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巷12号——勖力
时间:2020-04-05 08:53:09

  
  “哦,”比起这些细枝末节,梁京更关心他执意送她回去的打算,“是要见Elaine嘛?”
  “你不是说你想自己先说。”
  
  “章郁云,”梁京又开始正色喊他的名字了,
  “谢谢你。”
  
  “拿什么谢?口头谢,我没兴趣。”刚才那段只是个插曲,眼前计较的他,才是章郁云。
  梁京才想说什么,他又似乎打算轻易放过她。
  
  “走吧,天不早了。”
  
  *
  庭院里,章郁云发动车子,梁京落后几步,她没有上副驾,而是敲了敲他驾驶座这边的车窗玻璃,里面的人降窗,
  梁京却是拉开车门。
  
  “你之前帮我找的那本书……”她要和他讲了,委婉地试探。
  
  “我说是个鬼故事,其实不算。只是男主死了,意志没死。”
  他很爱他的太太,
  他的灵魂回来牵引鼓舞他的太太,尽快从失去他的悲伤里走出来,并促使他的太太和未来的先生相爱的故事。
  
  梁京说,就是这么个故事。
  
  章郁云不知道她这个时候怎么想起说这个了,还是配合她:“好心酸。”
  “什么?”她提着自己的心。
  
  “这人是不是有绿帽情结哦!”
  “你认真点!”梁京气地跺脚。
  
  “我在认真呀,圆圆,我要是死了,也不允许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还让我去撺掇,我干脆半夜鬼压床掐死你,正好你来陪我!”
  
  “你信人会灵魂不死嘛?”
  章郁云坐在车里,明昧的形容,歪头来看她,“严格来说,我是纯粹地无神论者。但是如果这个答案对于你很重要的话,那么我信,我没理由不信来惹你不开心,对不对?”
  
  他这个“信”比不信还糟糕。
  梁京扶他车门的手,松脱掉了,她不想临走了,破坏今晚先前所有的“美好”。
  
  到底还是有些气馁,庭院里灯火阑珊,她的心神更是。
  一半赌气一半难过,她干脆替章郁云带上门,自顾自地坐进了车后座。
  
  “这是不满意我的答案了?”章郁云在前面无奈地笑,从内后视镜里看她。
  后面的人不答他,通身浴在黑暗里。
  
  章郁云让她坐到前面来,骄矜的姑娘也不依。
  他冷冷地报数,一、二、“三。”
  
  最后那一数,伴随着章郁云推门下车,再来拉后座的车门,梁京以为他要扽她下去,结果车外的人欺身坐进来,
  在她耳边说,“圆圆,你太傲慢了,一言不合就拆伙那怎么行……”
  
  下一秒,吻就落在她耳际了,一扫先前温和的假象,湿热的感官瞬间吞没梁京,她只觉得耳垂处敏感地疼痛,身子跟着本能地一颤,想往他反方向缩,章郁云不无戾气地把她往膝上拖,她穿得是裙子,幅度开些,她都觉得难为情。
  章郁云偏叫她分膝坐在自己腿上,气息比人先纠缠,二人相视挨近,梁京又气又辱,他的指腹在她裸.露的小腿上方,像拢火一般地,隔空,但俱实感受得到。
  
  偏他毫无蛮横人的自觉,无辜且有理,“我给过你机会的。”
  还是三次。
  
  “气什么呢,告诉我。”
  梁京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眼睛,翕动下嘴唇,想说什么,章郁云又不想听了,他由着自己冲笼而出的欲望去到她的唇舌里,身体里。
  
  笼沙公馆多香樟。伞盖大且密,雨天处处是一圈圈干净的圆。
  连贯起来,也是天然的幕墙。
  阑珊灯火只照进车里一隅,梁京的声音呜呜地,恹恹地,人也是,脆弱单薄,章郁云必须留着心神劝自己的力道,以免捏碎她。
  
  “圆圆,我今天也生气了,你不惯惯我嘛?”他从她唇上移开,闲散眉眼靠在座椅上,一边的下颌线正好和明昧的光线边界重合,诱哄也好,怂恿也罢,他说他想看到圆圆和他一样的心意。
  
