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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德伍德伯爵是个强壮的老头,在69岁的年龄来说,身体算保养的很好,没有到老态龙钟的地步。这个时代医学还算不上发达,外科手术由于没有抗生素的缘故,术后感染率极高,基本上要是病情不得不做手术,大部分患者都熬不过去。
所以在这个时代想要长寿,第一是基因,第二要避免受伤。
伯爵的态度不热情,但也不算冷淡,问了维塔丽是哪儿人,得知她是法国人,还挺有点吃惊的;维塔丽的英语几乎听不出来法国口音,这让伯爵印象深刻。
维塔丽疑惑的是,加百列想要跟谁结婚,只需要自己父母同意就行了,不需要征询祖父的意见,伯爵就算反对也没什么用,这趟伯爵府之行完全可以等到订婚后再进行。
加百列解释,“那是因为我将来有机会继承庄园和爵位。伯爵不会参加我们的订婚宴会,但我是他第一个订婚的孙子,所以他写信给父亲,希望能在订婚之前见见你。”
“见我?就是为了看我是不是配成为你的妻子?”他们在庄园的客厅吃下午茶,伯爵和阿尔伯特父子不在。
“他总要见见你的,你之前不在英国,我一直没有理会他。”奥兰太太淡淡的说。
“他年纪大了,就是老年人的一种奇怪的执着。”
“我觉得他还挺和气的。”
奥兰太太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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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要见你,他要是挑剔你,我马上就带你和父亲母亲离开。”
维塔丽对他一笑,“那我可要谢谢你这么照顾我。”
加百列觉得她的态度有点冷淡,但他以为那是因为他母亲和她哥哥都在场的缘故。虽然她说话、微笑都跟以前没什么具体不同,但就是……有种淡淡的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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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为客人们安排的房间都是相连的,奥兰夫妇住一间,他们旁边是加百列,然后是维塔丽的房间,然后是阿瑟。
晚上,维塔丽洗漱过后,换好睡衣,打发走蕾拉,正要上床睡觉,靠着床这边的墙壁上忽然传来轻敲的声音。
墙壁是木板的,贴着花纹壁纸,隔壁是加百列。
她正奇怪他为什么要敲墙壁,忽然,木板响动,有人从墙壁那边穿过来了。
床头柜上点着烛台,被一阵微风带的烛影摇动。
“Vivi。”
是加百列,她松了一口气,但又好奇,“这儿有门?”
“对,原来是有门的,只是壁纸贴的很好,不注意的话,看不到。”他得意的微笑。
“那你也不能半夜跑到我房间里啊。”她瞪他一眼。
“我一直没时间跟你单独说说话。维维,是不是……母亲对你有什么……她责怪你了吗?”
“责怪?我又没做错什么事情,她为什么要责怪我?”
“或者是……她觉得你的出身不好?”他吞吞吐吐的。
“你母亲会在意出身家境吗?”
“她生下来就是贵族,当然会在意。”他叹了一口气,仰面躺在她床上,“她要求我一定要确定,真正的、真诚的爱着你,也一定要确定你足够好,可以成为我的妻子。”
她坐在床边,推了推他,“快起来!你穿着睡衣,不能躺在我床上。”
他拉住她的手,用力一拉,使得她只能倒在他怀里。“我想抱着你。”胡乱的摸着她的脸,吻在她额头、脸蛋、嘴唇上。
她被吻得气喘吁吁,“不要——”
“不要吗?”
“不要,走开!”她费劲的想要离开他的怀抱,但他却抱得更紧了。
“别乱动!”咬她的耳垂,颇用力。
“你们男孩怎么都跟小狗一样?!”维塔丽想发火了。
“你们?还有别人这么咬过你吗?”他突然有点冒火。
她差点疼得哭了,“你弄疼我了。”
“是谁?是那个荷兰人吗?”他气得忘了要压低声音。
“没有别人,但你要再这样,我可说不好将来会不会有别人。”
他气得怒瞪她,“你再说一次?”
“你叫我说我就说吗?那我岂不是顺从了你的意思?”我不要面子的吗?
