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少女身上已经没有藤蔓的影子, 除了周围火光映照的光亮之外。
便再无其他。
什么也看不见。
是真真正正钻进了她的血肉之中。
[……]
“息风?你怎么不说话了?”
绥汐感觉到脑海里一直闹腾着叽叽喳喳的息风没了声音,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她慌乱开口询问。
“难不成这索灵藤对你也有用, 你刚才碰到了也钻你剑身里了?!”
黑烨在上面听到了肆意大笑出声。
“与其关心他,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这索灵藤只能寄生在血肉之躯里, 他是不可能会受这藤蔓的影响的!”
他扇动着翅膀,那火焰遇水不灭。
由着他这么大力扇动着,那热浪更是一层层地往绥汐这边扑了过来。
少女发尾好几缕头发都被燎了,她细细地去嗅, 甚至能够嗅到焦糊气味。
[……别嚷嚷, 我没事。]
半晌, 息风的声音这才从绥汐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他的剑身映照着火光的橘色,浑身都是肃杀之气。
白羽然看着一人一剑都慌得不知所措的模样, 她唇角弧度更甚。
心中那莫名的畅快感愈深。
“只是一小截儿藤蔓进去了而已,还有得救。”
她的话让绥汐皱了皱眉。
“怎么,你不相信我?”
“……这藤蔓是你放进我身体里的, 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绥汐又不是傻子,她没愚蠢到对方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她的视线落在了白羽然那只断了小指发手上。
没有流血,但断了一截在那里看着还是让人浑身不舒服。
“真是冷淡呢。”
白羽然轻轻点了点自己的红唇, 余光骚了一眼绥汐刚才被藤蔓缠绕着的那只脚踝上。
“这索灵藤也就刚入你右腿,还未完全腐蚀你的灵脉。”
“你完全可以当断则断斩断右腿,这样你还有得救。”
她说着,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啊,我给忘了。”
“这被索灵藤附着的地方一旦斩断是没办法恢复的。”
绥汐脸色沉了下来,手握住息风的剑柄。
周身的灵力产生的威压生生往白羽然身上压。
“你是剑修,只是舍弃一条腿又不是手臂。”
“这不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吗?”
少女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只是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息风。
息风也第一时间觉察到了绥汐的视线。
[……抱歉,都怪我。]
[我一直提防着她身上的索灵藤,没有留意到地上落下的残藤……]
[不怪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息风觉得对方似乎周身的气息没有丝毫变化。
很平和,就连四周的热浪也没有影响到她分毫。
她神情很冷,直勾勾地注视着笑得一脸灿烂的白羽然。
“我就算只是断了一条腿,可别说是青霄凌云,就连其他的宗门小派也不会收留一个残缺的人。”
“这和毁了我灵根没什么区别。”
“既如此,倒不如死斗一场来得痛快。”
绥汐的手轻轻覆在息风的剑身之上,微凉带雨,让他浑身一凛。
黑烨听了少女这话后意外地看了过去。
他原以为像绥汐这样的正派修者是不会有这般狠重的戾气。
想来倒是自己想得太浅薄了。
人之将死,与生路被断时候,再怯弱再平和的人都会生出些狠戾来。
只不过可惜了。
一个金丹 ,一个元婴。
在修真界里,金丹初期和中期就已差了好长一大截。
更别提跨了一个境界了。
“息风,看来你和我的命运还真是殊途同归啊。”
黑烨说这话不是嘲讽,是真正意义上的感叹。
“看这小姑娘的年岁推算,你从剑冢出来也不过十年。”
“仅十年就要回那又冷又暗的剑冢待着,不知道再过几百年才能出来咯。”
他也是。
要等新的魔尊重登王座,又得是几百上千年的年月了。
想到这里,黑烨摇了摇头。
也不知是惋惜息风,还是同情自己。
绥汐并没有因为黑烨的话而产生丝毫动摇。
相反,她的战意更加坚定。
息风作为少女的剑,人剑一心。
当她握住他的瞬间,他便完全觉察到了少女的意图。
[她可是元婴,你不怕死?]