  “你的腰带……”他的腰带扣环冰到她了,梁京艰难地说。
  “要解了吗?”某人促狭地故意会错意。
  
  梁京面上不快,手原本抗拒地推开着些他,右手拇指无心扶在他喉结处,能感受到上下滚动的幅度。
  她恨他的轻狂和捉弄,晚间原本就有想咬他的念头,眼下,气性使然,干脆俯首咬他喉结处。
  
  某人由着她的胡闹,甚至作不痛不痒状,
  梁京不信,不信他会不疼,幼稚地恋战。
  
  勉强两个回合后,她实在心肠软,才想放过他,仰首的那一瞬间,被章郁云微微一挑下巴,整个人翻身带倒她。
  
  眼睛适应黑暗后,彼此能清明看到对方,梁京看着俯首在上的章郁云,眉眼里有了他在宴席上出现的冷静自持,再听他的话:
  
  “圆圆,你太不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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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名:草莓与烟。化用戳爷的歌名
 
第十一章、我寄人间(1)
  
  梁京要归家的时候,车上的石英钟刻度已经逼近十一点了。
  章郁云说,等他忙完手头一个商务标的价格,就来见老太太。
  
  他手来拉梁京的手,想与她道别,说晚安。
  副驾上的人自顾自地解安全带,也成心躲开章郁云的手,不作声地就要下车去。
  
  章郁云快一步扣住她手臂,“圆圆……是真生气吗?”
  梁京低着头,他便松开安全带,探身过来,比她还低些,来探究她的情绪。
  
  目光清浅浅的,闪躲的,难堪的。
  
  章郁云的气息拂到她眉眼上,她不得不眨了眨眼,再看他,某人学她懊淘的样子,“好委屈呀,样子像爷爷老宅那里养的那条德牧。”
  这是什么比方,德牧那么黑乎乎的。
  
  章郁云和她打起岔来,他告诉梁京,家里那狗,有三个名字:
  Cash,章郁云起的,孙姆妈不会叫。
  后来改成卡施,
  
  “兰舟又改了个更接地气的,”章郁云问,圆圆,你猜是什么。
  梁京才不理他,某人只能自说自答,“旺财。”
  还真是一家商人。连狗都这么有钱味。
  
  “所以,是真生气吗?”章郁云一秒言归正传,他低伏在她眼前,认真问她。
  梁京唇峰处微微翘着,情绪波动很收敛,二人四目相对,章郁云再拿右手来碰她的脸,她下意识避开……
  想提醒他什么,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章郁云一秒意会她的难堪,替她主张,“不生气就回家去;气的话,那就再陪我待会儿。”
  横竖他不折本。
  
  梁京气到拿掌心一把推开他的脸,转身就要推门下车,章郁云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我就当你不生气了啊!”
  下车的人,狠狠摔了下他的车门。
  她绕过车头时,腿太贴近他车子,车前雷达响了。
  
  梁京头也不回地往小区门禁里去,路边泊车的章郁云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冷不丁地冲她放了声喇叭,不远处的人回头来随即又掉过头去,车里的人微微展颜,朝还有她气息的周遭空气说、朝消失不见的人影说:小小女子。
  
  *
  梁京一路踩着细碎的月色回家,近仲秋的夜里,桂花香随处笼络,气候也凉得很快,深吸几口,肺里凉丝丝的、甜丝丝的。
  她尽量不想去回想今晚经历了什么,只想快些回家,洗个热水澡,然后把自己交待在床上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的事她一秒都不想今天去过虑想。
  可惜,终究事与愿违。
  
  又或者,确确实实她太贪心。
  
  院落外可以看见,一楼客厅落地窗边还有光。梁京换鞋进门来,陈妈先冲她捣指头了,示意她回来得太晚了。
  Elaine还没有睡,她坐在她习惯的单人藤屉椅上看书,显然夜读的专注力没多少,再听到玄关门口有动静,问,是不是圆圆回来了?
  
  老太太搁下手里的书与花镜,边几上还有个香插,里面点着根叫人平心静气的檀香。
  她见到圆圆沉默地挨近她,夜阑人静地,老太太说,尽管她平静了好些时间了,可是,“圆圆,这一刻,我还是失望极了。”
  
  陈妈在边上告诉圆圆,阅川晚上来过。
  
  Elaine叫陈妈别陪她们熬着了,先去睡觉。
  “圆圆,你自己来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梁京不去问奶奶提问的关于什么,沉默几秒后,心平气和地开口,“是,是真的。”
  “你这么晚回来,也是和郁云在一块的?”
  
