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济,就说是皇后娘娘的遗愿,要把嘉嘉许配给二殿下,陛下他还能再把嘉嘉赐婚给四皇子吗?而且这样也可避免陛下他要给允煊胡乱赐婚,强塞温家或者岑家女。”
魏老夫人三个儿子,却只有魏后一个女儿,自小就是放在了心尖子上疼。
可是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召到京城,再莫名其妙的嫁给皇帝,好好的女儿,自小在马背上长大,跟兄长们一起骑马射箭的,皮实的很,却没过几年说“病逝”就“病逝”了。
还有外孙,说什么明和宫的大火是“意外”,怎么“意外”就那么巧合,偏偏烧的是她的外孙?
宫中就两个高阶妃嫔,一个岑贵妃,一个温淑妃,查不查真相都不外乎是这两人,或者这两人背后的家族。
是以魏老夫人心底是恨透了皇家,岑家和温家。
她不是无知妇人。
听说了皇帝想要把孙女赐婚给四皇子,就猜到皇帝用意无非或是为了把魏家绑到温家船上,或是若外孙上位,能看在自家孙女的份上,善待四皇子,无论是哪个原因,为的都是四皇子,为了温淑妃。
这让魏老夫人心中更加厌恶。
她还没听说皇帝想要赐婚给温家女给外孙结果已经被外孙拒了的事情,就是觉得皇帝能算计自家孙女的亲事,怕更不会放过外孙。
是以这才说出刚才那番话来。
魏老太爷听了魏老夫人的话心中冷笑。
他心道,赐婚之前问你的意见,已经定亲?
经了颐真的事情,你还不了解这位陛下吗?
只要孙女还没成亲,哪怕婚期就在明天,他也能不给你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颁圣旨赐婚。
他们边疆武将世家,最忌讳的就是抗旨不遵。
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也不必再说这个了。
他转头问长孙魏泽桉,道:“泽桉,你祖母说把嘉嘉许给二皇子殿下,这事你怎么看?”
魏泽桉脸上一阵挣扎。
他一向孝顺,但此时也咬了咬牙,还是跪下道:“祖父,祖母,孙儿觉得此事不妥。虽说二皇子殿下是姑母的儿子,品性也不差,但他毕竟是二皇子,还是中宫嫡子,姑母当年的悲剧还不够吗?怎么还能让妹妹入宫?”
魏老夫人张了张口。
她想说她也就是那么一说,并没有想让孙女入宫的意思......但不得不说,她既说出那样的话,就证明对这个念头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排斥。
魏泽桉又道,“哪怕二皇子殿下不是二皇子,只是西宁侯,妹妹也不能嫁他。虽然我们才来京城,但孙儿已经打听到,二皇子殿下早已有妻室,并且已为二皇子诞下嫡长子,听说殿下及爱重那个女子,如此若是让妹妹嫁给他,是要置妹妹于何地?”
魏老夫人一听先诧异后喜。
她刚刚听了魏老太爷说了那么多,但却还真没听说外孙已经成亲了,忙道:“二殿下竟然已经成亲了吗?是哪家的姑娘?”
魏老太爷咳了一声,道:“是福州一商家女子,此事是二皇子的家事,不宜多说,想来过些时日你也能见到她,届时你看看吧。不过夫人,陛下用不了多久肯定要给二皇子赐婚,你不可太过表露喜好。”
魏老夫人听言默了默,原先面上的喜色也黯淡了下来。
魏老太爷心里叹了口气,却没有去宽慰老夫人。
这便是现实。
帮二皇子是必须的选择,但魏家以后却决不能搅和到皇家之事中去。
他看向长孙,道:“泽桉,你说的对,你妹妹的确不能嫁给二皇子殿下,不仅是你妹妹不能嫁给二皇子,就是以后我们魏家任何一个女儿,也不能嫁到皇家。”
“你记住,我们边疆武将世家立足的根本是精忠爱国,保卫边疆。最忌讳的就是将家中女儿送去宫中为妃为后,牵扯进宫斗和夺嫡之争中去。”
“娘家手握兵权,不管是宫中的娘娘还是家族都易遭为帝者忌讳,诞下皇子亦多不可能立为储君。”
“即使侥幸不为帝王忌,宫中多争斗,可边疆世家的家族势力在边疆,虽有兵权却对在宫中的娘娘无任何助力,是以多数位分高却势单力薄,结局凄惨。”
“更甚者,若继位之君与宫中娘娘结下仇怨,还可能给家族招来大祸。你明白吗?”
