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侄女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洛基在桌下拽了拽敖暻的袖口,有些尴尬地低声问。
“因为我喜欢你呀。”貅显然听见了这句话,笑眯眯地回答道。
她和敖暻长得有几分像,却打扮得像个男孩,洛基心里顿时涌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男版的敖暻在对他说话似的。
“喜欢我?”
“是啊,像喜欢金子一样呢。”貅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睛,旁边的貔瞥了她一眼,又看向洛基,猫似的竖瞳不自觉地缩了缩,似乎并没有向客人道歉的打算。
“嗯……多谢厚爱?”洛基被拿来和金子摆在一起,听起来好像很贵重,但是配上貔貅两人的表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是相当厚爱呢……”貅明目张胆地舔了一下嘴唇,生怕洛基感觉不到话中深意。
“暻儿,我还没问过你,在外修行得如何了?这几个月过去,可有收获?”
因为敖渊还没到,一家子便聊着天等他,坐在敖烺旁边的就是传说中风流成性的皇三子敖煜。他穿着个嫣红的大袖长衫,虽然整理得一丝不苟,衣衫的颜色却显得他有些轻浮,难怪敖暻说他惯是处处留情,以至于恐龙都跟自家有了血缘关系。
“三哥,我这第一份工作,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呢。”
“哦?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敖煜懒懒一笑,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春情媚色,看起来格外不正经,“不过最要紧的是,你想怎么谢我啊?嗯?”
“我现在的工作是照管恐龙,他们是怎么诞生的,三哥你应该很清楚吧。”
“啊?恐龙?”敖煜一愣,顿时成了视线焦点。“那不是早就死绝了的么?”
“这不是又被人工培育出来了?他们在哥斯达黎加弄了个侏罗纪公园……这里面可全都是三哥你的风流债啊。”
“……”敖煜嘴角抽了抽,“这算哪门子风流债……我只不过是——”
“三哥,这还有外客呢,多说不雅,反正都是你的后代,就当是风流债吧~”揶揄他的是五公主敖凨,她和敖寧一样有着双沁蓝的眸子,但是颜色略淡,仿佛倒映着的是整片天空。
“是呀,可不就是因为三哥留下的这些风流债,给我的工作大开方便之门么?”敖暻笑了笑,端起酒爵,“因为三哥强大的基因,所以人工培育的恐龙也当我是小祖宗,一心想要讨好我,我才应聘成了驯龙师。给我帮了这么大忙,当然要敬三哥一杯以表感谢啊~”
敖煜无奈地端起自己的酒爵:“你这工作倒是找得好,当着祖宗还拿着钱,美得心里都冒泡了吧?”
“那当然~”
洛基听着这兄妹俩相互揶揄,四下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一家子无论男女都是绝色美人,且眉眼间各有特点,气质也是大不相同,哪怕是脸盲症也绝不会认错他们彼此的身份。若是那个外貌至上的巴德尔也来到龙宫,恐怕能看花了眼。
和哥哥姐姐们相比起来,敖暻就显得格外稚嫩了,因为哥哥姐姐们都坐在前面,她侧身坐着,只留了个后脑勺给洛基,让他想起了展馆里听解说的那些小不点。
乖巧.jpg。
此时,一群穿着绯色纱裙的姑娘鱼贯而入,裙子上用金丝银线勾勒出鱼鳞似的线条,手中抱着各式乐器,中间还夹着一个金色的小豆丁。那小家伙抬眼看见敖暻,登时如小炮·弹一般冲过来,那长长的尖锐龙角还没收起来,就一股脑地撞进敖暻怀里。
还好敖暻眼疾手快,伸臂将他抱了起来:“慢点儿跑,我就在这儿呢,又不会飞了?”
敖渊是敖暻这一辈儿最小的,和她之间相差八百年,现在还不到五百岁,化成人形的时候那对龙角也隐藏不住。敖逴现在同样是不让他出海的,他被敖凊养大,常在山海秘境摸爬滚打,生性调皮爱玩,除了敖凊就是和敖暻最是亲密。
“姐姐,这个人是谁?”化成人形的敖渊除了支棱着一对龙角以外,看起来和人类的五岁小孩没什么两样,圆溜溜的黑色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明显不是华夏人的男子。“他是姐姐的道侣嘛?”
“……对。”敖暻略有点尴尬地喝了口桌上的酒。
“那我是不是很快就可以有比我小的侄子啦!”敖渊眼睛一亮,小脑瓜一转顿时想得很远,视线也放在了姐姐的肚子上,但是伸手摸摸,发现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顿时失望,“还是平的……”
“……”这话敖暻没法接。
敖渊从敖暻膝上跳下去,走到洛基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你要加油了。”
要知道现在子侄辈最小的貔貅都和敖暻差不多大,敖渊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个比他小的侄子,就有人能陪他一起玩了。
洛基一挑眉:“好的,我一定多加努力。”
“多亲亲多抱抱,别灰心,总会有的。”敖渊奶声奶气地加油道。
敖暻闻言一口酒喷了出去,脸羞得通红:“渊儿,谁教的你这些?”
