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巷12号——勖力
时间:2020-04-05 08:53:09

  从而叫圆圆放弃眼前的一切挣扎。
  
  梁京已然站在得与失的天平上,一步不敢前,一步不敢退。
  不敢退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动心了。书中说过,世上唯一的罪恶就是偷盗。(注1)
  偷盗可以覆盖一切的原罪。
  
  此刻的梁京就像一个沦为偷盗者的人。
  她想偷盗眼前人的意与心。
  
  甚至生发了些卑劣的念头,倘若割舍掉那些虚无缥缈的记忆,她可不可以单纯地要章郁云的喜欢。
  
  “我求你……”
  “求我什么?”他的手来碰梁京的眼泪,掌心是凉的。
  “……”
  
  “梁京,你总是利用你的眼泪,这点很不好。”章郁云冷冷地开口,教训的口吻,“而我,也很不中用,也许是年龄到了,我从前最厌烦女人哭哭啼啼,能用嘴巴讲清楚的事,她们总爱拿眼泪来糊弄,我甚至听不清她们说什么。”
  “可你治好了我这个毛病,”他继续道,“有什么道理呢,没有道理。我可以由着你的脾气,但原则性问题,请你务必严肃面对我。”
  “……”
  “我是不是你的局外人?”他不稀罕把任何人拉进他们的谈话内容里,只需要梁京告诉他,于她,他到底是不是局外人。
  
  这是道必解题,且刻不容缓。章郁云警告她,再过时不答,无论你怎么求,我也不会再掉头回来了。
  不是。梁京认真摇头。
  
  “拿嘴巴告诉我!”
  “……不是,不是局外人。”
  
  “很好。”他两个字利落开口,随即伸手来揽梁京的肩,携着她过马路,去到对面停车处。
  穿横马路,他在她左手边,梁京整个人被他行进的力道裹挟着,牵引着,即便她闭着眼睛,也能确定安全抵达彼岸。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平生以来陌生的初遭的,又叫她必须坦诚承认,是喜悦甚至雀跃的。
  
  凌驾在她精神之上的。
  
  *
  章郁云把她塞进副驾,给她扣安全带,二人再次四目相对时,梁京敛着呼吸看他,看岁月尤其善待他的一张姣好精致容颜,看他眉眼里有没有熄掉些火光,
  
  “看什么?”
  “没什么。”她总不能承认,在看一个男人的美色。
  
  安全带扣好了,可是眼前的人没有离开她气息的势头,一只手撑在中控台面上,从而半包围着梁京。
  挨得太近了,近到她不能呼吸了。
  
  “是谁允许你去联谊的?”他冷不丁地问起这茬。
  梁京不敢去问他,为什么会知道,也不用去问,他有心想知道,没什么不可以。
  
  “我是被小乔诓来的。”关键时候只能牺牲同事。
  “你喝酒了。”气息里甜甜的草莓味与酒精味。
  
  “就一杯。”
  
  “那上次喝醉是几杯?”章郁云不无玩趣的口吻审她,“还是说,上回被晏云气着了,所以不担酒。”章郁云怪罪她,小小年纪,酒品差到狗不如,就这点本事,你还跑来喝酒,命有几笔怕是都数不过来。
  
  “命有……”梁京和他顶嘴,边说边比划着数,“有八笔,我怎么数不过来。”
  “闭嘴!”章郁云撑中控台的那只手过来扶住还嘴人的下巴,“我还没有原谅你!”
  
  “那你让我回家吧。”梁二小姐永远这句穷狠的话,且屡试不爽。
  “回你个头,梁淮安送你们的鱼,已经快要翻肚子了。我决定替你们了结了这两条鱼,给秦晋他们加餐。”
  
  “……”梁京被他的一番话绕得云里雾里,她理不清头绪,又关淮安又关他那头的秦先生。
  
  而章郁云趁着梁京一脸懵的时候,索性叫她懵到底,
  
  他俯首挨近她,去衔她气息里的甜味,
  以及,
  叫他眷恋一天的湿濡香气。
  
  从而来慰藉他所有不该的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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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原话及含义出自《追风筝的人》
 
第十章、草莓与烟(3)
  
