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该说公主奢华,还是该说时晟低调?
时晟并未察觉她的偷窥,即便察觉也不以为意,依然目不斜视,随着引路小厮沉稳而行。
剑眉墨发,玄袍紫带,堪堪染着月辉,竟少了些许冰冷,多了几分柔情。
小厮一路将他们引到院中小湖,小湖不大,一眼到头,不过堪堪百丈有余。湖边至湖心处凸有大片白玉石铺就的无顶水榭,除却尽头的八角凉亭是公主御用,其他各处都置有矮桌蒲团,看这样子,竟是要席地而坐。
公主是贵人,贵人一向晚至才显得尊贵,这会儿自然还没到。
时晟携着余小晚一起走到凉亭最近处,一一见过先到的几位亲王王妃,也顺道与那些个外来使臣客套了一番。
他们都是些小国使臣,耶律蛟和那独眼的九皇子一早就去了端王府,此刻还未来。
而传闻中身份最为尊贵的朱国大皇子,因烫伤暂居礼部尚书府,也就是余小晚那个便宜老爹家,据说伤的略重,今晚不便出席。
又应付了几句同僚的阿谀,时晟这才与她一同坐下。
余小晚自打坐下便有些心神不宁,离时晟越近,心口越发火辣辣的烫,虽还不到不能忍受的程度,可总归是不适。
她看了一眼时晟,发觉他竟也悄悄按了按心口。
那辣鸡系统说,交叠胎记便等同于输入验证码,而胎记会在月圆之夜目标人物出现在她方圆五里之内时出现,届时,不仅胎记一样,连位置都一模一样!
难不成……胎记就在心口?
若真如她所想,那可就真是……
日!了!狗!了!
变态系统,你倒是说说!她该怎么哄得时晟脱了上衣,跟她心口对心口,最后还能什么都不做的全身而退?!
他们可是合!法!夫!妻!
就算不是,她有拒绝堂堂大将军求|欢的权利吗?有吗?!!!
余小晚微微阖上眼,抬手扶额,面上依然温婉贤良,内心却早已疯狂暴走!
时晟侧头望了她一眼,竟端起茶盏递了过来,“身子不适?”
这都能看出来,你透视眼吗?!
余小晚接过茶,温婉一笑,微微颌首道谢,“谢将军体恤,妾身无碍。”
话音未落,水榭外便有小厮高声传唱,“公主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遥遥望去,却见水榭门廊下,数人簇拥着一盛装女子款款而来。
那女子云鬟雾鬓朱唇冶艳,映着头顶皎白的明月,凤尾花钿银光熠熠,金凤步摇金芒闪烁,甫一出场,便是满堂生辉。
这……
这分明就是女主的气场!
真是奇了怪了!
女主分明是茯苓,怎么又蹦出个比茯苓还像女主的敦贤公主?!
这敦贤公主可不止是苍帝的胞妹,还是个比一母同胞更亲近的双胞妹妹!
她与苍帝的感情可想而知,就算不知,看看这恢弘的公主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身份高贵,气场强大,还这么的美艳绝伦,说她是炮灰,谁信!
余小晚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不容她细思,心口、肩窝,乃至小腹,突然升起一股诡异的灼烫!
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灼热感,先是不太明显,突然一同迸发,烫的她险些闷哼出声!
一处烫她还能忍,这么多处,她可真有点吃不消了。
时晟敏锐地察觉出了她的不妥,稍稍向前迈了半步,撑住了她有些摇晃的身形。
那灼烫感随着公主的走进,越发的明显,却没有初时那么难以承受。
身子飞速的自我调节着,很快便适应过来,只是那诡异的灼热感依然存在,无法忽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小晚暗暗蹙眉,随着众人一起跪地请安。
入座后她才注意到,簇拥公主而来的并非丫鬟仆役,而是数位男子,其中一位华服金带,眉眼也与公主有几分相似,大抵是迟迟未到的端亲王,其左便是耶律蛟和那独眼九皇子,余下两位她便猜不出身份了。
公主站在八角亭下,艳丽却又不失雍容,水袖一摆,金光带过,出口的声音高高在上。
“诸位不必拘谨,今日虽是专程为诸位使节洗尘的洗尘宴,也是本公主邀请诸位同赏明月的叙亲宴,诸位只需对月畅饮便好,若能得遇知己,与其共醉自然更好。”
话音未落,却听水榭外一阵骚动,依稀有侍卫的轻斥声。
“此乃宴会重地!你若进须得盛装加身,如此模样冲撞了公主,你又如何担待的起!”
第15章 将军的细作小娇妻(14)
公主府宴岂容得有人造次,敦贤公主微微蹙眉,扬声问道:“何人喧闹?”
