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找他麻烦,他倒上赶着给她演戏!
戏精本精舍他其谁?
他爱演戏让他找别人演去吧,这次,她说什么也不奉陪了!
刚打定主意,便见窗外再度晃过光影,接连几人过来,纷纷驻足那一扇小小的竹门前。
叩叩叩!
“采琴姑娘可在?”
这不废话嘛!
一听那少年独特的沙哑嗓音,余小晚就气儿不打一处來。
可想了想,还是大局为重,调软了嗓子,回了句:“门外可是九殿下?请恕小女子重伤在身,不能见客,待小女子伤好之后,再好好与殿下请罪。”
玄睦并不气馁,又道:“采琴姑娘千万莫要这般客气!玄某听闻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不仅助二殿下逃离了公主府,还盗出了防备图,着实让玄某钦佩!
玄某这厢刚好有几味治伤良药,却不知哪味与姑娘病情相符,若能得见姑娘,一来诊脉赠药,二来一睹侠义之尊,实乃是玄某一生之幸。”
这话说的……简直无懈可击!
她要是再拒绝,就显得太刻意了。
连耶律越都在帮腔。
“采琴,九殿下手中的还命丹,非同一般,若能服下,于恢复自当很有裨益”
那就把药传进来,人可以滚了!
余小晚深吸了一口气,顺了顺愤懑的情绪,转念一想,横竖已经晓得了玄睦是个白切黑,还怕他作甚?
横竖他再也骗不到她了!
这般想着,她便松了口。
“如此,便有劳九殿下了。”
话音刚落,门便吱呀呀一声,推开来。
玄睦,依然一身绯衣,只是少了肩头的金纹,独留腰间的绯带金绦,明明与以往相去无几的装束,却少了几分怯懦,多了些许张扬。
背着暖红的夕阳,他缓步而来,周身仿佛镀着金光,竟恍得她有些张不开眼。
他径直走到床前,也不管合不合礼数,随身坐在床边,依然是那美丽的桃花独眼,眸光澄澈,泉水一般。
“玄某失礼了。”
没有半句废言,他探手扯住了余小晚的袖角。
余小晚本能地向后撤了下手,却换来他淡淡一瞥,明明勾起了唇角,却丝毫感觉不到他的笑意。
“只是诊脉,姑娘不必忧心。”
她哪里是什么忧心,她只不过不想让他碰!
幸而玄睦并未直接碰她,而是隔着那扯过的袖角抚上了她的腕脉。
片刻后,他收手,淡淡一笑,依然是那不达眼底的笑。
“姑娘失血过多,内里虚空,并无大碍,只消好生调养便好。这还命丹通常是将死之人用来吊命的,药效强劲,倒是不适合姑娘用,不若改服这聚血丹吧,养气补血效果更佳。”
余小晚谢过,就着耶律越递到唇边的水,将那药丸服下,满口的苦涩味道,让她不由想起上个副本临终前那满嘴的苦味。
那面具男也给她塞过药……
他和玄睦到底……
余小晚望着他玄底赤纹的眼罩,故作不经意地问道:“殿下为何要戴着眼罩?这盛夏时节,不难受吗?”
清透的桃花眼瞬间暗下,玄睦沉吟了一息,才道:“玄某有眼疾,只能如此。”
余小晚微颌了下首,“不瞒殿下,公主当日失了驸马,终日神伤落泪,伤了眼睛,小女子倒是专门跟宫中御医学过如何舒缓眼疾,不若让小女子看一看殿下的眼,说不定就能治好呢?”
玄睦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铺落,遮掩着那眸中明显地几分不耐。
“玄某是胎带的眼疾,治不好的,劳姑娘费心了。”
说罢,竟径直站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玄某便不耽误姑娘用饭了,明日再过来叨扰。”
如此突兀地离开,倒让余小晚有些诧异,他专程过来,费了那般唇舌才进了这屋子,竟真的只是送她一枚药?
若是上辈子上官锦那会儿,她或许会信,可这辈子,打死她也不信。
死狐狸,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呢?
