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实哦了一声。他什么都没问,直接把车开来。原温初坐上车, 她无心看向窗外,她脑海之中浮现出了过往同自己母亲相处的一幕幕, 她默不作声地咬紧了唇瓣。
陈实虽然开车, 其实一直有留心注意原温初的情况。看见她唇瓣溢出的那一丝淡淡的鲜血, 陈实忍不住大惊失色。
原小姐……这是怎么了?她要去母亲的墓做什么?
原温初一路都没有说话。她自然是关闭了弹幕,所以那些外界的声音,全然影响不到她了。
……
现代的观众们,忧心忡忡地盯着她的侧脸,车窗外得风景飞速移动着,她的脸颊上头透出一股极深的凉意,那瞳眸何其疏冷,而挺直的鼻梁下,那细腻绝美的唇瓣上头,一道清晰可见的血痕让人觉得心疼的同时,又能看出她那沁入骨髓的孤倔来。
这么一个……
骄傲到极致的大小姐。
前世她崩溃过不止一次,但是这一次不同——她的母亲,就是她心上永永远远绵亘,只要一触碰,就流血不止的一道伤疤。
“初崽小可怜,呜呜呜姆妈粉心都碎了。”
“欸……初崽啊。”
陈实的车开的很快,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车停在墓园门外,他拉开车门,就看见原大小姐走出来,她走路的速度很快,好似走路都带风。
那一道道台阶,她三步两步沿着台阶而行。陈实其实原本想要劝说她两句,原大小姐唇角旁边沁出的血痕,着着实实吓到了陈实,他原本想要劝说她不论发生了什么,都要以身体为重。
但是看着原大小姐的背影,陈实却一下子又劝说不出口了——他默默跟在她身后往山上走。
天色黑沉沉的,山上风大,吹得人脸颊仿佛都要生出裂缝,原温初的速度一直没有降低,她一直等到爬到山上,接近她母亲的墓碑,却突然有些惧怕再往前而去,她默默地看向远处,却意外发现,那里已经有人了。
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放下怀中的花,隔空同她对视。一身黑色,就连他的脸颊,也显得肃穆,他的发很短,在他脸上却很合理,很气派精神。整个港城,人人都知他恶名,知道他不择手段,眼下他放下花束,抬起头看向原温初的时候。
他眼中的神情,简直不像他。
那是混合了一种悲戚,冰凉,遗憾,还有一丝决然的复杂情绪,种种情绪交织在一块儿,其实已经根本无法识别,给人的感觉,对面的男人,好似是用冰块铸就的,谁也看不出那冰面之下,隐藏了一个怎么样的灵魂。
原温初的感觉却更复杂,她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殷惜。
她刚刚才从李沉意口中得知母亲很有可能被白秀岚害死的消息。
而看见殷惜,她又想到,他居然同白秀岚认识这件事情——她心里头瞬间涌上一股无名之火,她盯着殷惜,然后抿紧唇瓣,冷声说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
殷惜朝着她走过来。冷风中,他的声音顺着飘荡过来,清晰地响彻在原温初的耳畔,原温初听见殷惜说道。
“你忘了?我的母亲也长眠于此了。”
他一步步地走到原温初身旁,像是无言的一片黑雾弥漫过来,他的手指慢慢地凑在她的脸颊上,原温初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殷惜的手指慢慢地凑到她的唇瓣旁边,然后抹掉了她唇瓣上头的血痕。
她自己咬出的血痕。他的指腹隔着唇瓣触碰,原温初听见他说道。
“天大的事,也不值得伤害自己。”
原温初却咬紧唇,她险些咬上他指尖,殷惜却只是注视着她那双孤愤倔强的眼眸,他低沉喑哑的声音铺天盖地地弥漫过来,然后原温初听见殷惜说道。
“那不值得的。”
“这个港城里头,没有哪个人,值得你难过。”
原温初看着他,她胸膛之中奔涌的那股汹涌乱流一般的情感却根本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她死死地盯着殷惜的眼,他的眼瞳漆黑见不到底,原温初脑海之中百转千回涌动过许多念头,却听见殷惜说道。
“原温初,你母亲如果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一生过得不快乐。”
殷惜不提到她的母亲还好,提到她的母亲,就像是导火线,她那股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原温初盯着他的眼,她开口说道。
“殷惜,我原本以为你能理解我,毕竟我们同样生母早逝,但是如今看来,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
