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瞬间退缩了,她怕奶奶年岁大了,承受不住她突如其来的一番话;
也怕奶奶真正动气,不肯是小事,伤了自己的身子。
就这样原本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囫囵翻身了一个晚上,一早看到Elaine形容精神皆不佳,她当即心里就全推翻了。
Elaine却先看出她心思重重了,“眼睛下乌青的,昨晚又熬夜了?”
“Elaine……”梁京没有勇气开口,或者相比那朦胧催发的感情,她更看重Elaine,她不想拿所谓的孤勇去赌Elaine的性命之忧。
“你又累着了?”圆圆怪罪奶奶闲不下来了,那些樟木箱子可以留着我周末帮你翻啊。
“几块好皮料,还是你爷爷在的时候买的,没做上身,再不每年拿出来暴暴,会霉掉的。”Elaine说,她要好好保养留着,留着我们圆圆出嫁,拿来做衣裳穿,给圆圆装装门面。
梁京就此,搁下了碗筷,早饭都没吃,就走了。
躲进车里,她一味地抹眼泪。
如果章郁云在她眼前,她就差开口跟他说,章先生,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前世无缘,累及今生也许也无分。
多荒唐的话,梁京自己咀嚼都觉得荒诞极了。
到头来,她谁人都说不服的。
她如同渺小的尘,汇进翻江大海,不值一提。
眼泪哭不尽,日夜也未必完。工作室那边,小乔一早给梁京打电话,她请了一天假,还请梁京帮她盯一天手头上的文职活。
哭过的梁京,潦草抹眼泪,声音恹恹地,她问候小乔,“你怎么了?”
对方答,感冒,发烧。
梁京劝小乔不行去医院看看。
如果她也可以烧一场,回到正常温度就万事休,该多好。
你好好休息,我帮你顶一天。
挂了小乔的电话,梁京驱车去工作室,一个人干着两份活,不言不语,不听不闻。
章郁云给她来了一通电话、一条微信,都被她搁置了。
最后许还业亲自来过问她,“你俩能不能撑过三天不别扭呢。”
“公司是给你干活的地方,不是给你们谈恋爱的,还有,我是你老板,不是给你们传话的。老章问你有没有上班,你行行好,回他个短信吧,啊?”
梁京在帮小乔打印图纸,顺便发现了同事标的一个外观尺寸有误,“我是在干活,许总不来和我牺牲工作时间说私事,我会干得更快些。”
噢哟~
许还业不禁眯眼看这个1997,脾气见涨啊,这是拿的谁的谱。到底是和大老板有一腿,如今说话怪矜贵的。
哦,好像一开始她就这么不冷不热的腔调。
最后梁京从许还业眼皮底下转开了,她忙她的。
许还业气得给章郁云“复命”:她好好的,不回你短信嘛,可能是女人那几天,章总你自己看着办吧。
*
焦头烂额地忙到下班时间,梁京第一时间给小乔发微信,问她感冒好些没,其实是盼望她快点回来上班。
是的,如今她信一个萝卜一个坑,万事无小事,他们谁也离不了谁。
小乔在那头又气又笑,问梁京可以下班了嘛,下班了就来找她吧,我请你喝东西。
梁京还对着微信出神,突然手机页面切到来电状,章郁云。
她几乎是本能地掐了他的电话。
她今天一天都不想说话,尤其是不想能让她精神跳闸的人说话。
最后心一横,回复小乔:我想喝酒。
喝酒是没错了,但是小乔摆了梁京一道。她压根没感冒也没发烧,是和男友分手了,心情不好就不高兴上班了,连累了梁京一天不说,还去和朋友联谊,临时缺一个女生,就骗了梁京凑数。
*
那厢,章郁云一天被梁京撂了两通电话,他料到了,料到她小孩脾性。
翻脸就像翻书,或者老太太说了什么,打退堂鼓了。
但人都不让他见的臭脾气,真是着实叫人光火。
逮不到她人,逮到了她娘家人,
梁淮安来平旭开供应商大会,顺便给章郁云打电话,说多日不见云哥,想上来会会。
章郁云电话里没好气,“我很好,不需要看。”
“别啊,云哥。我以到你上回原谅了我呢。”梁淮安这个坏厮,他门清得很,为了圆圆,章郁云说给他回供应商就真做到了。
这还没怎么样呢,这少爷就可以这么痛快,真成了姻亲,梁淮安与章郁云这头就扯不清了,只一点,他可着劲地待他那妹妹好就行了。
梁淮安执意要上来见见章郁云,后者这个时候也正好一时半刻地闲着,最后答允了,让方秘书通知一楼接待处放人上来。
章梁二人碰面,彼此男人间的心领神会,章郁云散漫倨傲地在案前抽烟,吞云吐雾的阵仗。也不叫秘书给梁淮安奉茶,只玩趣地口吻,吐烟的同时朝梁淮安,“看到我了,如何,心踏实了?”
