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温初却说道。
“什么是美?皮相美是美,心灵美便不算么?”
她这么一问,让诸位评委都是一怔,却有人忍不住反驳。
“皮相一眼可见,心灵如何窥探?”
原温初却随意地伸了伸手,她姿态随意,换做旁的大家小姐,生怕有一些流言蜚语,不知道拘束成何模样,偏偏原温初一点儿不收敛,那些评委根本不敢多瞧她,主要她身后那少年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威胁,然后这些评委扭过头,含糊说道。
“原大小姐你自己太美,估计瞧谁都差不多。”
自己个儿太美,谁都不如她美,她怎么分得出好歹。
“我们自己会看着办。”
意思就是让她别插嘴了,专心看着,做个吉祥物也好。
而原温初则是平静地说道。
“皮相之美,体态仪态之美……还有智慧之美,方才让女子整个人闪烁灵光。仁心仁德也是美。这世上的美,本就不止一种,我们既然推动此事,眼下正是新风气盛行的时候,我们不该固步自封,也该让港城,乃至世人明白,我们选美的初衷,是鼓励人们解放思想,能够勇敢追寻自我,寻找真善美。”
她说得极认真。
李沉意在一旁听见了,他扭头看了一眼原温初,在心里头想。
这位原家大小姐果真能说……其实就是想要给自己的朋友孔青雀铺垫台阶。不过青雀是他一眼看上的姑娘,所以他乐见其成。
而且原温初说得果真有道理。
顾铮行就是一副,你说的话都对的表情。
这些评委们犹豫了一下,却有一个人帮了原温初一把。坐在最边上的段禾丰,他点了点头,说道。
“的确如此。”
“港城风气本就算得上开放,何必困囿于陈规旧念。”
他顿了顿,然后说道。
“学识智慧也是美。若是选港城小姐,那把智慧放在第一,我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当。”
段禾丰的话一出,其他人有些难以辩驳了,主要开口说话的可是段禾丰啊。
原温初又同段禾丰对上视线,他点了点头,看他神色,的确只是就事论事,并无他念。他收回眸光,这个生得极为清绝的男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却经不住有人因为他的这句话,找他搭话。
“段大家是当真不打算再开腔了?若是肯再唱一回,我怕是港城这条街都要人山人海。”
段禾丰摇头,吐出的字却极为笃定。
“不唱了。若是唱——也不再登台唱。”
原温初从顾铮行那里知道他存了录制电影带的念头,所以清楚他不算就此封口,只是旁人听见他的话,难免惋惜。
日头逐渐落下,这一日的选手都亮了相,下一次就要等到下周末,还会有人淘汰,因为原温初的话,所以下一次大概会再增添其他环节之后,综合几项成绩,宣布淘汰人选。
她站起身,光线一下子落在她身上,深深浅浅的阴影里头,她眉眼静默,黑发蜿蜒开来,红唇仍然是一抹惊心动魄的绝艳,衬托四周一切黯然失色。
她穿着简单洋装,脖颈之间一串珠圆玉润光泽温柔的珍珠项链,却无法喧宾夺主,只能衬托出她的华贵不可一世。
顾铮行穿着西装,他还是觉得这身西装不适合自己,他拉了拉胸口的领结,看着她一步步走出,觉得心跳快得好似擂鼓。
明明冬日,却好似心里头一下子有春风吹过。
他走过去,众目睽睽,他拉住她的手掌,四下有惊讶的惊叹声。
他想……
他应该……容貌还算不错,挺俊朗的。身材也很可以,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试西装的时候,家里的仆人,都夸他是衣服架子,说他瞧着贵气。
好吧,贵气那句话,大概是骗人的。
顾铮行从有记忆开始,他就自信得不得了。觉得全港城,他是最靓仔的人。但是眼下,他拉着原温初的手掌,站在她身旁,迎接目光洗礼,他却突然没有底了。
他够帅气么?
旁人会觉得般配么?
原大小姐太美了,他突然有点压力。她是那么好看的美人啊。
但是他更加用力地挺起胸膛,他想,管他娘的配不配呢,反正他当众拉了她的手,他就是她的港城唯一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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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绝——自信——顾小狗。
今日一万更完~
第85章 她好像知道谁不太对劲
顾铮行要忙着协助那些工作人员, 毕竟都是在给他家跑腿。
而原温初经过一番深思熟虑, 打算去见一见段禾丰。
她出去的时候那些工作人员都散得差不多, 休息室里头,段禾丰坐在那里,再无旁人。
天冷, 但是他穿得不算厚, 只有一件清冷的大褂,头发梳得很整齐, 坐在那里,端着一杯茶。
气韵悠长,说得就是他这个架势。原温初走进来,他点了点头,手指指向身旁的凳子,开口说道。
“你也想听我开腔?”
