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了。”萧乐宁点点头,甚至还弯了弯眉眼,方才还凝着泪珠儿的眸子亮晃晃的,分外好看。
“罢了,我去给你找宁嬷嬷。”说着便直起腰来。
“诶?你不是说没有婢女仆妇么?”萧乐宁眼眸一瞪,习惯性地扁了扁唇。
“就这一位……”邵煜垂眸,敛了眼中道不明的情绪,“是我亡母的奶娘。”
“那谢谢夫君。”萧乐宁察觉到他身上散着的淡淡落寞,放轻声音软软道。
邵煜看了看她璨如明星的眼眸默了半晌,转身走了出去。
约摸半柱香的功夫,就有一苍苍白发的老人拄着手杖走了进来,颤巍巍地朝着萧乐宁行了一礼:“老奴给世子夫人请安。”
“宁嬷嬷快起来!”萧乐宁忙趿拉着鞋去扶,笑吟吟地扶着她坐了下来,亲自倒了盏热茶:“嬷嬷快喝口茶暖暖身子。”
萧乐宁看着跟家中祖母差不多年纪的宁嬷嬷,心中有些愧意:“这冬日里本应是修养身子的,若不是我笨手笨脚的也就不连累嬷嬷受累走这一趟了。”
“庄上人家,怎么就这么娇贵了?”宁嬷嬷悄悄打量着面前颜色极好的萧乐宁,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要是我家小姐知晓能有这么个漂亮贤淑的儿媳妇,想必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眼见着宁嬷嬷伤心难过、就要落下泪来,萧乐宁忙岔开话儿道:“嬷嬷,我这身上正疼着,您能不能帮我抹些药?”
“来,快趴下!”宁嬷嬷扶着萧乐宁趴回床上,正要掀开她的衣衫瞧瞧伤势,就听见外头小厮通禀道:
“嬷嬷,有位白小姐来了,说是要来看看世子夫人。”
“看世子夫人?”萧乐宁还未答话,就听见宁嬷嬷中气十足地朝外喊了一声:
“让她滚!”
作者:梨砸:喜欢诺诺就直说,别拿你继母当借口,麻麻都懂!诶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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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捉虫)
“是。”
门外小厮不敢耽搁,连忙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宁嬷嬷在心中啐了一口,手上动作却是没停,掀了萧乐宁的衣裳,取过药油倒在掌心搓热、覆在青紫伤处细细揉着。
“嬷嬷认得白小姐?”萧乐宁看着枕头上瓜瓞绵绵图案的精致刺绣,不禁面色一红。
“她自五六岁就被家中送到宁国公府,老奴怎能不认得?”宁嬷嬷冷哼一声,“即便我家小姐拿她当亲生女儿对待、百般呵护之下也不过是养出了一只白眼狼!”
宁嬷嬷在庄子待久了,平日里少有能说得上话儿的人,今日见了萧乐宁既是心中欢喜,也是有意想让她知道些关于邵煜的事情,也就打开了话匣子。
“她从小便在宁国公府长大,是由我家小姐照料的,事无巨细、处处体贴。有一年她生了天花、她亲爹亲娘都怕被染上病,连瞧都没来瞧一眼、府上丫头仆妇也都唯恐避之不及。也就是我家小姐心眼儿好,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亲自照看她汤药。”
“后来我家小姐病逝,宁国公迎了新人进门,没想到那她竟一点儿都不念好,当即便投靠了新夫人。”宁嬷嬷昏花老眼微微眯了眯,声音发冷,“原本我也可怜她,明明爹娘健在,却要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也是怕受欺负这才逼不得已如此……”
“难道不是因为怕受欺负?”萧乐宁蹙眉抿唇,在心中默默算了算:先夫人去世时,白青栀也就十岁左右,年纪那么小,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坏心……
“出于什么原因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讨好新夫人竟设计摔了我家小姐的牌位。”
“什么!牌位?”萧乐宁一惊,“蹭”地坐起身来,眸中满是惊异。
白青栀居然能活到现在???
“这事发生之时世子不在府中,夫人您也知道世子那个脾气,老奴直到现在都不敢告诉他。”宁嬷嬷一叹,眼角泛起泪花,“皇后与白贵妃的关系愈来愈紧张,周白两家虽是姻亲、现如今也势同水火,若是白小姐出了什么事,白贵妃与其身后的白家也……”
萧乐宁抓着衣角,呆呆地望着地上铺着的绒毯出神,宁嬷嬷后面的话也没听清几句,反倒是那双潋滟水眸中透着一丝惊恐:我不想知道这个秘密的呀!即便这是白青栀落在我手上的把柄,若是日后当真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叫邵煜得知我早就知晓此事还隐瞒他许久,我定是要走在白青栀前头的……我冤不冤啊……
“世子夫人?夫人?”宁嬷嬷见她半晌没反应,伸手碰了碰她的肩膀,“怎么了?”