对面的青年默不作声。黑色大衣披在他身上,他神情幽深是流徙的深河,在寒冷的冬夜,那些冰块在深河里头慢慢地流淌殆尽——然后原温初听见他说道。
“是。我是什么都不懂。毕竟我出身贫贱卑微,同你这样出身的大小姐天壤之别。”
他脸颊又冰凉又讥诮。那双黑眸无限接近她,原温初听见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母亲早年带着我,过得的确很苦。我知道你救了一个走投无路的丫头,叫做蔡斐斐。如果你不救她,她大概会过得同我母亲差不多,空空拥有好天赋,却被迫辗转在那些黑歌厅里头讨生计,轻而易举地相信那些男人的花言巧语,上当受骗。”
“我是她的拖油瓶。那些老板再也不会给她送花了。她折花篮,打毛线,什么活计都干过,也曾经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凭着歌技大红大紫,但是最终也是只能够为了每一日的一口饭而忙碌奔波。”
“我五六岁就能瞧见她咳血,她买药的钱被人骗走,她在深夜里头抱着我嚎啕大哭,我发着高热,迷迷糊糊,只能够感觉到她的眼泪滴落在我脸颊上头,那么滚烫,我喊她姆妈,她也不应,抱着我,挨家挨户放下脸皮讨钱——曾经的那些小姐妹避而不及……”
“她抱着我在大街上头宛若幽魂一般徘徊,眼泪流了一夜,流干了也没有用。太阳升起来,我缩在她怀里头,知道什么是世态炎凉。”
“原大小姐,你那时候就住在带着花园的院子里头,有佣人有司机。”
“你家里头豪富,你能俯下身看到那些黑暗里头的人们的苦楚么?”
原温初居然一瞬间说不出话来。这些话——好像殷惜从没有说过。这简直不像是他的口气,她盯着他的脸,前世的他,三十岁的殷惜,讳莫如深,绝不会显露出情绪如此外露的这一面,而眼下的他,多多少少还是落了几分痕迹在他脸面上。
原温初的喉咙细微地颤了颤,然后她问道。
“你说你不记得你母亲。”
她还记得殷惜的话。
殷惜陷入了沉默,隔了许久,他说道。
“人爬上来了——不会再看脚下的烂泥。我不是说她有什么不好,她这一生,陷在烂泥里头,可是我是她的儿子,我爬出来了。我知她看不见。”
“她看见了,未必高兴。这不是什么扬眉吐气,我走上来,一路用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我自己亦是一清二楚。”
他的眼眸略微低垂。不再看向原温初,似是看向空气之中的某处,然后他说道。
“我母亲应该会喜欢这处墓园。”
他转身就要同原温初擦肩而过,原温初看着他黑色大衣的衣角,她心头冷风过,忍不住问道。
“殷惜!”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给我母亲送花。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今日我去见了李警官,他告诉了我一件事情。”
殷惜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
“给你母亲送花,因为我母亲也在这里。我顺路而已。”
“至于李警官同你说了什么,那同我无关了——但是,原小姐,白泰仁的话,有的时候信不得的。”
他居然知道,说出这件事情的是白泰仁?殷惜手脚通天,他知道一点不奇怪,原温初想知道的是,他到底知道多少,他特意赶来送花,当真是顺便?
原温初胸口那股闷意难以消解,殷惜向下走得很快,原温初默默攥紧手掌—她不管殷惜同白秀岚之间,有什么联系,让他们得以认识,但是她绝不会放过害了她母亲的凶手!
这是她做女儿的决心。
第112章 冷面阎罗原温初
原温初下山之后, 要去原家。
原本热血升腾到脑, 但是眼下被冷风一激,好似又逐渐冷静下来。陈实开车, 隔着后视镜看她,眼中满满担忧, 他有点担忧地问道。
“原小姐?”
现在的原温初,比方才那个咬自己唇瓣咬出血痕的原温初,还要更让他担忧, 而原温初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
“没事。你继续开车。等会儿……你别进去, 让我一个人进原宅。”
她不说那是家,那只是原家的一栋宅子罢了。而陈实听见原温初的话,只能应一声, 眼底仍然涌动着淡淡的担忧,原温初的模样, 哪里瞧着像是没有事的样子, 但是原温初这样说, 他只能忧心忡忡地继续开车。
夜晚本来港城大街上就没有几辆车。等到车停在大门外,她下车走进去, 陈实盯着她的背影, 还觉得揪心。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够凭着感觉揣测, 大概是同原大小姐的家人有关?
原温初直接往里头进。她的脚步很快, 原家宅子里头灯火通明, 倒是有点令她意外, 仆人张妈看着她有些错愕,原温初深吸一口气,控制好情绪,和颜悦色地问道。
“里头有人么?”