  章郁云原本今晚犒劳公司高管,顺便商讨新工厂的人事派遣。拂云楼的食盒全送到笼沙公馆了,他临时撂挑子,让秦晋他们先吃。
  他有些话必须找梁京问清楚,找不到她人,他干脆发动许还业,要许还业帮他把人找出来。
  许还业真真气着了,勒令章郁云,你明天就把人给我请走,小爷我不招待了。
  
  “气话。”章某人一边批评梁京让他尽出洋相,一边还安抚她,“许还业不会辞退你,他不敢。”
  他的车在笼沙公馆一套旧式红砖洋房庭院里泊停熄火,“下车。”
  别墅楼里灯火通明,既然他有正经事,梁京并不打算打扰他,她被他带到这里的一路上也是这样试图劝服他。
  章郁云不以为然,“是正经事没错,你也是正经事。”
  
  这人,真是随时随地都能开始,梁京消受不了,她张张嘴,揶揄他,“章先生是夸夸群群主嘛?”
  “还有,”梁京正色告诉他,“我当初听从章先生的安排,去许总那里,并没有多少混吃等死的念头,也不想白拿工资,我会努力学习,认真工作的。”梁京是想说,她并不需要章郁云以权谋私才能留住她的位置。
  
  章郁云侧些身子过来,左手手肘撑在方向盘边缘,掌心托腮,微微眯眼,自顾自地划重点,世故商人的嘴脸,“哦,这么有骨气的哦,那么,当初又为什么听从我的安排呢?”
  “……”
  “还有,”他学她说话的口吻,“为什么这么爱喊我‘章先生’呢?”安静的时候就喊他章先生,淌眼泪的时候就吆喝他章郁云。
  小姑娘骄矜得不行。
  
  梁京咬唇不语。她平心静气喊他名字,好难出口。
  某人没她这么惜颜面,“你小时候还喊过我云哥哥的。”
  “……”
  “就是现在喊我云哥哥,我也受得起吧?”他怂恿她。
  
  他说着,托腮的手松掉了,挨梁京这边的右手来捞她的下巴,后者以为他又要胡来,她羞恼地要一把推开章郁云,想提醒他注意场合。
  “别动,口红花了。”他单手捉住她两只手,再正色不过的颜面,替她放下遮阳板上的化妆镜,“擦一擦。”
  
  梁京看清小镜里的自己,才意识到有多糗,她糊了一嘴的口红和他说这么久话,干脆让她死了算了。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梁京一边拭着唇上的红色,一边打量章郁云。
  
  驾驶座上的人面不改色地也揭下头顶上的遮阳板,检视自己的仪容,看清没大碍了,轻佻地怨怼梁京,“下次别涂这么红。”
  说着推门下车,绕过车头,来开梁京这边,他拉她下车。
  
  “你等一下,我补个妆可以嘛?”
  “别补了,里面都是一群有家室的男人,别指望招惹谁,我也不许你这么做!”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梁京气得不行。
  “说你天生丽质。”
  
  够了。如果可以像小狗那样咬人,梁京早就咬他一顿出气了,“我不喜欢你这样捉弄人的口吻……”
  二人跌跌绊绊从庭院上阶梯进门,章郁云一路推着她的后背,要她上前,“可我喜欢!”
  
  入户门上揿他的指纹,他顺势一拉,扑面的冷气携着浓郁的酒香,里面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梁京就这样赶鸭子上架般地被章郁云推进了他的生活圈,乃至是生意圈。
  
  临了,他才想起后备箱里的鱼。
  他要她先进去,“那两条鱼就给我们吃罢,不杀反正是个死。”
  “……”梁京扽着他的袖口,她艰难地表示,“我还是在这里等你吧。”
  
  “等谁?”一记温和爽朗的男声斜进来,接住了梁京的话头。
  章晏云。
  
  他手上端着个小周转箱,里面十来瓶四玫瑰威士忌,从大哥这里顺的。后者这里有个酒窖,好多基酒存货,晏云时不时来这里找酒喝。
  
  “好久不见,圆圆。”章晏云笑得很旁观,冷眼那种,对于大哥和圆圆在一块,似乎一点不惊讶。事实上,大哥除了不和男人亲亲我我,他爱哪个女人,晏云都不会惊讶。
  
  “你这是要走了?”章郁云问他,庭院里刚才一排车,没注意有晏云的车。
  “来拿酒的,你忙你的。”兄弟俩说话很生分。
  
  恰好秦晋闻声出来,章郁云干脆把梁京托付给他,“你带她进去。”
  
  章郁云说和晏云一道出去。兄弟俩来到庭院,各去各的车。
  晏云把一箱酒搁进后备箱,临走前,隔着几辆泊停车的距离,问大哥,“爷爷知道嘛?”
  