她到底还是用力挣脱他手臂,坐了起来,皱着眉头:他刚才太用力了,说不定明天早上就会有一片淤青。
她害怕起来:他们这还算不上吵架呢,他就用这么大力气捏她,根本不管她会不会疼。
他也坐起来,颇有些后悔,轻轻拉下她睡裙的袖子,“对不起,弄疼你了。”看她脸上带泪,顿时慌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疼。”
“——很疼。”
“那怎么办呢?你这儿有药吗?要用什么?”
“没有药。”
“我去问仆人。”他下了床。
她叫住他,“别去。”她垂下眼帘,低头看自己胸口。
加百列回头看她衣襟不整坐在床边,眼圈微红,可怜又可爱,心中充满怜惜,觉得自己刚才实在过于混账了。他懊恼起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弄疼她——其实他很明白,就是听到她说的那句话,一想到她有可能会跟别的男人如此亲密,就让他昏了头。
第69章 小白兔
他走回来, 坐到她身边,小心的抚摸她。
她往后闪躲了一下, 这更让他心疼又后悔, 在她耳边轻声说:“对不起,我的玫瑰花。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我保证。别哭了, 好吗?”
“你是男人, 你力气比我大,将来……将来要是你跟我吵架,会不会打我?”
“别傻了。我是——我真的吓坏你了,是吗?”
她点头。
“你见过打女人的男人吗?”
点头,“见过,在罗什村,很多男人都打他们的妻子、孩子。”
他笑,“罗什村——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 心里怎么想我的吗?”
“想着你是个笨笨的富家少爷。”
“你那时候就知道我有钱?”
“是啊, 乡下男孩能有一枚5法郎的银币都算很有钱了, 可你随手就能拿出来一枚20法郎的金币。”
加百列这才恍然, “原来是这样!那我确实挺笨的!而你,你那时候就是个聪明女孩。”在她肩头印下一个吻, “维维, 我爱你, 一想到有别的男人吻过你, 我就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不能一生气就弄疼我。”
“绝不会有下一次了。”他小心的拉上她睡裙的袖子, “我、我一直没有问过你,那个梵·高……你吻过他吗?”
维塔丽没说话。
他慌了,又难过,“你吻过他,是吗?”他顿时伤心起来,“是因为我没法一直陪着你吗?还是、还是你喜欢他?”
她还是没说话。
“你喜欢他?你喜欢他对吗?但你为什么要答应我的求婚?”
“别问这么奇怪的话。”她冷淡的说。
他愣了好一会儿,发狠的说:“我才不管你喜不喜欢那个荷兰人呢!我们就要订婚了,订婚后我会带你去牛津,你可以跟阿瑟住在一起,我去住学校的宿舍。你得在我身边,我要每天都看到你,不许其他男人接近你。你别再见那个荷兰人,也别再给他写信。要是你担心他没有钱继续学画,我可以做他的资助人。”
维塔丽怒气冲冲的瞪他,“你说什么?”
“说英语,你要我说法语也可以。”他一脸可怜兮兮又倔强的表情。
被他的一本正经和委屈兮兮逗笑了,但不能笑,得憋着,“谁让你自说自话了?我没有去牛津的计划,但我明年夏天可以到伦敦来住几个月。”
他便美滋滋的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还有呢?”
“文森特——没有,他没有吻过我。”
“可他爱你,对吧?不然怎么我们刚订婚,他就立即留在阿尔勒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silly,男人能一眼认出来对他们的爱人心怀不轨的家伙。”
“你妒忌他?”
他不情愿的承认,“有一点。”
“你……你想跟我在一起,是想……是想跟我睡吗?”
他的脸迅速红了,“是想,很想。你想吗?”
“不想。”
“唉!”他叹气,“真想早点跟你结婚,这样,以后别人也会称呼你‘奥兰太太’,到那个时候,你就是我的了。”
“别再弄疼我了。”
“我发誓,绝不会再弄疼你。”他紧紧抱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我爱你,维维。见不到你的日子,我每天只能看你的照片和信来填补内心的寂寞。我恨所有接近你的男人,担心你傻乎乎的被别的男人骗走了。”
她不服气的瞥他一眼,“我才不是傻乎乎的小白兔呢。”
“你是。你傻乎乎的,可你是我的小白兔,”亲她的脸蛋、她小巧的耳朵,“将来,你要给我生一个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儿,我也会像爱你一样的爱她,但不会比爱你更多。My love,我爱你。”
“我也爱你,加百列。”她轻叹,“我跟你说过路易吗?”