白日里睡得太多,夜半倒是睡不着了,余小晚一直都睁着眼,听着屋外的动静。
耶律越几人用罢饭,一直商议到月上树梢才散了,却都未睡。
耶律月吵着要耶律越吹笛子给她听,还说,昨夜做笛子费了太多时候,没来得及听曲儿就睡了,今夜无论如何也要吹够十首方能放他。
耶律越无奈,只得靠在廊柱,背着一弯皎月徐徐吹奏。
那曲调,时而婉转,时而轻扬,起承转合如仙如醉,丝毫不像是那三砍两削做出的竹笛吹出来的。
玄睦拎着一坛子酒,一个轻点跃到那屋檐之上,单手向后撑着竹片拼就的檐顶,俯身坐下,仰头便是一口烈酒。
火辣辣的酒液入口小半,撒下大半,清透的酒痕顺着他高高仰起的脖颈蜿蜒而下,滑过滚动的喉头,直入衣襟深处,几口下来,绯衣襟口便已浮出暗沉的水色,如伤染的血迹一般,带着一丝压抑。
沙沙,沙沙……
玄睦的宽袖突然蠕动了几下,一只翠绿的三角脑袋钻了出来。
那脑袋瞪着血红的竖眼,吞吐着蛇信,顺着他抱着酒坛的手臂,一路蜿蜒而上,直绕过他的脖颈,探进了那酒坛之中。
玄睦又灌了一口,这才放下酒坛,任那翠绿的竹叶青盘在坛上随意汲取。
玄睦转眸望了它一眼,眸光浮沉。
“你这般爱吃酒,若串起来烤了,肉中带着酒香,倒不失是一道美味。”
竹叶青像是能听懂一般,抬起猩红的眼瞥了他一下,再度低头汲酒。
玄睦仰身躺在屋顶,望着头顶的弯月,听着忽远忽近地笛声,抬臂挡住了眼。
“玄武,你说我这是怎么了?明明知晓自己该做什么,可方才那女人一提到我的眼,便突然有些厌烦,竟连要事都不想做了。”
竹叶青抬头瞄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汲酒。
玄睦隔了许久,才又开口道:“那夜,她是弃我而去的,对吧?”
竹叶青仰起头,竟有些无语状,嘶嘶地吐着蛇信,摆了下细长的蛇尾。
“她根本就没想过救我,对吧?”
竹叶青又摆了下蛇尾。
“她对我所说的一切,都是敷衍之语,对吧?”
竹叶青已经懒得理他了。
少年独特的沙哑嗓音,似乎越发的沙哑了几分。
像是说给那蛇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玄武,你说,这世上真有什么前世今生吗?若没有,为何当日我的肩头会有那鬼纹浮现?若有,为何她欠着我,却又不肯跟我走?我是真的……想带她走……”
竹叶青又汲了两口酒,这才沙沙地蜿蜒而来,光洁的鳞片沐浴在月光之下,随着它的扭动泛着微芒,银青的蛇身一路攀上他的胸口,顺着他遮住眉眼的手臂,蹭到他垂在一旁的手心。
玄睦微微动了动手指,摩挲了下掌中冰冷的蛇头。
“你是在安慰我吗……”
夜风拂过,笛音清冷,竹林枝斜叶摇,簌簌沙沙,几缕青丝轻轻扬起,拂过他微凉的脸颊,摩挲着他丰润的唇角。
他抬臂遮着眼,许久都不曾放下,直到十首曲子悉数奏毕,他才摸索着够到那半坛子酒,也不起身,借着屋顶的倾斜,扬首一口一口饮尽。
喝罢,随手丢在一旁,那酒坛子骨碌碌顺着竹片滚落屋檐,啪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遮住了他最后一声哽咽般的叹息。
“她还欠着我一碗……排骨面呢……”
第76章 公主的质子小驸马(4)
第二日, 耶律越端着药碗过来时,玄睦果然跟了过来。
不同于昨日,他的桃花独眼眼角微红,显然并未睡好。
“姑娘今日可好些了?”
伤好不好余小晚不知道, 吞了心凝形释的她无所畏惧,不过,看见他的脸她就浑身哪儿哪儿都不好了!
麻烦你滚远点!
姐还真不爱看你这张脸!
余小晚的排斥并没有刻意掩饰,不止玄睦, 连耶律越都察觉到了她对他的不喜。
耶律越转头,冲着玄睦歉意地点了下头。
“采琴怕生,大抵是不愿在外人面前喝药,劳烦九皇子避一避可好?”
玄睦起身, “二哥客气了, 以后便唤我九弟吧, 出门在外,如此才更显得亲近, 也更安全。”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一直这般皇子来皇子去的, 在这小院还不显,早晚总有离开的时候, 到时候喊习惯了,一个不慎, 很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耶律越淡淡颌首, “如此, 也好。”
玄睦起身,客气地勾了勾唇角,又冲余小晚微微点了下头,这才转身离开。
看那玄睦明明是在笑,笑得比之昨晚还生动些,却总让人,或者说,总让余小晚觉得假,还不是一般的假!
果然是一朝被兔咬,再看那咬人的兔儿哪儿哪儿都变了味儿!
看那桃花眼,明明那么妖冶不正经,往日里怎么会认为清透的一望到底?
还有那唇,明明那么邪气惹人厌,往日里又怎么会认为粉粉润润的,又稚嫩又惹人怜惜?