  “……嗯。”
  
  “你糊涂!”Elaine冲她怪罪,“他是个什么人你不清楚,章家是个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吗?”
  Elaine说,圆圆,你恋爱,喜欢人,都可以。
  但不能被一些表象、虚荣的东西蒙蔽了。
  
  “你这样和斯嘉有什么差别?”
  “其实斯嘉也没什么错。”梁京不是拿姐姐替自己开脱,而是她领会到,喜欢一个人不容易,移去这份喜欢更不容易。
  
  梁京小时候第一次拿钱去买东西,她死活不敢,她和奶奶说,她不会呀。
  奶奶鼓舞她,你只要拿着钱张嘴跟老板说,你要什么东西,就成功了一半了。
  那一次她自己买到了最爱吃的牛肉丸,奶奶说,她拿着零钱跑回头的时候,满脸通红。
  
  之后人生的每一个第一次,她都会很努力地记住当时的感觉,那种突破自己,不可名状的,也许,该谓之勇气的东西。
  
  Elaine严正地问圆圆,与章家郁云是怎么开始的,又进展到哪一步。
  “圆圆,哪怕你埋怨我,我也不许你和他一起的。你和郁云不是一路人,他难同你一处去。我会直接和他爷爷谈。”
  
  “Elaine,我之前说,如果我这一个月没有任何情绪失控的话,请你免了我去复查的要求,也请你听我说些心里话……”
  
  眼下就是圆圆第一次去买东西的那一瞬间,她开口了,开口告诉贩卖者,她要什么。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去那些梦……Elaine,或者严格意义上,我并没有好。”
  “我知道崇德巷那处今年满二十五年的租期,不续约,就会被政府收回了。我想回去看看,看看我在那个地方还会不会梦魇了,还会不会记忆里全是血肉模糊了。”
  
  “因为我似乎找到那个叫我生梦的人了。”
  
  “圆圆、”Elaine闻言缓缓撑着扶手站了起来。
  
  “就是章郁云。他和我梦里那个人丝毫不差。”
  “奶奶,我要如何才能叫你相信我呢!”梁京手里的包掉到地上去,她两只手来捂面上的泪,“我怕告诉你,怕你失望,失望圆圆这些年还是没有好,还是叫梁家背上有个不健全孩子的名声;又怕你吃心身体吃不消;也怕自己好不容易有些勇气、寄托,要被全部收回去。”
  
  “就像章郁云说的那样,如果你们都离开了我,我该怎样寻常独立地活着呢!”
  “奶奶,你离开我,我该怎么办呢,一个人再回江北待上十年吗?”
  
  “圆圆……”Elaine随她一起落泪了。
  梁京几步归过去,跪在Elaine脚边,她抱着Elaine,失声痛哭,“我想像个寻常人那样活着,我更想证明,我就是个寻常人。”
  
  她想试试能不能摈弃掉那些记忆,或者由它们去,即便存在着,也影响累及不到梁京了。
  她从来没想伤心任何人,也请Elaine万万保重自己。
  
  “我还没能有真正还报您的能力。Elaine,我求你,千万不要有什么,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了……”
  “圆圆,我的傻囡囡。你的心思怎么就这么重的。既然你这么重的担子,又为什么早不告诉我,不告诉我!”Elaine气得一只手拢住她,一只手锤她后背。
  
  祖孙俩一时哭作了一团。
  
  老太太拉圆圆起来,她扪着圆圆,“我好不好一点不要紧了,因为我的一辈子已经过得差不多了。你的一辈子还没开始,圆圆,你光说要我保重自己,我保重了,你不好,我又有什么用,留着作老不死吗?啊!”
  梁京一个劲地摇头,哭到难以自已。
  
  陈妈也跟着掉眼泪。
  
  *
  沈韵之从正式教养这个孩子起,头三年几乎没什么整觉睡。
  也怪她娇惯,孩子一有点头疼脑热,就操心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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