“鹿蜀教我的。”敖渊一脸无辜地看过来。
“咔吧”一声,坐在前面的敖霆又折断了一把银质的筷子。
“……咳,童言无忌,你不要见怪,渊儿还小。”敖暻有点尴尬地拽了拽洛基的袖口。
洛基心情好得很,才不会怪。
“来来来,都已经到齐了,咱们就开始吧。”敖逴坐在上首,执起面前的白玉酒爵道,“远客光临,本座未有亲迎,实在失礼。先自罚三杯,望客人莫要见怪。”
“不敢劳动族长大驾。”洛基也执起面前的酒爵,白玉的质感犹如膏脂,柔腻温凉,杯中的酒液泛着一点嫣红,散发着很浓的花香气。
“你远道而来,我作为家长,亲自迎接也是应当的。”
敖逴说着,十分爽快地自斟自饮了三杯,动作豪迈,一点也不含糊。
洛基不好看着敖逴自己喝,只好也跟着喝一杯,沁凉的液体甫一入口,就带着一股温热的气息滚落下去直达胃袋,随即回甘,那股花香气在齿间徘徊不散。
“这是我家八妹以往最喜欢的百雨金,是以牡丹花和樱桃、荔枝酿出来的女儿红,平日里没事就喜欢喝两杯,先生以为此酒如何?”
“花香扑鼻,入口回甘,酒性也不霸道,正适合宴饮,烈酒虽然刺激,饮多了却容易失态……敖暻的酒量并不好,这个很适合她。”
“哦?你还知道她酒量不好?”
“曾经共饮过几杯猴儿酒,没一会儿就醉得趴桌上睡着了。”洛基想起当初自己和敖暻剑拔弩张的日子,不由得笑了起来,“从那以后我就不让她喝酒了。”
“那是我不想喝。”敖暻瞥了他一眼,“你可管不住我。”
“你这个酒量,连我都喝不过,还是别逞能了,免得被谁拐走了都不知道。”
“她年轻不懂事,有劳你照顾,我这个做大哥的也敬你一杯,请!”
“请。”洛基不敢不接,遥遥向敖霆举了举杯,将第二杯酒饮尽,再淡的酒喝多了也容易上头,更何况华夏的酒都有后劲大的特点,两杯酒下去,洛基自认酒量尚可也难免发晕。
他本以为这些龙子龙女会因此借着敬酒戏弄他,没想到在敖霆之后就没有了第二个站起来的,好像真的只是单纯的敬酒。
心思敏感多疑的诡计之神在别人的地盘更加不敢放松警惕,时刻注意着这些人的表情,但是他们除了时不时和身边的兄弟姐妹谈笑风生,完全没有要使坏的样子。
洛基见惯了暗潮汹涌,因此并未料到龙族的做派,他们既然被列为四方神族,性格必然光明磊落,哪怕不喜欢洛基,也绝不会动用什么阴招让他在敖暻面前出丑。宁可试他的身手文采,也不会在酒桌上发难,否则不仅显得心胸狭隘,更会惹得小妹生气,这种下下之策,这些龙子龙女才不会用。
“嘎嘣嘎嘣……”
一阵脆响从洛基对面传过来,他应声望去,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貔貅这对双生子面前并没有碗筷,只各摆着一盘金银珠宝,拳头大的金块盛放在精美的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盘里熠熠生辉,而灰发金眸的两个孩子手里正拿着金子,像吃面包一样咀嚼着,动作整齐划一,看得人分外牙疼。
貔貅以金玉为食,吞而不泄,是以被认为是招财进宝的神兽。他们的口粮就是龙宫库房里堆成山的金银珠宝,对于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没什么兴趣,倒是把金块啃得津津有味。
这时貅突然看了他一眼,嘴里的“嘎嘣”声更响了,眸子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洛基顿时就想起她刚才说的那句“就像喜欢金子一样喜欢你”。
emmm……这句话果然不是什么好比喻。
他收回视线,决定不去细想貅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精光代表着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朝着敖暻坐近了些。
敖暻面前正放着一只足有手臂长的龙虾,她娴熟地用尖锐的龙爪敲开坚硬外壳,然后用手一掰就脱出了整只龙虾肉,粉润紧实的虾沾上提鲜的酱油,正打算一口咬下去,就看到了吃惯宫廷大餐却对龙虾无从下手的洛基。
洛基是完全的人形,他没有利爪可以使用,然而桌上并没有别的工具供他拆开龙虾,只能看着它瞪眼。
“你吃我这份吧。”
敖暻把两人的盘子调换过来,洛基面前就被换上了满满一盘淋好了酱汁的虾肉。
“看来小妹出去修行几个月,变得更加会疼人了,我都没吃过她亲手剥的虾呢。”敖逴见着洛基眼中的欢喜之色,手里拿着半截虾肉感叹起来,“女大不中留啊……”
“姐姐~!你别闹我了!”敖暻在位置上扭了扭,满脸的羞涩,“他不会我才让给他的。”
“可不就是女大不中留,别说姐姐了,我这个当大哥的都没这个待遇。”敖霆哼了一声,语气也是酸溜溜的,“啥时候你也让大哥一回?”
