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巷12号——勖力
时间:2020-04-05 08:53:09

  
  其实从满周岁起,圆圆能学话时,她就时不时说些叫人难懂的话。
  三岁在章家落水那次,更是叫人魂都吓没了,梁家那时候后事都预备下了。
  
  抛开郁云这条外枝蔓不谈,圆圆本身就不好。
  正式露精神端疑是在十二岁,她整宿整宿的恶梦,那声音,沈韵之多少年都忘不了,就像是尖刀滑玻璃那般锐利刺耳。
  
  圆圆十一二岁就能背临一手好看灵气的小楷,可是她落款时却是别人的名字,自言自语说的也是叫人头皮发麻的话。
  小学毕业那年,小升初的统考成绩一塌糊涂。
  
  沈韵之才开始正式意识到圆圆的精神问题,正经医学也看了,病急乱投医的邪气路数也求过。
  陈妈一句话,叫沈韵之愈想愈沉重的后怕。
  
  圆圆打进梁家门,就养在崇德巷这处。沈韵之是个留过学的骄矜小姐,她从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但民间大把大把科学都解释不了的行径。
  她不能拿自己有限的识闻去赌圆圆的身心健康。
  思量再三,她还是决定搬出崇德巷这处旧小楼。那时候,姜南方和沈韵之为了圆圆闹得不可开交,后者也有自己的颜面,她不肯自己教养了这些年的孩子由姜南方那般作践、笑话。更不肯他们随口说的,乱议论圆圆长短。
  一气之下,才去了江北。
  
  一来江北教育比这边勤苦些,二来,断些往来,大家耳根子清净,也寄希望圆圆能尽快好齐全。
  无奈心病没有心药医。
  
  这一待,就待了整整十年。
  十年都没有断了圆圆的病根。
  
  其实后来圆圆夜夜大声朗读书籍,来逼着自己劳累从而有觉去睡,这样机械式地重复自己,沈韵之就死心了。
  她和陈妈坦诚过,她宁愿相信圆圆是被什么冲撞了,起码她根基里是明智的。
  
  又或者她原本就不该是他们梁家的人,是沈韵之要强,拿了这个主,强留了这个孩子,伤了根本里的阴骘。
  那年,她打着重学英文的名义,天天要圆圆陪她对话练习,就此祖孙俩连称呼也换了。
  
  沈韵之一直要圆圆喊她Elaine。
  就是想赎赎她的罪过。
  
  几年相安无事,如今圆圆旧事重提,还牵扯出了章家的郁云。
  这叫老太太如何理,如何了呢。
  
  信,要脱层皮;
  不信,也要脱层皮。
  
  “圆圆,章家不是个‘寻常人’能待的地方。斯嘉去闯我都说不好,你认为轮到你,我就支持了?”
  “头一件,我就要问他们家老大,你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矜贵人,去了的母亲也是清白显赫家世,你不声不响,在我眼皮子底下招惹我的孙女,如何自处也说不过去罢?”
  “圆圆,你能相信郁云和你是一样的心情吗?或者你对他到底是怎样的心境,你又清不清楚?”
  
  “像一个人,哪怕一个模子拓下来的,他就是那个人了吗?”
  “圆圆,真应你所说的,你到底是放不下还是求不得呢?”Elaine在诛圆圆内心那个折磨她的人。
  
  这二者哪个都不该的:
  
  前者拖垮自己,后者枉费自己。
  
  退一万步讲,人死人事尽。
  你又如何知道,这一世,那人还愿不愿意和你粘连呢?
  
  梁京惶惶一脸清泪错身来看Elaine,
  后者苦叹一声,抚摸着圆圆的头,在她背上帮她顺气,“所有的先放放,我要见一见郁云。”
  
  *
  梁京归家这里被人早了一步,通知章郁云那里又生生晚了一步。
  时机总不能够给他们好相与。
  
  仅仅一夜,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所谓,夜长梦多,也大概是这个意思。
  
  是夜,凌晨一点多。知名艺人、流量小花乐小姐深夜发博即刻秒删,不到半个小时,网络上引出她近日感情的大起底。
  听说是被第三者插足。
  
  继而,营销号顺理成章地带出了一条新闻:S城知名实业集团章氏少东疑似别恋明朗少女。
  新闻有价值的只在于,视频里豪车热吻、疑似车.震是眼见事实。
  
  章家最近才因为土拍的新闻,上过经济版的头条。
  网络上有理智声音说,很明显是乐小姐在拿过去式金主出来炒热搜;
  但又有吃瓜热潮,因为是观众最热衷的插足事件。粉丝带节奏,舆论即刻压边倒地开始讨伐狗男女。
  
  这种花边新闻,对于章郁云本身来说,毫无震慑力。
  但这次不同,因为披露了梁京。
  
  章家等他错的人,忙不迭地把这懊糟的消息递给了老爷子。
  
  章仲英接连几发电话都叫不回人,他干脆亲自来平旭总部了。
  
  老爷子连同秦晋一处问罪了。他问章郁云,新闻里说的是不是事实?
  是不是和圆圆?
  
