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巷12号——勖力
时间:2020-04-05 08:53:09

  说句荒唐轻狂话,宁缺毋滥。
  要孩子简单,但是选个命薄缘浅的女主家,太伤阴鸷了。
  
  “兰舟那孩子又闯祸了?”章仲英一套太极拳打完,收势侧首过问道。
  
  记在章郁云名下,就是他的儿子,十五六岁了,还成天没阵仗。章郁云也浑,小孩没个驾照不满十八岁,“你叫他摸什么车子?”
  “笼沙公馆那儿,内部车道,就开了没二里路。”就出事了。
  
  章兰舟会开了,章郁云这“实名爹”手把手教的。但架不住新手摊上新手呀。
  “哦,对了,您猜那追尾的车是谁家的,梁世钧那小闺女。那姑娘回来了。”他和爷爷打马虎眼。
  
  老爷子虽说闲云般地歇在家里,但耳目没歇,章郁云这头无论好事歹事,都逃不过他。秦晋就是这头一号耳目。
  章郁云和爷爷扯闲篇时,秦晋西装革履而来。
  
  “法佬。你还是适合去做检控官。”吃完原告吃被告咯。
  章郁云以为这桩事是秦晋透给爷爷的。
  
  “不关阿晋的事。”章仲英出言纠正,“我喊他来,是谈正经事的。”
  “先吃早饭。”
  
  *
  秦晋是爷爷早年资助读书的后辈里顶出众的一个。
  学法的,考取司法资格证后就来投奔了爷爷。
  
  他比章郁云小两岁,但行事比其稳重老练多了。
  行政头衔挂在他的总经办里,章氏集团里都知道章总身边有个黑面神,秦特助,黑到什么地步呢?
  拿着章家的钱,还骂钱是个王八蛋。呛起小章总来,丝毫不耽误。
  凡事秦特助出席的例会,章郁云绝不敢跳票或是晚到。
  
  小章总还对他没任何人事执行权。美其言,秦特助是章董挑中辅助孙儿的,实际上,他就是个耳目。
  章郁云人前人后喊秦晋,法佬。
  
  公司时常传二人流言,秦章二人表面笑嘻嘻,背后mmp。
  
  爷爷习惯每日晨起一壶茶,这就是所谓皮包水;晚上泡个热水澡,这是水包.皮。
  秦晋才来的时候,对于章家这种精简的饮食习惯吃不来。
  
  有回他们陪爷爷饮完茶,回平旭工厂那里,章郁云去秦的办公室,撞见这家伙在吃三明治加餐。
  回头就在爷爷面前给他出洋相了。
  
  “爷爷,请人吃饭请弄些当饱的东西。有些劳作人吃不来这一口茶一口干丝、生姜片的早饭的,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乡巴佬。章郁云好恨,就差出口了。
  
  打那以后,爷爷请他们用早茶,都会准备些果腹的点心,汤包都是从拂云楼还没上屉蒸的份额里加急送来的。
  
  餐桌上,爷爷亲自泡茶,分茶入壶,有碎末的填底,中小叶铺在上面,热水沿壶边缓缓冲进去。
  热意带出铁观音的馥郁香气。
  再倒进公道杯里,分盏给他们。
  
  章郁云昨晚酒局换牌局,眼下又没觉睡,自然需要些烟火气来聚拢精神。
  章家的规矩,饭桌上不谈章程公事。
  
  但没说不能谈私事,他唇边才碰到点润泽,老爷子发话了,
  “打今儿起,兰舟学校里的事,你让老师先联系阿晋,他去比你去严正点。”
  
  章郁云不快了,“什么意思哦,我才是他‘爹’啊。”
  “你有个爹的样子嘛?小小年纪就纵着他去玩车,长大还得了!有几条命去偿。”
  
  兰舟与梁家车子碰了的事,没旁人跟章仲英学,是沈韵之给他打电话的。一来问候老朋友,她们祖孙俩回来了;二来听圆圆说是不小心碰了章家的车子,沈韵之是替孙女来赔不是的。
  
  二十年过去了。章梁两家还在来往,只是章仲英和旧友遗孀社交淡了些,架不住有些口舌乱议论,后来又听说,梁家的小孙女不大好,梁老太太陪孩子去江北读书治疗了 。
  梁家那头透给傅安安的说辞是:那私生的脑袋有点不灵光。
  
  章郁云想到这茬,仿佛是朝爷爷眼见为实,“那姑娘看上去并不……”痴、傻。
  “少议论人家的事。二十出头的姑娘家,将来要嫁人家的,忌讳得很。”
  