梁淮安面上憨憨一笑,他的代理公司重新进平旭A级供应商名单,他说,想请云哥吃饭,就是不知道你赏不赏光。
“吃饭就免了罢。”
“就知道,但我问还得问,谢也还得谢。云哥你也知道,我总不能去谢圆圆,对不对?”
章郁云闻言未出声,只一双眼睛,在薄薄的蔚蓝色烟雾之后,审视甚至冷对的样子。
良久,他掐了手里的烟,知会梁淮安,“我上回就和你说过,心里清楚就好。淮安,你要是想拿圆圆和我敲什么竹杠,可就错了主意,别说她和你不是一个妈生的,就是一个妈生的,我喜欢也不干你什么事,听懂了嘛?”
章郁云再清楚不过,梁淮安待梁京没什么手足之情,上回拿供应商的名头,不过是换他一个投诚,也叫他认清事实识相地回去管好自己一大家子。
“我懂,我当然懂。”
“懂就滚罢,我还有事。”章郁云逐客。
梁淮安吃章郁云的瘪是常事,但今天他原本就不是来刺头章郁云的,眼下闹点不愉快,他也懊恼起来。关键时刻,还是想拿圆圆缓和,说好些天没见到圆圆了,问章郁云,圆圆近日如何?
叫她来拿生活费,也联系不上她。
章郁云这才明了,梁淮安这头代替父母,每个月会给老太太一笔生活费,因为老太太不会用手机支付这些,之前陆颖都是直接打给圆圆,圆圆再提现出来给老太太,后来干脆送现金过去。
这个月梁淮安忙过了日子,没送去,祖孙俩也不管他张口。
“陆颖弟弟正好送来几条新鲜的白鱼,圆圆和老太太都爱吃,陆颖就叫留给她们。我给圆圆打几发电话了,也不通,是不是出差了啊?”
梁淮安在章郁云跟前,圆圆长,圆圆短,哪壶不开提哪壶,最后被章某人直接哄出去了,
只叫他,把钱和鱼留下。
*
沈阅川给梁京打电话的时候,正好她的一杯草莓威士忌兑的苏打水上头缓过神来,理到自己的手机在响。
他问圆圆在哪里。
靠酒精释放了些精神压力的梁京,莞尔的口吻,“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联谊……”
“……”
沈阅川要了地址来找圆圆,想知道她的近况,
他在酒吧外等她出来。
一刻钟不到,一身白色雪纺衫黑色A字裙的梁京从酒吧里逃也似地出来了,沈阅川给她探身开车门,一并问她,“你是没买单溜出来的嘛?”
与此同时有人满世界找梁京,并给她打电话,梁京掐掉,他再打,一来一去三回,最终她先投降了,接通他的电话,只听见那人劈头盖脸地问,“你在哪里?”
梁京支支吾吾地应付他,“外面,马上回去了。”
“嗯,和你的三哥哥马上要回去了!”他的话慢悠悠地,咬牙切齿地。
梁京下意识地明白了什么,目光四下张望。
再听电话里,光火的声音传出来,
“梁小二!”
不远处,章郁云坐在车里,伸手推拨了远光灯,拿大灯晃他们!
