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世子是打着伞回来的,身上半点儿没湿,连片儿雪花都没有。”小厮连忙解释道:“是那位白小姐,眼见着世子回来了便作势要晕在世子怀里。然后、然后……”
这小厮同六儿一样,年纪都不大,想起当时情景不禁笑出声儿来:“然后世子往后躲了躲,白小姐便摔在地上,头不偏不倚地磕在块儿石头上,就真晕过去了,世子是嫌她脏了自己的衣裳,这才回去换衣裳了。”
“那白小姐现在在哪儿?”萧乐宁忍俊不禁,强自忍住笑道。
“世子命人将她抬回国公府了。”
话音一落,便是绷着脸的宁嬷嬷也不禁弯了弯唇角。
“说什么这般开心?讲与我听听?”
一道清冽声音传来,萧乐宁抬眸向门口方向看去,只见邵煜眉眼清冷立在门边,发间衣衫出落着飘雪,本就气质冷冽,如此这般更是添了些许寒气。
“没什么……”她在邵煜面前仍是有万般不自在,脑海中甚至还浮现了秦氏强逼着她看的一幅幅春、宫。
精致多彩的细节、女子似痛似欢愉的表情……如此种种飞快的在萧乐宁脑海中盘旋,白皙如玉的面颊不争气攀上一层绚烂红霞。
宁嬷嬷眼尖,见她面上那抹格外怪异的红晕颇有些担忧:“夫人可是身子不舒服?莫不是染了风寒?”
“我没事、就是屋子有些热……”萧乐宁低下头、咬着唇暗道自己不知羞。
有些热?
邵煜微微挑眉,目光落在她拢的没有一丝缝隙的衣领处,眸子闪过一丝玩味:素来畏寒的人竟也知道热了?
“嬷嬷您先带人退下去罢。”邵煜轻声道,态度破天荒的很是和煦。
门“吱呀”一声关上,萧乐宁轻轻一咳,扬起头笑了笑:“外头冷,要不要让厨房备些姜汤?”
邵煜将手中提着的几个油纸包放置在桌上,含笑坐在萧乐宁身边、挑眉问道:“这般关心我?”
“妻子的职责。”萧乐宁扁了扁唇,“毕竟不能让人看轻萧家的姑娘。”
“萧家的姑娘?据我所知,萧家现在可就剩下你那位堂姐一个姑娘了。”邵煜嗤笑一声。
“嫁出去的就不是萧家姑娘了么?我的姑祖母、金陵魏家的魏老夫人立了闺学,贤名远播,大燕上下谁人不知?”萧乐宁提起自己的姑祖母很是自豪地扬了扬下巴。
邵煜嘴边弧度缓缓落了下去,眸子渐黯:“我母亲在闺中之时上的闺学便是你姑祖母办的……”
萧乐宁偏头看着邵煜,那双原本漆黑仿若深潭的眸子隐着落寞,向来阴冷没有丝毫弱点的人竟好似一只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姑祖母与……”
“这些陈年往事,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邵煜侧眸,看着低垂眉眼、咬唇自责的萧乐宁轻轻扬了扬眉尾,目光恍然落在桌上未动几口的饭菜上,“还没吃?”
萧乐宁点了点头,卤肉的香气愈来愈浓,腹中馋虫早已闹将起来。
邵煜轻笑,慢条斯理地接着油纸包上系着的绳子、打开放到萧乐宁面前:“尝尝。”
萧乐宁抬眸,只见自己面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卤味,香气扑鼻而来、她那双好看的眸子都闪着亮晶晶的光彩。
“不知你喜欢什么,就随意买了一些。”
她看着油纸上放着的被细细切成小块儿的肘子、烧鸡、卤鹅、麻椒鸭子、酱卤猪蹄……不禁侧头看向邵煜:他好似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萧乐宁嘴边噙着笑,夹起一块儿麻椒鸭子放入口中,肉质酥烂绵软、从入口开始就散着麻麻的椒香,鲜而不腻、唇齿留香。
她意犹未尽,又捡了块儿带着蹄筋的猪蹄咬了一口,肉皮软烂爽滑、蹄筋弾牙劲道,满口皆是醇厚酱香与肉香,没有半点异味儿。
“如何?”邵煜勾了笑,阴郁眼中不禁流露出一抹温柔。
“好吃!”萧乐宁笑眯眯的,头都没抬一下,伸出筷子又夹了一块儿麻椒鸭子,麻麻辣辣的,极为爽口开胃。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萧乐宁将手中筷子轻轻放在桌子上,看着桌上所剩无几的麻油鸭子和松鼠桂鱼皱了皱眉:今日吃的好像有点多……
邵煜定定地看着萧乐宁被辣的红肿的唇,心底一痒,仿若被蛊惑一般低头凑了过去轻轻浅浅啄了一下。
萧乐宁一愣,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清冽气息在鼻尖萦绕,她红着脸看向邵煜,眸中尽是窘迫:“我、我……我没擦嘴……”
软嫩的触感就好似他幼时吃过的白糖糕,软弹清甜。
邵煜仿佛着了迷,伸手扣住她的后颈俯头吻了吻:“你怎么……这般甜?”