“啊……我……”萧乐宁抿唇、没思考什么便顺口答了一句道:“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以世子的聪明才智,或许……白小姐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意外身亡’……”
话音甫一落地,她看着宁嬷嬷布满皱纹的脸一愣,懊恼地皱了皱眉低下头去,死死地咬着唇:我与嬷嬷说这些做什么?
宁嬷嬷愣了半晌,瞧着像是犯错幼童般垂头丧气的萧乐宁缓缓勾了勾唇,眼角皱纹舒展开来:“怪不得世子会对夫人您另眼相待。”
"另眼相待?"萧乐宁疑惑抬头,看着面前愈加慈祥和蔼的老嬷嬷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温泉庄子,世子还从未带别人来过,夫人您是头一个!”宁嬷嬷握着她的手,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头一个么?
萧乐宁垂眸,恍然想起那双漆黑阴暗的狭长眼眸,心头猛地急跳了几下。
“宁嬷嬷,那位白小姐不肯走。”
外头小厮的声音复又响起,宁嬷嬷面色一沉,怒啐了一口道:“呸!怎的就有这般没皮没脸之人!”
萧乐宁垂下眸子,想起前几年母亲曾提起过宁国公先夫人,性子最是温厚仁善,在闺中之时就会济弱扶贫、搭棚施粥……这样的好人不应该在死后还要让人欺负的!
“嬷嬷,世子现在在哪儿?”萧乐宁敛眉,若是邵煜在庄子上,这小厮也不会越过他找宁嬷嬷做主。
“世子现在应该是在山下的卤煮店。”
萧乐宁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将外衫裙子都整理妥当、又抬手将床帐放下:“嬷嬷,劳烦您去将那小厮叫进来,我想问几句话。”
“好,老奴这就去。”宁嬷嬷起身,将那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厮唤了进来。
她望着小厮的那双透着质朴老实的眼睛,小声提点了几句:“夫人有话问你,定要老实答了,若有半句虚言,我就将你赶出去。”
小厮躬身跟在宁嬷嬷身后,紧张地扯了扯衣襟轻声道:“嬷嬷您放心,小的不敢欺骗夫人。”
“夫人,人进来了。”宁嬷嬷站在床边,轻声细语道:“这孩子叫六儿,也没个什么名字,是有一年下大雪,下人采买回来的路上见他被扔在雪地里冻得浑身乌青、觉得可怜就带回来了。因那日是初六,所以大家就都叫他六儿。”
萧乐宁点点头,说话声音也分外柔和:“六儿,白小姐如今等在哪?”
“回夫人的话,世子立了规矩,这庄子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入内,小的就让她等在庄外了,大门都没让她进。”六儿老老实实答道。
“等在庄外……”萧乐宁略一沉吟、出声问道:“那你是否留意她是朝庄内张望还是朝下山的方向张望?”
六儿仔细想了想,拍了拍脑门儿道:“回夫人,小的想起来了!是朝着庄子内看的!”
“那她穿着打扮是否可比天仙?”话一出,萧乐宁立时便有些后悔。
她既然追到了庄子上,无论是否是冲着我来的、邵煜可是始终都在这儿的。既然白青栀有机会见到他,那衣裳首饰自是什么好看穿什么,我这话问的也太多余了一些……
六儿憨傻地挠了挠后脑勺,眸子眨啊眨的、满是茫然无措: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我要是说她好看,夫人定是要生气的!
“六儿!夫人问你话呢!”
“回、回夫人,那白小姐好看是好看,但跟夫人您比差远了。”六儿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句,赶忙低头答了。
萧乐宁一愣:“你见过我?”
“昨儿晚上世子抱着您下马车的时候小的无意之中瞥见了一眼……”
她理着裙摆的手一顿、面上笑容也僵了僵:抱、抱下来的?那庄子上岂不是人人皆知了?