门口的侍卫很快便进来,跪地禀告,“回禀公主殿下,是耶律二皇子。”
敦贤公主微挑眉尖,淡淡一笑百媚生,“竟是本公主疏忽了,耶律大殿下在此洗尘,怎能不请自家皇弟一同吃酒。”
说着,她看向一旁的耶律蛟,微微颌首,“还望大殿下莫要见怪。”
耶律蛟爽朗大笑,捋了捋虬髯,也不起身,坐在蒲团之上抱拳道:“公主可千万莫要自责,说起来,我还要好好感谢公主殿下,这些年我那皇弟在你府上没少劳烦你,上次来府也是托了公主的福,不仅得见皇弟一面,还躲过一场天灾,着实感激不尽。”
敦贤公主没有多言,雍容转眸,再次看向跪地的侍卫,“去,请二殿下觐见。”
侍卫得令匆匆退下,须臾,一白衣男子负手缓步而来。
那人白衣胜雪,长身玉立,在这皎白的月光下,更显得脱尘出世,恍若仙人,若是不说,完全看不出和那豪迈的耶律蛟是亲兄弟。
余小晚是颜控,对这种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还真晃神了那么一瞬间。
可也只一瞬间而已,随着那耶律二皇子的走近,原本灼热度最低的小腹突然滚烫起来,在他擦桌而过的瞬间达到顶峰,惹得她不由蹙起了眉心。
真是日了狗了!哪哪儿都烫,到底哪儿才是胎记的真正位置?
耶律越行至亭前,拱手作揖,“见过公主殿下。”
嗓音清润,经久绕梁。
公主不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即斜唇一笑,“二殿下这衣裳倒是素雅的紧,难得你大哥不远万里过来看你,你竟也这般白衣素服,知道的是你平日素来如此,不知的怕是要以为你正给哪位亲人百日戴孝呢。”
这话一出,耶律越面色如常,耶律蛟却是陡然攥紧了手中的白玉酒樽。
那细微的动作若不细查倒也不易察觉,耶律蛟很快便放下酒樽起身行至耶律越身前,径直揽着他的肩膀引到了他的位置。
边走他还边豪迈地拍着耶律越的肩膀,嘭嘭闷响。
“多年不见,皇弟倒是长高了不少,只是还是太瘦弱了些,来来来,多吃些肉,多喝些酒,这才像我西夷男儿!”
这耶律越余小晚倒也略有耳闻,自然是从八卦之魂随时燃烧的喜儿口中听说的。
他是西夷二皇子,数年前西夷战败,大苍便把当时最得大汗宠爱的他请来游学,不消说,所谓的游学,自然就是人质。
听喜儿说,他自来了大苍便一直常住公主府,公主寡居多年,家中长住这么一位翩翩公子,却也有些古怪。
耶律越的出场不过是一段小插曲,很快众人便进入宴席氛围,头顶皎月,身临曲水,歌舞羌笛,推杯换盏。
岸旁尚有杨柳依依,微醺之下望去,还真有些身处桃源不羡仙的迷醉。
一曲终了,舞姬一个个交叠水袖,纷纷舞至贵人近前,或执杯敬酒,或干脆大胆地钻入贵人怀中巧笑倩兮。
这场面看得余小晚险些没形象的抽起嘴角。
这里除了来使之外,所有达官贵人,包括亲王,都是带着女眷过来的,而且还都是发妻,敦贤公主来这一出,到底是何用意?
看看那些女眷们,一个比一个笑得端庄大方,可哪个不是嘴角僵硬,手里的白玉的酒樽都快捏碎了!
余小晚还在暗自观察着,眼前一晃,一桃腮美人巧笑上前,拎起桌上的酒壶隔着余小晚便给时晟斟酒。
余小晚是真心不在乎,还刻意向后仰了仰身,眸光交错之际,瞥到了时晟微皱的眉心。
时晟压根没看那美人,狭长的墨瞳幽幽暗暗深不见底,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探寻。
余小晚一惊,回他一笑,刻意笑得有些僵硬。
笑罢,她又装作拈酸吃醋地剜了那美人一眼,刚想再继续发挥演技,模仿模仿那些明明气地快要吐血还假装高贵大度的其他女眷,却不想,那斟酒的美人突然踉跄了下,好死不死,竟带着那酒壶直接翻到了她身上!
那一壶酒是刚满上的,还没倒出几杯,这一下全便宜了余小晚的华服。
云锦的缎子眨眼就被浸透,触到心口腰腹处带着一丝凉意,可那灼热感不降反烈,须臾竟还让她带上了一丝醉意。
隔着重重人群,敦贤公主居然注意到了这小小的意外,遥遥地便问道:“将军夫人可有伤到?”
出错的美人此刻也回了神,赶紧跪地叩首,一个头接一个头磕地嘭嘭作响。
“奴婢知罪,奴婢知罪,求公主宽恕,求公主宽恕!”
公主凤眼一凛,怒道:“好一个无用的贱婢,还不拖下去杖责五十!”
五十?