  章仲英要他这个老大难管好自己,兰舟管不住就罢了,把自己那点私生活给我检点好,“你那个乐小姐,你们回头统筹好了,不到最后关头,不谈男婚女嫁,别到我跟前来露脸。”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戏曲引用,出自京剧《空城计》
*
看文案置顶,改一下更新时间吧(有同学反应慢热加隔日更太过分了,于是我就心软了。)
呜呜呜呜呜呜
 
 
第三章、岁岁平安(2)
  
  爷爷对那个乐小姐不满意。
  老派的人,看那些个娱乐圈的不外乎是个戏子罢了。
  
  章家有先例,章郁云那个继母。
  爷爷从不允许章郁云口头上谈起傅安安称呼什么后妈,连同家里帮佣的一个个点到,少议论口舌。
  再不济,她是你父亲选的。我当老子的还没资格左右他的生活,你这个儿子更没资格。
  你喊继母也好,阿姨也罢,记住一点,她是你父亲的伴侣。
  敬重一个人,就起码敬重他的选择。
  
  章郁云从来是听爷爷的教诲的,唯独这一点,父子隔阂上,他认死理。他说,他可以不声张不惹事,但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我爸在我妈去世不到一年,娶新妻进门,且肚子里还带着一个。
  
  爷爷再想说什么,章郁云就六亲不认了,“那是我妈,您叫我如何不记挂!她死的……”惶惶之下,章郁云划火机低头蹙眉抽烟不语。
  爷孙俩隔着一团蔚蓝烟雾,这头能看到那头人的肩头在抖。
  
  那年以后,章仲英再不提拿和之事。
  其实爷孙俩默契明了,爷爷对傅安安并不满意,所以今时今日对于章郁云在来往的那位乐小姐更是没多少好感。
  原则上说,老爷子很古板。识人识物上,眼光虽然毒辣敏锐,但到孙儿的个人事上,还是这般就有几分擅专了。
  
  早茶桌上,他很不饶情分地批评乐小姐这样擅作主张的碰面,很失礼也很刁钻。乃至几分风尘味。
  且面相,爷爷也不喜欢。
  一句话,没眼缘。眉眼毫无平和气度。
  
  “你们商量妥当。真到见家长这份上,请提前正式通知我……以及你父亲那边。”
  
  家务事抛开不谈了,从席上撤下来,章仲英找他们俩谈土拍的事。
  新北区的那宗商务金融用地,章氏志在必得。
  为此,章郁云已经多少真金白银砸进去,小半年全在这个项目上斡旋,秦晋也是事无巨细全陪着参谋梳理。
  
  章仲英找他们无非是方方面面听报备一下,关来过节再点拨点拨。
  
  一切有条不紊地行进着,老爷子也就放心了。
  这半家常半公务的谈了一个小时,才散了。
  
  从爷爷屋院里出来,往章郁云那屋去。青砖路上还留着昨夜的潮气,爷爷屋内点着沉香线香,
  章秦二人身上都沾了气息,混着院子里的茉莉香气,章郁云额角发涨,秦晋落后他一个肩,某人半回头一眼,问,“在哪里遇到爷爷的?”问乐小姐在哪里碰上爷爷的。
  秦晋昨晚就给章郁云提个醒了,显然那时他在场。
  
  “马场。”秦晋两手闲抄西裤口袋。
  
  章仲英如今轻易不能上马背了,但是爱好还在,他的老伙计也还在,时常约老友在那里谈事饮茶,顺道着看老伙计跑几圈。
  乐小姐前天好像在那为拍戏上功课呢,听说章董在,她也是好心孝道,贸贸然就进来打招呼了。
  
  秦晋一边跟随章,一边告诉这个小老板,“听章董期间咳了几声,晚上就送了好些个补品来问候。”
  殷勤有佳,话术也好,可惜功夫用错了人。
  
  秦晋当时就知道回家又有经念了。章郁云一脚跨进自己院子,疾疾回首睨他秦某人,“那你不早告诉我?”
  “章总,做个人好嘛。你的家务事凭什么我也要时刻有准备,我二十四小时卖给你们章家?还有,你章郁云的女友,哪回中过老爷子的意,不喜欢不是意料之中?”
  有什么可稀奇的。
  
  二人一道在院子里阳伞下落座,章郁云抛烟给秦晋,火燃起来,吐纳间亲孙子吐槽亲爷爷:属曹阿瞒的,别人待他但凡热络殷勤点,他准不受用,且还存疑。
  秦晋闻言不语,彼此心领神会,老章要贤要慧,小章要骨要皮。
  