萧乐宁抿着唇,面颊耳垂儿都攀上一层红晕,就连脖颈处都透着粉红。
帐子内半晌无声,六儿惊觉自己失言,连连磕头请罪,还透着稚嫩的声音夹杂着丝哭腔:“都是六儿嘴笨、六儿不是故意的……求求夫人别把六儿赶出去……六儿没有爹娘……求您别赶六儿走……”
萧乐宁回过神来,连忙让宁嬷嬷把他扶起来,放缓声音温声安抚道:“快别哭了,不过是一件小事,不会把你赶走的。”
“真、真的么?”六儿抬起胳膊用袖口擦着泪,小声试探着问道。
“自然是真的。”萧乐宁浅浅一笑,“不过你要帮我个忙。”
“只要您不赶小的走,您让小的作什么都行!”六儿目光坚定地看着床帐后那影影绰绰的身影,漆黑的眸子带着水雾、闪着亮晶晶的光。
“你去同白小姐说我摔伤了身子不便待客、世子现下又不在庄子上,要她进来等等。”
“这……”六儿局促地揪着衣摆,面上有些为难,“可是、可是若是被世子知道了,小的会被赶出去的……”
“放心……”萧乐宁弯了弯眉眼,轻声道:“白小姐不会进来的。”
六儿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宁嬷嬷,仍是有些不敢。
“夫人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来那么多顾虑?主子的话也不听了?”宁嬷嬷严厉道。
“是,小的这就去。”说着,便匆忙往出走。
“诶?六儿你等等!”
六儿赶忙停了下来:“夫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萧乐宁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掏出一把金锞子递给宁嬷嬷:“给六儿拿着玩罢。”
温软声音带着些许笑意,六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抬眼一瞥见是一把金锞子登时便傻了眼:“不不不……传话是下人们份内的事,怎么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
“天儿冷,你拿着买些棉袄冬装,当值的时候就不冷了。”萧乐宁笑吟吟道。
“嬷嬷待小的如亲生儿子,吃的穿的样样都是顶好的……”六儿憨憨傻傻地挠了挠脑袋,笑着道:“就是……就是嬷嬷不许小的吃糖,要不夫人您赏些糖给小的吧。”
“你这贱骨头的东西,夫人的赏也敢挑三拣四的?”宁嬷嬷点着他脑门儿笑骂道。
“噗……”萧乐宁笑出声来,眼角也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便依你的,桌上有碟子松子糖你拿去罢。不过每天最多只能吃两颗,嬷嬷也是为了你好。”
“是,小的知道了。”
六儿眉眼含笑,喜气洋洋地端着松子糖退了出去。
“瞧这孩子乐的,夫人您方才不该依着他。”宁嬷嬷看着六儿雀跃的背影轻轻一叹,麻利地挂起帐子,替萧乐宁端来一杯热茶低声道。
“年纪还小,正是贪嘴的年纪,您愈是拘着他、他便愈是好奇,等新鲜劲儿过了,也就不想了。”一口热茶下肚,心窝肠胃俱是暖融融的,舒服的她不禁弯了弯眼睛。
“夫人说的是。”宁嬷嬷看着娴静温和的萧乐宁,和蔼地笑了笑:那小周氏这辈子也就做了这么一件好事,给世子找了个好媳妇儿。
“嬷嬷,什么时候摆午膳啊?我有点饿了。”
“都准备好了,老奴这就去让人送来。”宁嬷嬷笑眯眯地走了出去,偌大的房间只余下萧乐宁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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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刚刚摆好午膳,六儿便一脸崇敬地过来回话:“夫人,您真是料事如神!小的劝了白小姐许久,她都不肯进来,说是外头景致好,要看雪景。”
宁嬷嬷闻言当即便翻了个白眼儿:“就好像庄子里没下雪似的,当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她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有几斤几两!”
萧乐宁不以为意,心思全然放在桌子中央的那盘子松鼠桂鱼上了。
她夹起一筷子鱼肉沾了沾色泽油亮的汤汁,一口下去,满嘴都是那酸甜适中的鲜香滋味。鱼肉外酥里嫩、软滑多汁,萧乐宁上次吃到这么好吃的松鼠桂鱼还是在皇后娘娘宫中。
“嬷嬷,这道松鼠桂鱼竟与我在宫中吃的一个味儿!”
“夫人是在皇后娘娘那儿尝着的吧?”宁嬷嬷笑了笑,“周家有两个师从前任御膳房总管张全清的名厨,一个随娘娘入了宫、还有一位就陪送给了我家小姐,您吃的这道就是出于他手。”
“原来是这样……”萧乐宁放下手中银筷,正欲问问他还有什么拿手菜,就听见外头有人急匆匆赶过来通禀道:“夫人、嬷嬷,白小姐晕倒了。”
“可是世子回来了?”萧乐宁淡声问道。
“是,世子先在正在景芳院换衣裳。”
“世子走的时候不是带了伞的么?怎的还是淋湿了?”宁嬷嬷皱眉、面上刻着的每一条皱纹都满是担忧,“快去叫大夫给世子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