正经的太太、母亲是傅安安。她占了母亲的位置不谈,还僭越了一个母亲才可以费神的主张。
  傅安安要给章郁云张罗亲事,对象是S城做珠宝银楼起家的庄家。
  
  庄小姐见过章郁云,章家继母一提这撮合之意,对方毫不忸怩地答应见见。
  言外之意就是傅安安已经应下那头了,章郁云作为长子不好拂了她这母亲的颜面的。
  
  中元节那天,傅安安冷不丁地以退为进一番话,其实已经在打边鼓了。不成想,动作如此利索。还不愁章郁云不响应。
  
  擒贼先擒王。傅安安说动了公公,再由公公来编排章郁云。
  说什么这是头一次给郁云说亲事,从前,按她的说辞,不敢越了老爷子的主张。但也请父亲体谅体谅她作为郁云继母的难处:管了罢,郁云觉得她僭越了;不管罢,架不住外面吐沫星子地侮辱。
  傅安安哭哭啼啼地在公公面前先礼后兵。一来,郁云确实年纪到了,我也没有那包办的权势,即便他生身母亲在,也没有。父亲,您就当多人多条路,叫郁云见见又何妨;
  再来,父亲也不能只看到郁云,我们晏云也不小了,上头哥哥迟迟不成家,弟弟凡事争出头,到时候,说起来,又是多少理不清。
  
  傅安安精刮得很,知道老爷子对郁云才过的航班风险惊魂未定,这个时候人最有固守成本意识了。这次联姻能成,老爷子得记她个头功,庄家日后也认她这个亲家母;不成,她在外面也博了个贤良多劳的名声,最要紧的是,借此挫了章郁云的锐气。
  平日里,老大就假着爷爷的颜面不给他们好脸色,又给晏云软钉子吃;
  眼下,傅安安不过还报回去。
  
  成不成,他都得受这一回。
  
  这起子家务事,没理可辩,章仲英说:一家女,百家求。换到男儿也是一样的,你阿姨说得没错,见见也无妨。
  况且庄家他是知道的,清白人家,正经生意人,姑娘料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回,是当人情累还是生意苦,章郁云都不能撂挑子。
  
  你父亲近来身体也不好。前段日子,你和晏云起争执的事还没翻篇呢,这个时候,你再急急打你阿姨脸,头一个你父亲那里不好过,晏云多少也跟着吃心。
  
  章郁云不禁好笑地灭了手里的烟,摁碎的烟丝在器皿里隐隐死灰复燃状,“合着我谁都不能得罪,只能得罪我自己。”
  “你怎么就得罪你自己了,指望着你成家立室就是得罪你了?”
  
  这个档口,章郁云不想和爷爷起什么争执,一是落入有些人的巴不得;二是他自己也不想。
  事出异常必有妖。他不想这个时候置什么少年意气,到底露怯由人揣度。
  
  庄小姐也好,赵钱孙李也罢,见都可以见,又不是即刻拜天地入洞房;
  当然,章郁云秘而不宣地秉持闷声发大财这个经验主义信条,是有一定道理的。但山不转,水转;
  他不转,有人转。
  
  正好印证了爷爷的那句俗话:一家女,百家求。
  
  *
  同一日的早上,梁京临出门前,Elaine想起什么,或者她看出了些端倪,径直问圆圆,阅川好些日子没来了。
  
  梁京:大概忙罢。
  
  Elaine权以为他们二人闹别扭了,再准确地,是圆圆又耍小孩脾气了。
  这桩事等到梁京晚上下班回来,祖孙俩重谈。Elaine问她,是不是阅川叫你去治疗,你执意不肯,发脾气了,撒到你三哥哥头上了?
  “没有。”梁京俱实回答,确实没有发脾气,但沈阅川也确实近日未曾联系过她。
  
  Elaine怪圆圆太娇纵了。这些年来,阅川是如何陪你过来的,他那么斯文敦厚的一个人,我不相信他能和你置什么气。
  “你也是进社会的人了,不能惯着自己,凡事要给人留情面、下台阶。”
  Elaine说,我不问你们为什么事生嫌隙的。但凭阅川这些年待你的认真、上心,你都不能寒人家的心。
  
  老太太叫圆圆主动去缓和。先前梁京发工资说要请奶奶和陈妈去饮茶的,现下奶奶发话,那就叫上阅川一起去。
  
  梁京依言,给沈阅川去了电话,对方听清梁京的来意,短暂沉默,
  梁京只当他还生气,“三哥,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嘛!并且,我在邀请你明日务必赴约呀,否则,奶奶又要怪我了。”
  “怪你什么?”
  “怪我娇纵,惹你生气了。所以,你生气了嘛?真心话。”
  “好了,早点睡。”沈阅川的声音听起来松快了些。
  “一没告诉我明日到底去不去?二没告诉我到底气没气?”梁京不依不饶。
  
  “别闹,圆圆。”他从来如此,面子薄,待自己待别人都是如此,“明天我去接你们。”
  
  次日一早,晨露未晞,沈阅川的车子就在门外等她们了。
  梁京扶Elaine上车的时候,Elaine还不忘和沈阅川再描白:圆圆被我惯坏了,前些天和我也闹脾气的,你该是知道她的,愈亲近的人才愈松心神,口无遮拦。
  她和她父兄从不敢这样。
  
  梁京那日坦诚有关章郁云的事,沈阅川只字未同姑奶奶提。一来,那是圆圆私底下朝他倾诉的病情,二来,姑奶奶忌讳了这么多年的怪力乱神,沈阅川不忍心叫老太太重新扼腕叹息,甚至重新吃斋念佛。
  眼下瞧梁京气色精神都很饱满的样子,他也只能暂且搁浅思量。当圆圆只是少女情怀,即便情绪短暂错附在叫她为之一亮的章郁云身上,也有尘埃落定的时候。
  
  沈阅川是亲眼见到过圆圆失控的样子,朝气蓬勃的一个人,精神顷刻间瘫痪掉,那是一般人难以接受的毁灭冲击,
  视觉里的美尽数剥离、崩溃、坍塌掉。
  
  一盘散沙的无力感,他握不起来,自然旁人也难握起来。
  遑论那个养尊处优,风月无边的章郁云。
  
  “我知道的。”沈阅川答姑奶奶的教诲。
  
  *
  拂云楼的早茶是S城里最负盛名的。暑假期间,外地游客也多,这家早市从来不可以预约,只能现场排队拿号。
  梁京他们六点半抵达停车场,再去店里取号,前面等号的就有四十多桌了。
  且早茶只到上午十点。可以排队拿外带,但酒楼本身不做外卖。
  
  后来梁京问章郁云,为什么一直不开发外卖服务哦,这不是你们商人该有的头脑啊。而且,对于我们这种懒癌患者,起个大早喝早茶,简直是受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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