尤其是他那风流骚气的脸蛋,她当初到底瞎成什么样才会觉得他又单纯又可怜,总忍不住想对他温言细语,甚至还有过那么一丢丢的心动?
尼玛!
以前的她果然是眼瞎心瞎脑子更瞎!
什么惹人怜惜的清纯小白兔。
分明就是只到处撩骚的死狐狸!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一而再再而三接近她是想干嘛。
不就是想借他的男色迷惑她吗?
她可不是瞎猜,是昨夜思量了半宿,才揣测出来的。
他之所以想撩她,其实很简单。
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传说中的皇宫守备图!
虽说耶律越声称图不在他这边,可玄睦显然不信。
别说玄睦,就是余小晚也是不信的。
原因显而易见。
前两日她才听耶律越说过,这次逃脱,原主采琴功不可没,大皇子耶律蛟为避免打草惊蛇,早早就离开了皇城,只留了数人接应。
如今耶律蛟已到了西夷边境,领着早就候在那儿的西夷兵丁,啥也不干,就虎视眈眈地盯着苍国的边关城墙,也不攻城,只每天操练。
这就好比有个人拎着把40米的长刀站在40.01米开外的地方,不停地划拉着他的刀。
虽只有0.01米的安全距离,可人家在人家自己地盘上练兵,并未过界,苍国自然没有资格置喙,只能每天绷紧了神经,随时做好应敌的准备。
这种状态,其实对精神是一种很大的折磨,比真刀实枪的打仗都累!
说起来,这耶律蛟可真够狡猾的,用这种方式消磨苍兵的意志力,等真打起来,不是打苍兵个措手不及,就是让苍兵再而衰三而竭。
难怪苍帝突然让时晟调兵支援,原来并非故意找茬,是真的有战备需要。
所以说,耶律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早就离开了,跟耶律越根本就不曾碰面,又如何把那么重要的图给他?
即便留守接应耶律越的人将图拿走,可此去西夷千里之遥,耶律蛟快马加鞭也行了近两个月才到,这其间路途漫长,万一中途生变,岂不是前功尽弃?
况且……
那可是皇!宫!守备图,显然是针对苍宫布防的,千里迢迢送给耶律蛟有个毛用?
最大的可能就是,耶律越兄妹在此蹲守,待时机成熟,再与耶律蛟来个里应外合。
耶律蛟带兵扰乱边关,只消绊住时晟便好,少了时晟这一大助力,耶律越兄妹才好深入苍宫,直捣黄龙!
这样的道理,以玄睦的奸滑程度,如何会猜不透?
昨日玄睦故意说出“东西都不在各自身上”,不过是想放松耶律越兄妹的警惕罢了。
玄睦的夜狼符或许真不在他身上,但耶律越的皇宫守备图,却一定还在这个小院!
这院中,耶律越自小被囚公主府,武学肯定是没机会了,防御力除了她之外,应该算是最差的,所以那图不太可能在他身上。
反观耶律月,不仅会武,还有巫族秘术,是最适合保护防备图的人选。
若按常理来说,肯定会怀疑那图在耶律月手中。
可那只是按常理。
玄睦狡诈多端,自然不会放弃从耶律月下手,可同样的,也不会死守耶律月。
这院中,最不可能藏图的,就是她这个身负重伤的小丫鬟,连那小厮阿里吉都比她可能性大。
然而,这世间往往就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人,反而最有可能成为目标人物。
何况她身上缠了这么多绷带,胸口也好,后背腰后,包括腿上,甚至连头上都有!
到处都裹得严严实实的,藏个图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容易!
当然,还有一点,就算她没有藏图,作为整个小院唯一一个“外人”,又是个没什么见识,很明显是被耶律越的男色迷惑的小丫鬟,肯定比他们团结一心的西夷人更容易攻破!
届时利用她打探打探图的下落,甚至利用她盗到图,都是不错的主意。
想到这里,余小晚突然有些好奇!
她转眸看了一眼耶律越。
他刚送了玄睦离开,正转身回来。
余小晚好奇的很,她包的都快成粽子了,那夜他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跟一个木乃伊×××,怎么想那画面都不忍直视。
而且,她一直很好奇,她帮耶律越逃走,受了伤,她理解,可帮忙逃跑却中了那种药,就有点不能理解了。
接过药碗一口气灌下,接连塞了两枚蜜饯进嘴里,余小晚装作头痛得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是不是因着伤了头的缘故,我竟有些记不清一些事了。”
耶律越体贴的抬指帮她抹掉唇角的一点药渍,温润的眸子带着明显的宠溺,又塞了块蜜饯到她嘴里。
“记不清何事?你说,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