甜?
萧乐宁怔愣地看着他,眼中满是茫然无措:除了麻油鸭子便是酱卤猪蹄,怎么会……
她想着,目光恍然扫过那条只剩下剩下一半的松鼠桂鱼:这个是甜的……
她揪着他的衣襟,满面羞意地低下头去轻声嗫嚅道:“那什么……应当是松鼠桂鱼的味道……”
萧乐宁抿了抿唇,这般亲近的举动她虽是不习惯,但她与邵煜二人毕竟是夫妻,这等亲密之事她应该尽早习惯才是。
邵煜失声轻笑,眼底常年布着的阴云渐渐被宠溺占据:“外头种着苹果树,要不要尝尝?”
“苹果树?我昨夜便来了,竟还没出去看看。”
许是在庄子上的邵煜与平日不同,萧乐宁也就放开了几分,远没有往日与其相处时的拘束小心。
邵煜轻笑,起身走进内室,再出来之时手中多了条斗篷和帕子。
萧乐宁盯着那条帕子面上一红,“蹬蹬”两步走至他面前接过东西去了西间。
她对着镜子反复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后这才走了出去。
邵煜推开门,一股凛冽寒风袭面而来,萧乐宁下意识垂头一躲,却恍然嗅到一股淡淡的果香。她顺着风来的方向放眼望去,依稀能看见远处有一片果林,那红通通的一片被这皑皑白雪衬着,瞧着更是喜人。
“庄子上人少,这苹果吃不完也没人摘,挂树的老果最是甜蜜可口,等会儿我派人摘些。”邵煜声音淡淡的,面上平静似水、没什么表情。
瑟瑟冷风仿佛是长了眼睛似的,拼了命的往她领口里钻,萧乐宁抖着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缓缓跟在邵煜身后。
“是你让白青栀等在外头的?”邵煜陡然停了步子,萧乐宁正垂头系着斗篷、没有丝毫察觉,猝不及防便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
“咚”的一声闷响,萧乐宁撞的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这是一堵墙吧?
后脊处传来一阵闷痛,邵煜回头,正揉着鼻子的少女猛地闯入眼中,颤颤长睫湿漉漉的,他只觉得心头一跳,天下万物都好似失了颜色。
“让我看看。”邵煜拧着眉,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鼻梁,“还好,骨头没断。”
“哦……”鼻音浓重,萧乐宁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轻声道:“你疼不疼?”
你疼不疼……
少女软软糯糯的声音如银铃一般悦耳动听,邵煜展了展眉眼,心底涌起一阵异样感觉,酥酥麻麻的、瞬间便溢向四肢百骸。
好似从未有人问过我会不会疼……
“真把你弄疼了呀?”萧乐宁见他半晌不吭声,连忙扯着他前后查看了一遍,“世子,要不要请大夫来看一看啊?啊?”
邵煜回过神来,低眸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心中一动。
他反握住那只扯着自己衣袖的手勾着唇角道:“不疼。”邵煜顿了顿,末了又补上了一句,“叫夫君。”
“夫君……”萧乐宁轻轻唤了一声,见他面色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二人并肩往前缓缓走着,那果香愈来愈浓。
“对了,你方才是不是问了我什么?”萧乐宁踩着雪,鼻尖虽还疼着,但心情却是十分愉悦。
“是你让白青栀等在外头的?”邵煜偏头,凝视着她的侧脸又问了一遍。
萧乐宁面上笑容一僵,对上那双辨不清喜怒的深邃眼眸,目光闪躲不定:“我让六儿叫她进来,是她自己不进来的……”
“若是她知晓我在庄子上,定会迫不及待地进来等着。”邵煜一哂,咧了咧唇道:“是你刻意让六儿透漏出我不在,依着她的性子定会等在外头等我回来见上我第一眼,再楚楚可怜地告上你一状,对不对?”