  这日秦晋在章家留到上午十点,临走前,一向照料章郁云的孙姆妈送请柬进来。说是梁家送来的,老爷子不高兴去了,叫郁云代去应酬。
  
  *
  梁淮安儿子的百日宴。这日7月1日,适逢梁京出生日期。
  但她是过阴历生日的,两天前过过了。
  
  一屋子女宾在说笑时,梁斯嘉冷不丁地记起梁京的生日,说就是今天呀!
  弄得梁京进退两难,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这一应,倒是应出错了。姜南方嘴上不说,你过生日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要同个孩子抢风头。
  更是横自己闺女一眼,多嘴多舌个什么。
  
  梁老太太出来打岔了,“圆圆前天过过生日了。就算今天过,也要紧着孩子来,这是她做姑姑该有的样子。”
  话完,老太太要梁京把两份礼送到大嫂手上,金锁是老太送的,小金花生是梁京送的。
  
  大嫂陆颖是个实在人,觉得小梁京将将大学毕业,不该也急急跟上这些人情世故的。
  梁老太太劝孙媳妇,“她这点钱还是有的。你们生老大,她还在上学就不争较她了,如今毕业脱了学校,就该学着这些人情往来。”
  
  姜南方毫不受用:还不是你贴补的。
  
  傅安安也在场,笑眼吟吟地恭维老太太,“好些年没会过您了。还是您会教养孩子,看梁京被您教得多好。年纪轻、美人胚,但里子很沉稳。”
  傅安安这话半真半假,奉承肯定是有的,认可也有,梁老太太自己谈吐讲礼,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差。那私生丫头,真真出落地不丑,素淡白底线条的长裙,掐腰露颈,亭亭得很,丝毫不清寡,到底年轻。
  
  “说给你们晏云罢?”姜南方张嘴就来。还是您会教养孩子,这话歪派谁呢?老太太领大的孩子就好,这不是摆明了挤兑我们斯嘉嘛。
  在场好些亲友都知道梁家这后来的闺女好像有什么隐疾,姜南方那张嘴,她恨不得全倒出去才好呢。
  事后也后悔,一家子,那小的有什么毛病,保不齐人家也会存疑大姑娘有没有,别是家族遗传?
  
  听者都明白,梁太太这话是成心噎章太太的,你不是认好嘛,那说给你儿子啊。
  傅安安什么人,社交上就从没吃过败仗。“噢哟,我倒是巴不得呢。只怕老太太不舍得,我家晏云不知道脑筋是怎么长的,我老是骂他,怕是坏掉了。家里爷爷爸爸哥哥一味地惯着大的,好好的一摊生意不帮忙,跑去学医,成天血里来血里去的……”说到这,又意识到场合,“个外科医生。气得他爷爷到现在都不睬他。”
  
  家家有本呆账。傅安安再得意张狂,也免不了外人看她笑话。到底她是替补的章太太,也生了个儿子,可是里里外外,谁都知道,章家老爷子只一心看护大孙子。
  这小孙子,不得宠,傅安安编也要编个名堂来。
  人各有志罢了。
  
  “晏云是个好孩子。模样也是出挑得很,章仲英他有福气就有在这两个孙子上,一个替他管家承业一个替他扬名立万。至于我们圆圆,还小,谈不着这些儿女事,有也配不上章家的孩子。”梁老太太眼见着把话说重了,傅安安连忙想再润色几句。
  厅外来人了。
  
  今日男女宾客分开看座的,等着入席。
  章郁云代替爷爷这头来贺梁家孩子弥月百日喜,自然要过来同老太太打个招呼,带爷爷的好给梁老太太。
  
  “您这些年身体可还好?”说话人和颜悦色,端正潇洒。
  “都好。”沈韵之好些年没在正式场合碰到过章郁云了,他也忙,一年歇不了几天。老太太说别怪她讨嫌,问候总归就那么几句,说来说去总要过问一下大事,“也别一门心思全扑在生意上,也得叫你爷爷喝上孙媳妇茶才是正理。”
  章郁云一身正装,有他继母在,他话说得四平八稳,“我阿姨也在。今儿个,给我做个见证。回去要学给爷爷听,没有不急的道理,梁奶奶您都作老太的人了,要不爷爷怎么不高兴来的,就是纯粹看人眼热。也等着梁奶奶这样有福气的人给我张眼一个,真成了,不等我来,爷爷头一个要来给您送媒人礼的。”
  
  一室的女人听后笑成一条声。被打趣的人反过来不动声色地打趣了梁老太太。
  叫人不禁好笑。
  是呀,结婚结婚,你说容易你给我找个呀。
  
  大抵催婚催到最后就剩一堵城墙了,脸比城墙厚。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