就那美人娇娇弱弱的样子,五十大板下来,不死也得残了。
不过一个小小的错处便要如此大惩,公主这招虚张声势用的还真是高明!
若余小晚任由她就这么将奴婢拖下去,传出去,旁人不会说公主严苛,只会说她将军夫人心肠歹毒,不过湿了衣裙便要了奴婢性命。
换做旁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定会赶紧说情,一来给换个好名声,二来也给足公主面子。
可余小晚偏不!
若公主不如此虚张声势,她倒还不会怀疑这婢子,可眼下,显然是公主蓄意为之,至于目的为何,尚不清楚。
不过,既然这婢子是为公主办事,那可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毕竟,她要走的是恶毒炮灰路线,可不是什么白莲花。
于是乎,余小晚眼睁睁看着那婢子被拖了下去,时晟本想插嘴求个情,却被她抢先一步朝公主谢了恩。
公主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只微微一笑,高贵冷艳,“采琴,还不快请将军夫人下去梳洗,千万莫要着了凉。”
第16章 将军的细作小娇妻(15)
公主话音刚落,凉亭里便走出一名翠衣丫鬟,那丫鬟倒生的乖巧,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虽比不上公主美艳,却也不输其他女眷。
她不同于普通丫鬟都是一水的双苞髻,独独绾了个可人的垂云发式,髻尾还缀着个环佩玎珰的宝蓝钿子。
看这样子,她大概是公主的贴身大丫鬟,即便不是,至少也是心腹之一。
不过是梳洗整理一下,哪个丫鬟不成,非要公主的亲信?
眼看丫鬟采琴就要走到近前,余小晚绕过桌案,抚摆下跪。
“妾身汗颜,公主府上酒水香醇,妾身贪饮了几杯,竟有些醉了,恳请公主殿下恩准妾身先行离席,免得出丑扰了诸位的兴致。”
公主坐在亭下,眉眼影在亭影之中,只能隐约看到艳红的唇缓缓勾起一角,笑得不露声色。
“哦?这才刚开席将军夫人便醉了?倒是本公主想得不够周到,本该备些更为清淡的果酒才是。”
说着,她端起桌上猩红似血的红翡酒樽,仰头一饮而尽,饮罢,抬指缓缓抹掉唇角沾染的一抹酒痕,似笑非笑道:“这桃花酿竟也能杯酒醉人,本公主倒是长了见识,将军夫人的酒量大抵是我大苍当朝最低了。”
时晟见状,一甩袍摆上前抱拳道:“贱内余毒未清,不胜酒力,还望公主见谅,末将这就差人送她回府。”
敦贤公主沉吟了数息,这才高高在上的应了一声,“如此,那便好生回去歇着吧。”
两人谢恩,余小晚转身欲走,身后暗影笼过,时晟凑近,压低了声线说了句:“莫要坐轿。”
余小晚一怔,不露声色微点了下头,这才快步退席。
喜儿就在水榭外候着,见她出来赶紧上前一步请安,余小晚眼神游移了一下,冲着一旁一个管事模样的仆役道:“这角门在何处?本夫人醉了,倒是有些不认得路了。”
喜儿一听,刚想开口,立刻被她一记眼刀扎得闭了嘴。
管事不敢怠慢,回身冲一旁一个蓝衣小厮道:“你,速去送将军夫人上轿。”
小厮应下,赶紧弯腰俯首,摆出请的姿势,一路低姿态地将她们主仆二人送至角门外。
小厮离去时,余小晚还特意抬高了声音道:“我还真是不胜酒力,这一路下来,头越发晕了,赶紧抬我回府。”
两名轿夫抬着她晃晃悠悠便出了公主府,刚走到拐角,余小晚突然掀起轿帘道:“停轿。”
喜儿诧异地上前搀扶住她,“夫人莫不是晕得厉害?不若在这儿歇歇,吹吹风再走?”
余小晚左右张望了两眼,这才下轿站到了一处墙角暗影处。
“你们先回府,莫要让人知道我不在轿中。”
“这……”轿夫、喜儿面面相觑,“这夜黑风高的,奴婢怎能让夫人独自一人在外。”
逗留越久越危险,余小晚神色一凛,轻斥:“照我说的做!”
喜儿不敢再多言,只得随着空轿继续回府,一步三回头,忧心忡忡。
余小晚见她终于走远,这才顺着墙根暗影,一路溜到小巷深处。
她并没有走出去很远,随处寻了个小户人家,直接便猫在了门楼暗影处。
月光皎白,门楼外的街面砖墙清晰可辨,她一身暗红宫装,缩在门楼暗处若不细看倒也不易察觉。
她又张望了一眼紧闭的院门,隔着门缝隐约可见院中主屋漆黑一片,只有小院撒着如霜月光。
普通百姓大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抵住家不会突然开门出来。
她终于放下心来,靠着墙角席地而坐。
若不是时晟那一句提醒,她本没打算这般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