“路易?谁?”他假装从没听说过:她确实没对他说过,是阿瑟告诉他的。
“他的母亲曾经是兰波上尉的情妇。我第一次去第戎,路易差点掐死我。”她摸着脖子:那次的经历可以说是吓坏她了。
他心疼之极,“该死的路易!”
“我讨厌你生气就想要弄疼我。而且你生气的莫名其妙,你自己瞎猜,然后就开始生气。你不能这样。你也不可能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出门。快收起你可笑的大男子主义的想法。”
脸贴着脸,蹭蹭,“我是‘大男子主义’吗?”
“有一点。”
“你是‘女权主义者’吗?”
“大概不算。但你和我应该是平等的,这一点你赞成吗?”
话题这么严肃,他也认真回答:“赞成。”
“我想提前说清楚,不想等到结婚之后才跟你说这些。我们将来会成为夫妻,夫妻是一体的,要互相尊重,你同意吗?”
他点点头。
“夫妻要互相忠诚,不能勉强对方做他不喜欢的事情,任何事情都要互相商量。”
“我同意。还有呢?”
“别再莫名其妙生气了,真的要生气,先在心里数到100。”
“好,我接受。”他轻吻她的脸颊,“你说完了,现在是不是轮到我说了?”
“你也有事情要跟我提前说清楚吗?”
他轻笑,“那当然。”他想了一下,“你这几天对我是有什么不满吗?”
“可能吧。”
“是什么?你该跟我直接说的。我是那么爱你,想要你一切顺利,永远不需要为金钱发愁。”
“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
“我——我也说不好。我跟你……我们不一样,你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吃不饱肚子是-->>
什么感受,你也没有跪在地板上擦地板,还是在冬天,水很冷。你出门有仆人、坐马车,而我绝大部分时候出门只能走路。你从来没有经历过我的童年,你跟我的思维方式不一样。”
加百列沉思,“这还是跟金钱有关。”
“——好吧,确实还是金钱的问题。重点是,你生下来就有一大笔财产等着你去花,我这辈子再怎么努力,都很难获得跟你一样多的财富,你不会了解我要有多么努力才能——才能不因为金钱而——”
她停顿了片刻,“钱是很多事情的基础,你得承认,要是我仍然只是一个普通的沙勒维尔女孩,你的父母绝对不会同意我们订婚。”
他想了一下,“对。”
“福楼拜先生收养了我,给了我一个更好的阶级地位,我还有点钱,这样我才能答应你的求婚,而不是只能带你私奔。”
他轻笑,“对。但我还挺期待能跟你私奔的,我们可以去鲁昂,或者马赛,或者开罗。”
“那时候你就没钱了,我可不养闲人。”她嫌弃的说。
“我也可以去找工作,我可以做报社记者——应该可以的吧?”他不太确定的说。
“你现在就可以试试看,”她想着这个贵族少爷还真的从没有经历过现实的残酷,“但不能用你的本名,别用你父亲的姓,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平民,然后看看你能不能找到一份足够养活一家人的工作。”
加百列突然有了兴趣,“我可以试试看,那应该会很有意思。”
天真!
她想着阿瑟的担忧,和自己的忧虑,但问题是,她肯定不能直接要求他。加百列这样的有钱少爷从小就因为金钱和权势,养成了非常自信、乃至自大的性格,他现在没有那种讨厌的自大,是因为到底还很年轻,才19岁,本质善良,但也有着贵族子弟的那种傲气,这是无法避免的。
在他面前,她要是真正表现出弱势,那就会容易被他看轻,他就会当她是普通的女孩,她在他眼中便会失去那种光环。一直以来,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相处的时间有限,他总想着讨好她,绝大部分事情都很迁就她,如此便避免了很多不快;但将来结婚了,生活在一起,肯定无法避免有不同的意见,还有生活中的小摩擦,他们又不可能像后世情侣那样先同居一段时间,好确定是否能生活在一起。