原温初一怔,她十分诚恳, 并且诚实地说道。
“我不听戏。”
段禾丰饶有趣味地盯着原温初看。这姑娘做派一瞧就不是普通人家,而且她坦荡自然, 放得开,自然而然就能流露出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场来,绝不是小门小户家的姑娘。
她穿着西式礼服, 一点儿也不畏惧旁人那些看向她的眸光, 但是也正因为她坦坦荡荡, 反而叫人觉得看她一眼都好似亵渎。
换做过去, 这样的人, 适合做个女菩萨,让人觉得凛然不可侵犯,端在那儿,自然宝相威严。
但是她这么千娇百媚,也亦是一种新潮的美。
段禾丰伸出手,手指关节敲打两下桌子,他冷静说道。
“我每日六点便得回去休息。这位评委……小姐,有话可否快些说?”
原温初直接坐到段禾丰身边,她坐下来了,段禾丰目不斜视,然后听见这个姑娘说道。
“二爷为何到港城来?北面不好么?听闻沪上也是十里洋场繁华好地方,为何不是这些地方,而偏偏是港城?”
她管段禾丰叫二爷,这是他的票友对他爱称,因为段禾丰在家中排行第二,戏唱得好,而且当年在北面风头无二,唯有一个唱老生的荣涛平可以同他平分秋色,因为对方资历长,所以他在戏剧界就排了一个公认第二,这个二爷的典故就此而来。
原温初虽然不听戏,来的时候,该打听的事都打听过。
听闻段禾丰是被他的朋友邀请来,他在港城也有不少老朋友,来的时候更是传闻带来了两箱黄金,甚至港城还有胆大包天的劫匪打他主意,深夜闯入他家,翻了一个底朝天。
所幸没有闹出人命。
眼下对面女孩的眼,定定凝望他,段禾丰即便目不斜视,也能够感觉到她视线所及,他开口,声音清润婉转,比男子音调偏高,如此才能唱出旦角的妩媚来。
“我来港城,就是觉得北面时局不好,何况我打定主意不再开腔,若是留在熟悉的地方,难免碍于朋友之谊,依旧要登台演出一二,倒不如索性来人生地不熟的港城,自在些。”
原温初点了点头。一般人听见段禾丰这样说,难免要追问他为何不愿意再开腔唱戏,段禾丰连后头的话都准备好了,却听见原温初说道。
“听说二爷想拍电影。拍电影自然是好事,能让更多人欣赏到二爷您的精湛演出,哪怕不去沪上,沪上的电影院也能够播放您的唱段。”
“可顾氏毕竟是公司,不做慈善。录制电影盘开销很大,若是赚不回本,蚀本的生意自然是做不得。”
“当然,我不是顾家人,不能来保证什么。只我如今被顾氏聘请,做了个财务顾问,专门负责一些税务律法相关的问题,我想要问问开段先生,想录哪几出戏,有没有自掏腰包的打算,有否想过合法避税?”
“怎么分成?后续若是借用段先生的唱段放在其他电影里头是否应当支付其他费用?”
“既然录了唱片同电影,如何保证段先生日后不去其他电影公司,录制同样片段同顾氏影业打对台?”
“日后若有新作,是否该保证顾氏影业的优先权?”
段禾丰:“……?”
他在港城避世颇久。旁人找上门都谈唱戏,要不然便是他的听友慕名而来,这个姑娘对唱戏的确是一窍不通,她找上门……似是做生意?段禾丰专心艺术,被她问得有几分茫然,明明是个比她年长至少十来岁的男子,在这方面却是空白一片宛若白纸。
原温初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合同。
“段先生回去可以先看一看。这是初版的合同——若是没有异议,可以考虑同顾氏签订一下合作的契约。”
“段先生既然想要休息,我不打扰了,下一次见,希望段先生能够给我答复。”
对面美貌的女子冲着他点头,然后比他还要更快一步,抢先转身离去,只留下段禾丰一脸茫然地盯着她的背影,因为她这一出公事公办而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姑娘……
做事还真利落。她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呀?
段二爷觉得有点一头雾水。港城的风气……美貌女子竟是这么个做派?
……
原温初走出门,顾铮行正好也跟工作人员把后续的事情都处理完,他照例要开车送原温初回去的,原温初走在他身旁,他伸出手,飞快地摸了一下原温初的手掌。
然后他说道。
“你的手掌心好凉。那件小礼服虽然漂亮,冬日穿起来太冷——日后还是穿棉衣好些。”
原温初因为他的话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听上去颇为愉悦。
“那样拍出来的照片怎么可能好看?”