“让让让,大哥要是不会剥虾,我一桌子全都让给你。”
“看看,这会儿就一点也不关心我。”敖霆摊手,“嫁了人还了得?”
“谁要嫁人啦?”敖暻小脸通红。
“嫁娶之事,还是顺其自然。”洛基笑了笑。
“也就是说你真有这个打算?”敖霙在面前的烤全羊上用刀削了一大块羊腿肉下来,洛基莫名觉得自己的腿有点疼。
“婚姻可不是说说我想娶你就能成的,你们之间需要互相了解。”
“我知道。”洛基委实也没有想得那么远,他甚至都还没有和敖暻正式在一起,只凭着自己的观察,他和敖暻相互之间的了解程度可能刚比过索尔和希芙。
“先不提别的,你在做这个打算的时候,知道敖暻对于我们全族的意义吗?”
“……她是唯一的青龙?”
“不,她不是唯一的。”敖逴淡淡地说,“她是仅存的。”
洛基注意到坐在对面的貔貅眼睛里的光顿时黯淡下去了。
敖逴垂眸看着手里的酒爵:“世道变了,本座不是什么冥顽不灵的老古董,也不求什么门当户对血统纯正的。你们要是真心在一起,谁也不会去做那等棒打鸳鸯的恶人。但是你要只是玩玩,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滚得越远越好。敖暻是最后的青龙,你要是敢辜负她,本座亲自杀到阿斯加德拿你的人头来哄她高兴。”
“我不会辜负她——”
“漂亮话本座听得多了,能不能做到是你的事。”敖逴放下酒爵,抬眼时投来的目光让敖暻和洛基心里都是一个哆嗦,“别以为你们两个小家伙能骗过谁的眼睛,连本座年龄的零头都还没活过,初生牛犊装什么老司机。”
“……姐姐。”敖暻搓了搓手,“你都看出来了啊……”
“你那个小眼神,也就能骗过自己了吧,”敖煜笑得眉眼里尽是风流,“哥哥可是过来人,你们两个之间有没有事,有什么事,我还能看不出来?小乖乖,你哥那些风流债也不是白得的。”
不是情侣的人,再怎么装也不自然,敖暻情窦未开,如何骗得过他们这些眼如明镜的长辈?
“我们……”洛基一瞬间有点心慌,之前和敖暻说过的场景一下子出现在面前,他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不必多言。”敖逴止住了他的话语,“你们两个自己的事情,自己拿捏分寸。”
敖暻本来还想着能瞒过姐姐的法眼,结果回来没到一个时辰就已经把馅漏了个干净,正怕姐姐怪罪,竟然就这么被轻描淡写的放过去了……还是说,姐姐只看出她和洛基不是一对,别的一概不知?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心理压力骤减,总算不用顾着尬演,可以安心地享用自己的接风宴。
一时间,桌上又传来了兄弟姐妹团聚一堂的欢笑声,好音的囚牛领了先前进到亭中的蛟人歌姬,在亭边演奏他新谱的曲子。编钟清越,笛声缥缈,琴瑟柔婉,正衬这阖家欢乐的画面。
“哥哥,我把这盘虾送给你呀。”敖暻跳下座位,把新剥好的一盘龙虾放在敖霆面前,谄媚地捏了捏他宽阔的肩膀,“别生气了嘛。”
“哎……这么说我也要嫉妒一下了。”敖逴看着拿到龙虾马上阴转晴的大皇子,装模作样地哀叹了一声,“还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刚才明明是我先要的。”
“姐姐~”敖暻跑到敖逴旁边,也殷勤地给她捏捏肩,“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哼哼,你就会嘴甜。”敖逴抬手捏了捏妹妹的鼻尖,一脸宠爱,全无先前的那副高贵模样。
洛基看着他们,不得不羡慕这一大家子有什么话都可以毫无隐瞒地明说,不分什么君臣尊卑,不论什么能力高低,家人是他们重视的关系,而不只是代表着约束和可以肆意伤害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