“孙儿明白。”
魏泽桉跪下应道,“孙儿定当谨记祖父教诲。”
魏老太爷点头,道:“嗯,还有,二皇子殿下虽说是你姑母之子,你可因此对他更为忠心,但却要时刻记住,他就是君,你就是臣,不可逾越了身份。”
魏老夫人一直沉默着。
面色十分黯然。
她知道,老太爷最后这句话,与其说是说给孙子听的,还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让她见了外孙,不可感情用事。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二皇子允煊系孝懿仁皇后魏氏嫡子,甫出生之际,钦天监观测天相,曰二皇子命格贵重,但命星多坷,需磨砺方可成大器,遂于贞和元年出宫,化名顾云暄先后于北疆,师从于翼亲王,待其年长,入西北军,为西宁将军,率领大军抵御西域西越诸国联军侵犯我大周疆土,击退敌军,歼敌无数,成就我大周军西疆战事的胜局。现钦天监再测天相,云二皇子命星光芒已至,理当归位之时,特此诏告天下,咸使闻之。”
阮觅手上捏着一份誊抄出来,刻了官印的诏书,听着身后陈嬷嬷说着宫中之事。
眼睛却抬了开来,看向了窗外。
这间外书房的窗外隔着花园可以远远看到庄子特意给玄凌修出来的习武场。
而此时,那里正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顾云暄,不,赵允煊正在教着玄凌习剑。
这段日子,无论外面是怎样的风云变幻,赵允煊每隔上三日都必然会过来陪上玄凌一两个时辰。
孩子总是崇拜强者的。
玄凌也不例外。
而且原本就没人在玄凌面前说过一句他爹不好的话。
他爹不在的日子是去战场杀敌了。
回来之后就隔三差五的报到。
然后他还得了一个让他心里很是得意的信息,那就是:是他娘不要他爹的,并不是他阿爹不想跟他娘一起生活。
而且他阿爹还为了他阿娘在御前,当着满朝文武拒绝赐婚了。
这让玄凌很满意。
所以他现在并不怎么排斥赵允煊,甚至称得上喜欢。
当然这也不妨碍他小心眼贼多,赵允煊陪他习武陪他玩可以,想通过他得到半点他阿娘的信息,那是万万不能的。
陈嬷嬷看到了阮觅看向窗外的目光。
她也看了出去,然后很快就收了回来,道:“夫人,二皇子殿下虽然已经恢复了身份,也已经向陛下为夫人和小公子请封,但奏折却被陛下压下来了,据老奴所知,陛下应已让礼部整理世家贵女名单,想要替二皇子和四皇子殿下遴选皇子妃了。”
“另外夫人,如若老奴所料不差,用不了几日,太后娘娘可能就会派人过来教导娘娘宫中规矩和礼仪了。”
陈嬷嬷是赵允煊给阮觅送过来的人。
这些日子她专门给阮觅补课,疏理宫中,朝廷还有勋贵世家各种关系,讲解各种宫廷和家族秘事的。
但她很少评价谁谁谁的性情如何,都是很中立的跟阮觅说些各种小事,各种秘事,让阮觅自行体会。
就这段日子,阮觅觉着,她听到事情真是不知道能出多少画本子了。
真不知道赵允煊是哪里弄来的人。
不过相处上几日,阮觅便感觉到,陈嬷嬷虽是赵允煊送来的人,但话里行间,却始终是以自己为先的,并没有丝毫她就得为赵允煊的前程和大业该做什么牺牲和退让。
就是阮觅也不得不感慨,赵允煊要真替人考虑起来,是真的缜密到无缝可袭。
可偏偏阮觅绝不是个会轻易感动的人。
要让世人看来,怕真是个铁石心肠了。
“嗯,”
她笑了一下,道,“送过来就送过来吧。”
她总不能真“深居祈福”,那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要有人说她不适宜教导玄凌了。
至于什么遴选皇子妃,就更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她只能从这张密密织起笼着她的网中,寻找自己和玄凌生存的空间,或者小心翼翼地寻找着,看还有没有解了这张网的可能罢了。
第35章 补刀
“那边是阿娘的书房。”
玄凌顺着自己阿爹的目光看过去, 突然道。
赵允煊当然知道那是阮觅的书房。
但儿子这么出其不意的一句,还是让他瞬间僵了一下, 然后挽尊似的收回了目光。
玄凌还在看着他。
目光澄净又狡黠, 甚至还带着些隐隐的得意和好笑,像是, “看, 我看透了你的秘密,你装也没有用”一样。
赵允煊那张在千军万马之前,还有在朝堂上不知多少老狐狸面前都从不变色的棺材脸差点儿没绷住。
这儿子, 怎么就跟个人精似的呢?
还不到五岁......还差一个月才五岁!
也不知道他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他四五岁都不像他这样!