萧乐宁抿了抿唇,仍是拒不认账:“她告我的状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没道理这么做的……”
“怎么没好处?你知我厌恶她,见了她定不会留着,白青栀既挨了冻、又没在我这儿落着好。”邵煜定定地看着她的眸子缓缓一笑,“你倒是将我也算计进去了。”
萧乐宁见此也就不再挣扎,只低声道:“她次次都贴过来,我自是十分厌烦……”
邵煜眼尾微扬、就连眼下的那颗泪痣都仿若闪着光:“再有下次定要知会我一声,不然失了默契、打乱了你的算盘,你我二人心里都不痛快。”
“我知道了。”见他没有责备惩治自己,萧乐宁也算松了口气。
“对了。”萧乐宁恍然想起一件事,看着他的面色小心翼翼试探道:“下个月初七我外祖父的寿诞,我、我怕碰见燕诤,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好。”邵煜点头应下,“说起你外祖家……你那位表哥秦盛谦倒是个罕见的人物。”
“二表哥么?”萧乐宁噙了笑,眼低眉间俱是崇敬仰慕之情,“二表哥能文能武、胸襟谋略皆是一等一的人才,将来定是能封侯拜相的。”
邵煜挑眉,凝视着她眼中璀璨星光不禁握了握拳、青筋爆出,一股怒气骤然腾起:她喜欢秦盛谦?
“诶?你去哪儿?”萧乐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地抿了抿唇:我又惹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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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枯树倒影如参差荇菜。
一月躬身站在邵煜面前:“主子有何吩咐?”
“去给我查查世子夫人与秦盛谦有无过密交往。”
“是。”一月领命正欲退下,冷然声音复又响起:
“顺便再查查这燕京城内有多少人打过世子夫人的主意。”
作者:烧鱼委屈巴巴:查!给老子查个底翻天!!!
允许我心疼一下白青栀啊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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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捉虫)
转眼已过了半月,白青栀虽还住在宁国公府,但她也不敢再轻易踏入清心堂;小周氏与邵璇也不曾为难打扰;邵煜更是事务繁忙、甚少回府,一汪深泉风平浪静,萧乐宁的日子倒也还算快活自在。
“之前从庄子上带回来的苹果还有么?”她悠闲地倚在美人榻上,发髻松散半垂、衣衫也甚是松垮,整个人慵懒且透着一丝妩媚,很是勾人。
“没了!”亦双扁了扁唇,偏过头去。
萧乐宁抬眸,看着她面上的一丝无奈气愤坐起身子软语哄着:“谁惹我们亦双了!你同我说,我定会为你出气的!”
亦双放下手中的绣活儿,愤愤地看着自己姑娘,恨铁不成钢道:“姑娘!自你嫁入宁国公府,多少人等着看您笑话呢!外头都说姑爷不着家是厌倦了您,您也不想法子留住姑爷……到现在连房都没圆上呢……”
萧乐宁脸色一红,自动忽略了最后那句话,认认真真地看着亦双道:“你与我最为亲近,我屋子里的事你比谁都清楚,我问你,世子待我如何?”
“虽是冷冷的、目光有时还很恐怖,但对姑娘却很是照顾,一应物事都是最好的。”亦双恍然想起了什么,又补上了一句,“今儿早庄子上还来人给您送了苹果,可是……”
亦双面上有些焦急,刚要说些什么便被萧乐宁打断。
“你瞧,我的日子过的如何你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弯了弯眼睛,轻轻抚了抚亦双的头,“我知你都是为了我,可你也最清楚我的性子,实实在在的东西都已握在手里了,何苦管别人心中怎么想?”
“这嘴啊,是长在别人身上的,想管也管不住,更别提还有些有心人暗中促成。”
“有心人?”亦双一愣,迟疑了半晌才试探着问道:“姑娘说的可是景和园那头?”
“是不是景和园我倒是不知……”萧乐宁抬手捋了捋散乱的鬓发,浅浅笑道:“我只知道万事都有世子挡着,无须我操心。”
亦双看着萧乐宁那双澄澈的眸子小声嘟囔了一句:“姑爷百般繁忙都记得让人来给您送苹果,您可倒好,事事都指着姑爷,姑娘您也忒没良心了……”
“我是你主子、还是他是你主子!”萧乐宁嗔道:“宁国公府怎么能跟家里边比?处处都是眼线耳报神,行事多有不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与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比,我还是更想舒舒服服过日子。”
“姑娘!”亦双仍是有些担忧,“您就没发觉姑爷对您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