“……我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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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想在作话里感谢都忘记:
感谢给我投雷、灌营养液、评论的小仙女们。
第十章、草莓与烟(2)
“我生气了。”
章郁云说,“联谊一桩罪,不承认和你三哥哥在一块一桩罪。梁京,你自己说说,我要怎么罚你。”
强光与他的人及话,一齐叫人生受、刺痛。
梁京于不远处,拿手挡这强光,无声无息的耐力,车里的人才熄掉了光源。
章郁云没有下车,而是电话里透露他的来意,“过来,上车。”
“……”
“你知道我的,和你的沈三哥没有任何交集的打算,所以我不想和他废什么话。圆圆,你最好弄清楚谁是局外人,又或者你干脆告诉我,我是多余的,我掉头就走。”
“我玩这些第三者把戏的时候,你还在你的婴儿床上啃指头呢!”
梁京怪他说话不中听,“我和……”
“少废话、上车!”章郁云无名之火,他可以在梁京一个人面前跌到底,就是不允许在那沈阅川面前折一分颜面。因为他太懂男人的路数。
恼怒的直接反应就是,他泊着车,双手松脱方向盘,只用脚点油门,些许的、连续的,最后干脆一脚到底,那嗡嗡地轰鸣声,仿佛在碾压人心,他的,梁京的。
终究这二姑娘是个狠心肠,或者章郁云因着她年纪小,太纵着她,纵到还未开始她就可以爬到他的脸面上作践他,
“淮安晚间来见我,他把要给你们的生活费和两条白鱼都搁我这里了。圆圆,我正好想见见你们家老太太,我想问问她,圆圆这么不听话,随时随地的反口,是胎里不足的病根还是老太太教的。”
章郁云话说完,即刻车子掉头,百米冲刺地开离现场。
那头,梁京听清他说什么,本能地逼动身子了,她想去拦章郁云的车子,求他不要这样,不要意气不要逼她。
沈阅川见状早一步从车里下来,他扽住梁京一只手臂,不无恼怒的口吻,“圆圆,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嘛?”
情急之下,梁京也顾不得和沈阅川长说,她只沉着地朝三哥抱歉,“对不起,我……也许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掰开了沈阅川的手,选择去追章郁云,一面跑,一面给他打电话,
几分钟前,她冷落他的计俩,他全还给她了,梁京一遍遍拨,他一遍遍掐。
最后,她发语音给他,气喘吁吁的声音,万分的示弱:
章郁云,我求你,我求你,求你不要去,可以嘛,Elaine这两天身体不好,我不想因为自己连累她,算我求你了。
两只脚岂能追上车,梁京又难过又懊恼。是的,她早不该招惹他,永远是以卵击石的下场。
眼下她即便通河的眼泪,也哭不回已经发生的事情。
梁京忙中出乱地在路边想拦计程车,她不敢想象章郁云那个狂妄的性子,真傲慢冲撞了奶奶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越想越骇,甚至都想回头去拿自己的车子,顾不上她喝酒没喝酒了。
昏头转向之际,马路对面有一记惊神的鸣笛声。
梁京寻声望去,讷讷站在原处不动。她委屈感动一块来,排山倒海般地,理智熬着自己不想哭,劝自己在他面前珍惜点自己的尊严。
可是徒劳得很,连同记忆里被他催发的情绪,疼痛感,一股脑地涌出来,这是她别后二十年重遇他第一眼就有的感觉。
丝丝作痛,仿佛不能呼吸。
那头,马路对面的章郁云,随性把车子泊在路边,推门下车。从南北穿梭的车流里,不顾信号灯的令行禁止,由东往西来,一步步挨近梁京,
驻足在她面前时,身上拢着浓烈的烟草味,随风灌进她的感官里。
他人形容冷峻,一身黑色商务正装,俯首看她,却迟迟不语。
梁京知道他的气恼以及他的骄傲受侮的不快,可是她没有办法,或者她不会取悦他。
“梁京,我们是平等的嘛?”热风在耳边,车流在眼前。一切都是活生生的。
闻言他的话,梁京惶惶抬眸看他。
章郁云再道:“所以,你是要我平等地对你,还是不平等?”
就此,她情绪溃堤,拽着自己半身裙的裙摆,认真告诉章郁云:
“我没有……我有想跟Elaine说的。可是她昨晚早早地睡了,一早起来精神也不好。我……”梁京声泪俱下,她很难开口,开口要章郁云知道,我要和Elaine说的远远不止我喜欢你,我甚至都不敢早早地归家去,我怕我控制不住地想告诉Elaine,或者我这人蠢笨,轻易被Elaine看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