  “什么?”
  “圆圆。”有人故意装傻,有人成心拆穿。
  
  “知不知道,都不影响我的判断。不然我今天也不会带她来这样的场合。”章郁云问,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章晏云笑,他说干我什么事呢,上回在拂云楼我就看出来了,看出来她喜欢你,也看出来大哥很不满意我和她挨近。
  只是没想到,章郁云也有这么高调的时候,“外人眼里的章先生从前可没把女友故意带在身边过。”
  “况且,她还有那种病……”
  
  章郁云拎出一个蓝色的储水氧气箱,里面有两条濒死的鱼。
  
  “晏云,你是个外科住院总,应该知道病情依靠什么说话。”大哥是在怪罪他的先入为主,以及以耳代目。
  “也是。我在这操什么心呢,章郁云最好有什么不好,或者他实实在在从神坛上跌下来,我们才满意。”晏云掉头就要上车去,拉开车门的那一下,又猛地回首来,鄙夷的口吻,“章郁云,你从来都是这样,你、我们。”成见也好、积怨也罢,翻不过来了,那是座大山。
  “你不是一向和爷爷一个鼻孔出气的嘛,先前那个乐小姐,爷爷不满意,你不是一脚就蹬了。这回你要怎么说,先不谈那圆圆是不是真心喜欢你,她年岁小又听说脑筋不正常,你比人家大一轮去招惹她,你即使不疯也差不远了!”
  “再问你一句,你一意孤行,爷爷改了遗嘱,你也不在乎吗?”
  
  “我自然在乎。我辛苦这些年,为什么不能拿我该得的,况且,章家能有几个供他挑的呢,他倒是有心你,家里哪一码子事你搭手过呢?”
  
  “所以,你是打算硬碰硬了?为了个女人?”
  
  “为了我该得的。”章郁云纠正弟弟。
  各人得各人该得的。
  
  “她……”
  
  “够了。晏云,我一向不喜欢在死循环上的事多打口角。”章郁云的车子重新亮灯落锁,他也要回自己的夜宴上,进去前,认真知会晏云,“慢点开车。”
  
  *
  里面会餐的席面上,因着大老板没来,酒喝得很慢,勉强一巡过去,许多菜都冷了。秦晋安排拂云楼那边过来适应的两个服务生拿去厨房热,再给梁京找了个位置,亲自给她拉椅子,“梁小姐,请坐。”
  
  “谢谢。”梁京勉力朝他致谢,出于礼貌,认真看对方眼睛。
  这位秦先生始终张弛有度的礼数,多一分亲昵,少一分寡恩。
  
  长桌上有人问梁京的出处,秦晋点拨他们,“章先生的朋友。”
  哦,众人人精,即刻明白了这朋友的含义,是章先生的小朋友。
  
  梁京眼观鼻,鼻观心。
  手边的高脚杯里被秦晋倒入了红酒,她原本想推脱,她不喝酒的。
  对方猜到她要说什么,“无妨,不喝也倒一杯。这是章郁云的习惯,他说他见不惯大家举杯的时候,有人慌里慌张找酒杯又或者杯中无酒的狼狈样。”
  “谢谢。”她第二次和秦先生说谢谢。
  
  秦晋与她隔一个座位,席上还有一位是梁京认识的,岩井总工。对方朝她举起酒杯示以敬意,梁京这才意识到手边这杯酒来得多有必要。
  岩井用日文和梁京寒暄,那本小说他放弃了,改读他儿子的少儿课外读物了。
  梁京莞尔,言简意赅地鼓励对方,加油。
  
  在座的按部就班地聊着他们的正经事,梁京见章郁云迟迟不入座,又不好贸然离席,几番思想斗争,她低低声音试着和秦晋说话,
  
  “那个……秦先生,我可以去找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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