息风这么问的时候,语气风轻云淡,并没有丝毫的紧张感。
反而带了些调侃的意味。
绥汐笑了笑。
“因为我太弱鸡了,你从择我为主后就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畅快的战斗过……”
“现在机会来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息风没有回应,剑刃轻轻落在了少女没有握剑的那只手上。
他第一次划破了绥汐的身体。
取了一滴精.血。
剑身因为沾染了这一点儿殷红,瞬间遍布了周身。
像是芍药一般的色泽,竟比白羽然的眸子还要红艳。
“?!你疯了吗!必败的局你竟然引血入剑心?!”
黑烨瞧见了心下一惊,情绪波动大到四周的火焰都跟着翻腾了起来。
他红色的眸子落在息风的剑身上,再三确认了息风取的是少女的精血后,心情更是微妙。
“引血入剑心?”
绥汐一愣,疑惑地看向情绪颇为激动的黑烨。
“那是什么?”
“……他引了你的精血入剑心,便是打算与你共生死了。”
黑烨声音很沉,沉到他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落在少女心里。
之前时候他以为息风和以往一样,只是为了早些离了那剑冢这才慌忙跑出择了绥汐为主。
现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了。
至少之前是,现在不是。
“看来他真的挺喜欢你的。”
绥汐瞳孔一缩,怔怔地看向了手中浑身泛着红光的长剑。
“息风……”
[用不着有什么心里负担,或者觉得对不起我。]
少女话还没有说完,息风便兀自打断了她的话。
[我实在是受够了那暗无天日的地方。]
[要我再回去,我还不如和你一起身陨来得痛快干净!]
他说这话时候挺洒脱。
但绥汐碰触着他剑身时候,隐约感受到了些许冰冷。
没人不怕死,剑也一样。
他虽然讨厌剑冢,可对这世界还有留恋。
只是厌倦了等待,选择了和她共生死罢了。
“别担心。”
少女轻柔地抚摸着息风的剑身。
“只要我不死,你也死不了。”
明明此时雷雨火光,可少女的声音似春风化雨。
柔和地能够抚慰一切。
[……都这个时候了说这些做什么。]
息风闷闷地说道。
却并不否认刚才那一瞬他的确被绥汐的话给触动到了。
[对了,一会儿实在打不过就把那符纸撕了吧。]
[嗯?这索灵藤已经钻到我身上了,我灵脉受损没了灵根也活不了多久啊。]
绥汐想着的是真的死斗,与她拼个你死我活的那种。
[留一口气给你师父和你弟弟告个别。而且……]
息风说到这里顿了顿。
[……至少留个全尸,看着体面点。]
绥汐被他这话给逗笑了。
她抬眸看向白羽然,眼里没有丝毫畏惧。
全是肃杀的战意。
“息风,这话你说错了。”
“我不会死,也不会苟且。”
她走到白羽然面前站住,眸子里映照着滔天的火光。
绥汐将灵力注在息风身上,剑气瞬间如蛟龙腾飞。
直接卷了周围的火焰一并,全然往白羽然方向过去。
白羽然身形敏捷的躲开,她感觉到一片阴影落在自己头顶。
抬眸一看,是少女踩着火浪而来。
那把血色的长剑似血月,剑光殷红。
全然映照在了少女的眉眼之中。
“更不会留你全尸!”
绥汐话音刚落,息风也从高处重重压在了白羽然身上。
“轰隆”一声,以白羽然为中心。
四周骤然塌陷了一大片,形成了一处巨大的天坑。
从悬崖往下落的瀑布也因为这一声巨响而激起了千层浪。
上头的魔兽们被震下来了好些,有的被火焰生生焚烧,又得直接掉在了瀑布下面深不见底的水泽之中。
这一声巨响震天。
山间草木,连带着山中鸟兽都被惊吓地四散逃开。
不远处从魔兽血泊之中得到了喘息的少年听到这一声轰鸣,还没来得及反应。
先看到的便是四散的飞鸟。
绥沉心下一凛,简单治疗了下身上的伤口后立刻往那声响传来的地方过去。
声音要比气息来得更快,等到他到了那处时候。
入目的是滔天的火光,还有一小群魔兽。
少年感觉到了绥汐就在悬崖下面。
也没有顾及一旁准备猛扑过来的魔兽,纵身就往悬崖处跳了下去。
他先掉入的是一片水泽之中。
等到绥沉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那一面火墙将他给完全隔绝。
绥沉知道少女在里面,但是却如何也进不去。
“阿姐!”