顾铮行的嘴巴甜得像是抹过蜜糖。
“反正你穿什么都好看,什么都对你没有影响。”
原温初笑了笑,她当然不可能当真裹棉袄来出席,下一次还要换一条更美的礼裙,最好找港城手艺最精湛的老裁缝量身定制,要做到最贴近她的身材曲线才好。
毕竟那个给她发私信的小姑娘谭青青都说了,让她一定要盛装出席一定要美,她隔着文字都能感觉到她的迫切,感觉若是时间来得及,恨不得给她邮寄两套衣服过来似的——对方这么迫切地请求她,她也不想要辜负那沉甸甸的期盼。
所以她嗯了一声,随便把顾铮行糊弄过去。顾铮行也没听出她话语里头的敷衍,他照着惯例问。
“还回学院?”
原温初却突然站住了脚步。她轻轻摇头。
“先暂时不回去。我带你去个地方。”
“一个对我很重要的地方。”
……
港城北边有墓园。
距离法华学院其实也不算太远,这一片是富贵人家才买得起的地,藏山望海,港人最看中风水时运,这地方就是那种能够福泽绵延的宝地,原温初闷不做声地往里头走,就连顾铮行也安静了,他从走进来就不说话,跟在原温初身后,隔了好一会儿。
他才轻悄悄地说道。
“我以为是我先带你去见我家人……对不起。”
“等我哥出院,我就带你去见他们。”
原温初抬起头来,这个靓绝港城的大小姐,神色却是温柔的,顾铮行听见她说道。
“没关系。”
黄昏暮时,昏暗的光线照耀在她脸庞上,她其实脸上的神色是很平静的,这么平静,反而让人觉得难过。
顾铮行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往前走,他盯着她的背影,这个女孩安静沉默,他走在她背后,瞧着她挺直的脖颈,感觉这女孩给他的感觉,却像是一只优雅到极致的黑天鹅,她不允许自己不体面,也不想要把悲伤显露给外人看。
可是顾铮行想。
他不是……不是想要瞧她怎么仓皇伤心,他就是想多听听她的事。多了解她的过去,只他越了解越深陷,就这么看着她,就已经想要抱抱她。
顾铮行心头倒没有生出什么旖旎念头,他只是心疼她年少失母,旁人都道她生来富贵无比好福气,一身风光贵气咄咄逼人,是原家大小姐。
只是顾铮行却看得透,不是那样。
他的初初,有盔甲,护她心上那一段柔软。
他失神地低下头,路灯下她的影子徘徊,他低声说道。
“你妈妈一定极好。”
拍丈母娘马屁总不错。
弹幕本来还能保持严肃,但是顾铮行这么一句说出来,飘过一连串的“乖”,原温初心里头的那点悲伤被冲淡不少,她往前走去,许久不开口,顾铮行惴惴不安担忧自己是不是说出了什么话,然后他听见原温初说道。
“我姆妈是个顶有教养的好人。她身体不大好,说话极少大声,总是温温柔柔。她对佣人很用心,谁都说不出她一个不是。”
“和气,与人为善,确实很好,天生就是那样的好人。”
白秀岚领着原温宁上门的时候。母亲彼时还在,父亲说母亲身体不好,日常朋友来往待客,总要有人招待。白秀岚擅长交际,让她代替最好不过,母亲也好专心养病。
而且原温宁年纪大了,总不能养在外头,没了教养,被人嗤笑轻贱了去,再放在外头,不知道这一对母女要吃多少苦头,好歹容她们回宅。
原温初瞧着自己母亲的脸色黯淡下去,却还强颜欢笑。她把一切打点得很好,又费尽心思地叮咛原温初,让她不要说难听话,不要做事让这个二太太,这个新妹妹下不了台。
她退了又退,忍了又忍。
当真是越退越让自己万劫不复。
原温初经常瞧见她倚靠着窗台发呆。她总不开心,郁郁寡欢,却又强挤出笑脸来。她也没有任何憋不住哭出声的时候,她就是宁静平淡,还给原温宁织了围巾,同给原温初织的围巾一模一样。
原温宁带去学校,然后故意踩得到处都是黑痕印子,丢在垃圾桶。她瞧见了同原温宁理论,两个人撕扯之间把那条针织围巾拉扯得烂了,自己姆妈来接自己,原温宁哭着说自己故意绞烂了她的围巾,母亲只是柔声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