对面的人看着她有点激动。
“在的……老爷同……同夫人都在。今日何家上门做客,似乎是在商量婚期……大小姐你有事啊,如果不要紧的话,不如改变,我想老爷今日大概没有心思聊事,毕竟二小姐要结婚,是大事……”
原温初却不容犹豫地往前踏步而行。她认认真真地说道。
“不。我要聊的事,很重要。”
她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把话说完,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大概是原温初推开门的动静有些大,一瞬间,几乎是所有人,齐刷刷地扭过头,似是要看向她,原温初面不改色地向前憧憧而行,顶灯照耀在她脸颊之上,一片璀璨辉煌,像是给她的迷人面容渡上一层金光灿灿。
而原温宁则是忍不住直接叫喊出声。
“你来做什么?”
“这里不欢迎你!”
正因为四周万籁俱静,所以原温宁的声音方才显得格外响亮,几乎一瞬间就打破了四周僵持的沉静,而原温初则是冷笑着凝望这个妹妹,她紧紧地抓着身旁的男人的手腕,盯着原温初,脸颊细微抽搐了两下。
“原温初,你既然都放过话,说你不算这个家的人,那么你现在来做什么,搞破坏啊?我要结婚,你不高兴是不是?”
原温初觉得这个妹妹天真傻气,很可笑。她慢慢地往前又走了两步,大概是她容色太冷,所以原温宁向后缩了缩,她的声音一瞬间就弱了下去。
“原温初……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从原温初推开门的那一刻开始,何礼峰的眸光就难以再从原温初的脸颊之上挪移开。他紧迫地盯着原温初的脸颊,眼底隐藏着无数细微的情绪,那些情绪在他脸庞上浮动,原温宁抓着他的手,他却下意识想要挣脱。
盯着原温初那张绝美的脸颊讥诮冰凉的容色,他张开口,吐出的话语有些不受他控制。
“你……瞧着脸色有些苍白,可是外头冷?”
“你深夜赶来原家,所为何事,不想我同宁宁订下婚期么?”
原温初已经懒得理会何礼峰的这份自作多情。
何礼峰的父母也在,就连何礼娜也在,但是何礼娜一向快言快语,眼下却突然不说话了,只是一双眸子在原温初脸颊上头打着转,她犹豫吞吐,而楼梯上头,白秀岚终于现身。
她行动已经有些不便,她看见原温初,先是蹙眉,但是很快面容之上便浮现出了一缕笑意,变脸之快,哪怕是川剧名师怕是也要自愧不如,然后原温初听见她开口说道。
“原来是初初。今日热闹,既然来了,便是客,得好好款待。张妈,再送一碗燕窝炖品来,要我吃的那种,最好的。”
身后的佣人匆匆要走,原温初瞧着她扶着楼梯,从台阶上头款款走下来,那张面容,却让她深痛恶觉,然后原温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打断了白秀岚的这份假客气。
她说道。
“不必。”
“我不敢喝你的炖品,我怎么知道,里头会不会下毒?”
白秀岚的脚步突然停住。楼梯上头,她盯着眼前的原温初,看着她一片冰凉的面容,灯光在她面前绽开,她眼神那瞬间甚至有些失去焦距,心脏一瞬间跳动得极快。
原温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她多想了么。还是她发现了什么?她看着她,但是一瞬间就恢复成那副笑脸迎人的状态,想要掩饰过去,而原温初则是定定地盯着她的脸颊,这少女平静说道。
“我今日来,主要是做两件事。”
白秀岚盯着原温初的脸庞看,而原大小姐的唇角慢慢勾起来。她高傲,脊背挺直,宛若白色天鹅,极其优美典雅,她母亲出身名门,从小悉心教导,如今优雅沁入她骨里头,白秀岚不论如何学,也学不来。
她在那些贵太太里头,从来都相形见绌。
她盯着眼前的女孩,感觉她华光动人,听见她说道。
“第一桩事。”
“这屋子,属于我。我要收回。”
她口中要说她要说两件事,白秀岚已经有不好预感,而等到她听清楚原温初的话,第一反应就是对面的女孩一定是疯了,而她的女儿,更是迫切地开口质疑原温初!
“不可能……你在痴心妄想什么,这是我们家,你都已经被赶出去了……”
原温宁心慌意乱,她那张清秀的脸颊里头涌动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慌张,她伸出手抓住何礼峰的衣袖,然后另一只手指向原温初。
“她说的话是人说的话么?做女儿的,要收回父母亲的房子,她以为她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