里头的少女听到绥沉焦急的呼唤后一顿,只是这么一瞬。
白羽然的魔气便将她的面颊划破了一道。
血珠沁出。
大约是因为魔气,只一点儿便疼得厉害。
她抬起手用指腹将脸上的血珠擦拭干净,眸子沉得厉害。
“没想到他竟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白羽然毫发未损,只是在听到了绥沉的声音后微微皱了皱眉。
她想着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于是凝了大半的灵力在手,一脸阴郁地朝着绥汐那边走去。
准备下杀招。
那索灵藤已经进入了绥汐身体一个时辰了,这个时候她周身的灵力应该被吸收了个干净。
能够维持到只是因为这里灵力充沛,还有她手中的息风。
“我原想着留你百年苟活,既然你这般急着送死,我便成全你。”
白羽然走过去的时候,少女用剑支撑着身子。
看上去虚弱至极。
她勾唇笑了笑,在距离半步的地方。
手刚抬起,准备直接落在绥汐头上一瞬让她毙命。
结果息风比她先一步刺穿了她的手掌。
白羽然慌忙想要将被息风刺穿了的手□□,却被一直低着头没什么气息的少女给扣住了手腕。
她的力气很大,似乎要生生捏碎对方的骨头。
“你怎么还能动?!”
不仅是白羽然,就连上面的黑烨也被这突然的反转给弄得惊愕。
“我为什么还能动?”
绥汐扯了扯嘴角,一寸一寸地将息风往白羽然的手掌心穿过去。
她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暖意,尽是狠戾。
“因为你的索灵藤根本没有钻进我的身体啊,蠢货。”
绥汐话音刚落,她脚踝处一阵清脆的铃声传来。
那本该是索灵藤缠绕着地方,此时什么也没有留下。
“这是藏佛铃,你应该不眼生吧?”
她从没有想过拿顾长庚来激白羽然,但尽管她从未有想过。
可对方却依旧胡乱强加了许多子虚乌有的事情和妒意在她身上。
“是他给你……”
绥汐眼神森然冷冽,根本不等对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
“啊没错,是顾长庚给我的。”
她看着白羽然因为自己的话而煞白的脸,心下却并没有任何愉悦畅快。
“我之前听无尘大师说过,这魔修怕斩魔剑,也怕佛物。”
“于是在刚才碰上你时候,我便取了这藏佛铃出来防身。”
那索灵藤的确缠上了她,不过她反应快。
立刻将藏佛铃也给缠在了脚踝处。
它之所以消失不见了,不是因为钻进了她的身体。
而是被藏佛铃上的佛光给消弥了。
绥汐看着对方之前还傲慢强势的样子,此时只因为看到了一只藏佛铃便失魂落魄了起来。
无尘大师说的没错。
情这东西沾染不得,哪怕再强大的人也会被瞬间击溃。
但她并不会因此对一个要向自己下杀手的人有丝毫同情和心软。
息风整个剑身已经完全刺穿了白羽然的手掌,只留下剑柄还在绥汐手中。
斩魔剑入魔修的身体,无论是不是入的心脏也疼痛万分。
绥汐看着浑身疼的发抖的少女,眼里没有任何动摇。
她将对方压在身下,不让其有丝毫喘息挣扎的机会。
柔软的草叶沾染着殷红的血。
看上去很是诡谲妖冶。
“论修为来说,此时被这么压制着的应该是我才对。”
绥汐抬起手用指腹压在白羽然苍白的唇上。
“真是可悲啊白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