  旁的没多说什么,章仲英当着秦晋、方秘书的面,叫郁云和梁家二姑娘断了。
  
  “比较难,正如视频章董看到那样,既成事实,我赖不了也不想赖。”
  章郁云话音将落,
  
  迎面就挨了老爷子一记耳光,
  
  “昏头了你!”
 
第十一章、我寄人间(2)
  
  这一巴掌是够着章郁云打的,爷孙俩有点身高落差了。
  章仲英到底老了。人一老,总难那么挺拔有力了。
  
  少年儿郎时的章郁云,也被爷爷拂过耳光,那是因为他目中无人、辱骂继母。
  如今大家长已近暮年,早已约束不动孙儿了。
  
  这一巴掌不仅打伤了祖孙情谊,也驳了章郁云作为继承东家的颜面。
  章仲英心中有数,耳光已然刮了,到底还要给郁云留点台阶,“倒是我托你办事办出的祸了,你和谁来往我都不管,唯独圆圆。”
  
  老爷子当着下属的面,把忌讳挑明了。一来、对方年岁小,经不住事;二来,精神上有问题。
  不管郁云和圆圆走到哪一步,章家都不允许蹚这蹚浑水。
  再往那深处想一想,风水先生批得命格更是应验了,郁云命中情缘线浅,儿女缘薄。
  
  章郁云无可无不可地生受了爷爷的教训,随即请方秘书送章董出去,他稍后还有会要开,还有一个商务标的价格今天必须敲定。
  话交待完,无人响应他。
  
  他端起手边早已凉了的酽茶灌一口,“如何,是要大家一起撂挑子了?章董说一声,我巴不得!松宽一下自己谁不会!”
  
  方秘书送爷爷走的时候,章郁云安然坐在自己案前,他翻抽屉里的属于他个人印记的人名章来核准文件,临了爷孙俩还计较了一番。
  章郁云敬告:“爷爷,我知道你和梁家老太太的交情,你也大可以亲自上门打招呼说抱歉,但我这里改变不了什么,因为我在热头上,您该懂这个道理。”
  
  *
  送走了章董,方秘书和秦晋好久没说话。
  因为章郁云在办公案前,冷色地抽烟,接连两根。
  
  两个烟蒂按在烟灰缸里,他端正身子,寻常办公的颜色,要方秘书出去,他这里暂且没事了。
  只留秦晋,章郁云说,求他点私事。
  
  事情分轻重缓急,章郁云不想用团队公关,他央告秦晋个人,先把那些视频撤掉。
  
  “那乐那边呢?”秦晋问他。
  
  章郁云说,暂时不想理会。
  “我找她不如她来找我。”
  
  “阿晋,你帮我办件事!”他最轻松不过的神色,给秦晋大致抓了下始末细节。
  
  再次点烟的时候他怪罪他,“哎,我给你好几次机会,为什么这次一点风都不愿透给爷爷呢,你早漏过去,我不是省很多事。”某人纨绔子弟地倒打一耙。
  
  秦晋一时不语。
  只劝章郁云,慎重行事,硬碰硬不值当。
  
  章坐在案前抽烟,没怎么吸的动静,只用唇齿咬着滤嘴,再兴致不高地从嘴上摘开,夹在指间燃,右手食指揉揉太阳穴,终究还是拿定主意,“不要紧,你替我办就可以了。
  总不能人骑你脖子上拉屎了,你还说人拉的屎香罢?”
  