可是赵允煊他也不想想, 他四岁半前在宫中, 那是中宫嫡子, 宫里哪个不是把他当什么似的捧着,就是岑太后岑贵妃温淑妃, 心里就算各有想法, 但面儿上对他那也是亲切到不能再亲切的。
及至四岁半之后突然离宫, 世界一夕崩塌, 从此就是心灵和□□上的各种折磨,开始地狱般的习武。
他哪里有什么机会狡黠过?
可玄凌却不一样。
阮觅自己深居少出,但却从不拘着玄凌,甚至是刻意让他在外面摸爬滚打,自小就是在流言蜚语和跟人比拼拳头和脑子中度过的。
所以两人有什么可比性?
赵允煊就觉得儿子虽然聪明,但实在是有些过于机灵了......可能是有些像了阿觅吧。
他以前是没有那样的体会, 觉得阿觅的乖巧机灵都是可爱的。
可现在才觉得以前阿觅在他面前,那很可能都是装的,或者至少只是她愿意表现出来的小小一部分......现在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话说回来,若玄凌若是个女孩儿,他这般古灵精怪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他想要怎么宠都没所谓。
可若是儿子的话,未免不够持重,心性也还得好好磨上一磨。
他这么一想,父亲的尊严又拉了回来。
他肃着脸道:“这几日你每日把今日的剑法都练上五百遍,下次我考你的时候你得学会融会贯通,不然这段时间我都不会再教你新的内容。”
玄凌:......
这不就跟他捉弄了新来的先生,先生要维持风仪,定要罚他一个时辰之内背诵一整篇的千字文一个样子?
其实是恼羞成怒吧?
玄凌也不跟他爹计较。
他举起自己的剑,手一转,挽了个剑花,对着他爹就直接刺了过去。
赵允煊侧身让开,却不想玄凌手上的剑抖了抖,要掉不掉之间,却是突然一偏,对着他让的方向又是一剑刺过去。
赵允煊一个转身退到他身后,但玄凌却像是知道他的招数一样背手一剑就又刺了过来,如此接连不断,竟然流畅不带半点停滞的把今天学的几个剑招不停变换,连续和赵允煊过了二十几招。
最后他连人带剑向着他爹当胸扑过去,赵允煊一把拍向了他的胳膊,玄凌吃痛,剑飞了出去,赵允煊伸出了另一只手正欲接住他,却不想玄凌左手突然又冒出了一把匕首,迅疾的就冲着他刺了过去,赵允煊紧急中收了手,一个转身退了开来,玄凌扑到在地,着实狼狈。
但赵允煊却知道,刚刚他还真差点被儿子给刺了一刀。
若说前面他是一直都在喂着儿子招数。
但最后那一让却当真有些惊险了。
玄凌摔倒也没沮丧,皮实的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吃的土,再捡回自己的剑就笑嘻嘻的冲着赵允煊道:“这就是融会贯通吧?”
赵允煊:......
*****
太阳西落。
陈嬷嬷还在书房陪着阮觅看书。
冬青敲门进来,低声禀告道:“主子,已经到传膳的时间了,但侯爷......殿下尚未离开,要准备殿下的晚膳吗?”
阮觅捏着书页的纤手微不可见的一顿,但很快就继续将那页纸翻了过去,头也没抬道:“嗯,准备吧,今日就让玄凌和殿下一起在外院用膳。我这里还忙着,回头你送些点心和荷叶粥过来就行了。”
冬青应了声“是”就退下了。
陈嬷嬷看着冬青走后,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般继续翻着书,然后又提笔记下什么,眉眼认真沉静的阮觅,皱了皱眉。
她初初被赵允煊抽调过来服侍阮觅,虽说主命不可抗,但心底却只是当做一项任务来完成的。
因为在那时的她眼里阮觅就是一个......漂亮又尊贵的瓷器。
赵允煊喜欢她。
她还生下了小王孙。
但这都改变不了她只是一樽既漂亮又尊贵,但却显眼易碎,随时都可能被牺牲掉的瓷器的现实。
越漂亮,赵允煊越喜欢她,位置越显眼,就越容易碎。
而她过来,是要帮她,让她怎么碎得更有价值一些而已。
虽则赵允煊跟她说,一切都要以她为重,以她为先。
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直到她见到她,一日一日的教导,相处下去,才慢慢改变了心态,慢慢真的以她为主。
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她的聪明,灵透,一点就通,还是一层一层剥下去,总有许多连她都看不透的才能?
还是因为她已经发现,二殿下可能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在乎她?
也或许什么都不是,只是因为她的生命力太过强盛。
眼睛里像是有星光。
只坐在那里看着书,也很难让人忽略她,把她当成一个没有生命的瓷器而已。
不过初来乍到,在还没完全看透之前,这么多天以来,她还从来都没有对阮觅和赵允煊的相处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