  接着,早已排好的会议行程,章郁云叫方秘书如期进行。
  
  下午三点,他从会议室里下来,把手里的笔记本扔给方秘书,一边脱西服外套,一边问她,今天还有什么事?
  “晚上约了供应商那头……”
  章郁云一听供应商,“推了罢,替我安排车子,我要出去。”
  
  方秘书惯常问他行踪,好有临时应对,“去哪?”
  章郁云两个字交待:梁京。
  
  方秘书跟了章郁云十年,宾主之间自然有交情,她劝章:
  “你这次动静闹得有点大啊。”
  
  章某人从善如流,“嗯呐,”他再问方秘书,“你说是不是年纪到了,人也会变得性情不定起来,所谓的中年危机?”
  方秘书懒得理他,“你不是一向自谦小章嘛?你不是一直说自己一枝花嘛?”
  “你这人真是不会聊天。”章郁云批评自己的秘书,再一秒换脸,“让司机五分钟内在楼下等我。”
  
  许还业一个小时前告诉章,梁京今天没来上班。
  
  *
  梁淮安一早接到老太太的电话,管他要崇德巷那处的钥匙。
  早在一个月前,政府就正式出挂号信来,如果在有限时效内不续租,那里要全权被收回了。
  梁淮安不知道这个档口,奶奶要钥匙是何用意。
  
  他回父母住处拿钥匙的时候,网络上突然出了花边新闻,关于章家那位爷的。
  多少有点惊讶,但也早已了然于心,女主角是圆圆,他们梁家的姑娘。
  
  家里那头两个女人炸开了锅,姜南方死活不信,不信视频里的女的是那个丫头,那个心智都没开的蠢小儿。
  然而,人经不起考验,事经不起琢磨。如今所谓真相赤条条摊开给他们见了,生搬硬套也有因为所以来。
  
  “怪不得,怪不得,我上回在你奶奶那,她言之凿凿地质问我,好像很渴望章先生能成为梁家的女婿。”
  “原来她早搭上了章郁云!”姜南方大喊着不得命了,这是招惹了什么妖精进家门,指着梁世钧的鼻子骂,“你作死养出的好女儿呀,旁的不会,抢男人掐尖的本事真是胎里带出来的。”
  
  梁淮安如今是顶不愿意回这里,他找出钥匙就要走,也关照母亲,别动不动大呼小叫。
  让人家听到笑话,更警告家里这两个,“别去奶奶那里闹了,别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梁淮安心里有自己的计算。他也有男人的视角,从头至尾,是自己妹妹痴想了,那章郁云压根没把斯嘉放在眼里过。
  
  梁斯嘉这日正好下午学校没课,她原本约了朋友一起去听音乐会的。全程冷漠听到这,她意识到什么了,“哥,这事,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
  “你早知道圆圆和郁云哥哥?”
  “……”梁淮安一听到嘉嘉这么喊对方就觉得心累,突然觉得这不光彩的事出了也有出的好处,起码叫醒几个傻不愣登的人。
  
  其实斯嘉也未必多上心章郁云,后者不过是她一个想而买不到的骄奢品罢了。
  
  “是,我早知道了。且不妨告诉你们,章郁云可以为了圆圆,重给我们生意做,我也求你们二人,清醒点,有些荣华梦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咱们梁家,也许圆圆就有这个命。她有一百个不中你们意的地方,但有一个中章郁云的意,她就赢了,……倘若你们真心想和她斗的话。”
  
  淮安的话才完,梁斯嘉把手里修剪花枝的剪子掼到地上,徒然阴沉脸来,“梁淮安,你说的还是人话吗?谁和你才是一母同胞的妹妹,怕是那个梁京吧?这么说,你急不可耐地要做这个大舅哥了,对不对?就因为章郁云可以赏你饭吃,是不是?”
  
  “够了,嘉嘉。我求你别这么骄矜还浅薄了,你身上哪一件衣服哪一个包,不是梁家给你买的,你试试没钱看看,你们压根不是恋着章家还是章郁云,是恋着钱,你们就是看不惯圆圆能攀过你们去。”
  “可人得识趣,也得认命。”
  
  梁斯嘉一把从哥哥手里夺过了那把钥匙,红着眼对父母、兄长说,“那梁京何尝识趣认命过?她要是认命,早该当初沤死在哪个下水道里了,凭什么进梁家来,凭什么奶奶尽心养她这么多年。到头来,她还大明大晃地来恶心我们,我恨透了你们,恨透了她!”
  
  就这样愤愤难平的心情,梁斯嘉驱车,一口气来到祖母住处。
  淮安跟着来的,想拉也拉不住。
  
  斯嘉进门就把钥匙摔在梁京脸上,后者和斯嘉一样,一脸沉重情绪,出了这些个事情,梁京如何能平静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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